【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中国经济学家的边际效用 岑科 一个物理学家,如果不懂牛顿定律,那纯粹就是开玩笑。类似地,作为经 济学家,如果不懂边际效用递减规律,那简直就是开玩笑。现在,我说中 国的经济学家不懂边际效用递减规律,你信吗?你可能不信。不信就对了, 问题没那么严重,问题只是有一点点严重:中国的经济学家,正在回避或 歪曲这条最基本的经济学定律。 一 为了让群众帮着评评理,先说一下什么是边际效用递减规律。 吃过饭的人都知道,肚子饿了以后,吃第一口饭,是最好吃的。接下去, 吃第二口、第三口……每一口饭带来的舒适感越来越小,超过一定限度, 舒适感等于零,甚至转变为痛苦,这就是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可以这样 概括,人们在连续消费某种物品的过程中,等量的消费品,带来的满足感 是递减的。边际,就是“边上的、最后的”。效用,就是效果和作用。 迄今为止,没有人发现边际效用递减规律的例外。相反,它可以用来解释 世界上各种各样的现象。初恋为什么让人难以忘怀?因为从趋势上看,二 恋、三恋带来的效用是递减的;同样做互联网搜索引擎,雅虎的技术不见 得最先进,但别人的名气怎么也赶不上它,因为后来者产生的影响是递减 的;还有,再过一段时间奥运会就要开幕了,因为同样的道理,中国队第 一个拿金牌的人肯定是最风光、最受宠的功臣。 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在经济学中极其重要。没有它,就不能推导出需求、供 给和价格之间的关系,就不能描述市场经济发生作用的机制,就无法构筑 整个微观经济学的基础和核心。 花钱谁都会花,但很少有人考虑过,为什么花钱的时侯我们不把所有钱都 花在同一种商品上。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因为某种物品消费多了,它的边 际效用就会降低,到了一定限度,我们就要停止这种消费,而转向其他消 费,以获得更大的边际效用。至于何时停止原来的消费,取决于商品的价 格。价格越高,我们消费得越少,这样才能同我们获得的边际效用相对应。 反过来,价格越低,我们消费得越多。这种情况,反映到图表上,是一条 向右下倾斜的曲线,即需求量和价格成反比。 相应地,对厂商而言,持续投入材料去生产某种商品,边际产出最终也是 递减的(像一个麦当劳餐厅,不能无限制地往里投入土豆和工人),反过 来说,他的边际成本是递增的。当厂商的产量持续增加时,如果价格不变, 成本将逼近价格,直到无利可图停止生产。这种情况,在图表上是一条向 右上攀升的曲线,即供给量和价格成正比。 把需求曲线和供给曲线摆放到一起,它们会相交于一点。这一点,意义重 大,它有三个代表:代表商品供求达到了均衡、代表供求均衡时的交易量、 还代表供求均衡时的价格。在均衡价格之下,消费者和厂商都能实现自己 的最大利益,而社会资源也达到了最优配置。一旦商品价格不小心偏离了 均衡点,就会出现供不应求或供过于求,但在市场竞争的作用下,它还是 会回归到均衡点,最后皆大欢喜。这就是市场经济的运行原理,也是经济 学的基本常识。 这些原理和常识跟经济学家的功过是非有什么关系呢?请注意,前面的描 述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人们做事情,总是以边际效用最大 为依据的。否则,人们每天只管吃了睡、睡了吃就行了,还做别的事情干 什么?因为边际效用递减,不管做什么事情,时间一长都难以为继,所以 我们就要找一些别的事情来做(当然吃和睡总是要优先考虑的)。什么事 情的边际效用最大,我们就做什么,这就是边际效用最大化的原则。 边际效用最大化的原则,在经济学中又叫“经济理性”,是市场经济正常 运转的基本前提,也是微观经济学赖以成立的最重要假设之一,作为经济 学家,没有理由不知道、不认同、不遵从——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二 问一个人,你的愿望是什么?他说,我的愿望是国家富强、人民幸福—— 你听了可能怀疑他是在唱高调。然而,如果这人是个经济学家,你最好还 是不要怀疑。 经济学号称“经邦济世”之学,是为寻求社会的致富之道而存在的。经济 学家的工作目标,直接指向经济繁荣和社会富裕。按照边际效用最大化的 原则,什么事情最有利于达到这个目标,经济学家就应该去做什么。 目前的中国,什么事情对经济发展和人民致富最为重要?常见的回答有: 加强教育、完善法制、改进管理……这些东西听起来满象回事儿,可惜都 不对,虽然它们都有用,但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把全国的 户口簿烧了;二、允许群众凑钱办一个电信局——当然,这都是举例子, 概括地说,就是要充分实现生产要素和产品的市场化、让老百姓拥有发展 致富的充分机会:让他们不受限制地去投资各种产业,让他们到任何最适 合自己的地方求职,让他们可以选择效率最高的公共服务,等等。 最近两年,报纸上天天说需求不足,影响经济增长,原因何在? 首先,没有人积极投资。因为市场竞争激烈,很难找到赚钱的行业,这是 很多人都有切身体会的。然而,认真一想,真的没有赚钱的行业么?非也! 像电信、电力、交通之类的行业,忙着数钱也忙不过来,偏偏这些行业不 让你去投资。举凡垄断行业,往往又是经济中的基础性行业,这些行业的 服务低质而高价,导致一切行业的成本上涨、利润降低,更加影响投资。 要想促进投资,不取消投资限制,只知道降低利率、增发国债,最终无济 于事。 再看消费低靡。这个问题有人说过,老百姓不敢花钱,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所以健全社会保障制度是当务之急。我补充一点,缺乏安全感很大程度上 来自于对比,看到政府机关、国有单位的人员仍然享有政府授予的福利保 障,普通人自然觉得缺乏安全感。所以,应该将前者的福利制度取消,给 钱,让他们自己到社会上的商业机构去解决。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不能 把农民忘了。我国有N亿农民,农民的收入上去了,不愁市场需求不出现 高速增长。要提高农民的收入,先别费劲搞什么西部开发、扶贫工程,先 考虑取消农产品统购价,让农民卖东西的时候能够随行就市卖个公道价。 农业保护之类的事情,不要奢谈,先做到农民进城打工的时候,不要歧视 他们,不要借口缺少某某证件把他们赶出来…… 说到这里,我仿佛看到无数只手朝我的肩膀拍过来,伴随着是语重心长的 声音:年轻人,别把问题看简单了,急躁冒进是要吃亏的、要栽跟斗的…… 我赶紧声明:第一,解决某个经济问题可能需要有多种措施,但必须分清 主次先后,这方面已有政策存在偏差。第二,施行任何一项政策,都应该 循序渐进、平稳过渡,这一点咱们英雄所见略同。 可惜的是,咱们这些人,不管怎么想,想了也白想。关键是电视新闻里天 天开会的那些同志怎么想。政府的职责是提供公共物品,包括社会治安、 经济秩序、国防战备等一系列个人和企业无法提供的服务,这些东西,对 社会生产和经济运行是至关重要的。 按照经济学教科书的说法,财富由生产要素创造。生产要素包括土地、资 本和劳动,后来又加上了一项企业家才能。我想不通,为什么不把公共物 品也加进去。财富的生产离不开公共物品,政府因为提供公共物品得到了 社会产值一部分——税收,这跟其他生产要素不是一样的么?不仅如此, 一切的生产和交换活动,都是在公共物品构建的经济环境中进行的。公共 物品相当于其他生产要素的系统平台,决定着它们运行的功能和水平,它 才是最最重要的一种生产要素啊! 公共物品由群众纳税购买,由政府出面提供,两者是交易关系。要得到优 质的公共物品,只能通过公平竞争和自由选择。一家餐厅,无论它如何标 榜自己服务优良、饭菜可口,总是要由食客下判断才算数。如果它确实如 此,那也是市场竞争的结果,绝对不是因为它的老板天生就有觉悟和有本 事把餐厅办好。不信把其他所有的餐厅都关张试一下——有谁同意? 最后总结,中国经济发展和民众致富的主要障碍,是市场经济不完善。推 进市场经济,就是要充分实现生产要素的市场化。生产要素,不仅包括土 地、资本、劳动和企业家才能,也包括政府提供的公共物品。 再说白一点,公共物品市场化,要求政治体制改革,这就是对中国经济发 展边际效用最大的事情。这个,有人去碰么? 三 不久前阅读了樊纲先生的一本论文集,里面有他最近两年的一些主要思想 观点。例如,要发展民间金融(允许群众办银行);要推进国有银行商业 化同时缓行金融对外开放(防止索罗斯们捣乱);要保持扩张性的宏观经 济政策(多发国债搞基础设施),等等。读过之后,掩卷沉思,似懂非懂, 收获很大。 樊纲反复强调,一提到经济问题,有人就归结到体制上或结构上,这么做 道理上不错,但没有实际意义,必须寻求既定体制下解决问题的其他办法 才行。 读到这里,我不禁感慨万千:一个病人有病,必须打针,但病人怕疼,怎 么也不肯打,应该怎么办?是用其他办法延缓病情呢?还是听凭病情发作 让病人被迫打针?中国的改革,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部分,经济学家应该 怎么办?是专注于理论本身的深入研究呢?还是应该尽力促进政治改革的 步伐? 据说中国的经济学研究在过去的20年间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这个我信。 但不知道其间是这些进步推动着社会改良,还是言论环境的松动导致了随 之而来的学术进步。如果是后者,那只能意味着经济学家的悲哀,他们处 境的改善都寄托在决策者的英明和伟大上面。如果是这样,经济学发展得 再深入、理论模型再成熟、分析工具再精致,又有什么用?只能用来点缀 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而已。 我相信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相信经济学家不仅强调专业的水平和技能, 也有社会责任感和高层次的自我表现……不对,是自我实现的需要。他们 过去的工作,已经为改革的巨轮扬起风帆、点亮灯塔、拉响汽笛……而做 出了应有的贡献,他们现在,也在不懈地为之努力。 但——是——,就我所见,有一些事情,经济学家还做得不够好,而这些 事情对改革的纵深发展又极其重要。本来我才疏学浅,说出来怕笑话。但 不说闷在心里又难受,还是招了吧(按照首先……其次……最后的顺序, 别说我俗)。 首先,经济学家为群众服务不够。凡是改革,不管经济改革还是政治改革, 离不开群众的参与和配合。有的改革顺应着经济规律,但短期内与群众的 利益相悖,就难以贯彻下去。有的改革,合乎群众的根本利益而有损特权 阶层的利益,如果群众不去争取,特权阶层不会主动让步。群众虽然伟大, 但群众也会糊涂。给群众普及经济学知识和市场观念,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经济学家请不要这些事情视为雕虫小技。就算是雕虫小技,如果群众和改 革的需要,去做一下也是应该的吧。那套《当代经济学家随笔》我看很好, 如果更多的经济学家,在更多的时间和场合里,像那样地写作和传道,就 再好不过了。 其次,经济学家对社会关心不够。有很多社会热点问题,如民航禁止打折、 彩电价格联盟、网络风险投资等,迫切需要讨论和解决,但好像经济学家 在这方面不太积极。有两种可能,一是觉得大家吵得乱七八糟,参与进去 有失身份;或者因为这些问题太现实,说话不小心会犯错误。其实,不管 别人说什么,经济学家就经济问题发表看法,分量自然不同。可惜我没有 那份功力和影响,否则我会旗帜鲜明批评民航、电信等部门的垄断行为和 一切违反市场规则的不合理制度。利国利民的事情,显而易见的事情,为 什么不指出来呢? 最后,经济学家对首长帮助不够。听说首长们决策都要找一些经济学家当 智囊,想来不会是谣传吧。能担任智囊,当然是好事,但看脸色说话恐怕 也是难免的。对那些直接为首长服务的经济学家来说,要思考一个古老的 问题,做忠医还是做良医——说好话还是说真话?从我有限的见识来看, 良医不多。前两年还说国企改革是抓大放小、推进产权交易,近两年口号 变了,“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搞好国有企业”,“三年内实现国企扭 亏”,而且据说现在目标已经基本实现,但愿不是自欺欺人。无论如何, 改革以自上而下的渐进方式为最佳选择,如果中国的经济学家能够影响决 策者走上这样的一条道路,那就是国家和民族的大幸(也是决策者的大 幸)。我们可以考虑给他们发一张奖状,请首长在上面题词:功德无量。 结束语 有人可能会问: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对经济学家说三道四?这个问 题问得好。我自始至终也在想这个问题。 我如实交待: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一个对时事感兴趣的经济学爱好者 (吃饱了闲着也是闲着)。以我的身份来看,我没有资格对经济学家说三 道四。但是,我考虑到,经济学家的圈子里可能存在问题。有些问题固然 圈内的人才有资格讨论,而有些问题,圈内的人看不到,或者看到了不好 说,这就需要圈外的人去说。于是,我就鼓足勇气向经济学家说三道四了。 或曰:改革是大家的事情,为什么单独挑出经济学家来说事呢?因为在我 眼里,经济学是剖析社会问题最锋利、最有效的工具,我对经济学家深以 为然。前面所有的文字,算是我对经济学和经济学家献上的一份敬意吧。 欢迎访问本人主页 http://ckws.yeah.net/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