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怎样读懂大人物? 黄波   人是万物之灵,要想读懂一个人洵非易事,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在日常生活 中津津乐道于对人的评头论足之中,幼稚如小孩子的“好人、坏人”的两分法, 泼辣如《水浒》英雄的口头禅“这鸟人!”,好说人短长似乎是人的天性,好象 也没人来追究这些评价存在“欠全面”“不深刻”等种种问题。但请注意,这仅 限于针对普通人而言,如果是一位大人物(这里的大人物取中性义,只要其对历 史能留下一点好坏不论的影响就成),你在真正“读懂”之前最好不要随口肆言 乱下褒贬。   为什么呢?因为大人物往往是个复杂的存在,不是肉眼凡胎就能辨出真佛假 佛来的。就拿千古一帝秦始皇来说吧,虽然他草菅人命,焚书坑儒,堪称坏事做 绝,但别人还是“推动了历史前进”,因为他第一次统一全国,还“书同文车同 轨”,对我们整个民族进步所作的贡献据说都厥功甚伟,所以我们若要“全面、 准确、深刻”地评价他,就不应该老是在长城脚下的冤魂和那些辗转呻吟的庸夫 愚妇们身上纠缠不休。   明眼人已经看出,这就是读“人”的辨证法。谈到这儿,补叙一个小插曲: 徐星的《无主题变奏》是20世纪80年代轰动一时的小说,它由一个愤世嫉俗或玩 世不恭的青年的零散的生活片断构成,其中一个片断是他在一次考试中回答“什 么是辩证法?”,他是这样答的:“对一个人应该辩证地看。比如一个教师是个 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就喜欢给漂亮女生单独补课,……可你就不能只说他是个混 蛋,而要辩证地看。”记得当初读到这里我差点笑岔了气,因为辩证法从来只能 施之于大人物,谁曾听说要对小人物“辩证地看”然后再下出“全面、准确、深 刻”的结论的?可是徐星偏这么写,喜剧效果就出来了。   辩证法是个好东西,毛主席就说过,鲁迅晚年杂文为什么更深刻就是因为他 通过学习掌握了辩证法,但也由此见出掌握辩证法之不易,否则以鲁迅先生的姿 质何至于到晚年才窥其堂奥?那么我们这些“笨鸟”怎样才能掌握辩证法?是否 有捷径可走呢?   有的。在此我推荐最近由一位著名理论家任主编、某省级出版社出版的一套 《读懂领袖丛书》,它堪称用辩证法读人的经典手笔,只要你对它稍加揣摩,对 辩证法读人这一套“虽不中亦不远矣”。   《读懂领袖丛书》中的领袖当然指无产阶级领袖,有六位:马克思、恩格斯、 列宁、斯大林、毛泽东、邓小平。我开始看到这套书的时候便暗暗为作者捏一把 汗,因为论马、恩、列、毛、邓五位尚有迹可循,而斯大林则随着苏联档案的解 密其真面目已大白于天下,几乎没有多少申说的余地,作者要以数十万言的篇幅 读他而且号称“读懂”岂非兵行险道?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纯属多余,作者宛如金 庸小说中内功深湛的武林高手,举手抬足之间便把我辈以为不能克服的困难消弭 于无形:他告诉我们,无论面对多么复杂的大人物,只要读懂他的“贡献”读懂 他的“失误”,把这种“贡献”和“失误”来个两两相较的加减法,得出的答案 就是大人物的历史定位了。   应该说,用这种辩证法读无产阶级领袖是一个历史的进步,毕竟它还承认即 便是“特殊材料”做成的无产阶级领袖也有可能失误,不过具体到斯大林,我有 一些困惑:首先,斯大林是否可以归入“无产阶级”?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解 释,无产阶级的主要特征是不占有生产资料,而斯大林呢?他虽然没有名义上的 私有财产,他也声称一切权力属于苏维埃和人民,可是他却可以对苏维埃的任何 生产、生活资料和“人民”的任一分子随意处置。老实说,提到斯大林,人们很 难想到“无产阶级”,倒是很容易想起我们的一句老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 之滨莫非王臣;其次,斯大林的“贡献”究竟是什么?是“卫国战争”的胜利么? 的确,希特勒进攻苏联的失败是第三帝国由“盛”入衰的转折点,但这是否应归 功于斯大林?斯大林和希特勒不是曾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而且前者不是借后者 蹂躏欧州之机赶忙吞并了波罗的海诸国么,二者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更重要 的是我以为我们谈论斯大林元帅在“卫国战争”中的“赫赫武功”时切勿忘记当 时被无辜清洗掉的大量红军将士的冤魂!斯大林的主要“贡献”是在一国建成社 会主义后又在世界范围内开辟了一个“社会主义阵营”?然而这个阵营并非东欧 人民主动选择而是斯大林强加的(且不论斯大林那一套是否真的社会主义),把 东欧人民从纳粹铁蹄下解救了出来,他难道因此就有了奴役、强迫他们怎样去生 活的权力?斯大林的“贡献”如果不是这些而是指他的“社会主义”给苏联人民 带来的福祉?够了,数千万死于专政铁拳的苏联人若地下有知会跳起来给我一记 耳光的!   关于斯大林,过去有一个经典评价,“二八开”,今天的号称“读懂”其实 也没绕开它。但以数字论人物精确则精确矣却稍嫌冷漠,打一个简单的比方,甲 救了乙,又杀了乙,我们能否对甲的活人复杀人给个“五五开”呢?显然,人的 生命和价值无法用几个冷冰冰的数字来涵盖,江泽民主席不是说过“人是最可宝 贵的”吗?   说完“贡献”论“失误”,斯大林又岂一个“失误”了得?社会主义、共产 主义本来是人类迄今为止所能设想的最美好的制度,斯大林却对它进行了空前的 败坏,其釜底抽薪般的破坏性已经从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中充分昭示出来。我不 明白,上世纪50年代我们为维护斯大林这尊神和别人大打笔仗已经错过了一次引 为鉴戒的机会并招致了恶果,时至今日,我们这儿居然还有人煞有介事地宣称要 读懂斯大林要为他涂脂抹粉,岂非有意要揭别人的伤疤要唤回别人的噩梦?更让 人困惑的是,这种八面玲珑的所谓“读懂”对我们自己的事业究竟有何好处?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