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我的同学们 孔玲 说是同学,其实我与他们在一块只“同”了不到五个月的学,我最初上的 并不是这家大众语言学校。 那是刚来德国不久,丈夫的奖学金也提供一份资助供我学德语。一贯认为 德国的东西是一分钱一分货,就毫不犹豫地闯进了一家奇贵无比的私人语言学校。 谁知我却上了一当-----德国也有假冒伪劣产品!这家语言学校贵就贵在声称一个老 师最多带五个学生,我原想口语是中国人的弱项,学生少一点正好多一点开口的机 会,多练练口语,最开始是一位女老师还不错,可不久就换了一位。这是个固执的 家伙,素质不怎么样,课上得糟糕不说,还对中国怀有极大的偏见。一些道听途说 的新闻他也可以拿来在课堂上不负责任地大肆宣扬。而我那点可怜的德语根本没法 与他辩论,只好由着他胡说八道,要不是两个月高昂的学费已预交我会转身就走。 最后是混了两个月,除了一肚子气什么也没学到。两个月一到我立即退了学。 听人介绍我来到了这家大众语言学校,这是一家比较正规的语言学校,有 学各种语言的班,甚至有一个中文班,各种语言班又分为不同的层次。我根据自己 的水平插进了一个初级班。老师是一个和蔼的见识很广而又幽默的老头,他对中国 人有很好的印象,认为中国人大都聪明、勤奋。同学则是一群来自五湖四海不同文 化、不同肤色、不同年龄的大杂烩。有象我这样希望学完德语能继续学业的中国人, 有打算在德国学音乐的日本人和韩国人,有准备在德国找工作的比利时人,有来德 国专门短期学德语的西班牙人,还有来德国结婚的泰国人、菲律宾人以及俄罗斯人 等等五花八门,一共十七、八个。 刚开学不久即有人骄傲地向我介绍以色列来的阿迪莎是我们班的公主!我 仔细观察了一番:二十几岁的女孩当然青春焕发,可漂亮却谈不上,着装也看不出 什么特别。经常身着一件破旧的棉T-恤,照我看来与街头的流浪汉倒有点相象。一 头乱发看上去也象是自己用剪刀乱剪的。不过有时候阿迪莎也会穿带整齐,这时她 就会宣称她的衣服是从法兰克福有名的时装店买的,在我们这种农村小城是没处买 的(我们所在的城市是个高科技城,确实不是商业城)。每当天气不好时,下课后总 有一位黑人开着一辆很漂亮的“白马”来接阿迪莎,看起来那不象是阿迪莎的男朋 友,据推断那是她家的司机。在德国,有辆车倒是极平常的事,不过有专职司机还 是挺惹眼的。阿迪莎声称,她二十二岁的生日父母为她举办了一个两百多人的Party。 大家更是一至认为阿迪莎就是一位真正的以色列公主。希腊小伙子“衣裳”-----他 的名字读音就是衣裳。对公主可谓一见钟情。每天课间总是围着公主转,上课眼睛 也总是深情地注视着公主。老师提问他非要三遍以上他才能回过神来;然后再反问 老师问他什么。一天正值公主生日,大家共同送了一个小礼物给公主表示祝贺, “衣裳”拿出一个小小的心形盒子情深意重的递给公主,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公主 把盒子打开。这时教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位花店小姐捧着一大捧半人高的鲜红的玫 瑰进来,说是一位先生送给公主的,公主看了看花上的卡片,一脸娇羞地说:我知道 是谁了。大家偷偷地转眼看“衣裳”,可怜的“衣裳”神色黯然。其实“衣裳”也是 一个坦诚的人。他曾经与我一道参加了大学语言班的入学考试,我自己当时感觉差 极了,回到班上大家问起只好如实相告,“衣裳”却兴高彩烈,说题目简单极了, 时间还不到他就做完了,我听了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衣裳”安慰我说他已学了那 么久的德语了;我才学了多久?哪知结果下来“衣裳”名落孙山,我居然榜上有名, 这倒不是说我的德语学得真的比“衣裳”好多少,“衣裳”已经可以与老师随便话 家常了,而我说话还结结巴巴,颠三倒四,这倒应了这儿大家常说的一句话:中国 人考试都挺厉害的。“衣裳”倒是心无陈腐,与别的同学一道高高兴兴地向我祝贺。 由此我倒看出“衣裳”是个开朗、坦率的小伙子。想想我自己:如果我是“衣裳”, 面对如此相谬的结果,那点虚伪的自尊心会让我一个星期不好意思见人,更别说大 大方方地向别人祝贺。 第一次走进这家语言学校就碰上了土耳其小伙子拜卡。高高的个头,一双 深凹的大眼睛再配上土耳其人特有的油亮微卷的黑发,很是帅气。听说以后在一个 班,于是坐下来一起喝咖啡。拜卡顺手画了一幅女性头像,问我漂不漂亮,他画得 实在不怎么样,可我不敢冒昧,问他:是你姐姐还是妹妹?拜卡说是他过去的女朋 友,一位日本女孩,可现在吹了。我问他:你们怎么认识的?他说是上第一期德语 班时认识的,一个月后这女孩就走了再也没来学了。我惊奇地问:那时你们俩都还 不会德语,用什么交流呢?拜卡比我还吃惊:爱情需要什么语言?眼睛还不够吗? 我恨我自己俗气。后来得知班上大部份同学都有类似的经历:看拜卡画的女朋友的 像,听拜卡诉说伤心往事。拜卡可真是个痴情的人,直到语言班结束后很久,每当 我在街上碰到他,拜卡总是不断地说起这位女朋友,什么某天在街上碰见,女孩还 让他吻了吻啦,这时的拜卡就很有精神的样子。或者是女孩经过拜卡的小店抬着头 居然不看拜卡一眼啦,这时拜卡就要象祥林嫂一样再次诉说他们过去难忘的爱情。 因为听拜卡冗长的诉说,我误过车,上课迟到过,以后只要见到拜卡,我尽量在他 提起女朋友以前落荒而逃。终于有一天,在街上猛然听见有人叫我,抬头一看,一 位戴着墨镜很酷的帅哥拉着一位胖胖的女孩向我冲来,近了才发现这是拜卡,他向 我介绍这是他的新女朋友----一位德国姑娘。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回到家高兴 地告诉丈夫拜卡有新女朋友了,以后不用听他的爱情故事了。理智的丈夫总能透过 现象看本质,提醒我:你别高兴的太早,性格如拜卡,他的痛苦要向所有人展示,他 的幸福更愿与所有人分享,你就等着听他的新爱情故事吧。事实证明,丈夫说的有 理。 加纳女孩蒂娜是位热情洋溢的黑人姑娘,穿着一如她的性格总是五彩滨纷。 发型也不断地变来变去,红的、黑的、棕的,长的、短的轮着来。她上课总是迟到 然后嘴里不停地对老师说对不起。走近我们班教室老远就能听见蒂娜略带沙哑的笑 声。她一直分不清班上我和另一个中国女孩,在她看来我们俩长得根本没有区别。 大家都争着与可爱的蒂娜交朋友而我却一不小心把蒂娜给得罪了。一天在车上偶然 碰见蒂娜,她头上竟然顶着一头非洲人特有的又短又卷的菜花头,看起来失去了往 日的风采,根本就不象蒂娜了,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就是你真正的头发?”蒂 娜对我翻了翻白眼,没理我。我知道自己多嘴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 班上我最好的朋友是来自以色列的玛瑞欧,我们之间至今还保持着你来我 往。与她的友情开始得很有意思。当时班上同学很流行让我把他们的名字写成中文, 我一般根据音译。玛瑞欧也把她男朋友的名字拿来让我译,这下难住了我,我怎么 也想不出来她男朋友的名字读音可以用什么中国字表示。玛瑞欧提醒我:你可以根 据意思译嘛。问题解决了,他的姓名叫“星期五”。许多德国人的姓氏简单得可爱, 比如响当当的一级方程式赛车冠军舒马赫-------这名字直译过来就是鞋匠,一看就 知道祖上是做鞋的,可这“星期五”是怎么来的确让人费解。这以后玛瑞欧请我上 她和男朋友的家中吃饭,我有点吃惊,我与她根本还不熟,可以说就是这一面之交, 她看出了我的心理,解释道:因为我喜欢你安安静静的样子。天啦,我正苦恼着呢。 因为插班进来,德语也刚学不久,口语根本就不如别人,经常只能坐在一边听,却 没想到有人因为这喜欢上了我。这次拜访我和丈夫又结识了她男朋友“星期五”, “星期五”倒真是一个德国人中少见的谦和之人。一位计算机博士,在以色列做博 士后时结识了玛瑞欧,然后“星期五”决定留在以色列。然而以色列这种宗教色彩 很浓的国家却不愿接受德国小伙子“星期五”,辛苦跑了几个月也没得到工作许可, 于是一怒之下只得玛瑞欧远走他乡与“星期五”一起来到了德国。难怪玛瑞欧常对 从泰国和菲律宾来与德国人结婚的另俩个女孩不屑一故,说她们是德国人从婚姻介 绍所找来的,而她自己是因为“巨大的爱情”。玛瑞欧是在法国巴黎出生的并在那 里读的大学,于是常请我和丈夫品尝她做的法式菜,我与丈夫也常请他们吃中国菜, “星期五”倒是容易被征服,玛瑞欧可让人为难,因为她是吃素的。而我与丈夫这两 个肉食动物不会做什么特别的中式素菜,只好每次让豆腐唱主角,煎的、炒的、煮的 轮着来,真不知道下次该让玛瑞欧吃什么样的豆腐........ 这五个月的时光是一段快乐的日子,现在还让我常常回忆起。虽然后来在 大学的语言班我又读了几个月,那可是一段黑色的岁月。几个月以后要进行的大学 入学德语过关考试DSH(如英语的TOFEL)象一块大石头压在顶上,课堂上一次又一次 的考试,听力、口语、语法搞得大家焦头烂额,再也没有了以前在大众语言学校时 的闲情逸志-----月底全班一起去参观博物馆(我们几乎逛遍了全市所有的博物馆), 上小酒吧喝喝咖啡,再不就是干脆一齐到瓦尔特家开个Party,见识见识他新交的漂 亮女友-----瓦尔特是我们的老师,五十多岁,离婚,独居。 2000年9月于德国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