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之二: 菜 头   我们那个单位因为是政府部门,每年都要接收一定数量的转业军人。不知为 什么,这些转业军人里来自部队医院的最多。这让我在街上一看见黄草纸上印的 “老军医,专治花柳”就想笑。一天午休时,我蹲在司机班和几个哥们聊起这事 ,说:“你看,这C所的李所长是外科的,S所的陈所长是内科的,咱办公室的 谭主任以前是管总务的,要再有一个管药房的,咱们这儿就能开一医院了。”司 机班长小陈说:“谁说没抓药的,菜头就是。”   菜头姓蔡,刚当上行政办公室的副主任,是我和司机班的上头,也因此而得 这绰号。他四十出头,潮州人,普通话和广州话都说得不咸不淡。一米六九的个 头,黑黑瘦瘦,手里总拿着根香烟,一说话就“嘿嘿嘿”地,笑得有点傻,也有 点淫,特别是对着大姑娘的时候。   虽说有点淫,也只是淫在嘴上,绝不敢有一丁点儿实际行动。原因很简单: 家里有个漂亮老婆。网上说广东没漂亮姑娘,没大错;可要矮子里挑高个儿,那 还行。省里头公认好看的是潮州姑娘,蔡头老婆就是他的潮洲同乡。菜头是很以 自己的漂亮老婆为荣的,他这人本来就好说话,要是说正题之前先捧他一句:“ 菜头啊,你老婆硬是要得(大意如此)”那就更没问题了。   有一回我逗他:“菜头,你老婆好漂亮。”他满脸的自豪:“当然啦!”“ 你肯定怕老婆。”“嘿嘿嘿,”他笑得更灿烂,“漂亮老婆就是娶回来怕的,等 你小子也娶了媳妇就知道了。”   行政办公室管着一局的吃喝拉撒,事无巨细都要经手,没点儿魄力还真忙不 过来。位居正职的谭主任整日价抱着个电话忙他的军国大事,担子就全压在菜头 肩上。偏这魄力对菜头来说是奢侈品。某个科要车出去,找菜头。菜头忙不迭从 四楼跑下一楼司机班:“快,调辆车……”班长小陈眼一瞪:“凭什么听你的? ”“我是主任。”“你那主任是副的,哥们这班长是正的,副职得听正职的。” 菜头还是“嘿嘿嘿”的一点也不恼,打恭作揖的终于哄得小陈派了辆车。   最让人头痛的是他嗜酒如命,偏又命不大,两瓶啤酒就能让他犯糊涂。于是 许多个下午他就在咧着嘴不停傻笑的糊涂中度过。一回我和他一起去学开摩托, 准备考驾驶执照。练完一上午车,出去吃中饭的时候正好碰上驾驶学校的校长。 他和菜头有点交情,拉着他过自己那边灌上了。眼看他就要过临界量,校长还举 着一杯啤酒追穷寇。我不忍心看他又废了一下午,赶快替他接了过来。等这杯解 决了,我回头一瞅,菜头正两手把着酒瓶子哆哆嗦嗦地往一大碗里给自己倒白酒 呢。得,我是白牺牲自个儿了。一顿饭下来,他已舌头打卷儿走之字步。校长叫 了辆车,让我陪他先回家。到他家楼下,下了车,菜头一屁股坐马路边上不动。 我劝他上楼回家,可唾沫都说干了,他死活不肯。我突然明白过来:“今天你老 婆休息,在家,是不是?”   最后,菜头终于在喝酒上栽了跟头。   一天中午,他又喝多了,躲在局长的“标致”车里呼呼沉睡,到下午上班还 没醒。局长要出去,找菜头调车,到处找不着,火直往外冒。当菜头被从车里揪 出来时,还不知是咋回事,带着一脸莫明其妙的傻笑被提进局长室。这局长号称 “大眼”,可我不觉着他眼大,倒是嗓门惊人。在封闭的电脑室里,仍能清清楚 楚地听见他问候菜头的老娘。足足过了半小时,局长才用一句“看你这脓包样, 把你炒了还盛不满一碟”作结束语,把菜头轰了出来。   局长走了,一切又归于平静。我走进办公室,只见菜头正坐那儿用手捂着头 ,一声不吭。猛然,他一拍桌子:“他妈的,我凭什么挨这骂?我操他姥姥…… ”看着他用手抹眼睛,我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遇上啥事都“嘿嘿嘿”的傻菜 头。   无可避免地,菜头被降职了,赶到一个偏僻的所里看公秤。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我要开车去市局,在大门口正好碰上回局机关办事的菜 头。大概在所里再不用挨骂,心情舒畅,他竟胖了几分。我笑着说:“菜头,你 可白多了,更衬得起你那漂亮老婆啦。”他依然是那脸熟悉的“嘿嘿嘿”。说了 句“以后少喝点,特别是开车前!”后,我一拧油门冲了出去,风声中依稀传来 他的声音:“没事,我这人能喝,从来没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