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的那种感觉〗                    百合   我是个很喜欢写字的人,乱七八糟,什么都喜欢写,特别是写信。可是,这些 年来,越来越懒,不管对家里还是对朋友,能打电话就打电话,不能打电话就发传 真,发“伊妹儿”①。有什么心情时,就往计算机前一坐,睁眼闭眼地打上几行几 页。但是,有时总有些烦烦的,觉得不畅快。不过,却也总觉得没心情写信,尽管 我一直觉得写信在所有的交流方式中是我最喜欢的。   打电话常常是聊天,说上一个小时几个小时,也就说完了。而且,打电话得看 双方是否都在那时有时间。我本来也是爱打电话聊天的,可丈夫好几次抱怨说:“ 每天我最愉悦的事是吃晚饭。你辛辛苦苦忙了那么长时间做好饭,我希望我们坐下 一起吃,这样我心里觉得很满足。可若别人这时有电话来,你总是去讲话。我一个 人吃有啥意思?”想想也是,一天来各人忙各人的,也就只有晚饭时是两个人一起 坐下讲讲话的时候。既然我们家这样,别人家何尝不是?因此,电话是打得越来越 少了。   发传真主要是给国内的亲戚朋友。国际长途电话太贵,传真比电话便宜得多, 又比信快得多。可发传真不保险,也不知那边是谁先看到,好多话总是不便说。常 常是每次的内容几乎都一样:“我一切很好,不要挂念。”久而久之,发传真成了 例行的抱平安的方式。   “伊妹儿”不用花钱,又相当快。不管和当地还是外地的朋友们联系,它成了 最主要的方式。可还是不喜欢,总是觉得简洁地说点什么事还可以,要谈心情要谈 天,或多或少地总有些冷和硬。因为感觉上是对着一个冰冷生硬的电脑屏幕说话, 常觉得好傻,就象在电话的留言机上讲话一样。   很怀念写信的那种感觉。信纸摊开,不管是有格无格,不管是白色、淡黄、粉 红、浅绿,都能给自己一个倾诉和发挥的空间。电话里不好意思讲的,传真里不便 说的,“伊妹儿”里不愿说的,信里都可以。特别是听笔尖在纸上“唰唰”地响着 ,看尽管是象螃蟹爬一样的字很快地布满了纸的每一个空间,心里总有种成就感。 而且,信发走了,计算着对方什么时候可以收到,对自己来说,也是种等待。然后 就开始揣摸,他或她收到信后是很高兴还是很伤心?是很安慰还是很烦恼?是不屑 还是嘲笑?然后便开始等信,于是,另一个等待过程又开始了。来了美国后,最大 的惰性就是体现在写信上,能不写就不写。当然,朋友们也和我一样有惰性,只要 是寄给在美国的朋友们的信,大多的回音是“伊妹儿”告诉一声“信收到了”,或 电话告诉信收到了,然后加上半天的“废话”,和她或他月底的高额电话账单。“ 伊妹儿”和电话里虽然也可“畅所欲说”,可是,有些时候,有些感觉还是不能很 好地表达和不好意思表达。比如说,给自己很喜欢的女朋友或男朋友(广义的)写 信,即使觉得没必要赤裸裸地说“我爱你”,但至少信尾落款时可以写上英文的“ 爱你的”,可以说“我很惦念你”,“很想你”,若在电话里这样说,可能自己和 对方都会觉得肉麻。   而且,写信有种温馨,特别是对自己来说。我喜欢在台灯下写信,柔柔软软的 灯光,照在脆薄光滑的纸上,笔还没落,这份安详和静默已把自己先感动了。常常 ,被感动得一个字也写不了,听着抒情的歌曲发半天呆,要说的话只在脑子里翻来 复去,就是到不了纸上。白天喜欢对着窗户写,特别是当阳光照在玻璃上时。在这 种时候,不管写的信是多么无聊,多么平淡,多么简单,心里却有种超凡脱俗的味 道。因为,做这样的事,在这些在这儿的年月里,似乎已成了一种奢侈,每天的奔 波总使自己觉得自己庸俗不堪。若不是经常强迫自己做些写字的活动,所有的现实 真的就现实得让人发疯。现实中给自己筑方小小的做梦的空间,不时地沉溺于其中 ,可怜一下自己,倒也是给自己带来了好多快乐。朋友们的感觉不知道,但至少比 “垃圾邮件”好一些吧?哪怕只写“我很好,你好吗?”装进信封里,贴上邮票寄 走,给自己,给朋友总是点安慰,打开信箱时总会有那么点惊喜。   丈夫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个“很现实”的人。可是,他也说了好多遍:“你 以前常给我写信,现在都不写了。”谈恋爱时,天天在一起,却还不时地写封信寄 给他,告诉他我多么地爱他,有时,闹别扭了,便告诉他我是多么地抱歉,或者多 么地受伤。那天他还拿出一张我写的“对不起,我错了”的白色印有红色玫瑰花的 小纸给我看,说:“真不相信这是你写的。”我只好回答说:“老了,没心情了。 ”其实,是越来越“现实”了。其实呢?是没必要这般“现实”的。   以后一定要多给家人和朋友们写信。唉,这样的誓我发了无数遍了。 注:① 网上流行的“e-mail”的译法。 199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