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的童年 ·百合· 现在是阳春的三月。下午,里里外外地换了衣服, 出去走路--里里外外都换,为了对得起自己在这种天气 的心情。 走在路上,看川流不息的车辆,平平稳稳地从面前 疾驶而过,有和风吹起刚洗的头发,心里很舒展,失眠几天 带给自己的烦躁,一下子便飘走了。 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漂亮的女人,也没有过好多钱, 只因一直深深地爱着又被深深地爱着,生命便从没有过空白, 总是被亲情爱情友情装得满满,因此觉得自己美丽而富有。 妈妈说要我过得快乐,不要挂念家里;小弟弟说他 虽然经受挫折,但他会好多好过;相识十四年的“大哥哥” 问十年不见的我,是否依然天真得象个孩子;先生问午饭吃 好了没,胃疼过没,吃药了没。。。。。。 家门口马路对面,是个小公园。小娃娃们在荡秋千, 阳光下前后摇晃的小身子,是比春天的花朵还要美丽的生命, 大点的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在打篮球,两个小姑娘,已穿上比 基尼在晒太阳。 而我,一个成年人,也欢欢喜喜地爬上一块大石头, 坐下,书搁在膝盖上,看那些笑脸,听那些欢呼。想想自己 的童年时代,只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好多具体的事,却已不 记得。 记得最清楚的是“初恋的童年”,其实,已经是少 年了。那年十岁或十一岁,“六一”儿童节,妈妈给我梳好 小辫,穿上新衣服,戴上红领巾,那一天,我总是有“权力” 在爷爷的宝贝玫瑰树上,剪下一大捧粉红色的花。那棵齐窗 高的玫瑰,每次至少开一百朵,密密实实地,遮满了一个窗 户。 儿童节总是有几所小学联合举办的联欢会。我向来 不会唱歌跳舞,只有在台下看表演的份儿。最喜欢的是个皮 肤黑黑头发卷卷的大眼睛男孩,穿白衬衫,蓝裤子,扯着喉 咙唱“石油工人之歌”:“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 。。。”。在台下看着他,小小的心里,好喜欢。 后来,上初中,在一个学校,不一班,见了面,知 道是他,他肯定也认识我,因为学校开会,总是我上去发言; 或者上去领奖。当然,从没说过话。 初二时,分重点班普通班,我们都进了重点班,才 知他叫建文。我那时比现在聪明得多,作文老是被当范文, 又常代表学校参加数理化竞赛。他学习只算中等。 我常把自己的参考书和老师给开“小灶”的练习题 都悄悄地放在他桌上。看到后,他会向我这边看看,记得那 时他坐教室的南边,我坐北边,目光相遇,我会偷偷地笑, 很有“心有灵犀”之意。 没多久,我们“相爱”了。写信,放学后偷偷地塞 给对方。写完了当时所能想得到的所有的爱的语言:“山可 枯,石可烂,我爱你,铁心不变”,“青山常在,细水长流, 我们的爱情,万古长青。”他买了好多花手帕给我,我买了 好多笔记本给他。 在我们俩带头下,全班都一对一对的,规模普及地 谈起了恋爱。考中学,全校就我自己考上了省重点,他们都 进了普通高中。他不能和我一起去上学,我很伤心,偷偷失 眠。那年,我十四岁。 上中学后,很快忘了。尽管假期他来我家玩或我去 他家。我喜欢他们家,他有个和他一样漂亮的哥哥,我自己 没有哥哥,总希望有个哥哥来呵护我。去他家时,他邻居家 的小孩子就在门口喊:“建伟(他弟弟)哥哥的女朋友来了!” 两年后,当我又以我们学校文科第一的成绩考上大 学时,他又没考上。我把所有高考资料都给了他,在里面, 还夹了张中学毕业时拍的四寸照片。他说他要去徐州军区的 舅舅家复习,因为江苏省录取线较低。 那时,为了保证报的志愿不相冲突,老师便给我们 安排志愿。尽管那时我的理想不是当作家就是当刑事侦探, 老师却说:“你是女孩,将来教书好。”便给我报了师范大 学,而让成绩比我低得多的一个男孩进了我最想进的那个大 学的中文系。从那以后,没能进那所大学的中文系便成了我 一生的遗憾。 那个男孩,是我在高中比较喜欢的一个:脸特黑, 特长,老是低着头,上课铃不响他不进教室。他头年没考 上,到我们班复习。总穿他爸的旧军装,书包挂在脖子上, 吊在脑后。那时我是班上的组织委员,管墙报,他字写得 好,便常沉着脸,走到他面前,飞快地说声:“快把墙报 写好”,因为那时男女生不讲话。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去班主任家聚会,我特意穿 了件藏青色的确良衬衫,浅灰带白条的裤子,想让自己显得 老成些。他低头坐在那翻书,不理我们几个,我当时觉得他 好“酷”,用现在的话说。那年,我十六。 大学四年,陆陆续续地和他通了几封信,却没有爱 上,因为十八岁那年,爱上了一个校园诗人,并且惊天动地, 死去活来。 最后见到那个“酷”男孩,是大学毕业那年,在他 们宿舍楼顶上,记得那夜,北方仲夏夜的满月,正挂中天。 他问我以后的打算,我说不知,那时,我已被分配到省城的 教育学院教书,他去北京一家报社做编辑。 那次见面的四年后,我正想去北京签证,恰逢六四, 从济南打电话给他,他建议我别去。他说他已经结婚了,有 个儿子。现在,儿子应快十岁了。 日子也就这么深深浅浅地过去了,不特意去想,大多 数的事情已经忘了。白驹过隙,说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当年的 山盟海誓,已经烟消云散。 两年前回国,见到初中的班主任,还有两个目睹了我 “童年的初恋”的男孩--两个老成持重的父亲。没有惊讶, 因为在彼此的眼里,都一如当年。只有在卡拉OK时的一些空 隙里,让那些歌词,模模糊糊地勾起丝挺惆怅的情绪。少年时 光不再。 可是,从没后悔过。有结果没结果的,都爱了,都是 记忆和回忆了。我没有白活。 1996.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