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琵琶行》并序 ·不 寒· 序 我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去年夏末的河湾。 那是一个清凉如水的长夜。因为一季以来的燠热和郁闷,老友三四人相携至 郊外,租了一条无蓬的小舟,摆上花生、凤爪、酸菜及清酒若干,一任船儿和心 情都在此处宁静的河湾中无主宰地漂流。 酒过数巡,耳热面酣,只觉心中真气冲撞,几欲长歌当哭。此时另一小舟自 舷边缓缓擦过,舟上几个已不太年轻的女子向我们投以款款微笑,原来均是座中 老友某人的红颜知己。 不偶遇于街头而偶遇于河湾,本就是一种脱离尘嚣的清朗的缘份。遂将两船 人马合并上岸,残菜剩酒权充宴客,颇羞涩。 她是几位佳人之中最无语的一个,其面目也不如另外数女般亮丽生辉或风情 万种。我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再三忸怩推辞不过,已开始低声吟唱那些我们过去的 歌谣。 歌声如水,人如月。 这些曲子,也许对别人而言只是一些过时的音符和碎片的历史吧。而于我们 ,却是挥之不去、弃之不离的无可辩驳的曾经生命。 远在天涯,近在心头。 我仿佛听过她的歌唱已有许多次。陌生而又稔熟的声音在我体中荡气回肠。 也许因为太熟悉,我真忘记是在何处听过这些歌了。也许是前生的浔阳江口,也 许是来世的青青湾头。也许确确实实的,只是今生曾经的村边小河。 她让一段生命,在我面前重现。我的眼里一片汪洋。 我看她,她也看我;我不看她,她也不看我。 也许彼此的躲闪比起彼此的凝望来,更能令人心醉神伤。 真的呀,相思的年龄早已过去了,抵死的缠绵是曾经的盛唐传奇。我生命的 戏台上早匆匆排满了若干次开场与谢幕,是否还有一些空白可再喧嚣一场锣鼓? 问起来,她与我,本是相似仿佛的一代人,都曾在夜的漆黑里睁着黑色眼睛 ,寻找路边的几束干柴。 是的,少年的情怀已在那些时间里非常肯定地一去不复返了,而中年的无奈 谁也不会比谁更多或更少一些。等我送出我给她的诗后,我们就可以别过。与其 让日后更加沉重,还不如让从前在今夜这惊鸿一现的相遇中愈显空灵。 今夜,不是浔阳,青衫不湿,琵琶无语,而我却想起了那首千古泣泪的吟唱 。 新《琵琶行》 浔阳江头的你太倦了 连你的琵琶都醉了酒 浔阳江畔的我太老了 连我的青衫都白了头 今夜 今年 一轮明月 两个人 你是枫叶荻花里 晚来的一点渔火 纵然昼夜更改 还总是一星一星 无定闪烁 而我是海市蜃楼里 唯一一头失眠的骆驼 虽然风沙散尽 却还是一步一步 无尽蹉跎 我知道今夜的相遇 必定潜藏了若干悲欢 你能拈来 三百六十五里明月婵娟 补我的青衫 我能卷起 三百六十五日光阴缠绵 慰你的心酸 如果我们的相遇 不是在今夜今年 而是在二十年前 当你的明镜 还映着如花笑颜 当我的洞箫 还诉着寂寞情关 是的 二十年前的故事 不必多说 当年的你我 总是很迷惑 而二十年转眼过了 如今的你我 依然困惑 嘈嘈切切如珠洒落的 是你的倾心你的忧柔 淅淅沥沥似雨潸然的 是我的悲患我的风流 而当你歌声顿止时 我便明白这一切不可容留 也许我们的故事 在那部泛了黄的毛边书里 千年之前就有了结果 你是秋月春风里 红裙上犹豫的酒痕 而我是黄芦苦竹下 空船边迟疑的清波 一曲终了 不必再说 你成了你的那条船 而我仍是我的那片帆 在潮声棹声里 呜呜咽咽地 相错而过 (作者寄自美国,本文由古平代为输入。) (《新语丝》9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