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为《语文》鸣冤叫屈 ·方舟子· 《中华读书报》(2003年2月26日)“科技视野”版发表钮卫星《语文的田 里长出一棵伪科学的苗?》一文,批评北京出版社版小学《语文》课本收了一篇 《月球上也有飞碟吗》的课文。读罢不禁哑然失笑。去年七月我在新语丝网站 上发表过一篇《不要用伪科学歪理邪说毒害中学生》,批评中学语文课的辅助 读物《新语文读本》把许靖华污蔑达尔文主义的伪科学文章当成宣传科学精神的 资料收入。《中华读书报》“科技视野”版编辑见到后,找我要了去在《中华读 书报》上登出。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拿我的文章当靶子,《中华读书报》随后就登 出“反科学文化人”的打手、“前中央电视台读书节目策划”、现《成长》杂志 主编朱正琳的批判文章《为〈新语文读本〉鸣冤叫屈》,攻击我“太缺了点科学 态度”,漫骂我是采用文革姿态、招数整人,理由是《新语文读本》有几百篇诗 文,怎么能因为有一篇可能有问题就“摆出一副大敌当前的姿态,出招如此凶险”? 而且“伪科学”在现在中国是多大的罪名,这不是要让《新语文读本》的编者没 有活路吗?《中华读书报》的编辑即声称赞同朱正琳的看法,不许我在上面反驳, 连澄清朱玉琳文中的谎言都不许。 现在,朱玉琳完全可以把他的逻辑再用一遍,写一篇《为〈语文〉鸣冤叫屈》 的文章攻击钮卫星是用文革手段整人。不过他们两位以及《中华读书报》的编辑 似乎是一伙人,《语文》也不像《新语文读本》那样有他们的利益在里头,不用 担心发行量会受影响。这帮“反科学文化人”本来就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我 们也不必指望他们做事会有起码的原则性,讲究前后一致。这事就由我来代劳好 了。当然,我不像朱玉琳那么弱智,去算文章的比例,或者干脆不许别人批评 “伪科学”。我想要说的是,《语文》的这篇课文是不是“伪科学”? 对于什么算是伪科学,最简单的定义是“把不是科学的东西(例如,捏造科 学事实,违背科学原理)当成科学”。换句话说,要属于“伪科学”,其必要条 件是自称“科学”。许靖华捏造科学事实、违背科学原理攻击达尔文的自然选择 学说,而以掌握了最新科学学说自居,所以他的文章是伪科学的文章。而《新语 文读本》把伪科学的文章当成“打破进化论的迷信”的最新科学学说,要让中学 生认识科学史的特殊价值和意义,“为渴望步入科学迷宫的青年学生打开一个十 分广阔的思想空间”,所以是不折不扣地在为伪科学做宣传。但是《语文》这篇 《月球上也有飞碟吗》呢,只是介绍说阿波罗登月时在月球上见到了“飞碟” (不明飞行物的俗称),最后说“这些不明飞行物究竟是不是我们在地球上看到 的那些飞碟,它们为什么又出现在月球上,这一切到现在还是难解之谜。”全文 没有提及“科学”两字,也没有引导读者往“科学之谜”上想,既然没有自称 “科学”,何来“伪科学”? 有人对“飞碟”神经过敏,一见“飞碟”字样就惊呼“伪科学”,我看大可 不必。这类介绍飞碟的文章,大体可以分成三类: 一、介绍“不明飞行物”现象,认为至今还是难解之谜。 二、把“不明飞行物”当成外星人访问的证据。 三、把“不明飞行物”现象当成支持歪理邪说的“科学”证据。 第三类显然属于伪科学。第二类也可以算成是伪科学。对第一类,你可以说 它是在宣扬神秘,是在传播查无实据的小道消息或谣言,但是却不能说它就是伪 科学。《月球上也有飞碟吗》一文无疑属于第一类。 钮卫星批评《月球上也有飞碟吗》“没有提供任何权威的依据”,这是荒唐 的。一篇小学课文而已,哪里用得着提供什么权威的依据?如果钮卫星不对其他 课文提此要求,为什么独独要对这篇课文提这种苛刻的要求呢?在月球上见到飞 碟的说法,当然不是《语文》编辑的捏造。就连美国宇航局的资料也说宇航员在 太空执行任务时,曾报告过无法马上加以解释的现象(指“不明飞行物”),只 不过后来认为并非异常现象(During several space missions, NASA astronauts have reported phenomena not immediately explainable; however, in every instance NASA determined that the observations could not be termed "abnormal" in the space environment. FS-2000-01-015-HQ)。可见,《月球 上也有飞碟吗》的依据是有的,只不过不可靠,属于夸大其词。我也认为小学课 本不应该收这种不严肃的、容易误导学生的文章,但是这和什么“伪科学”无关。 近来国内教育界有一种主张,认为语文课也应该成为科普的渠道。这种主张 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并不妥当。语文课的任务就是学习语言、文学知识,即使 学科普课文,也是为了学习说明文的写法,而不是为了学习科学知识、方法或 精神。中小学科普的任务应该由科学课程来完成。并不是人人都具有从事科普所 必要的科学素质的。一般来说,人文学者、语文教师并不具有这样的素质,让他 们来做科普工作,效果可能正好相反。把科普任务交给那些对科学一无所知却自 以为高明,要来指导科学的“人文学者”、“科学文化人”,更是要不得。声称 要宣扬科学精神的《语文新读本》却宣扬了伪科学,就是一个教训。 2003.2.26. 语文的田里长出一棵伪科学的苗? 钮卫星 中华读书报2003年2月26日   2002年11月13日《中华读书报》刊登了王洪波先生关于“中学语文科学、科 普类选文座谈会”的一篇报道,题为《往语文的田里种些科学的苗》,其中提到 众多专家取得的几点共识中的一点:语文课本中的科学类文章“绝不能出现伪科 学的内容,在科学上有争议或没有定论的内容也不宜出现。”然而日前笔者看到 北京大学科学传播中心刘华杰博士在该中心网页上发表的一篇针对小学三年级语 文课本里出现不明飞行物的短评,和所附两页长的课文内容,觉得这是在语文的 田里长出了一棵伪科学的苗。   该课本是经全国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2002年审查通过的,由北京教育科学 研究院基础教育教学研究中心编著的九年义务教育六年制小学教科书《语文》第 6册。课本92页和93页上的第24课《月球上也有飞碟吗》,从地球上许多地方 “都收到过有关飞碟的目击者报告”说起,接着叙述了阿波罗10号飞船的宇航员 在距离月球表面150公里处看到月球表面升起不明发光体,并下结论说“这就是 月球上发现飞碟的第一个目击报告”。课文其余部分陈述了阿波罗11号飞船在准 备人类的首次登月时,宇航员奥尔德林目睹了月球表面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许多 飞碟,描绘了这些飞碟的外形和它们的飞行特征,奥尔德林还拍下了“28张十分 珍贵的照片”。课文最后总结说:“这些不明飞行物究竟是不是我们在地球上看 到的那些飞碟,它们为什么又出现在月球上,这一切到现在还是难解之谜。”   整篇课文把不明飞行物当作一种确实存在的现象或物体对待,然而全文的陈 述没有提供任何权威的依据。难道阿波罗宇航员在月球上真的遭遇过不明飞行物? 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在文件编号为FS-2000-01-015-HQ的“情况说明书” (Fact Sheet)《美国政府和不明飞行物》中有一段写到:“在几次太空任务中, 宇航员们曾经报告了一些未能立刻解释清楚的现象。然而,针对每一个事例,航 空航天局已经确认了在太空环境中这些观测报告不能被称作是‘异常的’”。可 见美国官方从来就没有公布过宇航员在月球上遭遇不明飞行物之类的消息,包括 其他的太空任务中也没有不明飞行物的报告。那么上述课文依据的是什么消息来 源呢?   的确,在地球上有为数不少的所谓不明飞行物的目击报告。美国空军从1947 年到1969年间确实执行过一个调查不明飞行物的“蓝皮书计划”(Project Blue Book)。在文件编号为USAF Fact Sheet 95-03的美国空军“情况说明书”《不 明飞行物和美国空军蓝皮书计划》中,提到该计划共调查了12,618件不明飞行 物目击报告,剩下其中701件报告未被确认,其余的都是“已明飞行物”。“蓝 皮书计划”的最后结论是:1、没有一件被报告的,并经美国空军调查和评估的 不明飞行物曾经意味着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2、在所有未被确认的证据中, 没有一件代表了一种技术上的先进,或其原理超越了现代科学知识的范围;3、 没有迹象表明那些未被确认的证据是地外运载工具。蓝皮书计划终止后,有关该 计划的所有材料都移交给了美国国家档案馆(National Archives and Records Service)的现代军事分部(Modern Military Branch),供公众研究和分析。 可见在地球上众多目击者报告的所谓不明飞行物也没有什么特别不明之处,更不 是“外星人”光临地球的飞船。   事实的真相早已公布,严肃地评述不明飞行物的报告、论文和专著也不难找 到,作为一本课本的编者为何还编出那样的课文来?有三方面的原因也许值得大 家深思:1、编者自身的科学素养差,编者自己既没有能力从科学上辨别不明飞 行物报告的真伪,也没有能力对相关论述作一全面考查。结果就人云亦云。2、 媒体对不明飞行物的大肆报道有较大的误导作用。笔者用google搜索“不明飞行 物”,共出现两万多相关的中文网页,浏览之下,给人一种神州到处出现不明飞 行物的感觉。但是几乎所有这些报道中的不明飞行物都不难查明。谎言多次被重 复,在一些人眼里就变成了事实。3、我们的科学工作者对此类问题大多保持沉 默。在这一点上,西方科学家的一些做法值得借鉴。譬如美国天文学家梅根·多 瑙(Megan Donahue)1996年4月1日在美国航空航天局网站上回答有关有无地外 智慧生物的提问时回答说:“我花了很多个夜晚看星星,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 个不明飞行物,我也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位天文学家同行声称看见过一个不明飞行 物。”卡尔·萨根(Carl Sagan)和桑顿·派吉(Thornton Page)则编著了 《不明飞行物:一场科学辩论》(UFO's:A Scientific Debate),来教会公众 用科学的态度和方法来对待不明飞行物。   科学,借用刘华杰博士的话来说,就是实证加逻辑,通俗地说就是摆事实, 讲道理。关于不明飞行物的证据和道理是完全可以摆出来讨论的,但那篇课文对 不明飞行物的陈述事实不明、逻辑不清。有关科学的话题更多地进入小学语文课 本本来是件好事,但不要让好事变成憾事甚至坏事。一般媒体对不明飞行物的胡 乱报道,为害尚不至于太深,读者中的盲从轻信者,至多惊讶一阵,或激动半天; 有独立判断能力者,自然一笑置之,或嗤之以鼻。然而小学课本的读者是一个特 殊的群体——小学生,他们把课本里的信息当做正确的知识来吸收,课本是他们 几乎唯一的书本知识来源,课本对他们有莫大的权威性。写进小学课本的知识一 定要没有争议或争议很小,更不能是伪科学内容。   一家之言,不知诸位方家以为然否?   编辑附言:作者传来这篇文章后,过了两天,又打电话来,问我们:这篇评 论是否他言重了?是否应该弱化一下批评的语气?编辑思虑良久,最终决定还是 原文照登,不过,有两点需要声明,第一,对于《月球上也有飞碟吗》一文是否 为伪科学,教材的编写者、出版者自可站出来进行反驳或说明(只要有道理,我 们照样予以刊登);第二,我们都相信,教材编者的用意一定是好的,此文决不 涉及道德上的批评。 (XYS20030227)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