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庙堂反科学主义者的噩梦 ·方舟子· 柯志阳挖苦我是“江湖理性主义者”、“前专业人士”,颇以自己是 “文史哲”专业人士而沾沾自喜。我连科学的专业人士都不想当,哪会希 罕什么“文史哲”专业人士。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为一个自由职业者有什 么丢人,那其实是我多年的梦想成真了。古代的自由职业者不就是江湖人 物吗?有人说我是“大侠”、“少侠”,那更是江湖人物了。 既然是江湖人物,不敢自己搞科学研究了(否则岂不成了我瞧不起的 “民间科学家”),但却不妨到“文史哲”玩玩。不料“文史哲”专业人 士只会花拳绣腿,一个回合就被我这个江湖人物打趴下了。于是柯志阳的 师傅、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刘兵只好亲自出马,宣布我违反了学术规范 (不知哪一条?),哲学界不再欢迎我了,把我驱逐出“对科学的哲学、 社会、文化讨论的共同体”。俨然大宗师派头,好像我跑去哲学界跟他们 抢饭碗似的。刘兵也许自认为在中国的哲学界是个人物,但到了世界哲学 界,也不过是条小狗。不过也没有关系,在文史哲大狗要叫,小狗也要叫。 学术是天下公器,不是刘兵家或某某家的,没有只许你乱叫不许别人出声 的道理。“文史哲”本来就没有正误对错的客观标准,只要不出硬伤不犯 事实错误,大家都叫得。赵南元指出了哲学界群狗乱叫的状况,刘华杰抗 议说:“任何学术都是有标准的,哲学也不例外,否则我写东西为什么与 维特根斯坦的不是一个等级的!”(这里只是顺手举刘华杰的话为例,没 有把他划入反科学之列的意思)哲学的标准当然是有的,只不过不是我 们说的正误对错的客观标准。维特根斯坦是大狗而刘华杰是小狗,不是因 为维特根斯坦叫得对,而是因为他叫得响亮、独特、好听,叫得成体系, 有许多小狗因此跟着他叫而已。但是维特根斯坦叫得再响,也不可能让天 下大、小狗都跟着他叫,再过一万年也不行。哲学家再牛也牛不过马克思, 借了政治的力量,最响亮的时候也不过叫遍了半个世界,而且持续的时间 不长。一种哲学学说可以征服一时一地,却绝无法一直领导世界新潮流。 哲学的最基本问题争了几千年,也没争出个结果出来,就是哲学没有是非 标准的证明。 这就给了一些不学无术的人在文史哲混口饭吃当“专业人士”的机会。 这种人当然在西方国家也不少,那位跑到哲学界捣了一把乱的索卡尔(Alan Sokal)干脆就说这些人是学术骗子(intellectual imposter)。有不少 中国的“文史哲”人士就拜倒在这些学术骗子脚下。如果只是在“文史哲” 自己的地盘招摇撞骗,别人还奈何不了他们,偏要跑到他们一窍不通的科 学领域指手画脚,那就是自取其辱了,因为科学是有客观标准、有共识的, 在哲学界不同意维特根斯坦很正常,在生物学界反进化论,或者在物理学 界反万有引力,就很难混下去。当然,反科学主义者自己是不承认科学有 客观标准的,据说“社会建构论”“似乎切断了‘科学知识’与‘实在’ 的传统纽带,进而动摇了科学权威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柯志阳《江湖 理性主义者的美梦》)。就算“社会建构论”如柯志阳所吹嘘的已成为 “科学研究(Science Studies)领域主流学术机构中最标准的观点之一”, 加上了“主流”和“最”,也还不过是“之一”而已,反对的观点还有的 是,凭什么我们要听它的?即使有一天“社会建构论”统一了整个科学学 研究,对真正的科学研究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科学知识”绝不会因为被 “文史哲”人士当成了“社会建构”就不再描述“实在”。你可以自欺欺 人地把“进化”当成“社会建构”,但生物同样还在进化。你也可以自欺 欺人地把“万有引力”当成“社会建构”,但在你跌进深渊时同样还会摔 得粉身碎骨。你可以用“哲学”来掩盖自己在科学上的无知,但科学研究 决不会因为你的“哲学”而被吓住。 在无知基础上的夸夸其谈不过是胡说。如果胡说而能自圆其说,倒也 不失有趣。可惜“文史哲”人士的思维能力往往达不到那种程度,不过会 胡搅蛮缠就自鸣得意了。比如,柯志阳说:“方舟子的原则很有意思: ‘越是特别的主张,越需要特别确凿的证据。’但在侯女士看来,最特别 的主张恐怕是‘遗传工程是安全可行的’。对此有特别确凿的证据吗?也 没有。”把“越是特别的主张,越需要特别确凿的证据”这条被普遍接受 的科研原则当成我本人的原则,还称其“很有意思”,那是无知;而反过 来学我的口气说“最特别的主张恐怕是‘遗传工程是安全可行的’”则是 典型的胡搅蛮缠:所谓特别的主张指的是不合主流的新主张,如果“遗传 工程是安全可行的”(指的是侯美婉说的那些危害目前没有确证)是个特 别的主张,侯美婉也不至于要攻击整个分子遗传学界都因为商业利益而昧 了良心。 基础知识不如人,思维能力不如人,对资料的掌握不如人(他们看得 懂的资料我都看得懂,我看得懂的资料他们未必看得懂),甚至连研究条 件也不如人(在国内做“文史哲”专业人士的好处是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 到的某些资料。在美国不存在这个问题),不知在“对科学的哲学、社会、 文化讨论”时,这些“文史哲”专业人士有何优势可言?也就只剩下了 “专业人士”的皇帝新衣了。只是在理屈词穷之时,再披起这件新衣,总 有恼羞成怒之嫌。摇身一变自任“文史哲科学家”研究起具体的科学问题 来,更可以与“民间科学家”相映成趣。由自卑而自傲,因无知而恐惧, 这是做为中国的庙堂反科学主义者的悲哀。但是正因为其身在庙堂,有可 能对中国的科学决策、科学教育产生影响。西方反科学主义者局限在校园 和草根阶层鼓噪,反科学主义者从来就被排斥在“公众理解科学”之外, 而中国的科学传播、科学普及却在很大程度上由反科学主义者把持着,则 是中国科学的悲哀。戳穿庙堂反科学主义者的新衣,让公众认清其对科学 的无知面目,同样是打击学术腐败的一部分。当我们打击科学界的学术腐 败时,反科学主义者觉得这“动摇了科学权威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而幸灾 乐祸,却没有料到这把刀同样会挥到他们头上。 2001.12.28.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