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哲学“吴”教授无逻辑                ·方舟子·   刘华杰写了一篇《沟通不同的科学观,和而不同--读方舟子〈哲学家也 不能胡说科学〉想到的》,对我的文章提出了四点质疑,还发了一通感慨,寄 给了几十个人,包括一些哲学系教授、“科学文化人”、科普人士,其中颇有 几个是被我批评过的。我当即对其四点质疑做了简略答复,至于感慨部分觉得 没有多说的必要。刘华杰并没有要求登出这些信件往来,我本来也没有觉得有 登出的必要,权当内部交流处理。今天收到一位网友的信,说在数个网络论坛 都见到这些信件,问其真实与否。我才知道这个“内部交流”已被公开(漏了 我的第二次答复和赵南元对刘华杰文章的评论),而且还有一位“吴伟”跟在 后面对我上逻辑课。我就把这些交流登出,补上我的第二次答复。赵南元的评 论因来不及征求其许可,先不登。这次交流中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现在北大 哲学系科技传播中心工作的田松博士跳出来对我骂大街,我也回敬了几句,一 并附在后面。   “吴伟”不知何许人,大约是化名(那几十个人中有姓吴的,却没有叫伟 的)。听其口气,看其用语,分析其思维方式,大约也是某个哲学系的教授 (故尊称其“吴”教授),至少是上过哲学课、看过哲学书的,连哲学的经典 比喻都用上了:   “看完之后,便有一问,这位方先生是怎么知道‘自然物种完全可以制约 人造物种’的?他当然有理由了,说,‘例子数不胜数。例如狗是人造物种, 但是有无数的寄生虫、细菌、病毒甚至人这些自然物种在制约着它’。在下就 不理解了,方先生用的是什么方法得知的?狗固然是一例,当然还有很多例子, 但是这,包括很多的例子,能证明‘自然物种完全可以制约人造物种’吗?方 先生看见了一只乌鸦是黑的,又见了好几只黑色的乌鸦,便说天下的乌鸦都是 黑的;幸亏他没有遇到白的乌鸦。也不知道这位方先生是哪位先生那里学来的 如此简明通俗易懂的归纳法真理;我们倒要拜方先生为贤师了。”   这位“吴”教授大概是外文书看多了,连中文的理解能力都出了问题。我 说“自然物种完全可以制约人造物种”,只是指出了可能性,只要举出一个例 子就可以证明这种可能性成立,就好比说“乌鸦完全可以是黑色”的,那么我 只要找到一只黑色的乌鸦,就可以证明这个论断成立,我又不是说“自然物种 必定会制约人造物种”、“所有乌鸦都是黑色的”,和什么“归纳法真理”扯 得上什么关系?“吴”教授拜我为归纳法大师,真是白磕了头了。   “吴”教授不仅错拜了我为师,而且还给我错颁发了专利:   “另外,如果把人也看作是自然物种的话,那么,还有什么必要作人造物 种和自然物种的划分呢?方先生造了一个真实的伪概念。   “人既然是自然的,那么,人的一切便都是自然的了。那么,人们还又必 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吗?一切的争论还有意义吗?”   “人造物种”这个概念--先不管其真伪--并不是我造的,甚至在这场 争论中,也不是我先用的,而是卢风教授先做了人造物种和自然物种的划分, 认为自然物种无法制约人造物种。“吴”教授即使没有读过卢教授原文,看了 刘华杰的评论,也该明白这一点,不知为何非要把“人造物种”这个概念的 发明权强加给我?   “吴”教授证明“人造物种”是伪概念的逻辑推理倒是一大发明:“人 既然是自然的,那么,人的一切便都是自然的了。”那么不仅“人造物种”, 而且“人造宝石”、“人造地球卫星”、“人造革”、“人造纤维”、“人造 奶油”、“人造棉”等等等等也全都是伪概念了;那么一切的专利就该全都 取消了--因为专利局要颁发专利的第一前提,就是必须是“人造的”,而不 是“自然的”;那么“吴”教授用以发表其高论的计算机、互联网也不是人造, 而是自然形成的…… 有如此奇异的逻辑思维能力而且喜欢以之教训人的中国哲学教授我就遇 到过好几个,也批过好几个,所以“吴”教授是否真是哲学教授其实并不重要。 哲学是思辨之学,一个哲学观点要能成立,起码要能自圆其说,严密的思维能 力乃是研究哲学的必要条件。而我们所经常看到的,却是不学无术甚至逻辑思 维能力连一般人都不如的人在中国以哲学为业,误人子弟。这么下去,我看中 国的哲学系非得被当成弱智系不可。 2002.11.16. 附: (引文已包括了吴伟文章的全文,故不再附。下面只附其他信件) 1.刘华杰原文 沟通不同的科学观,和而不同 ----读方舟子《哲学家也不能胡说科学》想到的 刘华杰(北京大学哲学系) 2002.11.15 方舟子近年做了许多有价值的工作,我是很佩服的,但对近期的若干指责部 分人文学者的文章我持保留态度。暂以一例,简述一下我的看法。现在有句时尚 的话“和而不同”,我想先放在前面,以表明我介入争论的态度。方舟子著文评 论清华大学卢风先生时说到: I:“现在的基因工程只是把个别基因导入生物体内,并没有根本改变生物 物种,更没有创造出新的物种。” II:“即使哪一天基因工程达到了彻底改变物种乃至创造新物种的程度,也 没有什么可怕的。物种之间的制约关系如果存在的话,也不是一一对应的,自然 物种完全可以制约人造物种。因此人工创造出来的物种并不等于就一定会破坏生 态平衡。事实上,在创造新物种方面,传统的育种技术远远走在了基因工程的前 面。” III:“根据人类的需要改造物种,乃是人类有史以来的梦想和实践,基因 工程不过是其延续而已。如果一面享用着这些人造物种,一面抨击创造新物种, 是非常虚伪的。” IV:当然,人造物种如果造得不好或控制得不好,也可能带来问题甚至是严 重的问题,因此对生物技术,要像对待任何技术一样‘审慎’,但是这绝不意味 着人造物种必定是不好的,应该禁止对其开发。” 我对这些表述有一点不同的意见,不对之处欢迎指正,在这里也没有哲学指 导科学的意思。坦率地说,不是想不想指导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指导和事实上是 否有所指导的问题。(这是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和科学史问题,可参见伯特的书) 对于I,依不同的定义,很难说个别基因的改变不算物种的改变。物种也是个 相对的概念。如果这完全成立的话,新物种是如何可能的?从旧到新是如何变化 的?似乎只能是突然变化一条路了。我猜测,总得有一个量的界定吧,否则“秃 头”悖论又来了。如果现在还没有改变物种,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算改变了?能 事先给出可操作性的判据吗?对进化我只有皮毛的知识,欢迎进化论行家指教。 当然,增加物种也未必是坏事情,生物多样性不就强调物种多样吗。 对于II:如果基因工程达到了彻底改变物种乃至创造新物种的程度,我想后 果现在是未知的,不能先验地说可怕或者不可怕。一些人(如我们一些不懂科学的 人) 对此表示担扰,有什么不对头吗?如果想让人们不担扰,科学家就要做科学 传播工作,做说服和解释工作,这是大科学时代科学家的义务。很难想像花着纳 税人的钱却可以不关心纳税人的关切,也很难想像自己的行动后果可能令他人不 安而自己根本不在乎反而指责他人无知。什么是不道德、不伦理?这就是。什么 是没文化(不是指科学文化,而是指人文文化),不人道?这就是。 “物种之间的制约关系如果存在的话,也不是一一对应的,自然物种完全可以 制约人造物种。”这句话前半部分相当正确,用非线性科学(对此我知道一点)的 方式表述大概是,其间的关系是非线性的。但后半句如何得来?有什么确切根据? “在创造新物种方面,传统的育种技术远远走在了基因工程的前面。”这句话有 两面性,一方面描述了一个事实,另一方面也有不准确之处。结合下一条再谈。 对于III,对于“基因工程不过是其延续而已”的提法,一些人(包括我)并不 这样认为。相反,我觉得基因工程在分子水平上介入了生命的演化过程,它除了量 的方面外,在质的方面与传统的育种技术有所不同,还涉及重要的时间尺度。如果 看不到这个质的差别,就会得到出无关紧要或者问题不大的结论。现在关键是如何 评估这个质的差别和后果有多大。我想,目前谁也没有能力决定性地作出这种评估。 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就要时常讨论,交换意见。特别要指 出,不只是在科学家内部讨论,更不只是在专家(如分子生物学家)内部讨论。这一 点不需要我多论证,可以参见联合国通过的一项《科学与利用科学知识宣言》,网 上有,中英文都有。我想科学家不会一点不在乎这类宣言吧。如果不在乎,又说明 了什么?实际上就像“三峡大坝”一样,它包含科学问题,但不能只由科学家发言, 特别是不能只由水电专家说了算,它需要社会各界参与讨论,在充分讨论的基础上 以民主的方式作出决策(这样做至少可坚持程序正义)。这就引出我的“举手”的说 法,赵南元老师曾表示坚决反对。这涉及到民主与科学之关系的问题,及政治上正 确(PC)的问题。在科学社会学层面,科学自然要讲民主,美国三院编的《怎样当一 名科学家》(On Being A Scientist)里面说得很清楚。 对于“如果一面享用着这些人造物种,一面抨击创造新物种,是非常虚伪的。” 我想说的是,这好像是一个颇有说服力的论证。但是,细看,并非如此。实际上有那 样一种想法很正常。正如人们利用着科技带来的好处,同时也对科技担心一样。 或者说得清楚点,如人们喜欢使用木制家具,同时也担心森林减少一样。反思或者 批评一种东西,并不自动承诺可以不使用它。现实中,人们就处于种种矛盾之中。 科学理性主义似乎矛盾少一些,但科学理性主义在哪里,它在哪完全实现了?把一 种理想的东西当作现实的东西,是可以的,但不是必须的。对科学的本性可以作出 不同的理解,声称的理性主义解释只是其中的一种,它有存在的权利,但同样其他 并列的解释也有存在的权利。对声称的理性主义的反驳,并不承诺不使用逻辑和理 性,相反,这暗示着“声称的理性”并不真正代表人们“心目中的理性”。既然都 是一种理想化的东西,凭什么他的心目中的东西在有的人(如赵老师)看来仅仅是胡 说?如果理性还是个可以继续使用的术语的话,对目前声称的理性主义的批判,就 是对一种新的更完善的理性的追求。事实上,历史上理性有不同的所指,在中世纪 和近代差别很大,现在声称理性主义者的人也不过坚持了历史上诸多理解中的一种 罢了。没有证据表明,在未来理性概念不会扩充。因此,在论战中,理性和非理性 的牌子挂到谁身上,并不等于自动判定了好与坏、正确与错误。“理性”并不能代 替论证。说到底,我们是站在地上生活与说话,我们是在社会中生存,我们是社会 的动物。一定意义上我们能够做到一点超越,但完全的超社会、超人类甚至消去人 类(僭临上帝)的超越,是做不到的,骗人的。那与声称的理性主义者所反对的什么 教有什么区别?费耶阿本德有《告别理性》一书,他并非真的不相信理性,只是不 相信自称理性主义者的人所阐述的那种干瘪而霸道的理性,他何尝不是在憧憬一种 新的理性! 如果理性只如你们所说的,还真不如告别理性。 对于IV中的“当然”,我是极赞成的。“这绝不意味着人造物种必定是不好的, 应该禁止对其开发。”这也非常正确。但是,我注意到了,这第IV段与第II段的表 述很不相同,表面是语气上的不同,实质上它本身就代表了两种思路。一些人(包括 我)所要求的并不过分,这种张力在方自己的表述中也能感觉到,只不过方把一方处 理得不足轻重,而我们恰好认为不应当这样。如果仅仅是权重的不同(我不排除有些 人不是在这种意义上考虑的,但我此时没必要专门考虑那种情况),就没有理由认为 另一方是在胡说,而自己代表着真理。因为标准是谁制定的?当然,可以在自己家的 范围内声称什么是真理,即真理是一种“局部性的”、“相对的”东西,而这又恰好 落入了理性主义所坚决反对的“相对主义”的陷阱。因为部分人文学者坚持认为真理 是相对于文化的一种真理。(我个人认为这有部分道理,不是全对的) 最后,必须声明的是,我个人就走过曲折的道路,从理科逐渐进入人文或者沟通 两者,我的立场也在变化。我发现过去自己铿锵有力地说出的一些话是过分的、空洞 的。对此,我要自我批判。这种转变是一点一点进行的,现在很难说就定型了。转变 之中,能够感受到的是,理解和宽容成份在增加。我不想抹掉白纸黑字,但我愿意正 视白纸黑字,它们是历史。另外我也注意到,维特根斯坦或者吴国盛(并非有意提及) 也都经历了类似的转变。如何来评价这种转变?这是个问题。在两个极端,思想似乎 都各成体系,相对地能够自圆其说。极端总是有价值的,如参照价值。但是,没有人 能够真正实践极端,现实的人都处于“连续统”之某一位置。方舟子与赵南元先生, 大概也不例外。在争论中,极端一点也无防,这样能够让看客瞧清楚分歧所在。但也 就如此而已,因为争论并非只是给人看的。“保持张力”是进步的一个必要条件,如 果“矛盾”说还管用的话。 顺便一提,赵南元教授的名言“科学不能胡说,哲学可以胡说”用来自指可能有 点道理。如果赵代表科学的话(这要科学界内部商量好了才算),他似乎可以这样认为。 但是,也只是认为而已。同样某个哲学界的人也可以用同样的口气说科学。但通常, 哲学界不大会有这样狂妄的人。就算有,也就是一对一吗,如果这世界还承认同时有 科学和哲学。况且,哲学界不大会这样讲,这在很大程度上并非因为科学有多厉害和 赵老师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哲学界的人一般会把他人当作人,相信其他学科的人也在 认真地思考,不是把他人当作傻子。如果说目前科学与哲学有什么区别的话,我想这 就算一个吧。 补充:这则评论只是一时迅速写成的,没有深入思考,欢迎指正。我觉得当前的 时尚话“和而不同”是有道理的。我不想为此而进行人身攻击。如果言语有冲撞之处, 也只是个人习惯不好,并非出于本意。对于坏习惯,只能一点一点改了。另外,我从 来以个人身份写东西,本文的观点与“哲学界”没关系。 2.方舟子答复 我只是简单地按了reply all,其中有人据说是拒绝阅读我的文章的,我也 懒得分辨,请自己删了就是。 对文中提到的四点疑问,答复如下: I: 生物学界对“物种”的准确定义有争论,并不等于在处理实际问题 时也不知道何为“物种”,正如学术界对“科学”、“人”的定义有争论, 不等于就不知道何为科学,何为人。生物学界对判断新物种的产生是有一些 标准的,其中最常见的一条是生殖隔离。正因为“物种”是一个统计性的 概念,而不存在任何决定“物种的本质”的基因,因此由个别基因变化导致 新物种出现的可能性可以说是不存在的(德弗里斯发现的所谓“基因突变产 生新物种”,事实上是染色体变化,不是基因突变),因此靠现在的转基因 技术是不可能创造新物种的。 II:自然物种完全可以制约人造物种,例子数不胜数。例如狗是人造物种, 但是有无数的寄生虫、细菌、病毒甚至人这些自然物种在制约着它。 III:基因工程是传统改造物种工程的延续,而且是更简单、更有意识的改造。 基因工程只是特定地改变了某个、某几个我们了解其功能的基因,而传统的 育种技术实际上是改变了无数我们不知其结构和功能的基因,后者才更“可怕”。 如果有人“总体上”反对砍伐树木,却在用着木制家具,我仍然要说他虚伪。 IV和II没有任何矛盾之处。II是“总体上”说明基因工程不可怕,IV是指出 在具体应用上应该慎重对待--就象对待一切的技术。 对科学问题,特别是应用问题,当然是各行各业的人都可以发表意见,但是 有一个前提:了解事实真相,合乎逻辑思维,不要胡说。如果没有掌握基本 事实,没有逻辑思维能力,甚至以“没有认真学习”为借口,信口开河,何 来对话?何来“和而不同”? 方舟子 3.刘华杰对答复的回应 对I的答复基本满意。对II其实你并没有回答,你声称的是将来的事情,举的只是过 去一般的例子,这不构成证明。III也算可以,只是我们认识不同。我仍然认为基因 工程将可能引起进化链条的巨大变化,值得担扰。IV是理解不同造成的。 刘华杰 4.方舟子的再答复 对于II,卢指的是普遍情况,即因为自然物种都一一制约, 所以任何人造物种都没法制约,因此我只要指出现有的人造 物种都有制约,即可以推翻他的这个论断。而从现有的情况, 也可以推出以后的情况是类似情形的可能性要比相反的大。 方舟子 5.(此时北大哲学系科技传播中心田松博士用北大哲学系的信箱给我写了封信,附 送各位旁观者。大意是说他早就已经明确地表示过拒绝我的“垃圾邮件”,希望我 能有一点点自尊,不要往其信箱里发任何邮件云云。为免被指责公布其“私函”, 不登其原件,下面是我就此寄给各位旁观者的信) 各位: 刘华杰找了几十个人找我评理,我按惯例就当着这几十个人的面回答 他的质疑,又出于礼貌事先说明了谁不愿听我的话的请自己出去或捂 上耳朵。这时候却有泼皮偏偏要听我讲话,听完了又跳出来说我不应 该对着他说话,这不是笑话吗? 这位泼皮又不是我拉来的,我也不是专门在对他说话,甚至连那番礼貌 的声明也不是针对他的,他这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吗?不过他这种表演也 不是第一回了,大抵见形势不妙时就要出来尽职地撒一下泼,好像担心 别人不知道他是走狗似的。 连泼皮都大谈“自尊”,都在搞“科学传播”了,什么世道。 方舟子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