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现在的北大教授更不难当 ·方舟子· 我在做关于学术腐败的报告时，经常有观众问这个问题：你们以揭露 自然科学界的学术腐败为主，其实社会科学界的学术腐败更加严重，为什 么不管一管？我有时忍不住想反问一句：中国社会科学界早就烂透了，管 又有什么用？自然科学界好歹还有一些对腐败行为敢怒不敢言的正直科学 家值得我们支持一下，社会科学界有几个这样的人？所以见到晓声揭露北 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王铭铭大面积抄袭的文章以《北大博导剽窃，叫人如 何不失望》为题，就觉得很好笑，好像北大是什么圣洁地盘似的。像王铭 铭这样放肆到全面抄袭自己翻译的著作的也许比较少见，但是剽窃国外的 成果在中国的整个社科界乃是普遍现象，北大也不会例外。不信请看，那 些为王铭铭辩护的北大师生的一大理由，不就是大家都这么干，凭什么抓 他一个人？ 看看这些花样百出的辩护理由，就可以知道剽窃在中国的学术界有着 多么深厚的群众基础。从教授到学生，人人都信奉“窃书不叫偷”的孔乙 己哲学，或者说得堂皇点，剽窃不叫学术腐败，而叫学术争论。北大社会 学系主任马戎就是这种小偷哲学的信徒，声称：“学校要求系里对媒体要 ‘不予置评’，应界定为专业范围内的学术批评。”并反过来指责“现在 有的非学术的新闻媒体也在‘炒作’学术批评，而且在‘编者按’中武断 地下结论，甚至自行设置小标题，偏离批评者的原意，造成极坏的社会效 果”。“著名人类学家”、中央民族大学教授张海洋也“批评了目前媒体 不负责任的炒作”，大声疾呼要保护王铭铭教授：“究竟人类学是怎么样 一个特殊的学科？”、“王铭铭教授所谓的抄袭后面是否有别的原因？”、 “王铭铭教授太受委屈了”、“中国的学术哪里奢侈到随便把一个在学术 研究上有很深入研究的学者打倒在地的资本？”对于真正的学术批评，由 于需要专业的判断能力，可以要求限于学术刊物。但是对于弄虚做假、剽 窃抄袭的学术腐败行为，人人都有过问的权利，媒体更有监督的权利。即 使是最强调学术独立的美国，几年前还出现过由国会出面调查科学不道德 行为的案例。中国有如此丧失了基本学术道德观念的“著名学者”、系主 任、校领导，媒体更有介入的必要，否则中国的学术界、大学，就会成为 互相包庇、纵容的黑社会。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著名 社会学家”郭于华女士称：“其实这个事情在前一段时间就已经被披露了， 现在又拿出来无疑是新一轮的炒做。我反对把一个严肃的学术批评拿出来 进行炒做。”对现在媒体“炒作”此事也大为不满的北大社会系学生也说， 王铭铭的剽窃行为早在1998年就已被发现。而王铭铭在那以后依然步步晋 升，正说明北大社会系、北大和中国的人类学界已黑暗到何等程度，媒体 不监督行吗？ 正是在舆论的监督下，北大才匆匆忙忙对王铭铭做了处理。这个被王 铭铭的拥护者批评为过重的处理，不过是免去了王铭铭的一些行政职务。 这样的处理，就和合肥工业大学把杨敬安开除党籍一样，相当于在暗示说， 不能抄袭只是对当官的、党员教授的要求，免去官职、开除党籍，就可以 继续当教授、指导博士生了。如果按照同一标准，未当官、非党员的普通 教授如果被发现抄袭，将如何处理？ 几个月前我写过一篇短文《北大教授从来不难当》，说的是八十多年 前老北大的事，对现在这个只是借用了北大名称的新北大并没有涉及，却 也让一些自恋得变态的北大学生恨得咬牙切齿。老北大的教授不难当，现 在北大的教授更容易当，只要懂英文就行了。甚至英文不大通，像王铭铭 那样把“孟子”翻译成“门修斯”，把“英联邦共同体”翻译成“共富社 会”，都照样可以去北大当教授。把英文著作翻一翻、译一译，当成自己 的著作，美其名曰“译介性研究”，反正人类学据说是一个允许剽窃的 “特殊的学科”，而且中国的“人类学还是一个空白”（王铭铭为自己的 辩护），更应该鼓励剽窃。别人还要感谢因为你的剽窃让他走进学术界 （见杨冰为王铭铭做的辩护）。等到靠剽窃暴得大名、混上一官半职，即 使东窗事发，“很倒霉”，也有无数的领导、同事、同行、学生大胆地站 出来为你说话、打抱不平，甚至为你“献花”（北大学生的提议），稳稳 当当地继续把名教授当下去，“兼容并包”把你“包”起来。可见任何外 语系的毕业生，任何在欧美留过学的学生，都是有资格到北大任何一个社 会科学系当教授的，何难之有？中国的外语学院，原来都是在为北大的社 会科学系培养教授的。 最近美国也在闹一件剽窃案。一位退休历史学教授、通俗历史学家安 卜罗斯（Stephen Ambrose）一本介绍二次世界大战的通俗著作被发现有 些地方照抄一位历史学教授的著作，虽然注明了出处，但是没有做改写， 也被认定为剽窃。这事如果发生在中国，更没人在乎：都注明出处了，怎 么还算剽窃？没错，注明出处，只能说没有剽窃内容，不做改写，仍然还 是剽窃文字：要么用自己的语言改写，要么用引号表示是直接引用（引用 也不能过多）。幸好安卜罗斯已经退休，所以道歉并得到原作者的原谅后， 就没有什么事。如果他还在当教授，被开除是个很显然的结果。相比之下， 一个既没有注明出处也没有做改写，不仅仅是个别地方抄袭而是大面积抄 袭，被揭露后没有任何道歉的表示的中国教授，在中国学术界却得到了普 遍的同情、声援、支持，揭露他的人反而人人喊打、搞得灰溜溜的，倒过 来要向剽窃者道歉（见《北京青年报》对晓声的采访），不正说明中国学 术界已堕落成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黑社会了吗？ 几年前北大已出现过一起剽窃案，其处理也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导师 没有受到处分，当事人潘爱华被调到北大属下的公司当经理，现在又回去 当教授。从这次剽窃事件的反映，更可以知道北大已成为一所为中国培养 下一代剽窃人才的大学——在以前的剽窃案中，还从来没有见到有这么多 的学生声援剽窃者。如果北大还自认为是一所正规大学，而不是一所野鸡 大学的话，就应该： 一、开除王铭铭的教授职务。 二、免去包庇学术不道德行为的马戎的系主任职务。 三、对为学术不道德行为公开辩护的社会系的学生进行批评教育。 四、在全校进行学术道德教育，规定全体北大学生都必须修学术道德 课。 五、教师、学生中如果发现剽窃，一律开除。 否则的话，我们从今以后，把北大叫剽大（"P" as plagiarism）。 败坏一所大学的名声的，不是揭露者、批评者，而是腐败分子和对腐败分 子的纵容、包庇，甚至美化。 2002.1.17.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