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方舟子演讲《互联网的社会力量》记录稿（根据视频记录） 　　2010年11月20日互联网年会 　　我刚才坐在台下一边听嘉宾演讲，一边在看两边的微博。然后看到一条微博 问说：今天唐骏来了吗？ 　　刚才傅总说他练的是柔道，我练的是太极拳。我注意了一下，唐骏好像是没 来。不过唐骏最近倒是复出了，不久以前也参加一个年会，然后在演讲一开始他 就感谢邀请他的那个主办方，说主办方邀请他来是很有品位的。我不说现在邀请 我的《计算机世界》是很有品位的，但是呢，肯定是很有胆量。因为请我来，是 要担心有一些人会来寻衅滋事的。我已经在微博上看到有人说，他愿意象肖传国 一样出500元，到这个会场来。所以我不知道在台下有没有潜伏的500元党。 　　刚才也看到了微博上也有人说，这个会议为什么要请方舟子，他懂互联网吗？ 其实我的互联网历史可能比在座的人都大，我是一头互联网的恐龙。我第一次上 中文网，是在1993年的时候。比93年更早的时候上过英文的网络。然后93年开始， 有了第一个中文的网络，是在Usenet新闻组下面的一个新闻组T，缩写ACT。在座 有几个听说过Usenet的？没人听说过——这代沟就出来了。当时国内还没有互联 网，所以玩那个Usenet新闻组ACT的都是在国外的中国留学生，当时也有好几万 人。到那个ACT这个新闻组的——虽然名字起得很好听，叫新闻组——其实主要 大家还是在那里掐架，我当时在那里就和人家掐起来了。所以我得罪人的历史可 以追溯到1993年，当时被我掐过的人到现在都还非常地痛恨我。 　　后来又有了一个类似于互联网聊天室一样的东西叫IRC，以前IRC都是用英文 交流的，我在那里搞了第一个汉字频道，首次用汉字来交流。到94年的时候，我 创办了一个中文电子刊物。我刚才说了，ACT主要是在那里掐架，垃圾的灌水的 帖子太多，把很多有价值的东西给淹没了。所以，在94年的时候我就想到要创办 一个更正规一点的这么一个东西，让大家去发表更正规的文章。在94年2月份的 时候就创办了一个中文的电子刊物叫《新语丝》这么一个月刊。这个杂志到现在 还在出，是每个月的15号出来。当时这个杂志主要是通过邮件列表发送的。到95 年的时候我又搞了新语丝中文电子文库。《新语丝》杂志发的是原创的东西，而 这个电子文库主要收集的是一些非原创的东西，摘录的抄的一些书，还有比如输 入唐诗啊宋词啊等古典的东西，还有金庸的小说等等放进去。 新语丝电子文库 主要是用两种方法来取阅，一种是FTP，现在还有；另一种是Gopher，在座的可 能就没有几个听说过了，那个已经被淘汰掉了。 　　95年的时候我还搞了一件事，就是组织编写了网络游戏《侠客行》。那个是 根据金庸小说改编的。是第一个中文简体字版的网游，所以有人说我是中国内地 的网游鼻祖。到96年的时候，当时万维网开始起来了，所以我们也搞了一个新语 丝的网站，主要的阵地就都转到万维网上面去了，像以前的Gopher啊新闻组啊等 等都被淘汰掉了。99年开始搞了一个论坛，类似BBS，但是是在万维网上面搞的 一个论坛。当时国内互联网已经慢慢开始起来了，所以国内第一批的网民跑到我 那个论坛上去玩的也有，也有跑去捣乱的，然后被我封杀了好几个，以前还比较 出名的国内一些老网民，像王小山，还有李寻欢、宁财神都曾经跑到我那个论坛 上捣乱，被我封杀过。 　　所以，那个时候开始跟国内互联网已经有一些交流。这个实际上是从一开始 我们创办新语丝月刊的时候，就已经在展望的这么一个图景，这是新语丝月刊在 1994年2月份创办的时候我写的发刊词，里面就提到：“我们相信这张网延伸到 汉字的发源地，让亲人们听到我们心声的日子不会太远。我们今天所努力编织的， 也许不过是未来一张恢恢天网的小小的起点。” 　　国内互联网真正开始兴起，我觉得一个很重要的年份是在2000年的时候。99 年国内互联网已经开始起来，99年当时主要还是国内网民跑到国外来玩，比如99 年我们搞了论坛，国内网民跑来玩。99年还出了一个很著名的事件，当时我们率 先在互联网上批邪教，批法-轮-功，这个事件直接导致我们新语丝被国内给屏蔽。 但是到2000年的时候，情况就开始发生了变化，整个中文网的重心已经慢慢移到 国内，海外的中文网就慢慢变得越来越不重要。正是因为有了互联网在2000年的 开始兴起，我那时候还在美国，通过互联网可以看到国内出版的那些报刊，及时 了解到国内动态，然后发现里面造假的那么多。因为我主要关心是科学方面的进 展，发现国内科学学术方面浮夸虚假特别严重，又看不到有人站出来揭露。所以， 这个时候才想到说利用我手中这么一个网站——新语丝网站，来揭露这些学术造 假，被国内称为“学术打假”，就是从2000年开始的。 　　我们那个新语丝网站本质上还是一个国外网站，因为那个网站在国内肯定没 法生存的，会直接把线给你拔掉。放在国外能做到的只是给你屏蔽掉。屏蔽掉我 们就开始打游击战了，弄一些个镜像。我真正算是从网络上回归到中国是在04年 的时候。那时候一方面是在搞新语丝，一方面开始跟国内的一些网站有了一些合 作。04年国内开始搞起博客，第一个搞博客的是方兴东的博客中国，他请我到那 边开了一个博客。但是后来我又把博客移到新浪网去。 　　到09年的时候微博又火起来了，新浪网也拉我去开微博。我当时对微博的整 个认识，可以说是相当模糊的，觉得没有什么太大必要，因为在我心目当中，微 博微博，顾名思义就是博客写得简短一点，我觉得没什么意思，我是喜欢写那种 比较长篇的文章的。所以新浪网拉我过去的时候，我说可以，你们可以在那边给 我开一个微博，但是我不会去玩的。他们替我开了微博以后主要就是转发我在新 浪博客上面文章的链接。这是09年下半年的时候开起来的。有一段时间我从来没 有去看过。我第一次去看是今年的4月份，去看了一下，发现这个东西还是比较 有意思，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它的传播力、它的互动性要比博客强得多，并不 是说只是一个小型的博客。所以，从今年的5月份起，我就开始在新浪微博上发 原创的微博了，不是说只是有链接到新浪博客上面去。由此就引发了一连串的事 件。 　　第一个事件，就是在7月1号的时候，唐骏的事件。那个实际上只是在微博上 随便的几句话引发的。有人问我说，对唐骏新出的《我的成功可以复制》这本书 怎么看？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话：唐骏在加州理工的那个博士学位是假的，他是不 是要告诉大家怎么样去复制假学历啊？很随便的这么一句话引发了一连串事件。 其实当时这个微博的转发量，其实按现在的标准来看很低的，，也就几十个左右 吧。但是，由于当时关注我的人当中有一些媒体的记者，他们就把这个报出去了， 然后这个雪球就越滚越大。到7月24号的时候，又出来另外一个事件，是李一道 长的事件。我也是在微博上随便几句话，然后也引发一连串事件。这个时候，转 发就很多了，已经有上千个转发了。然后到8月份的时候，我遭到袭击，一个多 小时以后我的妻子帮我在微博上发了我遭到袭击的消息——当时我不可能自己去 发微博了，正在派出所接受调查呢。这时候这个传播力就更强了，这个微博几个 小时之内被转了2万多次。这些都是比较近的事件，没有必要在这边详细地来说。 　　所以我作为一个互联网的恐龙，见证了整个互联网发展的历程，也亲身体验 了所有的互联网的交流手段，一直从新闻组，IRC，邮件列表，网站，网络论坛 等等，还包括博客，微博，见证了互联网这种传播的力量是怎么样变得越来越强 的。 　　那么，在我心目中互联网是什么东西？对在座的，对刚才的几位演讲嘉宾来 说，互联网可能就是一个赚钱的工具。也有一些人很惋惜我没有从互联网赚到钱。 他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互联网老前辈，早就应该赚到大钱了。其实也有一些赚钱的 机会。比如最早搞网游的时候，还包括最早搞网站的时候，96年搞新语丝的时候， 当时也有商业公司想来吞并我们，给我们投资，但被我拒掉，把新语丝注册成了 一家非盈利性的机构，就是断了投资的路。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商业的头脑，也没 有什么赚钱的想法。实际上在互联网刚刚开始商业化的时候，我是非常抵触的， 作为第一代网民我们总是希望说互联网是不受金钱的污染。我们对商业化是很反 感的。 　　在我看来互联网是什么东西呢？它首先是一个社区，而且这个社区是非常开 放的，多元化的社区，是什么人都可以在那上面玩的。下面那张漫画，是互联网 早期非常出名的一幅漫画，是九十年代初在美国《纽约客》上边的画，画了2只 狗，一只狗在上网——在互联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谁都可以在上面玩， 狗都可以在上面玩，而且谁都可以在那儿发声，大狗叫，小狗也可以叫。而且非 常平等，相对来说比较平等。对于这种社区，对留学生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因为 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中文网最早是在留学生当中发展起来的 一个原因。 　　其次，对我来说互联网是一个传播媒体，传播真知识，揭露假的知识，传播 自己思想理念的媒体。但是这个媒体又是一个新型媒体，跟以前的那些媒体很不 一样，它是双向互动的。以前的媒体是从媒体到受众这么一个单向，如果你受众 对媒体有什么意见，写信过去人家不一定给你发表。但是，互联网是双向互动的， 你看到哪一条新闻马上就可以在互联网上开骂。还有一个，对我来说，互联网是 一个无与伦比的巨型的图书馆，在那里你几乎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任何材料。这一 方面是资料非常丰富，另外一方面是检索非常方便。 　　所以互联网这些性质跟我们后来从事这种揭露学术造假是息息相关的，如果 没有互联网就没有我们的学术打假。我们打假，一直有人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一个 团队——没有，那么你这个团队的力量从哪里来的？就是从这个社区——互联网 的社区力量来，从普通的网民那里来的，他们可以给我们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 如果是传统媒体的话，我写的那些打假文章它不会给你登的，或者登的时候给你 过滤一下。但是在互联网上你想写什么就可以登出去，然后马上就可以反馈回来， 可以互动。你打假也可以上互联网上去搜索各种各样的资料。所以这互联网的图 书馆功能就体现出来了。 　　我们从事这个学术打假，实际上借助的正是互联网的力量。那么互联网的力 量表现在哪几个方面呢？首先，互联网的力量是穿越的力量，这种穿越是穿越了 国界，没有区域限制；也是穿越了时间的，你可以回溯到很久很久以前。如果是 传统媒体，一个热点事件大家集中报道几天可能就完了。然后你要再找当时的资 料就很难，但是互联网把这些东西都存着，你随时可以把某一个已经过去的话题 重新再炒起来。 　　互联网的力量也是知识的力量，这个力量是互联网作为巨型图书馆的功能的 体现，它上面有很多虚假的知识，这不必说，但同时也有很多真的知识，所以你 只要花时间辨别，有时间、有能力总是可以挖掘出事实真相，所以在互联网时代 你很难去长久地维持一个谎言。 　　互联网的力量是言论自由的力量，你基本上是可以随便说的。这个网站不给 你发言，你跑另外一个网站去发言；没有哪一个网站给你发言，你自己搞一个网 站；你国内发不了言，你就跑到国外去发言，这个是阻止不了的。 　　互联网的力量同时也是互动的力量，这个互动体现在评论，体现在转帖，甚 至体现在围观，围观也是一种力量。这种互动的力量，会让某一种势力、某一些 人胆战心惊。 　　正是所有这些力量让互联网力量显得非常的强大，强大以后就会出现一些反 力量，有意无意地在制约着互联网力量的发挥。我列了这么几条。一个是过度的 娱乐化和商业化让互联网社会力量减弱了。有一些所谓社会事件其背后可能有商 业推手在推动；一些本来比较严肃的社会事件也被娱乐化了。就象我遭到袭击这 么一个事件。一开始大家都很气愤，后来就慢慢地娱乐化了，就有人出来说我是 在炒作，我是在推销我的哪本书。或者说我是报假案。后来肖传国被抓住了，不 好再一直说我是报假案，就说是我和肖传国两个人十年的恩怨。变成了娱乐，降 低了严肃性。还有网站的缺乏自律和自我阉割，一方面是非常自由，特别是这个 门户网站对这些虚假的广告、对这些谣言、对这种谩骂攻击都是听之任之；但是 另外一方面，对一些比较严肃的话题，它采取了种种方法来进行限制，比如采取 敏感词的过滤，而且这个——我为什么说它是自我阉割呢——它这种限制的力度 甚至比监管部门给它的还要严，比如那个敏感词名单比网监那里拿到的长得多。 我昨天要发一条微博，就一直发不出去，老是告诉我说：此操作被禁止。我一开 始以为是我的计算机中了病毒了，开始查，后来想起来是因为有敏感词。 　　但是我那条微博又没有任何敏感的信息，也找不到哪一个是敏感词，传说中 那些敏感词根本找不到，所以他们在微博有没有可能另外搞了一个敏感词的名单。 你这个网站，特别是门户网站，进行自我阉割实际上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背后有 一个神秘的有关部门在管着他们。你不听话马上就把你的线给拔了，甚至可能给 你跨省追捕。所以他们只好在这个网监部门限制的圈子里头再保守一点，本来给 你画这个圈可能是直径一米的，而现在再保守一点，弄个直径半米的，这样更安 全一些。因为这个神秘的有关部门他是暗箱作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得罪他。而 且从国家的层面上来说，我们现在有一堵巨大无比的防火墙，把世界上最流行的 那些网站都给挡在外面，比如 Twitter，FaceBook，youtube，wiki——wiki现 在是可以上，但是只有文字，插图不显示，图片是被屏蔽了。Google时不时断线， imdb——这是互联网最大的一个电影数据库，也上不去。所以，把世界人民都在 用的最流行的那些网站都给挡在外面了，这样发展下去我们就有可能把互联网在 国内变成一个局域网，互联网就变成一个中国网了。当然，对那些国内山寨版来 说，这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发展的机会。但是你跟世界的交流在某种程度上受到 了限制，也就约束了你这个互联网力量的发挥。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在1987年中国向世界发出的第一个电子邮件，那是高能 所的人发的。翻译过来就是：穿越长城，我们可以到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 这么说的时候只是一种比喻——他们发这个电子邮件的人可能没有想到，在十几 年后，会真的有一个虚拟的长城把中国的互联网跟世界的互联网这么隔绝开。所 以在今天，翻墙已经变成了比较专业的网民，比较懂互联网的网虫必备的一个手 段。但是我觉得光知道翻墙还是不够的，还应该知道怎么样去挖墙角，还应该努 力在可预见的未来把虚拟的长城给推倒。所以大家应该思考的是，我们应该怎么 样更好地要求和维护作为一个网络公民的权利，让互联网的力量变得更好更强大。 (XYS20101126)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