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圣诞前夜的星空               ·阿 待·         ……在东方所看见的那星,忽然在他们         前头行,直行到那孩子所在的上方,就         停住了。              ──新约·马太福音第二章   我本不必在这个人人围坐温暖的炉火前或者欢聚于圣诞树下的夜晚自我放逐 于没有灯火没有屋檐的旷野,孤独地仰望苍天。但那年我才十六岁。   虽然还不能独立驾车,我已经拿到了学车许可证。我捞起母亲那辆CORO LLA的钥匙──我没有自己的车,不顾母亲的阻止,冲出门,钻进汽车,猛踩 油门轰隆隆地故意将马达发动得震天响,歪歪扭扭地朝车道上倒去,差点没把自 家的邮箱给撞死,然后就“呜”地一声开走了。我从眼角看见母亲惊恐地从车房 追出,一定没有来得及套上鞋,因为我隐约瞥见她脚上那双迈尔作为圣诞礼物送 给她,而她为了表示感激立刻就穿上的刺眼的大红袜子,在车房冰凉光滑的水泥 地上晃动。她着急了,她慌乱了,她担忧了,她心疼了。这正是我所期望的,让 她自己去选择吧,是我重要,还是那位可恶的“波力达可”、越战老兵迈尔重要!   我的“恋母情结”在十年的发展和恶性膨胀之后,终于达到了沸点。自从迈 尔出现在我们母子俩的生活小圈子里,我那尽管存在着没有父亲的遗憾但却由于 充溢着母亲专一不二的爱而安定平稳的内心世界,便开始泛起风浪,不平静了。 说句良心话,迈尔在那两三年来母亲所结交的男人中算是不错的。我那时还想过, 他与我本可成为很好的朋友,那种男人之间的朋友,尽管他比我大了二、三十岁, 要不是他将这一切都给破坏了的话。他各项运动都很棒,也有很多惊心动魄的打 仗故事,是我认识的人里边,唯一真正值得佩服的。迈尔第一次到我们家来,是 帮助把那被大风刮下的树枝打歪了的篮球架扶正。扶正篮球架后他又替我将新球 网装上,我们就在看上去很像样了的球架下玩了几个球,他还真有两下子。傍晚 他离开,我有点舍不得,和他握手道别时我把他的手攥得有些过紧过久。不知怎 么的,这大概传递给他一个歪信息,认为我对他的依恋可以代表母亲对他的喜欢。 自那以后他便经常来,逐渐地与母亲泡在一块的时间比与我打球的时间更多了。 我慢慢地琢磨出,他来我们这儿主要目的并不是为我,而是为母亲。母亲也太容 易上钩,对他越来越好。每次他来,母亲所表现出来的过份热情,那专门为他烹 制不准我“饿狼似地吃个一干二净”的菜,那由于他的到来特地描画了的眉眼、 涂红了的嘴唇,最不能令人容忍的是,她看着他时的那种眼神,远比我生病时她 望着我时的要深切。这一切逐渐地使我不安,我痛恨迈尔对我的背叛,也痛恨母 亲对我的不忠。我开始把迈尔想象成希腊神话中的塞尔非斯国王波力达可(PO LYDECTES),把母亲想象为他想占有的达那厄(DANAE),我自己 呢,则想象为达那厄的儿子,那位杀死美杜莎,又用她的头吓死波力达可的柏修 斯(PERSEUS)。   当然,迈尔除了会打球外,还会打猎,他那在越战中练就出来的枪法是不用 说的了,打起野鸭野鹅来就象奥林匹克运动会上打飞靶那样,百发百中。除此之 外,他还能清理檐槽,能糊墙纸,能粉刷,能油漆,能安装修理各种电器,也懂 得电脑。世界上几乎没有他不懂或不会干的事。这本来对于我们这一妇一少的家 庭来说并非是件坏事,可是他也太完美了。他的完美将我这母亲一向崇拜尊重的、 凡有男人活都求我办的家中唯一男子给相形见绌地比下去了。可以理解,即使不 提任何其它的,我至少在男子汉的自尊心上受到了伤害。   那晚,母亲不仅将他邀来过圣诞,而且还郑重地对我宣布要与迈尔订婚。订 婚?这不可能,这太过分了!这个家里有迈尔就没有我,有我就没有迈尔。难道 母亲忘了?   十年前父亲离开了我们,与一位母亲称作“狐狸精”的女人又结了婚。六岁 的我就在母亲的眼泪和怨恨中长大。我们后来到了美国,换了一个环境,但是母 亲仍然一再发誓,要一辈子守着我这唯一的儿子不再结婚,因为“天下乌鸦一般 黑”,所有的男人都没有良心。母亲的誓言有如蜂蜜拌黄连一样又苦又甜,陪伴 着我度过童年,进入少年,滋养着、造就了我少年时期敏感任性而且有些孤僻的 个性。十五岁那年,特丽莎递给我一张字条,约我一块去看电影,我轻蔑地拒绝 了。我真的以为我和母亲就永远相依为命,我们之间就只有互相──她只有我, 我只有她了。   当达那厄和她的婴儿柏修斯被阿耳戈斯国王装进方舟放逐到海里时,母子俩 从此不是就相依为命了吗?我常想,母亲和我就象那被放逐到海里的古希腊母子, 只是我们的方舟抵达了彼岸,他们的方舟则被波力达可(POLYDECTES) 的兄弟渔夫狄塔(DICTYS)所拯救,虽然死里逃生,却落入了波力达可的 虎口。   母亲的教导可能有点偏激,但并非毫无道理。就拿众神之主的宙斯来说,仿 佛他统治宇宙的功夫就是拈花惹草,到处播撒他的种子。播撒完了,种子发芽生 长了,他也逃之夭夭。哼,既然众神之主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更不用说凡人了, 难怪母亲要说天下男人都没有良心。宙斯还很狡猾,很能想方设法取得女子的欢 心,为了占有一个女神或女人,他什么诡计都使得出。骗取达那厄时,他化作一 阵金雨,避过了达那厄父亲阿耳戈斯国王的耳目。而达那厄的父亲之所以要将女 儿与孙子置于死地,不仅是因为神示说有一天他的孙子将会把他杀死,而且还因 为他不相信孙子柏修斯是宙斯的儿子。如果宙斯挺身而出,承认柏修斯,那放逐 于大海的悲惨便不至于发生。   我恨父亲,认为他就是那不负责任的宙斯。六岁以前关于他的记忆虽然少得 可怜,却珍贵得有如心里暗藏着的一块宝石。我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虽然恨他, 然而在心底,我那童真的心底,有着一个最深切的秘密渴望,就是企望有一天他 会忽然回家,回到我的身边,回到我们母子的身边。父亲离开我们不久的那段时 期,我就认为这个时刻的到来便是生活的最高点。岁月渐逝,父亲终于没有回来。   我跳上车后自己也不知道要逃往哪儿去,看见东南天边低垂着一颗非常明亮 的星,我知道那是天狼星,便朝着它的方向开去,来到这片秋收后荒芜的玉米地 里。   那个圣诞前夜,居然晴空万里,满天繁星。尽管人们总是盼望大雪纷扬的“ 白色圣诞”──白色是这个冬天的节日最理想合宜的天然色调,清朗的圣诞夜空 却另有一番魅力呢。   我的心很凄凉,深蓝无垠的夜幕和闪烁其间的群星仿佛可以包容我的孤独和 烦恼。大概是多年来没有父亲的生活养成了我了望星空的癖好,默默无言与夜空 相对,我便感到一种有所归属、有所瞻往的平静。   野外很冷,好在我是坐在母亲的车里透过玻璃窗眺望夜空。你看,那些天庭 里的图画永恒安祥地俯瞰大地,殊不知多少惊天动地的壮举曾经发生。朝南天望 去,一眼就可辨认的猎户座今夜特别显眼,奥来恩的腰带有如三颗闪亮的钻石镶 嵌在天幕上。据说奥来恩生前夸耀,说他能把全世界的野兽都杀光。阿波罗就派 遣毒蝎追逐他。奥来恩杀不死毒蝎,跳进海里。阿波罗便借用他姐妹阿耳特弥斯 (ARTEMIS)的手杀死了奥来恩。悲哀的阿耳特弥斯就将猎人奥来恩的形 像放到了天上。他那两只忠诚的猎狗便成为猎户座附近的大犬座和小犬座,天狼 星就位于大犬座,是南北半球可见到的所有恒星中最明亮的。   在天狼星的东北上方,是一颗比它更为明亮的星。除了行星中的金星和木星, 当然还有月亮以外,不可能有任何天体在夜空中比天狼星更明亮。我知道金星此 时正在人马座(SAGITTARIUS),北半球十二月底的夜空是看不见人 马座的。我断定这一定是木星。木星十二年走一圈黄道,此时应当位于天蟹座与 双子座之间。双子比天蟹容易辨认,我很快就找到了双子座。不错,那颗明亮的 星正是从天蟹与双子之间的空隙极为瞩目地了望出来。   我正要把眼光掉转,忽然看见一颗流星划过,穿越奥来恩的腰带,消失在猎 人脚下的天狼星上方。那流星使我想起节日焰火收尾时最后一朵淡化在夜幕中的 烟花。流星一划即逝,短暂得可怜,往往当你发现它的时候,已是尾声。除非两 人同时抬头看天,要想告诉同伴:“看,流星!”,已经太晚。然而正是这些一 划即逝的流光,给肃穆的夜空带来了动态和出其不意的惊诧。对我来说,流星永 远都是一种奇观。   猎户座的西北就是英仙座(PERSEUS)。英雄柏修斯啊,我已经对你 那一手提着美杜莎蛇发飞扬的头颅,一手握着一把弯剑的形像熟悉得了如指掌。 人们传颂你是如何机智勇敢地杀死美杜莎,又如何在骑着飞马柏伽索斯凯旋而归 的途中,遇见了捆绑在岩石上束手待毙的美丽的埃塞俄比亚公主安德洛墨达,对 她一见钟情。国王西非司(CEPHEUS)和王后卡西欧匹亚(CASSIO PEIA)许诺将女儿嫁给柏修斯,条件是如果他能杀死海怪西特斯(CETU S)拯救出公主。柏修斯战败了海怪西特斯,他的英雄行为赢得了公主的爱情。 可是王后卡西欧匹亚却反悔了,不愿将公主许给柏修斯。这个故事永恒地写在了 天幕上:夜空中,安德洛默达两条张开的臂膀上还套着捆绑着她的链条呢。违背 了诺言的女王卡西欧匹亚和她的丈夫国王塞匹斯的形像也都被海神波赛冬放在了 天上。为了让世代的后人取笑王后的自食其言,卡西欧匹亚的后冠便随着季节和 日夜的变化呈现出既不象W又不象M的荒谬。   可是除了这些明写在天幕上的神话之外,有多少人知道或者关心柏修斯的身 世和初衷?他为什么要去杀死美杜莎?使他留下英雄事迹的动力是什么?这一切 当然是为了他的母亲达那厄了──这点我比谁都清楚。国王波力达可收留了他们 母子俩本是件好事,然而他却要对并不爱他的达那厄逼婚,虽然表面上说是要向 希波达米亚(HIPPODAMEIA)求婚。波力达可要身边的人各献一匹马 作为向希波达米亚求婚的礼物。天真的柏修斯信以为真,就说,只要你不再纠缠 我母亲,不要说是一匹马,就是蛇发女怪美杜莎的头我都愿意取来献给你。波力 达可当然知道柏修斯是他得到达那厄的最大绊脚石,便派他去杀死美杜莎,割下 妖魔的头,以为这个从来没有使任何英雄生还的差使将会把柏修斯一劳永逸地解 除,他便能够逼迫达那厄与他结婚。没想到柏修斯不但没死,反而真的带回了美 杜莎的头。柏修斯后来就用这个蛇发凶眼的魔头将波力达可变成石头,解救了他 的母亲。每每想到这个情节,我便特别开心,扬眉吐气地舒畅和解恨。   黑暗的荒野中,我不禁想到母亲,此时她一定在为我担心呢。要是在平时, 她是无论怎样也会追随出来,满世界地寻找我,最后她总是可以找到我,或者不 如说,我总是想办法让她可以找到我的。然后她就会将我哄回家。我的目的还不 就是这个?用我的任性创造一个她对我表达爱的机会,证明她的爱是不变的,专 一的,永恒的,就象天上的星座一样。这些年来,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创造一个 这样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来证明她对我的爱。可是现在,她有迈尔与她作 伴,她不需要我了,她是不会再那样满世界地寻找我了。当然我也做得太绝,将 她的车──我们唯一的车开走了,而且开到谁也想不到的荒野之中。我这样做的 目的,当然是为了不让人找到我。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不是小孩子了。过去 那种躲到公园的凉亭或者足球场的梯座下面,有意让她可以找着的做法已经不适 合十六岁的我。现在纵然她想要满世界地寻找我,也是不可能的了。我知道,今 夜我那不可救药的任性,或者不如说是从孩子的蝉壳挣脱出来成为男人这个成熟 之际的叛逆,实在是一桩破釜沉舟之举,背水一战,已把后路杜绝。不要说她愿 意不愿意,即使愿意,她也不可能找到我。我只有在黑暗的荒野中默默地咀嚼那 又硬又苦又难以下咽的十六岁时的烦恼。   我只好又抬头看星。猎户座的东方是那一对生前好斗死后不可分离的兄弟── 双子座。虽然出自同母,卡斯特(CASTOR)是凡人后裔,波拉克(POL LUX)则是主神宙斯(又是宙斯!)之子。卡斯特死后,波拉克为了与他永远 相守,放弃了神的身份。此事感动了宙斯,就圆满了波拉克的心愿,将两兄弟的 形像一同摆到了天上。   冬至过后没有风暴和云雪的夜晚是了望星星的好时候,这时北半球的太阳最 微弱,天空最深暗,星星也就最明亮。母羊星(CAPELLA)、跟随者(A LDEBARAN)、东肩星(BETELGEUSE)、北河二(CASTO R)、北河三(POLLUX)、猎人足(RIGEL)、狗前星(PROCY ON)以及天狼星(SIRIUS)形成一个大圈子,犹如天上的烛光,与人间 的圣诞灯火相映辉照。   仙后座(CASSIOPEIA)在头顶的西北天空歪成了横立的W。今夜, 在它一旁的一向不很清晰的仙王座(CEPHEUS)居然一眼就可认出。仙王 座的形状让我觉得象个童话里的房子,而那位埃塞俄比亚的国王、安德洛默达的 父亲就住在里面。不知怎的,父亲这个念头使我对仙王座历来有着一种遥远、迷 惑和难以认识的感觉,同时又总是对它有着流连。   其实,迈尔也不见得就那么可恶呢,今晚他不是还送给我一架想往已久的天 文望远镜吗?可我就是那么不屑,连声“谢谢”都说得不干脆。说真的,此刻如 果有一架天文望远镜,我说不定可以看清木星呢。我曾在天文馆看过木星,把那 上面的红色纹道看得一清二楚,真壮观!   我又往北看去,大熊星座变成了一柄倒置的汤勺,斜立在东北的天边。天龙 (DRACO)的巨头隐隐淡化在北方的地平线。从那里往西,天鹅的尾巴(D ENEB)从隐约可辨的银河中探伸出来。顺着大熊星座的指极星,我找到了一 向不很明亮的北极星。尽管已在夜空中不知多少次辨认出它,但每次找到它时的 感受与寻找其它众星的感受不太一样。北极星将地球与无垠的太空用一根看不见 的轴联系起来,它象一把巨大的伞尖,它下面的伞就是我们头顶的天空,而我们 则是那伞柄的低端。这把巨大的宇宙之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旋转着。天空星 转斗移,人间沧海桑田。默默地望着苍穹,我忽然发觉,这一切不就象是一棵巨 大的圣诞树吗?树顶的五星不就是北极星,圣诞树身不就是一把没有完全撑开的 伞,树干便是那看不见的轴,树上的五彩灯泡就是天上的众星,而我们就是那树 根……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人间的亮光,将秋收后光秃秃的田野一下子照了个通明。 庞大的圆柱形草杆堆象古代的废墟,这里那里地遗散在田间。它们那黑色巨人似 的影子随着亮光的移动乌云一样地穿行在荒野。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两只晃眼的车 灯咄咄逼人朝我的方向开来。我立刻发动马达,准备将车移到窄小的路边,让这 位不知名的、与我一样不可思议的圣诞前夜的夜游者通过。然而那车却忽然在我 的后边停住了。两道晃眼的车灯并没有随着车的停下而熄灭。就在这一刻,我明 白了,来者一定与我有关。   “妈!”我又惊又喜地喊出来,差点要冲出汽车去迎接她。可是想到刚才离 家时的任性,态度的一百八十度转变会使我显得太幼稚,于是忍住,呆在车里不 动,等待她前来激动地认领。   只听见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僻静的夜里,沉重的、陌生的脚步声朝我的 车走来──我认识母亲的脚步声,这不是母亲!我飞快地朝后视镜一瞥,只看见 背着晃眼的车灯,是一个高大的黑乎乎的影子。不好,一定是夜巡的警察!我一 下子慌了手脚──我的学车许可证并没有给我独自驾车外出的特权,而且就连这 不管用的证件我都没有带在身边。我可惹下麻烦了。   我躲在车里不敢抬头,默默地束手待毙──就象可怜的安德洛默达那样,等 待那位在圣诞前夜意外地有所收获的警察前来叩敲我的车窗。我呢,在他叩敲车 窗的那一刻,必须立刻将车窗摇下。对他说什么呢?看来只有老老实实地承认自 己错了,下次不再犯。可以想见后果一定会是严重的,有可能将我的学车许可证 都给吊销呢。我的心砰砰乱跳。我听到脚步声在车窗外停止,就低着头,等待那 预料中的叩敲。五秒钟过去了,没有动静,我忍不住抬起头,将眼睛溜到车窗处。 那影子象座大山一样站立在车旁,我只能看到那人身上深色的大衣。就在那一刻, 那人弯下身。在车灯的斜照下,我认出来,是迈尔!他安祥地看着我。感谢老天! 虽然不是母亲,我还是禁不住地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我将车窗摇下。   “在野外看星星?”他问,没有一点恼怒,甚至没有一点惊讶。   我点点头,欣然地舒了一口气。   我们象两位无意中在河畔相遇的垂钓者那样,友好地、若无其事地打着招呼。   “我把天文望远镜带来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真的?”我高兴地将车门推开,“在哪儿?”   “在我车上呢。来。”   我跟在迈尔身后,往他的车走去。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问,无法抑制自己 的好奇。   他头也不回,一边大步走向他的卡车,一边回答:   “哦,我看见一颗流星在天上划过,你知道,流星就象打仗时的信号弹,总 是代表着或者象征着什么,说不定暗示着地下宝藏什么的,谁知道。我就朝那个 方向,那个流星落下的方向开,你看,不是撞上你了吗?”   我被他的幽默所感,放声大笑起来。   迈尔从卡车上卸下天文望远镜,我接过来。   “真凑巧,”我说,“我也看见一颗流星的,落在东南方天狼星那块儿。”   “圣诞前夜本来就是奇迹发生的时候。”迈尔说,一边帮我架起了天文望远 镜。   那晚,我们在一块把夜空好好观看了一番。 (1999年11月30日 CEDAR RAPIDS,IOWA) (寄自美国) (《新语丝》1999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