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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亚的贸易。它就是东印度公司。但是后来它的贸易对象基本锁定中国和印度。 到了十八世纪中,由于喝茶在欧洲的盛大流行,从中国(大清国)进口茶叶成为 该公司当时的主要业务。   北美定居点基本分布在美国加拿大的东海岸地区,从亚特兰大(Atlanta)到 匹兹堡 (Pittsburgh) 到罗切斯特(Rochester)到蒙特利尔(Montrael)到海利法 克斯(Halifax)一线。英国禁止他们向西扩张,因为那会导致和法国人印第安人 的战争,劳民伤财。   但是冲突还是爆发了。1754年英国的定居点和西边的法国-印第安人联盟展 开了耗时七年的战争 (French and Indian War, 请不要误解,不是法国和印第 安人之间的战争) ,各方都受到本国(英国和法国)的直接参战支持。战争的结 果是法国-印第安人联盟战败,将密西西比河以东的大片土地划归英国管理。   这场战争让英国花费了好多的钱。英国便开始在它的北美定居点大幅度征税。 这引起定居点人们的不满。他们认为这违反当时英国的宪法。因为宪法规定:英 国政府在未经一个地区民选的代表同意的情况下,不能向该地区课税。   然而,北美定居点在议会中根本就没有自己选出的代表。所以英国照样收税。 定居点人们日益不满。   同时,英国规定东印度公司从中国进口的茶叶必须先卖到英国,从英国再经 二道贩子卖往北美。这当中英国要课以25%的税。   当时荷兰也有官办公司从中国进口茶叶,而且荷兰政府不征税。于是就出现 了大规模的茶叶走私:人们从荷兰买了茶叶偷偷卖往英国和北美。这种走私使东 印度公司陷入破产的边缘,一方面它为了垄断茶叶的供应而从中国大量购入,另 一方面它的茶叶因为太贵(税!)而卖不出去,导致了大量积压。   英国议会想出的办法是:25%的税继续征,但是允许东印度公司绕过二道贩 子直接把茶叶卖到北美定居点。这样的话,它的茶叶就能以低于走私茶的价格出 售。考虑到定居点人们对英国议会贪婪的税收政策的反感,英国决定将这个计划 偷偷进行,茶叶在美国一上岸,东印度公司就把税钱交给英国政府。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   原本这个计划可以让定居点的人们买到更便宜的茶叶。但是,出于对英国收 税的反感,不想让英国议会得逞,于是他们就拒绝运输茶叶的船只靠岸卸货。运 往北卡查尔斯顿的茶卸了货但是被封存禁卖,运往纽约、费城的被禁止卸货。运 往马萨诸塞波士顿的几十万斤不但被禁止卸货,而且被一些激进的极端分子强行 登船掀入了海中。这就是著名的茶党(Tea Party) 事件。   英国议会大怒。又强行出台了针对马萨诸塞定居点更严厉的税收,以用来弥 补茶叶的损失。这种税收政策导致了更大的反弹。其它定居地的人们也同情支持 马萨诸塞。于是马萨诸塞的一些民兵就和英国的政府军发生了冲突,打响了美国 独立的枪声。   几年后,英国战败。美国独立。   按照当时的停战协议,美国将善待那些支持英国政府的保皇党人。可是后来 这些人还是受到了严酷的迫害和排斥。他们中的许多不得不迁徙去了加拿大。美 国人也一度以喝咖啡取代喝茶来表达爱国。   茶叶贸易使欧洲从世界各地敛来的金银大量地流入大清国。再过几十年后, 英国终于发现了一个能卖给大清国把金银换回来的的宝贝:鸦片。   到了十九世纪中,由于鸦片烟的流行,大清国很快就变得国库空虚了。皇上 一道圣旨:禁烟!于是中国就开始了接下来一百年的动荡。 ◆   谁会成为大师嘴里的菜    ·苦丁山·   大师们,比如王林,能让很多人崇拜。崇拜的理由是大师会法术。见诸记载 的法术有药片穿瓶和空手变蛇等等,都是地摊级别的魔术。能查到的说法,王林 的法术是从走江湖的杂耍艺人那里学的。上个世纪60年代,有一段时间很多地方 的人没饭吃,只好逃荒求生。有几个从河南逃荒到江西的人,靠沿路卖艺乞食。 连读三年小学一年级仍不能升二年级的王大师,可能需要找一些替补技能做谋生 资本。王大师念书不行但人显然不傻,知道学这种戏法不需要啥文化基础,于是 就让一位杂耍老艺人和他的小孙女到自己家里住了几天,从那以后王大师就时不 时能跟村里人露两手法术。   其实,如果想检验这些法术的虚实,真不需要懂航天科技或是狄拉克公式。 懂最一点基本的科研方法学就知道该怎么做,那就是控制条件。比如他说他能空 手变蛇,就要排除任何可以藏匿东西的条件:身上不穿衣服,别用那个盆。周围 别放任何物件。就坐空屋中央,你能把蛇变出来,那就是真货。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验证方法,就没人想到?   只有一个解释:能成为大师嘴里的菜的,连最基本的科研方法学都没学过。   这不奇怪。看看大师们的菜都是什么人物就明白了。三种人:政客、商人、 演员。   这三种人,可以在他们自己的领域有很高的智商,但是正常情况下,这三种 人的科学智商都会惨不忍睹。   有一种人不会被这些大师忽悠,就是具备科学思维能力的人。   这个“具备科学思维能力的人”,我本来想说的是“科学家”。但是马上就 发现这不准确。能当科学家的人,未必就一定具备科学思维能力的。很多靠科学 吃饭的人,只不过是把那个领域的科学知识作为一种谋生技艺给学会了。在这个 领域他能娴熟应用现有知识。但是这不一定说明他具备科学思维能力了。只要离 开了专业领域,他的思维仍然可能十分朴素。所以我们能看到物理学博士去拜喇 嘛或是吃中药。所以我们会看到钱学森郑重推介气功。   所以我只敢说“具备科学思维能力的人”。   这样的人是不会被大师忽悠的。有人爆料说,1993年王林给某中央首长表演 之前,一个警卫先给王林搜身,结果在他裤腿里搜出了预先藏好的蛇,弄得大师 弃而返走。当然这个警卫搜身多半是出于安全考虑。但是这可以折射一个基本原 理:要证明法术是真是假,操作很简单,把可能作弊的地方都给清场就可以了。 王林之类的大师能忽悠得这么顺畅,只不过是那些恩客们都没想到做这个验证。 而他们没想到做这种验证,也就是因为他们连最基本的科学思维都欠奉。   不过,对大师们来说,虽然世上有这么一类人很难忽悠,却不会严重影响他 们的事业。大师有兴趣忽悠的人,不是有权就是有钱。有意思的是,钱和权的储 蓄量通常跟科学知识的储蓄量成反比。也就是说,大师们有兴趣忽悠的人,恰好 也就是最容易被这种地摊法术忽悠的人。   所以大师总是能层出不穷。   至于王大师现在怎么栽了,这个,我觉得不是因为他遇到了科学高人。根据 一般历史规律来嚼磨,我猜想,那只是因为,王大师能忽悠得这么大,已经不是 单纯的用法术来娱乐恩客了。他是编织了一个利益链,参与其间的人,就是利用 这个已经编织起来的利益网络而已。利益链嘛自然会有利益博弈。博弈呢自不免 有明争暗斗各种倾轧。那么大师作为链主,当他搭挂在“正确”靠山身上的时候 可以玩得风生水起。这个靠山如果失势,当局大概就会“忽然发现”大师劣迹斑 斑了。   就是说,王大师现在不是被什么科学高人看穿了。他现在的窘局,更可能只 是新科权势和前朝权势之间洗牌的一个副产品而已。   是不是说从此以后大师不再有市场?   难说。既然打击王大师的其实还是政客,我们对他们的科学素养也就不好抱 太高的期望。大师仍可能涌现,只不过王大师变成李大师或是张大师而已。 【丝露集】∽∽∽∽∽∽∽∽∽∽∽∽∽∽∽∽∽∽∽∽∽∽∽∽∽∽∽∽∽∽ ◆   寓言二题    ·汤国基·   诗人的办学梦   女人开始吃饭了,男人说:“我今天要和你说件事,你头脑要冷静一点。”   女人说:“你说嘛,我冷静得很呢!”   男人说:“我现在不能说。因为我了解你。你听了之后即使再冷静,也会吃 不下饭了。”   女人停下筷子,瞪了男人一眼,先“呸”了一声,接着说:“少来这一套,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男人说:“这事还真是新鲜事。但吃饭人最大,等你吃完饭之后,我再告诉 你也不迟。”   女人很快就吃完了,男人还在慢条斯理地吃,女人说:“你说啊说啊,什么 事?”   男人说:“与其将来又让你占尽上风,不如我现在就彻底坦白。”   女人没有吭声。   男人接着说:“你打开电脑,先看看我晚饭前存的那个文档。”   女人称男人鼓捣的文字为“酸不溜瞅的东西”,除了那些文字发表之后有人 提醒她里面有值得她警惕的信息之外,她是不屑一顾的。即使男人有了得意之作, 软硬兼施地逼着她做第一读者,她也总是一目十行地敷衍了事。慢慢地,男人神 来之笔再多,也都是一个人自我陶醉,不再奢想与她共享。   可是这时,女人一听完男人的话,立即就开了电脑,点开了男人的最新文档 ——《带毒的吻》:   她的爱   是隐形的侦察机   只要闻到我的气息   就一定能跟上我   她的吻   是防不胜防的战斗机   追上我之后   总是秘不宣战就凑上了嘴   她疯狂地吻我的时候   依旧清醒得很   抽她的耳光还未出手   她早已机警地逃走   很快 她吻过的地方   又热又辣   胀得像通红的水蜜桃   而且 几天之后   水蜜桃还会溃烂流脓   她饱满的爱   其实只是贪婪的肉欲   她深情的吻   含有犀利的毒汁   她   抽走我的血之后   给我留下的   只有疼和痒   和像核桃一样   坚硬的伤疤   女人看完之后,人就呆了。   男人说:“在这个事情上,我真的没有一点主动,完全是被动的。”   女人还是没有说话。   男人又说:“例如今天下午,我先是在图书馆四楼听课,但她不知什么时候 就到了我的身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一再吻我,赶都赶不走啊! 我只好以上厕所为由离开了课堂。”   “很快,我就溜到了二楼,我悄悄地钻进了学习中心正在放韩国电影的影播 室,心想总算把她甩掉了。谁知看了才十多分钟,她就像幽灵一样地找到了我, 影播室除了屏幕那里是亮的,其它地方都是暗的,我坐在最后排,是最暗的地方, 她就借着黑暗的掩护,趁我的心思都在电影上,把我吻得伤痕累累……”   女人哭了,边哭边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哪里是人家主动,人家是闻到 了你这个臭蛋散发出来的臭味才盯上你的。你一直就是好色之徒。人家都说,你 喜欢去我的办公室,就是看上了我办公室那两个还没找对象的女孩子。有人对我 说,达玲辞职去了海南,就是害怕你这个臭蛋散发出来的臭味。还有人说,现在 美贞一看到你去了我的办公室就躲,也是不想闻到你身上的那股骚臭味……”   “你现在每周星期天下午都要去市图书馆,说是去听什么名家讲座,原来是 去约会啊!名家讲座办了好几年了,你过去怎么不每周都去呢……”   “其实早就有人提醒我,你的诗歌和小说里经常写到什么爱啊、吻啊,那就 是你喜欢沾花惹草的见证。刘经理的老婆在香港,他经常说,男人出轨,都是女 人疏于管理,他一个人在内地之所以不敢出轨,是因为他老婆的管理很到位,每 天的关键节点,都会有他老婆问候的电话。我不是不想管你,不是不想像刘经理 的香港老婆那样监督你,我是太相信你了,也太相信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了。你这 良心已被狗吃了的家伙啊……我傻、我傻,我真傻啊……你和这女人上过多少次 床了啊……什么溃烂流脓?你肯定是得了性病——造孽啊,报应啊!你是知道瞒 不住了,才不得不说啊……你到底为她花了多少钱啊——她抽走的哪里只是你的 血,她抽走的分明是我们一家人的血啊!她破坏了我们的家庭,她给我们一家都 留下了罪恶深重的伤疤啊……”   女人一边伤心哭泣,一边不断地数说。   男人仿佛是个局外人,一直保持平静。   最后,男人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说:“你今天闹够了没有?没想到我主动 向你坦白,你也还是没完没了,不依不饶。我又一次过高地估计了你。唉——真 后悔啊——我不该说啊!我要睡了,被人家吻过的地方现在又痒又疼,给我上次 从香港带回的万金油吧!”   女人说:“谁闯下的祸谁负责,找吻你的女人去要吧!”   男人就自己找到了万金油,往嘴角边、脖子上和手臂上等又热又辣、胀得像 通红的水蜜桃似的地方抹,女人对男人每一处抹万金油的地方都盯得很仔细,水 蜜桃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她的眼睛放大千百倍地做了检查。突然,她不哭了,也 不看了,头也偏到了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那些红艳艳、亮晶晶的水蜜 桃,不都是蚊子咬的吗?!”   女人像猛醒过来似的,急不可耐地又凑到了电脑前,把《带毒的吻》又从头 到尾,逐字逐句地一连看了两遍,然后,她破涕为笑:“你这坏了良心的家伙! 你这上面的每一句,不都是写的蚊子吗?!”   女人变得神采焕发,史无前例地为自己的男人骄傲起来,她又情不自禁地把 《带毒的吻》抑扬顿挫地朗诵了一遍。   女人兴高采烈地朗诵完之后,男人依旧平静得很,女人就坐到了男人的大腿 上,搂住男人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边亲边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男人越坏,女人越醉。你这坏到了骨子里的家伙,大河静流,波澜不惊,坏得深 不可测,怪不得蚊子都会为你着迷,和我竞争,主动追你。让我现在也在你的脸 上亲出几个水蜜桃来吧,我就不信我还争不过那帮臭不要脸的蚊子……”   男人还是无动于衷,而且眼睛发直,似乎已经完全呆了,女人变得紧张起来 了,她双手抓住男人的双肩,使劲摇了摇,问:“你怎么了?”   男人说:“我睡着了。”   女人笑了,她又搂住男人的脖子,侧下脸看着男人,又恢复轻松的语气问道: “那你梦见了什么吗?”   男人说:“梦见一个比蚊子更可恶的女人在不断地亲我。”   男人真的睡着之后,梦见的不是女人在亲他,而是梦见自己办了所学校。   学校招了很多、很多双眼都系了层厚厚的黑纱的学生。   男人在开学典礼上说:“同学们眼睛上的黑纱其实就是世俗的雾障。我办学 的目的是为了让同学们解下眼睛上的黑纱,擦亮同学们的眼睛,让同学们多多发 现生活中的诗意,让同学们明白人生除了形而下的男女饮食,还有形而上的诗 歌……”   男人亲自给学生们讲课,他周围的人都进了他的课堂,他的女人也在其中。   他的第一课讲的就是《带毒的吻》,他提问时,首先点了他女人的名字,他 的女人得意洋洋地回答完之后,他却板着脸教训道:“《带毒的吻》难道仅仅只 是写了咬你男人的蚊子?只有蚊子才有带毒的吻?从今以后,你要明白:一件精 美的艺术品,一首意蕴丰富的好诗,必定经得起反复玩味,总是能让人产生无穷 的联想。例如,那些围着贪官转的商人和女人,不也是拚命地追着贪官吸血和注 毒的蚊子吗?他们的奉献和阿谀奉承,不也是带毒的吻吗?这世间有多少以爱为 名,行吸血和注毒之实的吻啊……”   男人还没讲完,女人就在座位上气鼓鼓地回应:“你这不是又在故弄玄虚吗? 老婆最有发言权,你精神一直有问题!你总是把简单的问题想得很复杂,把一目 了然的事情说得莫名其妙……”   听课的人都鼓掌附和女人的说法。   最后,女人振臂一呼,所有的学生在她的带动下,都一窝蜂似地离开了男人 办的学校,蒙住他们双眼的黑纱带那系在他们脑后的带头,在他们飞跑的旋风中, 像旗帜一样高傲地飞扬。   男人很希望能留住一两个人,他声嘶力竭地喊着,追着他们飞扬的黑纱旗跑 了一段之后却发现,他们每一个人跑的方向都不一样,没有两个人是同行的。   最后,他自己也离开了学校。   男人离开学校的时候,说:“我去哪里呢?”   然后,他又说:“我这是说给谁听呢?”   档案专家骑驼鸟   石德奇市长的老家,位于华丘省中部的花西县,对于这一点,从来没有人表 示过怀疑,网络时代的人们在网上说,每一个人的老家都是大山,谁也推不动。   可是,对石德奇市长的年龄到底是多少,或者说对他到底出生于何年何月, 享有很大言论自由的网民们,却一直在网上争论不休,网民们说,年龄就是滑杆 上的一串珍珠,谁都可以把它推上推下。   作为公众人物,堂堂一市之长的年龄,不是只有斯诺登才能窃取到的机密, 而是早已公之于众。   媒体公布的石德奇市长的履历,说他出生于1963年4月,有人说,这一出生 年月肯定来自他的档案。   可是,早就有报道指出,有些官员的档案年龄一再改小,有的改到最后甚至 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几岁。对于干部人事档案这一随心所欲的百变奇观,或者像新 闻报道里直截了当地说的造假现象,有一位人事干部特地写了一首题为《改档案》 的诗:“年龄越改越小,工龄越改越早。学历越改越高,党龄越改越老。政绩越 改越大,鉴定越改越好。不断变脸更新,要与时间赛跑。”应该说明的是,这里 的“改”,乃“改换”之意,所谓改档案,其实是把原来的档案材料抽出来销毁, 换上一套新做的档案,而绝不是在原来的档案材料上反反复复地涂涂改改。内行 的人都说,要完成这样一套程序,需要多个部门的配合。因此,凡是能改档案的 人,必定都是有大后台的人。   改档案都是为了更好地升迁,关于升迁之道,坊间还流传四句话:“年龄是 个宝,文凭不可少,后台最重要,德才做参考。”这四句话里的第一句,也是讲 在以年龄划线的政策面前,年龄优势在仕途的重要性。   因此,有些人就在网上说,石德奇市长为了让自己的官运更长一些,为人民 服务的时间更久一些,往上升的机会更多一些,为社会作贡献的权力更大一些, 同样在档案里悄悄地做了让自己变年轻的换肤手术。有人说,市长其实出生于 1960年,有人肯定他出生于1956年,当然,还有多种说法,似乎都有确凿证据。   最有意思的是,有一位专门研究人事档案、一有档案问题的奇葩出来就会出 现在电视和报纸等媒体上的华丘籍美女专家,根据石德奇市长进入官场之前发表 文章时用过的两个笔名——虎面花和米花生,巧借解读晦涩难懂的预言书《推背 图》的技法,推断市长出生于1950年农历的三月初四。   华丘籍美女专家成名于石家庄市团委原副书记王亚丽因侵占亿万富豪王破盘 的遗产而扯出来的档案事件。   王亚丽被媒体称为“一身是假”,她人又长得胖乎乎的,因此被美女专家 调侃为“一看她那胖乎乎的样子,就知道她浑身都注满了水”。根据权威部门深 入调查后披露的情况,在王亚丽的档案里,她12岁参军,大学本科毕业……可是, 她档案中记载的内容,除了她的性别是真的,其它都是假的,她实际上连初中都 没有毕业,离开学校之后好几年都是在村里专门做白喜事的草台班子里混,因为 她没有任何专长,所以在草台班子里只能扮演哭丧的角色,她的年龄自然也是往 小里变——从1969年出生,变成了1978年出生,足足变小了九岁。   专门研究人事档案问题的华丘籍美女专家自从王亚丽的档案曝光之后,接二 连三地接受了全国多家媒体的采访,与此同时,思维敏捷的美女专家抓住这一典 型案例,又在博客上连续发表12篇入木三分、犀利无比的评论文章,这些文章又 呈几何级数被铺天盖地地转载,美女专家因此成了全国最具知名度的人事档案专 家,赢得了大批衷心爱戴她的粉丝,美女专家的美名里确实有一个美字,因此她 的粉丝有一个专有的美称叫美粉。   当一些网民就石德奇市长的年龄问题在网上争起来之后,美女专家显然也来 了兴趣。她别开生面,独辟蹊径,经过深入系统地研究,她在美粉们每日必读的 她的博客上说,公元1950年是中国农历的虎年,而汉语数字里的“三”和“四”, 变成阿拉伯数字“3”和“4”之后,在音乐简谱里的发音就是她很熟悉的华丘中 部方言里的“面”和“花”,或者“米”和“花”。她因此像破解了千古之谜一 样,骄傲地宣称:石德奇市长曾经红透天下的笔名虎面花,暗示了市长出生的年、 月、日——中国农历虎年的三月初四,而另一个叫米花生的笔名,则更是直截了 当地告诉人们,他是农历三月初四出生。   公元1962年也是中国农历的虎年,“虎面花”里的“虎”,为什么就不是指 1962年,而是指1950年呢?   美女专家在她的博客上耐心地向美粉们解释说,石德奇市长魄力非凡,他的 作风一向是大刀阔虎,凡是他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像小脚女人一样迈不开步。他 既然要把年龄变小,就决不会只是变小一岁,而是要小就干脆小它个13岁。“只 敢小一岁的人不是石德奇,敢小13岁的人才能当市长”,成了美女专家诠释石德 奇市长年龄问题的经典名言。   极富创意的美女专家大胆设想、小心求证得来的研究成果,既有科学论证的 严谨性,又有引人入胜的趣味性,自然容易为网络大众接受。于是,一位追慕她 多年的骨灰级美粉把她的说法复制粘贴之后,配上一幅驼鸟高翘尾巴驮着笑意盈 盈怀抱研究成果的美女专家疯跑的图片,很快以超强人气在网上疯传,传播的速 度和广度都远远超过了她过去关于王亚丽档案问题的系列评论文章。   美粉队伍从此成千成万倍地扩大,美女专家的社会知名度从此疯狂飙升,在 电视上露面的机率大大提高,一些与档案问题无关的公众话题,电视台也喜欢请 总是妙语如珠的美女专家去当点评的嘉宾,有的电视评论节目为了提高收视率, 干脆请一出场就能倾倒无数人的美女专家做主持人,不少电视台名家讲坛之类的 节目,都想方设法请美女专家去开讲,这样她就成了比余秋雨、于丹和易中天还 要家喻户晓的明星学者。她出版的著作,不论是很专业的,还是很通俗的,都一 印再印,部部成了畅销书。有家市场敏感度很高的出版社,把她平时的一些闲言 碎语当作哲理妙语收集整理出来,说是美女专家破解时代命运的解码器和人生之 谜的小钥匙,出版成一个多卷本系列,隆重推出之后,更是畅销得一塌糊涂,成 了爱生活、追时尚的美粉们每天必须挤时间研读的时代指南和人生教科书,比余 秋雨、于丹和易中天的书加起来还要销得多。   年轻的美女专家依靠驼鸟驮出来的巨大成就和影响,由副教授变成了正教授, 由硕士生导师变成了博士生导师,从一所正厅级211工程大学调到了一所副部级 985工程大学,并坐上了这所副部级的985工程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的高位。据 网上公布的消息和图片、视频资料,她现在不论是给研究生上小课,还是给本科 生上大课,不但从来没有缺课的学生,而且连走廊里都站满了美粉,甚至不少外 校的美粉学生都会在自己的学校逃课而专门赶去听她的课。   随着美女专家的名气越来越大,她在追捧她的美粉眼里,似乎也变得越来越 美,她的美放射出来的魅力似乎也越来越强,以至于不少美粉一提到她的美名, 就会激动得满脸潮红。还有很多美粉则在网上说,那个2014年在网上曝红的名叫 娜塔莉亚·波克隆斯卡娅的克里米亚美女检察长的美,又怎能和美女专家相比 呢?!美粉们宣称,说克里米亚美女检察长美的人是低品位,说美女专家美的人 才是真正的高品位。最近又有消息说,在美女专家任教的大学,已有众多美粉学 生泪水涟涟地联名向同时是两院院士的校长写信,希望学校尽快采取得力措施, 切实保护好给学校带来极大美誉度的美女专家,在美女专家上课的时候配备几名 擅长擒拿格斗的高级保镖,因为已有情感炽热而又奔放的美粉男生,开始在美女 专家的课堂上向她飞吻……   可是,我们不是自称科学地破解了石德奇市长年龄密码的美女专家的粉丝, 我们更不会做她的驼鸟,美女专家依靠驼鸟驮出来的成就再大,影响再广,爱慕 她的美粉再多,她的美丽即使能改变整个地球的颜色,让月亮里的嫦娥姐姐也飞 回地球顶礼膜拜,我们也不会放弃原则,违背事实,附和美女专家的说法,而且 我们必须旗帜鲜明地和盲目崇拜美女专家的美粉作出清晰的划割,因为我们都是 理性、客观、公正的石粉——也就是说我们都是石德奇市长的粉丝,但我们对市 长只有支持、赞赏和敬佩,没有崇拜,更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疯狂拥戴。   在粉丝数量上,我们石粉军团也许暂时还难以和美粉军团相比,但值得我们 自豪、让美粉军团望尘莫及的是——我们石粉军团阶层广泛,既有很多石粉像年 轻的美女专家的美粉一样地粉嫩,也有不少石粉是1960年代出生的石德奇市长的 同时代人,甚至有好几十位资深石粉还是市长的儿时伙伴和同学。尤其需要指出 的是,我们这个石粉军团以投票选举的民主方式推出来的军团司令,就是和市长 同年出生的市长小学一年级的同桌同学,根据我们石粉军团对市长的深切了解, 我们不得不以对历史和现实高度负责的精神,认真严肃地指出石德奇市长出生年 月唯一正确的说法,是世界通用的公元纪年法的1963年4月,也就是说,曾经带 给很多人很大想象空间的官方媒体公布的市长履历中的出生年月,和他真实的出 生年月,完全一致!   唉——   石德奇市长以原原本本、清清白白的真实面目示人,却被孜孜以求地追求真 相的人们,披上了一身假。   我们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谁若不造假,人人说他傻。   石德奇市长到底是冤,还是傻呢?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竭尽全力为市长喊冤!   可是,我们的喊冤方案刚刚讨论落定,正准备付诸实施,有一位自称是美女 专家从小到大的闺密的美女,大概是看了我们在网上发布的开会信息,非常精准 地敲开了我们还没散会的酒店包间的房门,她以无比优雅的浅笑告诉我们,美女 专家其实曾经是石德奇市长最痴狂的粉丝,比当今任何一位美粉都要痴狂,美女 专家在少女时代曾因为和她的偶像石德奇合了一张影而激动得把合影捧到被窝里 一夜未眠……   这位美女专家的闺密大方地赠给了我们一套共计64张她和美女专家从小到大 的合影,其中有的合影是她们脸贴脸、心贴心的拥抱,有的合影是她们背靠背坐 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用花头绳把两个人的发辫编织到一起……她还讲了很多带生 动细节的故事,她讲的故事里有一个就是她和美女专家共同商量好之后,由她以 超级美粉的名义,出面组织了一个团队,设计并广传了那幅后来取得巨大成功的 驼鸟图片。   她说了很多、很多,没有任何破绽可以让我们怀疑她的身份,但她也不给任 何让我们插话的机会。   她一口气说下来,口水都干了,她从她的LV手提包里,拿出一瓶精致小巧的 法国矿泉水,轻轻地补了几口水之后,她显得更美了,但她似乎就要走了,她站 起来告诉我们,石德奇市长上大学时有一个同学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个同学 就是美女专家的姨妈——早已带着全家逃匿国外的一家大型国有企业原来的老总, 而美女专家从小是在她姨妈家长大的,从小就听她姨妈讲了很多石德奇市长的故 事,因此,美女专家比谁都清楚石德奇市长真实的出生年月。   美女专家的闺密像补充似的站着说完这几句之后,我们还没来得及提任何问 题,她就面带微笑向我们挥了挥手,像梦一样地飘走了。   唉,唉,唉……哦,哦,哦……   想想美女专家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们不得不佩服敢把当年的偶像踩在脚下 的美女专家,真是情商超群,智商非凡,聪明绝顶啊!   可是,这位美女专家的闺密怎么忍心撕破美女专家那么美丽的面皮,为什么 要说出美女专家在年龄问题上故意栽赃抹黑石德奇市长呢?她是不是比美女专家 更聪明呢?   唉——   在这个驼鸟疯跑的时代,我们的大脑里如果不植入可以代替我们思考的芯片, 我们是没办法想出答案了。 ◆   老房子    ——时间太快,后悔太迟    ·白雪送别·   4月10日凌晨,2点53分,哥打来电话,说父亲脑出血,不行了,准备一下, 往回走。我瞬间就感觉天崩地裂了,问抢救的几率,哥告诉我父亲早已没有意识, 省二院的医生说即使手术了也就一两天的事。挂了电话,我只感到自己心怦怦地 跳,关外的初春还有些寒冷,我缩在棉被里瑟瑟发抖,怎么也停不下来。查了一 下,最早的动车是9点。我的意识似乎已经停止,隐约地想起高中时见过的一首 诗,不幸,总是突如其来。3点30分,我告诉哥我的时间点,43分,哥告知我准 备往回走。失声痛哭的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前几天打电话,父亲还在 春耕,准备播种……   脑出血,极大地影响了我们家的生活,2010年8月初我带着现在成为我妻子 的女朋友来我家,那时她刚考取研究生,回来我们还在石家庄给家买了一套电磁 炉。那个夏天非常的热,连海拔700多米地处太行深处的农村老家都有点受不住, 刚38岁的嫂子有高血压而没有重视,傍晚与朋友吃过饭回家便感觉头晕,不久就 出血引发脑卒中。由于路远,加上住院流程生疏手术排队,耽误了10个小时左右。 手术出院后嫂子半身不遂,失语,意识部分丧失,片刻不能离开我哥。时隔5年 不到,又发生在父亲身上,而且是最坏的结局。9日夜间11点到次日凌晨2点送医 的路上,姐姐哥哥还想以父亲的年纪和发病的时间,较大的可能是脑梗,即使是 出血,有我嫂子和周围的例子,最坏的可能是做个开颅手术,去医院前甚至都没 有通知我。12点19坐动车到北京,之前已经通知在北京上班的妻子,我没有等她, 换高铁南下,2点37到达石家庄站,换乘公交的路上,姐打来电话,说父亲1点多 去了……,坐客车到县城,早已没有车去我家,坐了一辆班车往家的方向走,路 上走村过店,翻山越岭,夕阳西下,路边倚杖望归的老人,让我更加悲痛,父亲 等了我14年,以后再也等不了我了。6点走到尽头,姐夫的侄子开车来接我,这 离家已经很近了,熟悉的山,熟悉的河,杏花已经开过,杨树刚刚吐芽,而父亲 已经不在了。6点40到新房子,父亲已装裹停当,躺在灵堂之上了,我禁不住悲 从中来,与母亲姐姐哥哥抱头痛哭,揭开父亲的盖脸黄纸,父亲的遗容如旧,脸 上还有些血迹,有一个事实不停地锤击我的心: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农村的丧礼迷信而繁复,让人身心俱疲,妻子当晚到石家庄,借住一夜。第 二天朋友送她上班车中午回来,按农村的风俗披麻戴孝,饮食不惯,言语难通, 受了好几天的冷落,又独自离去。出殡前与母亲回老房子找父亲的旧衣物,浓浓 的物是人非之感,院里放置着木匠赶制的寿材,屋里一如往日,只是没有父亲坐 在那里抽烟喝茶看电视了。父亲最后穿的衣物是我给父亲的工作服,前后已经穿 了快6年,领子都破了,母亲用线缝起来,父亲喜欢我给他的衣服可能因为下地 方便,口袋多,胸袋有拉链或扣子。2009年夏天、2012年春节、2014年十一我都 过给父亲一两身。这两年给父亲的棉衣只穿过一水,棉裤棉鞋大衣都没穿过。父 亲上衣胸袋有我2012年给他的上海发条表,有我3月6日晚留给他的零花钱,还剩 下800多,当时父亲大概有500,我单独给父亲留了1000,父亲的钱用得极省,除 了给孙子辈的,大部分都用化肥药种上,这1000足够我夏天回来,可是短短一个 月父亲就撒手人寰。裤兜里有种剩的葱籽,从我离开到发病那天,父亲把家里所 有的地都一铁锹一铁锹地翻出来,种了夏土豆,母亲都不知道父亲种在哪里。柜 上有父亲常吸的便宜无过滤嘴卷烟,爱喝的猴王茉莉花茶,冲茶的杯子,喝茶的 碗,恍若隔世的感觉。与母亲整理旧物,破衣旧布,有的还是49年前他们刚结婚 时置办的,母亲说这些都是攒着她们老了用,做尿布也好。父亲唠叨一辈子母亲 东西多,我也多次表示要和父亲一起给他扔了,往事历历在目而父亲已经跟我阴 阳相隔。在另一间房里,找到父亲买的玉米种,南边的雨棚下,放置着父亲各类 的农具,母亲自言自语,“老受头”再也不给他受了,我受苦受累的父亲啊,劳 动五十多年,没过过一天舒服日子:十几岁小学没毕业赶上三年困难时期,学校 吃不上饭只好辍学参加劳动,20岁时大伯放羊,三叔参军,独自盖起了祖父祖母 居住的老屋,后来却没有分得一间,1976年30岁的父亲又盖了这所老房子,打地 基垒墙的石料是父亲从几里之外的山上人力车推回来的,柱梁檀都是父亲一手伐 制,所有开支仅600元,其中的艰辛母亲说过很多次。1991年又盖了哥结婚时的 瓦房,至今我还记得当时满院的木料,前几年又给我盖了新房,谁会料到是这样 的结局。   别人的安慰,无非病不由人,迷信的母亲悲痛之余认为生死有命,但我知道 不是这样的。有的人羡慕父亲离去的方式,没有受罪,没有花钱,没有给儿女增 加负担,可我们姐弟三人都有经济能力,都有意愿赡养老人,我可怜的父亲啊。 自从2010年嫂子发病开始,我逐步地关注了一些科普作家与科普网站,慢慢地了 解了很多知识尤其与疾病相关的,但少不更事的我耽于玩乐,从没有认真的学习, 蜻蜓点水,如今悔之晚矣,一想到便心痛不已。我像有精神强迫症一样执着于父 亲为什么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脑出血,很快地失去意识,又很快地离开我们, 离开他住了39年老房子。谁都不知道,父亲的脑血管,已经脆弱不堪,我终日劳 作年复一年的父亲啊。临去世那天中午还和母亲说,过年买的木耳还剩下一些, 哪天泡了吃。晚上又去买了三大包烟,父亲爱吸烟却从舍不得买好烟,2010年春 节我带给他的黄鹤楼还剩下几包,年年姐夫哥买给他的绿钻基本都别人吸了,前 十年还种过烟草。4月9日晚上,父亲照旧坐在老房子电视前看我给他下的戏曲, 喝茶,吸烟,母亲让他给找梁山伯,父亲还说找不到,晚了就爬在土炕上继续看, 11点,母亲说晚了,父亲就向左侧卧准备小解,身子却怎么也撑不起来,面部也 往下沉,母亲让父亲赶紧揉一下脸,父亲还努力地抬手,这是父亲最后的清醒, 不久就陷入昏迷。惊慌失措的母亲,起来给父亲揉背,又赶紧喊醒一旁沉睡的小 侄子,给姐姐哥哥打电话,而父亲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近四五年我每次回家 都跟父亲谈吸烟的危害,父亲要么会说谁谁吸烟八十多了怎么怎么,要么就说老 了吸不了几年了。我跟父亲提大样本统计下吸烟引发的疾病和减少的寿命,父亲 便不说了,心里肯定不以为然,我也没有过分强迫,毕竟吸烟是父亲劳动之余除 看戏外的唯一消遣。如今想来,莫名的酸痛,为什么我没有再坚决一点。每次离 开家,离开父母,都给他们留一两千,父亲总推辞说家里有钱,让我攒着买房, 我坚持塞在他胸袋里。从小到大,我一次一次从父母的口袋里要钱,当我有能力 给父母时父亲却等不及了,现实是何等的残酷。妻子2013年硕士毕业,我工作地 方偏僻没有IT公司短时间又离不开,她只能暂留北京,买房地点始终定不下来, 直到今年春节决定离开北京在她家锦州买房。2016年要孩子,年底把父母接过来, 照顾妻子,颐养天年,我也结束与父母长达14年的两地生活,如今一想到就心痛。 如今看来我的路走错了,辜负了妻子,失去了父亲,更伤害了好几个家庭。农村 的悲剧基本都能归于贫穷和愚昧,我一直庆幸父母千辛万苦供我读书,让我走出 大山,也欣慰终于有机会报答父母,给他们健康幸福的晚年,谁知还是没有做到。 如果我心气低一点,不读研,早点安顿下来,结束四地分居,让父亲住在城市, 脑出血后半小时赶到医院而不是3小时,总能保住性命吧,哪怕留下这样那样的 后遗症,也让家人有个念想。前几年我得知同村一个在省城当医生的每年农历十 一月回家100元做常规体检,那时我回不来,电话里叮嘱父母碰到做一次,父母 总是舍不得,总感觉自己硬朗,用不着。每次回家,匆匆而过,精神的父亲让我 忽视他的年纪。农村有量血压的条件的,父亲操劳干活,一如壮年,自我感觉良 好,每次也说自己身体挺好,还能再给我看几年门。我考虑到快要买房子了,秋 冬农闲了再带父亲做全面的检查,我想着父亲一辈子吸烟,一辈子胃酸多,从我 记事起就是雷尼替丁,几十年下来大病应该在肺和胃这两方面。我知道农村死亡 因素首位的是心脑血管疾病,但祖父76,三祖父67都死于胃癌,距离哥带父亲做 胃部检查已过了十几年,如今的医疗水平经济条件都大有改观,我不能再让父亲 重蹈覆辙……,我好恨自己。   我知道吸烟会导致动脉粥样硬化,却没有了解过硬化多发生在大中动脉。我 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的动脉硬化没有一点征兆,主动脉冠状动脉颅脑动脉 肾动脉四肢动脉的症状太轻让父亲自以为是老了吗?为什么没有征兆却突然爆发? 为什么爆发在脑部又这么严重,连3个小时都等不及?村上其他脑出血都是有高 血压的,是白天温度变化情绪激动费劲使力等引起的,出血后也都没有性命之忧, 而老年人都是程度不同的脑梗。他们也都吸烟,为什么独独让父亲承受这个概率。 难道父亲常年的劳动,锻炼心脏功能的同时,使身体长时间处于高血压的状态, 加剧了颅脑动脉硬化,但为什么父亲是在准备睡觉时血管破裂呢?又是所谓的概 率吗?以前一直以为父亲的勤劳与少量的酒精会延缓他的脑梗,伯父便因脑梗半 身不遂两年后离世,父母毕竟在困难时期也食用了不少猪油,到90年代,还用炼 油的渣滓包饺子。父亲胃不好,爱吃面食小米,过节偶尔吃肉更喜肥肉。虽然饮 食营养不好,多淀粉少优质蛋白质,但有豆粉鸡蛋补充。夏秋时节父亲多种蔬菜, 供应三家都有节余,粗茶淡饭四时劳动,总好过好吃懒做,谁知是这样一个结局。 难道父亲的动脉硬化已经不堪为继,夜晚血流缓慢,血栓梗塞,继发高血压,终 致血管破裂?或者年老的父亲已经有轻度的高血压高血脂,没有明显症状,父亲 也不以为意,晚上吸烟后血压再升高,侧身使力时大中动脉不堪重负?吓坏了的 父亲,使劲的抬手,习惯劳作的心脏心率飙升,血压再升加重了出血,母亲举措 失当,乡村的医生不敢救治,任其发展,是这样吗?就这样父亲成为麻木盲目的 我所知的无征兆脑出血且致死的第一人,多么痛的教训,为什么我没有深入了解 吸烟的危害,没有带父亲做一次体检,没有强迫父亲戒烟,甚至没有告诉过父亲, 发生脑卒中该怎样采取什么措施。我有四五年的机会挽救父亲,挽救这个家庭的。 如果确诊脑部动脉硬化,固执的父亲肯定会戒烟,会减少劳动量的。现在的医学 这么发达,即使有动脉硬化,通过药物控制和生活预防怎么父亲也不该在69岁上 猝然离世。更让人痛心的是父亲的身体还那么结实,还对老年生活充满了期许, 悔之晚矣,悔之何急。为什么当初没有学医呢,学医的话到2010年早已毕业,一 个家庭,哥的努力和父亲的勤劳,本应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竟然被高血压和和 动脉硬化搞得支离破碎,无知的悲剧一至于斯。父亲老年的劳动对他到底是利还 是弊呢?如果父亲60岁后减少劳动,多在家休息,心脏功能不那么好,会避免这 么严重的动脉破裂吗?哪怕像其他老年人一样慢慢脑梗,现在的医疗水平脑梗了 怎么不能再活十年。父亲跟我说他喜欢下地,这包含了父亲对土地的热爱,也包 含了土地对父亲劳动价值的肯定,同时土地还能给父亲以安宁。父亲去年几亩山 地的收入是4300元,除去成本,不过一部iPad,不够正常上班一个月的工资,贫 瘠又养育我们祖孙三代的土地啊。母亲整点与父亲这几年辛辛苦苦攒下的几万块 钱,感觉钱再也不亲了。姐姐哭父亲有命受没有命享,几年了,我们姐弟三人劝 父母可以歇一歇了,父母执意不听。去年秋天有收酸枣做药材的,父母还上山摘 取卖了700元,电话里还对我炫耀。可怜的父亲理解不了如今的社会,乡下弱肉 强食,财权兼并,年轻一代背井离乡,四处讨生活,随便干点都比种地强,如今 的科技水平,远远不是靠勤劳可以弥补的。父亲认为他的身体还能干应该下地不 应该呆在家里,春来暑往早出晚归把汗水撒在土地上,而土地最后又给了父亲什 么呢?父亲年老曾对我说过,不希望子女有多大出息,希望子女都在身边,也表 示过我应该早要孩子,趁着他和母亲手脚利索,也愁我异地分居,不能互相扶持, 甚至父亲还去求人,帮我调动。父亲一辈子好强,不愿求人甚至他的子女,我知 道他辛勤劳作,只是不愿老了拖累我们,多攒一个是一个。父亲临去的一两天, 还说肚子返酸水,母亲劝他休息两天,父亲不听,这个呕吐是父亲的老胃病还是 颅脑血压升高的前兆呢?母亲对含咖啡因的阿咖酚散轻度成瘾,但里边有阿司匹 林,也就没有阻止,当时还跟父亲提到可以预防心脑血管疾病,我没有重视,父 亲也不以为然,提到谁谁脑梗了,父亲总说命该如此。但凡父亲看自己值重一点, 有点不舒服跟家人说,休息休息,还会这样吗?父亲一辈子仔细,朴素,穷惯了, 苦惯了,认为自己的劳力不值钱,自己的身体不值钱,还当自己五六十那样健康。 可怜的父亲,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把你从我身边夺走。脑出血更让父亲的遗 容改变,入殓前都不敢让母亲看最后一眼。我这些年所读所学,没有给父亲的健 康带来一分一毫的益处。老年人会脑萎缩,颅内空间相对大些,而父亲偏偏是大 出血。后来我查询脑卒中的预兆,有一条是突然眩晕,不能站立,数秒数分后好 转,我约略记得十余年前,村里矿山解散后父亲给人做小工,三伏天有一两次突 发眩晕,感觉天旋地转,曾详细对家里描述过,那时已有病变而年少的我却没有 医学知识,后来没有犯过也就忘却,为什么,所有的机会我都错过。   从2009年我挣钱以来,家里的经济条件持续好转,电子产品的成本降低也使 仅有小学文化的父亲和文盲母亲享受现代科技的便利。手机、剃须刀、洗衣机、 冰箱、电饭锅、电磁炉、液晶电视、微波炉、电动理发器、电脑,我们姐弟逐渐 给家里配齐。外甥在我家常住时,姐夫给家里装了煤气炉,时间长了点火失效, 母亲就用火柴点,有次积蓄煤气多了,小爆了一下,父亲怕母亲出事,也怕爆炸 便不再用。父亲爱看戏,以前只能看中央11台,我回家了下载到笔记本上给他们 看。大学后我基本不看电视更不爱看戏,因为父亲我偶尔会坐下来与父亲看会儿, 听父亲解释皇帝好坏大臣忠奸神鬼情缘。这时父亲会显得很健谈,就像我小时候 缠着他问这问那。2013年9月大侄子去我姨所在的城市上大学,姨送给父亲一个 随身音乐播放器,里边有些戏曲选段,父亲爱不释手,独自在新房看门的几个月 便以此为伴。2014年春节回家,我给父亲下了很多整本戏曲,父亲很是高兴。这 Mp3是我的疏忽,没有尽早买给父亲。当年夏天买了一个液晶电视,邮寄到省会, 让大外甥有时间带回家。父亲说外甥十一结婚时可以用,一直没有搬回来,十一 回来先是收秋后来外甥结婚一直没有教会父亲用USB看戏曲。一直拖到今年2月14 日我回家给父亲弄好,才有时间好好教父亲,我在移动硬盘上下了上百部剧目, 父亲爱听的丝弦京剧豫剧曲剧山西河北梆子应有尽有,估计父亲看完我就回来了 再给他换一批,以后还计划教父亲视频聊天、拍照,让他老有所乐,有本事跟母 亲炫耀,谁知这便是永诀,给父亲买的电视父亲仅仅看了55天。就在4月3日我想 起父亲还发微博:“过年(3月6日晚),父亲看石敢当说打斗飞行法术的效果好, 然后我给他看了霍比特人3,虽然语言不通字幕也看不清楚,但都是打戏,父亲 看得津津有味。买了液晶电视,留下移动硬盘,不知现在父亲用硬盘看视频的操 作熟练了没有。” 当时还对父亲说,以后带他去电影院看3D电影,视觉效果更 好,没想到6天后父亲便突发脑出血,个中的滋味,真难以言传。当天的另一条 微博是关于医疗,那个时候我看实习医生到第三季,看这个美剧我更多关心的是 医疗理念和医学案例。2001年夏天我第一次得面神经炎,那时的我对医学一无所 知,乡村医生给我开了激素加维生素,又开了各种中药,搞得满脸疮痍。病好后 不久我离开家乡,离开父母,去外地上学。2015年2月初,我再次患此病,但我 已经知道我患的是贝尔麻痹,可以自愈。同事大惊小怪,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 劝我住院针灸,及早治疗。14日回到家,父母又以为我中风了,我还宽慰他们, 说春节后会好。14年的经历,让我以为我的医学常识可以给父母一个健康幸福的 晚年……。剧中乔治的父亲死于胃癌,格蕾的母亲死于阿尔茨海默病,伊兹的恋 人丹尼死于心脏手术后的脑栓塞,一直以来我就喜欢伊兹,没想到她的经历复制 到我身上,都在憧憬幸福中不幸突然而至,甚至都没有说再见的机会。   父亲2点34分的脑CT诊断是:   1、左侧半卵圆中心-放射冠-基底节-左侧丘脑大片状脑出血,最大面积约 4.8*7.7cm;周围脑质水肿;   2、脑室系统内出血:两侧侧脑室、第三、第四脑室内多发积血影;   3、左侧侧脑室受压变窄,中线结构右移约1.4cm。   病历上三次血压收缩压都在180-200之间,瞳孔四肢反射消失,脑疝,随时 可能病危。我不知道这些术语,但如果有美剧里西雅图恩典那样的医院和德瑞克 那样的医生,能挽救父亲的生命吗?甚至里边能有一例老年人因吸烟引起的脑出 血案例,也肯定会惊醒盲目乐观的我。我是不是应该让哥姐坚持做手术,毕竟父 亲的身体还很好。我当时吓坏了,不知所云,农村迷信,不愿临去破相,客死异 乡,但这和我与日剧增的遗憾比起来,真算不了什么,至少尝试过挽救等待过奇 迹,一错再错,不可挽回。父亲发病后,母亲吓懵了,姐和哥更没有第一时间告 知我,如果给我点缓冲和学习时间,父亲应该能走上手术台,说不定有机会活下 来。我终于明白祥林嫂的痛苦,看小说电影,入戏深了,会有一两天伤感不能自 已,便自我安慰都是假的,是作者编剧安排的,面对真实的悲剧,所有的安慰是 多么苍白与无力。   母亲也不愿相信父亲已离去的事实,总是自语做梦了,在新房感觉父亲在老 房子看戏休息,在老房子又感觉父亲还在地里辛勤劳作。我一天从新房的大门往 外看几遍,总觉得父亲会像以往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来。门口的大街沟通了 新宅和老房,也通到家里的田地,父亲每天奔波在这三个地方,如今父亲再不能 回来了。去年五一我结婚,婚宴上一脸锅黑的父亲敬酒时笑容满面,十一外甥结 婚我回来适逢收秋,父亲的劳动力不输壮年的我,外甥结婚,不在一线操劳的父 亲眼中满是喜悦。我跟外甥都计划着要孩子,到时父亲四世同堂,又见到第三个 孙子,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如果父亲的病能像其他人一样,身体无力,甚至半身不遂,以致缠绵病榻, 我是该多么的欣慰,母亲和我们姐弟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遗憾。现代的医疗条件, 科普环境和我们姐弟的经济条件,足以保证父亲不走冤枉路,不受委屈,可怜的 父亲,连这样的概率,运气,福气都没有。如果父亲的心脏功能不那么好,还会 出这么大量的血吗?谁能想到,这辈子给父亲的最大支出是他的丧葬费用呢?常 规体检不过一二百元,心脑CT也不过一二千元,父亲啊我对不起你,我忽略了你 的年纪更忽略了50年的烟草带给你的危害。父亲看遍了农村老年人的悲剧,又心 疼哥的遭遇,担心的我的前途,生怕老了给我们一点负担,勤勤垦恳任劳任怨五 十年,最后连一个善终都没有,更甚者,连与家人的告别也没有。我经常想从发 病到失去意识的几秒几十秒内,父亲想到了什么,又经受了怎样的恐惧。4月9日 的白天依然在田里劳作的父亲何曾想过这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天,种完了土豆铺 了小葱,等下了春雨再点玉米,多么简单的生活和希望。深夜,突然发病的父亲, 惊慌失措的母亲,又是一个何等悲惨的场景。两百公里的路途,姐姐哥哥又承受 了怎样的担心和痛苦。从医院回来,昏迷不醒,只能等死的父亲无助的家人,又 是怎样一个令人绝望的情景。八十年代父母顶着政府的计生压力生下累赘的我, 前后又为我辛苦了二十九年,我却一天也没好好伺候过父亲。父母一直以我为傲, 妻子说我是父母的小棉袄,挣钱后我一直以为苦尽甘来,谁知是这样的结局。父 亲在我初中时说过,这辈子恐怕只赶上为我受苦,赶不上享福,怎么会真的这样。 我不知道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怎样放下父亲予我的付出和关爱,伤痛和遗憾,我感 觉这一生的目标已经空缺了一半。农村的医药,几乎全部是复方的Z字号,不谈 副作用,光价格就虚高几十倍,国家买单的这部分钱用在常规的体检项目建设上, 可以避免多少悲剧?农村的医疗水平低下但又存在大量的过度输液,像父亲这样 重症脑出血,如果第一时间输甘露醇之类的脱水剂降低颅内压,含服降血压药物 降低血压,应该能把伤害降到最低坚持到大医院进行手术,甚至用湿毛巾降低头 部的温度都没有,下山的路上父亲的体位正确吗?农村老人的结局为什么如此可 怜?操劳一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身体有病也得不到正规正确的治疗, 外地骗子上下其手四处招摇撞骗,重病去趟大医院几乎要倾家荡产。哥姐都感慨 说,农村的老人都是瞎活,活一天赚一天。悲剧的是,这是血与泪的事实。吸烟、 过量劳动的坏处父亲遭受了,病变症状感知,服用阿司匹林预防动脉硬化,及早 体检发现病变,发病第一时间得到病情控制,及时赶到医院救治,病危时抱万一 希望抢救,父亲却一条也没有享受到,更让人痛心的是,这些我都可以通过网络 接触到。人世间还有比这更让人痛心的吗?如果家里在父亲发病时立刻通知我, 让我查询一下,父亲能躲过这次灾难吗?父亲一生为家庭为子女做了这么多,一 生贫困无依,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节俭到69岁,就吸烟一个坏毛病,结果就猝死 在脑出血上,科学与概率是多么残酷。天灾人祸,至少还有一个发泄点,衰老病 亡更是自然界不可抗拒的规律,如果父亲寿终正寝或者有病入膏肓的过程,我会 很欣慰这一生有父亲的陪伴,感谢父亲让我有机会和时间孝顺他。如今,我的心 已经碎成千万片,在某种程度上我本有机会拯救父亲,拯救这个家庭的。   自2010年春节给父亲手机起,我和家里基本保持了一周一两次的通话,大多 是父亲接了,母亲在一旁听。父亲寡言,即使和母亲拌嘴也不当我说。电话里基 本都是我问他答,关于他最近的劳动、饮食和身体,最后母亲再补上几句寒暖。 前几日,还在耳边的父亲,已经埋在故乡的山水间,人走神散,这时候多么希望 神是真实的,多么希望光速是可以超越的。冷清的夜里,独望星空,会不会有更 高级的生物,掌握了生命的复活。如今再打电话,只剩下母亲,安慰再多,父亲 始终是绕不过的坎,我都不敢提父亲,母亲在一头哭,我在另一头默默流泪,母 亲说父亲在他心口上捅了一刀,予我们而言,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是2010年买的相机,却从来没有给父亲好好照过相。每次回来,我都忙自 己的事,父亲衣着随意,或者劳动或者在老房子休息,为什么我没有养成拍照记 录生活的习惯呢?父亲69年的人生,只留下了两张老照片和二三十张抓拍,集中 在2014年我和外甥结婚。父亲啊,我还没有教你怎么用相机,用手机电脑视频聊 天。我知道,你一定能学会的。   从2010年到2012年,大钱我总共给了父亲三万五千元。开始时父亲想给我盖 一所新房子结婚,我也想让父亲早点搬离住了三十多年的石木老房。农村的是非 远超想象,老房子原址敞亮但不规整,与邻居谈不拢,只能另找地方。嫂子病发 后,哥只好待业在家,同时大侄子日渐长大,父亲给哥的地基因为与亲戚的矛盾 而作罢。其实人都爱贪小便宜,老实的父亲没有手段和能力应付他们,别人见你 老实贫寒,无权无势,只会加倍的贪心,所得不成更会记恨于心,虽邻里亲戚不 过如此。为地基的事父母忧愁了很久,后来为了照顾嫂子哥也想与父母住到一起, 便计划一起盖。一直到2011年的夏天,父亲才花四万五买了一片宅基地,房子在 2013年盖好,父亲与哥各占一半。2014年五一我结婚前,父母搬离了老房子,结 婚后哥搬了下来。本意是让父母少劳动,在家休息做饭的同时照看嫂子,他去挣 点钱。但我们姐弟三人都未料到父亲根本不愿住,没住多少时候,父亲又住回老 房子,不到一年,父亲便突然离去。这个房子本来承载着父母对我的责任,我对 父母的心意,哥对父母的期待,心愿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其实父亲与母亲、父母与哥的矛盾由来已久。家里母亲当家,也爱唠叨,干 活慢也干不到重点,受不得奚落和委屈,能挣钱,老年甚至超过父亲。父亲老实 胆小,只知道劳作,不爱交际,沉默寡言,也不愿意谈是非。夫妻过日子好多事 要商量着来,父母没有良好的沟通,做事很难达到彼此的期望,事后拌嘴还总翻 旧账,生活总伴随着指责和与他人的对比,长时间累积下来,父亲认为母亲厉害, 母亲认为父亲顽固,口头上冷言冷语,冲突激烈了母亲就爆发,父亲就沉默。父 母与哥的矛盾主要体现在生活方式上,母亲与哥年轻时就没相处好,老年来母亲 言语掺杂,更难与哥沟通。哥1992年结婚后从水泥厂回来,开过几年饭店,后来 随大潮去贩售煤炭,做得风生水起,再后来随着长途运输业的普及,生意慢慢衰 落,到2010年嫂子发病,不得不退出。哥本来就手大脚大,跟一辈子勤俭的父亲, 判若两人,农村的人闲了爱打麻将,父母却是深恶痛绝,病后嫂子虚弱懒惰哥也 娇惯,父母也不太乐意。哥吃饭挑,说话急,做事利索,时不时与母亲拌嘴,生 活总不是很和谐。父母嘴上不合,但心里是互相理解的,母亲心疼父亲一辈子的 辛苦,父亲也不愿哥过多的苛求母亲。母亲一直遗憾没有好好端茶倒水的伺候父 亲,哪怕十天半月也好。传统上家里是父严母慈,但我们家相反,因为沉默寡言, 父亲与子女都没有深入地交流,只是终日的劳作和默默地付出。父亲怜惜母亲, 做饭、洗衣、洗碗、扫除家务干得很多,尤其农闲时候。无论新房子还是老房子 的灶台,大多都是母亲安顿菜蔬,父亲烧火,这个记忆,永难磨灭。外甥、大侄 子、外甥女、小侄子上学时的早饭大多是在我家。母亲老年贪睡,都是父亲一早 起来,小侄子刚初一,4月9日吃完父亲的最后一餐,以后只能自己早早起来做饭 了。父母一生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把温情的一面展现给最亲近的彼此,哪怕贴心的 话都没有几句。近几年的冬天都是父亲做早饭,我每次睡醒总是听到父亲院子里 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饭熟了,在院子里叫赖床的我起床吃饭。 晚上母亲一早躺下,都是父亲洗碗,邻居都知道父亲是母亲的洗碗匠。二十九年 啊,饭来张口的日子,今年过年,妻子不堪忍受家里的饮食,做了红烧鸡腿和蒜 蓉虾,让父亲吃,父亲只尝尝就罢了,大侄子学做的铁板鱼,父亲怕鱼刺不肯吃, 我还说以后跟我都是这样吃,更健康,虽然固执的父亲认为人的身体、寿命是注 定的,对我的说辞不以为然,但我想和我住到一起,自然会好的。健康的饮食, 适量的运动,定期体检,闲暇了看看戏曲中的故事给一边的母亲解说解说,再有 时间让我带他们四处走走,父亲,为什么竟会是这样。   白发倚门空伫望,一年365天,父亲才有几天能等到我回家吃饭,回家的路 有千里远,而父亲再也不会在那等我了。每次我离家,父亲都会送我,尤其冬天 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父亲抱了箱子送我到路边,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叮嘱我到 地头报平安,然后蹲在那吸烟,烟头的火光,明灭相间,此情此景,让人不堪回 首。当我终于度过懵懂无知的幼年,耽于玩乐的青少年,终于走出大山,有幸从 网上接触到一大批科普作家,父亲的病却将这一切通通抹杀。近五六年父亲老态 凸显,我常年在外,回家也格外心疼父亲,每次回来,我都陪着父亲下地,虽然 父亲说不用我。我比较像父亲,对吃穿没有要求,言语也随和,这样父亲偶尔会 对我说些心里话。去年十一在老房子问父亲怎么不愿意住新房,父亲说这边安静, 追问别的,父亲说,新房住不惯,新房子没有他的发言权。这里边包含了与母亲 的不合也包含了哥带给他的束缚。哥说父亲的想法不切实际,做法也不听安排。 后来更不满他总呆着老房子,种那么多地,把新房子作为一个饭点,有福不享。 我理解父亲的想法,却无力解决,安慰父亲,明年买了房子跟我住,父亲不置可 否,只说家呆惯了,老房子也住惯了。我知道父亲会去的,有文化的父亲,可以 学会用那么多电器,也有娱乐消遣,我也不用担心父亲会发生危险会感到无聊。 如今,只剩下母亲,形单影只,一想到就心酸,即便以后我把母亲接过来,客居 异乡,人地两生,一个人怎么排解这伤痛与寂寞。人的思想是不相通的,父亲不 满哥改变他的习惯,即使习惯不好,哥没有耐心,父亲更懒得改变,只好一躲了 之。父亲去后,母亲锤床恸哭,没有对父亲和颜悦色,哥独自在老房子抽闷烟, 而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了。   今年过年回来,母亲和小侄子都回老房子住,担心父亲一个人也不想取暖弄 脏新房。父亲还跟我说今年打算把泥墙铲了上水泥刮大白,再弄点沥青糊糊房顶, 换换窗户,以后就老在这个院子,享受那难得的平静。父亲谈他的归宿,还说等 下个闰年问人把他和母亲的墓修了,做做寿衣。姐姐说今年八月廿三是父亲70虚 岁大寿,好好给父亲过下,这些简单的愿望再也实现不了了。父亲20岁盖的祖屋 早已坍塌被三叔拆除,三叔去年11月21日也因脑癌去世,清明的时候父亲把曾祖 父和早夭的二爷爷的灵位迁到新坟,又把大伯与三叔的名字写到族谱上,父亲, 你知道短短几天后你也长眠于此了吗。恭神敬祖的父亲看重拜祭,从记事起,除 2013年我没回来的每个春节我都陪父亲上坟,小年早上(年廿九或三十)一次, 大年早上一次,上坟来回要一个多小时,还记得小时候跟迷信的父亲解释人死灯 灭,再怎么样祭奠也看不到了,父亲并不理会,我上坟纯粹是享受与父亲在一起 的时光,听父亲谈陈年旧事,谈属于父亲的土地、树和山坡,这片地今年种了什 么,收成怎么样,有没有山猪糟蹋,那棵树今年又长大了,会不会被人偷砍了, 哪片山上还有父亲捡的柴没有弄回去,青春都一晌啊,以后再没机会了。看着沿 路山坡新起的坟冢,听父亲说谁谁故去的消息,我也想到父亲会以怎样的方式离 开我,万万没有到竟是这样。老房子,我整整在这里呆了29年,院子里到处是我 生活的印记,到处是和父亲相处留下的痕迹,小时冬天赖床,父亲会把棉袄在灶 台上烤热哄我,还允许我爬在被窝里吃饭,有公鸡啄我父亲一巴掌打飞……,我 手把手教父亲用手机快速拨号和接听电话,用电动剃须刀给父亲刮胡子,教他用 液晶电视看硬盘上的戏曲和我结婚的摄像……,往事如梦啊。相比城市的浮华拥 挤炎热和喧闹,天蓝云白,鸟鸣山幽的家乡始终是我心灵的港湾,在外漂泊的十 多年,因为父母,老房子也始终是温暖的期待,本来应该是一个充满温馨的地方, 如今却是不堪回首的伤心地。老房子虽然陈旧但因为有父亲一直充满生机,有小 片的菜地,有杏树、枣树、果树和花椒树,有父亲劳动的农具,还有历年的收成。 今年妻子来还十分艳羡家乡的花椒和核桃,父亲还说等我天暖回来挖几颗幼苗带 到东北,如今再看却是满院的荒凉与破败,更因为父亲,蒙上一层悲剧的色彩。 用不了多久就会“中庭生旅谷”以至于“不知贻阿谁”,何等深重的伤痛。母亲 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看她与父亲住了39年的老房子,自言自语,这么明亮宽 敞的院子忽然就没人住了,谁知道这其中的哀伤与悲痛呢?   春节的时候还跟父亲谈到大伯和三叔先后过世,连七十都不到,希望他少种 地,别过度劳累,我还想多孝顺他几年,我买房也不紧张,父亲一年才吃喝多少。 父亲感触之余,同意今年偏远的地不再种,或者栽树,或者多种谷子,省心省力, 以后老了种不动地也不用花钱买,还劝我不要担心他的身体,还能干几年。我还 说曾祖父和祖母没有大病活了八十多,现在父亲身体还算硬朗,以后衣食无忧, 按期体检不犯大病,怎么也有十几年好活,父亲还自嘲怎么能活那么长……我还 问父亲想不想去北京看看,父亲说他去过一次了,不用再去。其实我只要坚持, 父亲肯定会同意的。父亲去北京应该是1987年的夏天,还有一次去五台山,这应 该是父亲仅有的两次出门了吧。今年我特意留了假期,妻子也计划在夏秋之际辞 职,想着回家陪陪父母,或者带他们出门看看,没想到这个等待又成为遗憾。一 个月前,还在老房子与父亲计划以后的生活,父亲的期待,我的向往,回想起来 就像昨天,而父亲的病却如此凶猛无情,尤其让人痛心的是父亲离我们计划的晚 年生活只有一步之遥,就差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生与死,悲与欢,就差这么一 点点。如今看着老房子南边雨棚下的谷穗,禁不住的悲伤。   临走之前,与母亲看他们耕种了一生的土地,短短一个月,父亲用铁锹翻出 来,用耙子耙平,用刮板一垄一垄的刮好,平平坦坦,整整齐齐。父亲又没有信 守他的话,干活还是那么急。墙根的韭菜正长的浓郁,父亲栽种的土豆小葱也已 经破土而出,而父亲已归于黄土,慢慢腐化,形神俱灭,留给我们无穷的遗憾与 思念。毕业后自感才智平庸,不喜违心,也自知无大作为,只想守候家庭,给家 人健康幸福,也给自己满足,如今,此生最大的遗憾已经无法挽回。去年4月份 回家前,想起父亲,还发微博:“五谷:稻(大米,山区不种)、黍(黄米)、 稷(或称粟,家中称为谷子,脱皮为小米)、麦、菽(豆类,家中有黄豆,红小 豆,绿豆和各种豆角),除此之外,还种玉米、土豆、地瓜、红白萝卜、蔓菁、 白菜、辣椒和各种瓜类等,树有核桃、柿子、红枣、黑枣、花椒,还有一些不知 名的。传说中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父亲一年四季不得闲,春种夏锄,秋收 冬藏,冬天的时候还要上山砍柴,进了腊月,做豆腐,炸年糕、油条,蒸馒头, 洗衣服,扫家,劈柴,五十多年如一日,父亲,你知道我每天每夜是多么想你吗? 李清照晚年写不如听人笑语,而我却是不敢,尤其看到那些老年人,心都会抑郁 不止,如受重击。   人总要面对生离死别,可对69岁依然能劳动,精神健硕的父亲,和十四年来 与家里聚少离多,又憧憬着父母晚年幸福生活的我,是否太过残酷。我不知道五 十年的吸烟,给父亲带来多少愉悦,但带给母亲和我们姐弟三人的痛苦和遗憾却 又多么深邃。切肤之痛,我终于有了最真切的体会,而这个遗憾也远远超过我二 十九年遗憾的总和,高考、感情和工作现在看来都不算什么了。更让人绝望的是, 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弥补我对父亲的亏欠和责任,不能改变家庭的悲痛与遗憾。小 学肄业的父亲不知道吸烟的危害,我知道了却没有强烈地要求父亲戒烟。就像赌 徒一样,我执着于自己的侥幸,认为吸烟最坏的结果不会发生在父亲身上,我被 父亲的外表欺骗,天真地以为我还有时间,残酷的事实连哪怕一秒的时间都没有 给我,让我跟父亲再见一面。为什么这个概率不能再推迟一年半载,我马上就要 安定了,到时无论事前预防事后补救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3月7号上午父亲送我 离家北上,前一天还给父亲理发,教母亲怎么使用电动理发器,父亲的顶门早已 经全秃,剩下的半圈白发也已萧疏,晚上陪父亲看电视剧,看霍比特人,谁会想 到这是我与父亲最后的相处!父亲其实挺爱干净,只是没有时间打理自己,我总 想着等我安定下来,冬季让父母住在我这,不用烧炭取暖,拾柴做饭,买几身合 体的好衣服,买个好手表,体检戒烟,饮食健康,夏季回老家,天蓝云白,风清 气爽,种几分菜地,体体面面,悠闲自在地过几年。“吸烟者的平均预期寿命减 少了10~17.9年”,如今再看这句话,莫名的痛心和遗憾,如果父亲再让我陪他 十年,哪怕是求医问药侍奉汤药的十年,我是多么开心与欣慰哪。父亲,我再不 能吃你做的饭,也再不能教你用电子产品,不能再劝你少干活多注意身体,甚至 你离去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是我这辈子最依赖, 最感激,最重要的人。   父亲的病变成了我的噩梦,我整天心里想的都是父亲,无时无刻都在尝试着 各种假设,但令人绝望的是,等待已成为遗憾,世上也没有如果。一想到父亲悲 剧可怜孤独要强的一生,我的心就抑郁不能自已,生死茫茫,鬼神难信,希望无 处可寄,时光漫游,生命重来,也都不切实际,漫长的岁月,我该如何回忆父亲, 走出大山,仍然没有逃过这样的悲剧,父亲啊,我的父亲,陪我二十九年,真的 是时间太快,后悔太迟,而这一切,或许仅仅因为一片阿司匹林。   白雪送别于 4月30日——5月19日   父亲去后,村子里陆续有三个老年人脑出血,第一个61岁,在内蒙打工,早 上上班前突然发病打了一针维持生命,千里归葬;第二个年龄不祥,早饭后吐血 很快不治;第三个64岁有脑梗史,前天早上蹲在地里干活,推测是站起来时发病, 送到县里的医院颅骨打眼放血气管切开,今天回来等死。这个概率真让人欲哭无 泪,而可怜的父亲偏偏是第一个。老年人如果监控血压、戒烟、每天散步而不是 下地都不会遭此噩运。无知的话仅仅是悲痛,于我,更多的是遗憾。父亲的概率, 哪怕推迟一两个月都不一样,尤其第三个人是我姐夫的二哥,春节还见他推牌九, 精神很好,而4月10日接我回家的正是他的长子。如同父亲,姐夫和哥对我戒烟 控酒少素油绝肥肉的忠告不以为然,对于无知,科学与概率永远是残酷的。父亲, 你真的是命苦,而无知的我,只能承受这绵绵无期的痛苦和思念,后悔与遗憾。 (6月2日) 【网里乾坤】∽∽∽∽∽∽∽∽∽∽∽∽∽∽∽∽∽∽∽∽∽∽∽∽∽∽∽∽∽ ◆    巴斯德:旋光的酒石酸 ·苦丁山·   我们现在觉得细菌能让人生病似乎是路人皆知的大道理。但是即使在欧洲, 在“西医”(就是现代医学)的发源地,一直到19世纪中叶,医学界主流看法仍 然是说疾病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因素导致的,比如瘴气,或是“自然发生论”, 就是说某些小生命可以从无形中产生,比如虱子可以从尘土里变出来,或是蛆虫 可以从腐肉里变出来。这些学说跟我们中华老祖先的“风邪热毒”致病或是“腐 草生萤”差不多,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没能真正指出疾病的起源。   证明导致人体诸多疾病的元凶是细菌,并且导致一套完整的细菌致病学说产 生的,说起来很逗,不是一位医生,而是一位化学家。   这个化学家的名字叫巴斯德。路易·巴斯德。   喜欢写励志文学的同学应该好好注意巴斯德的故事。理由如下:巴斯德出身 贫寒,早期学业平平,可是他后来的成绩,如果匀给六个人分着用,这六个人全 都可以成为本行大牛,华罗庚那样的。   先说出身吧。巴斯德的老爸是个硝皮匠,就是用药物把动物皮革给弄软了, 好让鞋匠做成皮鞋(那时候没有驴包)。这行业不说是社会最底层,至少得说是 最低层之一吧。老爷子有五个孩子,只有巴斯德是男孩。老爷子深深懂得书中自 有黄金屋的道理,于是使劲赚钱,在巴斯德9岁那年把他送进了小学(那时女孩 不能念书)。   可惜幼年的巴斯德表现没怎么让老爷子舒心。虽然人不调皮,可是看着有点 偏傻。巴斯德小学成绩只能算中不溜,而且似乎比较热衷于绘画,而不是研究什 么大学问。他另外还有一个兴趣就是钓鱼,不过那更不让老爷子觉得有啥远大前 途。   虽然老爷子不赞成巴斯德的绘画爱好,如今巴黎的巴斯德博物馆里还是收藏 了几幅巴斯德给亲友画的肖像画。客观地说,巴斯德的绘画水平其实当真不赖。 假如他真的走上艺术道路,或许也能成为一个“知名画家”。   不过,从他后来的业绩看,我们应该庆幸他没有去当画家。他如果当了画家, 就算他能技压毕加索,也就是让高端美学爱好者们赏心悦目一番。可是他当了化 学家,他的研究成果却是使千百万人可以安享天年而不是死于传染病。   老爷子不赞成巴斯德学画,而是鼓励追求高等教育。不过巴斯德在这方面的 早期经历也不是特别闪光。16岁离开家乡到巴黎求学,呆了两个月就因为想家而 弃学业回家。第二年咬牙重返巴黎,这回花两年拿到一个文科中专文凭。但是接 下来他想拿一个理科中专文凭,考试却是不及格。换了个学校复读一年,勉强拿 到这个中专文凭,其中化学成绩相当难看。   或许因为老爷子的鼓励支持,他接着去报考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结果没能录 取。巴斯德矢志不移,第二年重考,终于入学,两年之后拿到一个大学文凭。   毕业之后他在法国阿尔代什省的一个中专学校找到一个物理学老师的工作。 这让老爷子很高兴,觉得儿子终于成才了。   老爷子没想到他儿子这时候还根本没有开始发功,而且,他这个儿子后来的 业绩,跟物理学没多大关系,跟教书更没啥关系。巴斯德后来一个不小心,就在 一个完全不同的领域成为了大牛。   事情的转机十分蹊跷。各家说书人都没有给出原因,但不管怎样,后来发生 的就是,巴黎高级师范学院的安东尼·巴拉德教授亲自邀请巴斯德回到巴黎高等 师范学院,而且是请他做化学研究助理!   巴斯德成名之后曾经很谦虚地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天赋,如果能有什 么成绩,大概主要是因为自己是个工作狂。   如果他成名之后还这么谦虚,那么他接到巴拉德的邀请的时候,心里肯定是 在嘀咕:你知不知道我化学成绩很烂啊?!   当然,就像爱因斯坦小学数学成绩差不说明他智商低一样,巴斯德读中专的 时候化学成绩烂也不能做判断他化学天赋的根据。巴拉德是溴元素的发现者之一, 作为化学大牛,别人是不是有化学方面的潜质,他应该是有识别能力的。或许巴 斯德在中专水平的成绩不好,正是因为他化学方面悟性太高,思考能力早已走到 某个高端境界,所以在大众水平的学习模式里找不到感觉呢?巴拉德招揽巴斯德, 或许就是因为他在巴斯德身上看到了这种悟性?   澄清一下。巴拉德跟巴斯德不是亲戚,所以他绝对没有任人唯亲的嫌疑。这 俩名字相似,只是因为中文音素不够用,两人名字的原文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一 个是Pasteur,一个是Balard。   可能因为对自己的化学资质不是太有把握,巴斯德没有全盘接受巴拉德的邀 请,而是以兼职的方式,一边在那个中专教物理,一边跟巴拉德教授做化学研究。   这也算歪打正着吧。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同时从物理和化学两个角度入手研究, 于是很快做出一个重要发现,就是酒石酸的分子特性跟它的立体结构有关。   怎么讲?   是这样。酒石酸是一种晶体,光线能够过这种晶体。透过就透过吧。这个不 稀奇。玻璃也能透光。但是酒石酸有个有意思的地方:它能让光线穿过去的时候 会发生偏转,就好象子弹穿过枪膛的时候会旋转一样。当然,必须是用偏振光来 穿透,才能观察到这种旋转。   这个特性叫做旋光性。   这种现象很奇妙,刚刚参加工作的巴斯德想深入研究它。这就需要用到很多 酒石酸。酒石酸在很多植物里都有,不过巴斯德既然在化学实验室做事,就想用 更简单的方法:自己合成酒石酸。   这个不难做到。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很奇怪:化学合成的酒石酸,虽然用 试剂去检测,化学性状跟植物里的酒石酸完全相同,却不再有旋光性。   好在那时显微镜已经很普及,放大倍数也够高。巴斯德在显微镜下观察之后, 找到了原因。   原因在于酒石酸的分子不仅讲究成分,还要讲究造型。就是说,酒石酸的分 子分成两个亚种,这两种亚种,分子的成分相同,都是C4H6O,但是这些碳、氢、 氧的架子怎么搭建,却不完全一样。一个是朝左歪着脖子,一个是朝右歪着脖子。 就像一副手套,虽然“构成要素一样”,都是一个手掌五个手指头,但是因为拇 指偏向不同的方向,就有了左右之分。   就是因为这种立体结构的区别,使光线穿过这种分子的时候会发生偏转。朝 左歪脖子的能让光线逆时针旋转,叫做左旋酒石酸。朝右歪脖子的让光线顺时针 旋转,叫做右旋酒石酸。   那么为什么植物里的酒石酸能让光线旋转,化学合成的却不能?   很多人说纯天然的是最平衡的。但是这里我们看到一个例外。天然存在的酒 石酸,其实很不平衡,里面绝大多数是右旋酒石酸,所以从植物里取得的酒石酸 就有旋光性。而人工合成的酒石酸,却是左旋和右旋的酒石酸一样多,结果两者 的旋光效果互相抵消,就失去了旋光性。   旋光现象,其实之前就有人观察到了。不过当时是注意到这种现象,但是不 知道具体的原因。巴斯德的贡献在于他能用分子结构的“手性”(就像一副手套 分左右那样的特性)来解释旋光性。巴斯德的这个发现,在化学史上可以说是一 个里程碑。那以后大家对同分异构现象的意义就重视起来。所谓同分异构就是说, 研究物质的分子,光知道这个分子由哪些原子组成是不够的,你还需要知道这种 原子以什么样的三维立体结构勾搭在一起。同样的原子,不同的搭建方式,产生 的性状可以是天壤之别。比如蛋白质的结构就是这样。只有正确的氨基酸还不能 算蛋白质,因为它们还没有需要的化学活性。必须等这些氨基酸链条折叠成某种 特定形状了,才能成为有生物功能的蛋白质。   这个研究成果极大拓宽了未来化学研究的领域。巴斯德即使后来没有再做出 什么发现,单单是这个成绩就已经足可以让他在科学界名垂青史。   不过巴斯德现在还没亮出看家本事。这个旋光性的发现,只能算他后来业绩 的前奏曲。后来他还干了些什么,咱下回说吧。   顺便说一下,巴斯德这个分子旋光特性的研究成果,不仅为正经的科学研究 打开一扇大门,也无意中为我国的忽悠营养大师们提供了一个商机,激发了他们 的想象力,产生了诸如左旋肉碱或是左旋咖啡之类的炫酷减肥秘方,让商人们借 助贩卖垃圾产品很赚了一些小钱。 ◆   浅谈薜荔和木莲的区别    ·方峰锋·   中国人食用“木莲”豆腐,也有一些历史了吧?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制作 “木莲”豆腐的“木莲”植物学学名究竟叫什么?以至于将“木莲”豆腐的“木 莲”和植物学上的木莲两者混为一谈,更有甚者将植物学上的木莲作为“木莲” 豆腐的包装图案,这到底是商家不懂植物学?还是在误导消费者呢?   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写道:“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 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在这段文字中,老乡鲁迅先生所 指的“木莲”其实就是薜荔!鲁迅先生也是一直把薜荔称之“木莲”的!   在我看来,中国人把薜荔称之“木莲”乃是一种习惯,“木莲”这个名字叫 多了,薜荔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木莲”,推其主要原因在于薜荔的果实像莲房, 且薜荔是木本植物的。只不过植物学上确实有一种植物学名木莲,所以也就有了 名字混淆的现象,我们是不是应该以“大木莲”和“小木莲”区分呢?   查阅资料得知:木莲属于乔木,而薜荔却属于藤类灌木;木莲的植物学拉丁 学名是Manglietia fordiana,而薜荔的学名却是Ficus pumila Linn;木莲属于 毛茛目,薜荔却属于荨麻目;木莲属于木兰科,而薜荔却属于桑科;木莲属于木 兰族,薜荔却属于榕族……   高大的木莲开的是朵朵莲花,主要用于制作板材;而矮小的薜荔属于无花果 类且是藤蔓植物,主要用于园林艺术和美食。木莲和薜荔顶关键的区别是,薜荔 的果子是富含果粉、果胶、果醇什么的。   植物学上的薜荔,是制作凉粉、凉果粉、“木莲”豆腐和果冻的原料,而植 物学上的木莲和“木莲”豆腐什么的只有半毛钱的关系!地球上任何一个物种的 存在,都有其存在的科学意义。本着哪怕是抱了一丁点的科学精神,我们都应该 尊重这种存在,仔细给其定名。   “木莲”豆腐可以成为中华老字号,也可成为中华民间特色美食。但我们确 需知晓制作“木莲”豆腐的食材是薜荔,而不是什么木莲!商家“木莲”豆腐上 的包装图案也不应该是什么植物学上的木莲。薜荔没有木莲那么高大;薜荔也不 开朵朵美丽的莲花……   也许很多人看来,薜荔只是不起眼的藤蔓植物而已吧? 【网萃】∽∽∽∽∽∽∽∽∽∽∽∽∽∽∽∽∽∽∽∽∽∽∽∽∽∽∽∽∽∽∽ ◆    从总理专机上的部长会议,说发型、审美和造假    ·徐谷子·   前不久李克强总理出访南美。一条他在飞机上开“高端”部长会议的新闻, 非常吸引读者的眼球。毕竟这样的会议不常见,尤其是多幅会议场景照片,更能 满足人们的好奇感。   我所关注到的,是一位部长级人物的发型。那是一个典型的“地方支援中央” 发型,即秃顶的人士把边上的头发留长,梳出一绺或几绺到头顶上,以掩盖空出 的部位、让头顶看似有头发。   (因为《新语丝》上的文章是纯文本格式,不能发照片,读者如果想看这条 新闻的照片,可以搜索“总理南美专机高端会议”等关键字,或者看本人博客 http://blog.sina.com.cn/xugz1)   (一)   这种发型在国内很常见,所以并不引起人们注意。   然而,它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在国外生活久了,对这种发型特别陌生,因而 特别刺眼。我不能说加拿大本地人没有这种发型,但至少我没有见到过。   其实,中年以后的男子不断谢顶、最后形成秃顶,这在全世界都司空见惯。 为什么中国有很多这种发型,而国外不多见呢?   因为,它就是一种造假。通过掩盖,来在头顶造假。不管那几绺头发怎么 “支援”头顶,它的假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到的,甚至是欲盖弥彰。   一般人梳这种发型也就罢了,部长级的政治人物也这么做,那就相当致命了。 头顶上都敢造假,那其日常工作是否造假呢?他的审美观有怎样呢?   试想西方的政治人物,为了避免留下造假的印象或闲话,哪怕是引起一点点 造假的联想,他们怎敢梳这种头发!   另外,为了不使头发散落,一般要加上很厚的发油,使头发显得油腻腻的。 所以,这种发型不仅看着假,而且不美观。   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真实要比虚假美丽得多。更何况,谢顶或秃顶也并 不难看。如果只留后下方的半圈短发(俯视的话,好似一个“U”字形),还显 得坦诚、自信、辽阔、敞亮、简明、精干、睿智、豁达。所以,与其搞欲盖弥彰 的“地方支援中央”,还不如直接保持“U”字发型,要么干脆剃光头。   如果再联想到国内的各种造假习惯,你不得不承认,这个国家的审美观出现 了问题。   (二)   我把这个感慨放到微信的“朋友圈”里。结果,它是受到到“点赞”最少的 话题之一。为什么?因为它受到的共鸣最少。它甚至还受到几位朋友的质疑。   有朋友说:“你把这种发型和造假联系起来,太牵强。”   也有朋友说:“我看很自然啊,没什么不好。”   我说,问题就出在这种自然而然的“司空见惯”上。当不把造假视为造假、 当对造假失去敏感性的时候,造假就已经深入到我们的文化血液中去了。尤其是 作为政治人物,他们的行事风格、审美风格,很具有昭示作用。如果对造假不敏 感,这种造假、伪装、和掩饰的风格,会潜移默化地带到工作和生活中去。   (三)   2015年的高考刚结束。因为有亲友的孩子参加高考,所以最近对高考的话题 聊得也比较多。   大家都在诟病高考。对于孩子的健康成长、和全面发展,高考带来是损害是 显而易见的。然而,不得不承认,在中国,高考是防止腐败、维护公平、主持正 义的最不坏的手段。很难想象,中国如果没有高考,会是什么样子!   有朋友问我:“加拿大有高考吗”?   加拿大没有高考。我已经把自己的两个孩子送上了加拿大的大学,所以对这 里的高校招生还比较了解。高中生申请大学,只根据自己的高二(即11年级)平 均成绩和申请材料。申请大学的种类和数量都没有限制。孩子往往是被多个大学 同时录取,然后在一个期限内接受其中一所,同时自动放弃其它大学。另外,高 中生申请大学的截止日期是高三(即12年级)时的元月初,为了参考高三成绩, 并保证高三成绩不下滑,大学在发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会有一个附加条件,比如 “高三平均成绩不低于80分”。   朋友感叹:这要是在中国,岂不是乱套了!会有多少造假和腐败啊?!   美国也没有中国那样的高考。美国有一个叫SAT的测验,有些中国人把那叫 “高考”,但SAT更多的是一种水平测试,作为高校录取的参考,每所大学参考 的程度也不一样。除了参考SAT,还要参考高中的平均成绩(GPA)、以及申请材 料。   没有中国那样的高考,加拿大和美国为什么没有乱套呢?除了完善而严谨的 操作和监控体系外,非常关键的就是社会文化因素,即人们对造假的敏感性和耻 辱感非常高。   为便于理解,不妨对比两项犯罪:腐败和强奸。中国人对强奸罪的敏感性和 耻辱感比较高,如果谁犯了强奸罪,一般会觉得很羞耻,在人们面前抬不起头; 而如果是腐败罪,则很少有耻辱感。出狱以后仍然风风光光。也正因为这个文化 的因素,强奸比腐败更容易防止。   对应地,造假在西方可能就像中国的强奸一样,人们有很高的敏感性和耻辱 感。所以人们在文化习惯上就不倾向于造假。因而,造假的发生率就低得多。   (四)   不能说中国人就喜欢造假,但可以说我们不那么耻辱和敏感。这里还可以举 出很多其它的例子:   * 人们都抱怨地沟油、三聚氰胺牛奶、假羊肉、毒面粉、等等有毒食品,但 各地还是有层出不穷的“很正常的”造假。   * 职业经理人唐骏在2010年就被揭露出学历造假,但他仍然风风光光作他的 CEO,甚至有些人还为他辩护:“人家只要有能力,弄个假文凭算什么”!   * 赛车运动员韩寒被发现代笔的造假行为,但居然仍然有公司雇用他为广告 代言人。这要是在西方,出了这么严重的造假(特别是他的光环主要是从他的造 假得来的),哪个公司还胆敢让他代言啊!有哪个公司不是深怕沾上了任何“造 假”的牵连!韩寒现象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证明我们对造假的敏感度非常低。   * 北京的2008年奥运会开幕式举办的非常成功,甚至是历届最好看的开幕式。 它成功地展现了中华五千年的文明史、和灿烂的文化。然而,这个开幕式也“成 功地”展示了中国造假文化,即林妙可的假唱,《歌唱祖国》一曲实际上是7岁 小女孩杨沛宜的声音,林妙可台上对口型。其实,这两个孩子的声音都很好,杨 沛宜的声音只可能是稍好一些,但没有本质区别。不是说绝对不能对口型假唱, 但是这种造假的取舍就不值得了。现在有些西方人提到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很 容易提到这个造假。总导演张艺谋如果知道会得到这个效果,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   再回到那位部长级人物的“地方支援中央”的话题。不是说这种发型不可以, 纯属个人审美的问题。但是,作为一位部长级的人物,你怎么就没有这个敏感性 呢?另外一方面,作为普通观众,怎么就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呢?   ——对造假的敏感性、和民众的审美观问题。 ※※※※※※※※※※※※※※※※※※※※※※※※※※※※※※※※※※※ 本期编辑:笨狸 本期校对:程鹗 审 稿: 笨狸、程鹗、方舟子、古平、克己明德、太蔟、肖毛、应帆、紫弦、自如 技术支持:李晓峰、Yawl、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ISSN 1081-9207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http://www.xys.org     http://www.xinyusi.info     http://xys8.dxiong.com 订阅《新语丝》月刊,请寄信到xys_gb-subscribe@yahoogroups.com 订阅新语丝网站新到资料,请寄信到xys-subscribe@yahoogroups.com 订阅“新语丝之友”,请寄信到xys_friends-subscribe@yahoogroup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