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2010/07(第一九八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www.xys.org           ※ ※       国内版:xys4.dxiong.com       ※ ※            ◆赞◆助◆单◆位◆            ※ ※   PSI留学生服务公司:www.psiservice.com ※ ※※※※※※※※※※※※※※※※※※※※※※※※※※※※※※※※※※※                   § 【卷首诗】             §    太行深处                   § 邢 昊:太行深处          §    ·邢昊·                   § 【网讯】              § 一切都是实质性的                   § 一切都被风,雨,阳光和岁月剥削 【牛肆】              § 这个小山村                   § 仿佛为了给诗人们上一堂解剖课 唐吉珂德:手球英雄与三聚腈胺    § 它简直就是一副重体力劳动者的骨架子 王万然:卿本八爪,无非八卦     § 一小节骨头也不缺                   § 胳膊和腿是那些蜿蜒的山路 【丝露集】             § 它的左腿伸向仟仵山                   § 稍短的右腿却颤颤微微地 訾 非:中心街           § 悬在洗耳河 村 夫:粥是好粥          § 犹如没有落脚处的穷人 方达明:一捧碎玻璃         § 正无可奈何地 依寺阿修罗:张家大奶奶       § 在漆黑的波浪上踢腾 醉里笑秋:逐日           §                   § 唉,这个小山村 【网里乾坤】            § 这个瘸腿的人                   § 它作为人的骨架 肖 毛:谁害死了文天祥?      § 在数千年后                   § 被我发掘出土 【网萃】              §                   § 张晓虎:性蒙昧           §                   § 【网讯】∽∽∽∽∽∽∽∽∽∽∽∽∽∽∽∽∽∽∽∽∽∽∽∽∽∽∽∽∽∽∽ ◆ 以下摘自《新民周刊》2010年7月14日报道《唐骏:改写你的简历》,记者 贺莉丹。   《我的成功可以复制》,跻身中国各大书店畅销书行列,封面使用的是最鲜 亮的明黄色。男主角唐骏,白色衬衣,闪亮登场,笑容真诚,连眼角依稀可见的 鱼尾纹,亦是“成功人士”的标志。   在各个大学校园激情洋溢的演讲中,从来都是以商业骄子面貌示人的唐骏, 演讲的主题依然是——“我的成功可以复制”。   曾任微软中国有限公司总裁的唐骏,在2004年以微软中国终身荣誉总裁身份 退休,并以260多万股股票期权出任盛大集团总裁,4年之后,唐骏以10亿元的身 价跳槽至新华都集团,成为国人艳羡的商业领袖。   如果没有微博世界中突然杀出来的方舟子,“青年导师”唐骏的这种励志型 的奋斗传奇,依然会受到无数年轻人的追捧与效仿。   早在5年以前,由中国中外名人文化研究会联合《人物周刊》杂志社共同推 出的“中国最具影响力100人”揭晓,排在第54位的是“唐骏”,名字后,注解 是“打工的皇帝”;排在第63位的是“方舟子”,注解为“告诉皇帝没穿衣”。   5年以后,这个微妙的预言应证了。   唐骏爆“冷门”   “回顾过去的日子,我吃惊地发现——令我成长的不是那一次又一次成功的 时刻,反而是在奔向那些时刻中经历的风雨和体验的甘苦”,在自传中,唐骏这 么感叹。   根据唐骏自传的记载,他出生于江苏常州城中的一个普通家庭,1980年考入 北京邮电学院,1984年获公派赴日留学,于1985至1990年间在日本名古屋大学深 造,就读于电气电子专业,跟随导师板仓文忠,主攻方向是语音信号处理。   唐骏的5年留日生涯,几经波折,刷过盘子,教过私塾。1990年9月,唐骏因 故放弃博士论文开题,趁着美国一个专业学会召开的机会,暑假时,作别妻子, 离日赴美。   在中信出版社出版的第二版的《我的成功可以复制》中,唐骏描述他从日本 转战美国的这个人生抉择为,“(1990年)7月份时,我拿到了以博士后名义赴美 留学的签证。此时我已经结束了名古屋大学的所有博士课程,第二年3月通过论 文答辩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但这些我已经不在意了”。   赴美以后的那段经历,是唐骏履历上的闪光点。   在自传中,唐骏声称当时在美国创办了3家公司,并于1994年10月,通过微 软的面试,成为其高端产品Windows NT的开发人员。因为同时通晓中、日、英三 种语言,唐骏在Windows NT的多语言开发部门工作。一年之后,升职为高级经理。 1997年,微软决定在上海建立全球第五个技术支持中心,作为微软专门从事客户 服务的公司,唐骏竞争到了总经理职位。1997年底,唐骏回到上海,首批员工招 聘到了25人,4年后,这个数字增加至400人。1999年7月,该中心升格为亚洲技 术支持中心;2001年,再次升格为全球技术支持中心。   直至2002年接任微软中国总裁,唐骏已经到达其在微软职业生涯的颠峰。   从微软的中国区总裁跳任盛大总裁,再摇身成为新华都的总裁兼CEO,并以 10亿的天价转会费亮相,唐骏此前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几乎都是光环围绕。至少, 不少采访过唐骏的记者都认为他聪明,有亲和力,懂得怎么跟媒体打交道。   可是,从今年7月初以来,向来毫不留情的方舟子,言之凿凿地指出,唐骏 的加州理工大学博士文凭是造假,“唐骏造假的证据体现在:加州理工的计算机 科学校友名单中无此人,也无人姓唐;美国大学博士论文数据库无此人论文”。   “教‘成功学’的人是靠蒙你来获得自己的‘成功’”,方舟子在他的一条 微博中,冷冷地说。   舆论哗然。就像本届世界杯爆出的此起彼伏的“冷门”一样,唐骏也爆出了 他迄今为止的个人生涯中,最大的一个“冷门”。   一向对媒体颇具亲和力的唐骏,连日来,反常地沉默。尽管这些天来,找他 的电话,从未间断过。   7月8日,唐骏的秘书李欣女士对《新民周刊》记者称,“等过了这段时间以 后,我们会跟大家说说这个事情”。而唐骏的具体释疑时间,她表示,暂无时间 表。   针对唐骏拿到博士学位的西太平洋大学,李欣只简短表示,“15年前这个大 学是什么样子的,我相信大家不能听一面之辞,可以这样讲,这个大学还是不错 的大学”。   7月6日,唐骏接受某国家级媒体采访时强调,“我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场 合,包括我的书上,我的书的首页介绍的时候,从来没有说我是在加州理工大学 拿到过博士”。   他于是将自己的博士学位文凭扫描件公之于世,以佐证他的博士学位并非子 虚乌有,他的这个博士学位是从西太平洋大学(Pacific Western University)获 得的,只是所学专业不是计算机科学,而是电子工程学。   做完这些,唐骏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在他的微博上说,今后,他的名片上, “会加印一个博士在名字后”;他也毫不客气地说,“法律会让现在和今后那些 捏造事实污陷他人者付出代价”。   不巧的是,由中信出版社出版的《我的成功可以复制》第一版被“扒”了出 来,书中写道,“办到第二家公司,我差不多已放弃了学业。但凭借语音识别方 面的应用性研究成果,我最后还是拿到了加州理工学院的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 “乘‘灰狗’我又回到芝加哥玩了一圈。接下来依次去了底特律、波士顿、纽约、 华盛顿、迈阿密、休斯敦、丹佛等,然后又回到洛杉矶。这趟环美长途旅行花了 我一个月的时间,最后确定在加州理工学院电子工程系继续我的博士后研究”。   而在中信出版社的第二版中,上述语句,奇迹般地消失了。   中信出版社以及《唐骏日记》的合著者沈威风则在7月8日分别发表“勘误声 明”,声称在“印刷中出现失实错误”、“作者介绍有失误”,是“引用互联网 资料时候不慎造成”。   中信出版社亦在解释中提及,关于唐骏学历的提法已经得到修正,出现失误 的第一版书籍也将“停止销售”。   但是,这并未缓解唐骏的“信任危机”。   是或不是?   尽管挺唐者曰,在中国,学历造假过于普遍,人无完人,何况唐骏还是“干 货较多”的一位。但是,这场对于“打工皇帝”的质疑,现在正陷入墙倒众人推 的境地。   不管如何,面对愈演愈烈的唐骏“学历门”,公众只需要唐骏的一个简单回 答:是或不是?真相,究竟是什么?   就在唐骏说自己的学位由西太平洋大学授予之后,方舟子次日犀利回击,唐 骏的此文凭“不仅野鸡,而且非法”。   在之前的受访中,方舟子被唐骏的秘书称之为“偏执狂”,“他写这些是为 了炒作自己”。   方舟子则不为所动,他指出,唐骏买的加州“西太平洋大学博士”文凭颁发 日期为1995年4月13日,“是去微软工作之后买的,西太平洋大学在1994年被加 州政府吊销营业执照,1996年才续了执照,唐骏刚好在该学校没有营业执照期间 买了文凭”。   这位拥有十年学术、学历打假经验的人士,轻车熟路地寻找到所需要的证据 “证伪”,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他用笔记本电脑演示了查找证据链 的部分过程,“这些信息都是权威的,公开的”,方舟子强调。   方舟子认定,无论是位于加州的还是夏威夷的西太平洋大学,均是没有获得 认证的卖文凭的学校,被称为“文凭工厂”;而美国总审计局(GAO)在2004年对 “文凭工场”进行调查,其中就包括加州的西太平洋大学;随后,西太平洋大学 的加州分校在当年被转手,改名为California Miramar University,并在2009 年6月6日获得了远程教育认证,但不提供博士学位;而夏威夷分校因多项欺诈行 为在2006年被政府关闭。   方舟子出示了他查到美国总审计局2004年的统计资料,该资料清晰显示,西 太平洋大学博士学位文凭的买卖价格为2595美元。   学历门波及的还有唐骏当年加盟的盛大。2004年2月唐骏加盟盛大,同年5月, 盛大登陆纳斯达克。   方舟子指出,那份现在流传甚广的盛大的招股说明书里明确写到唐骏是西太 平洋大学电子工程和日本名古屋大学电子学的双料博士,他认为,这是向美国证 监会提供了虚假信息。   “职业经理人首要的是要诚信,人家把公司交给你管,就是因为信得过你, 如果一个人连你的履历、学历都可以造假,而且造得那么低级,那么你给公司制 定的发展规划、你出示的财务报告、公司的业绩,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方舟 子反问。   在7月6日的采访中,唐骏表示,他在日本攻读了5年的博士,“最后一刻我 在日本放弃了博士论文答辩去了美国,到了美国以后我也试图在各个学校寻找一 些继续通过论文转成博士的形式,最后我在美国的叫Pacificwestern的私立大学 进行了他们的辅导做了一些研究,最后拿到了Pacific western大学的博士学 位”。   唐骏的“学历门”之后,唐骏之前广为人知在海外的创业经历、杰出成就, 均成为方舟子的质疑靶点。   唐骏在其传里说到他在美国的时候开过三家公司:第一家是他在1992年创办 的Intertex Company(美国双鹰软件公司),然后他又创办了Hollywood Entertainment(好莱坞娱乐公司)和First Immigration(第一移民律师事务所)。   但是,方舟子从洛杉矶郡的商业假名数据库中查到,1992年唐骏创办的 “Intertex Company”直到半年之后,才有人注册此商业假名;“Hollywood Entertainment”的假名曾被一些人注册,但是没有一个时间与唐骏相符;而 “First Immigration”,则至今尚无人注册。   人先牛了,机会才会更多么?   《围城》中,方鸿渐学无所成,为了回乡有所交代,只好买了张克莱登大学 的假文凭。钱钟书先生于是有了一段经典的调侃,“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 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虚,寡陋, 愚笨都掩盖起来,自己没有文凭,好像精神上赤条条的,没有包裹”。   小说中某些经验,仿佛重现了。神秘的“西太平洋大学”,成为搜索热点, 不少人将其比作克莱登大学。   近日,方舟子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说,“野鸡大学”的洋文凭在国内, 也很有市场,一连串唐骏西太平洋大学的校友被搜出来,他并不感觉奇怪。   网友甚至翻出了一份名为《美国西太平洋大学工商管理博士(DBA)三班学员 通讯录》的名单,名单上有数十人,大多在国内的企业、研究机构、媒介等领域 担任董事长、总裁等要职。   唐骏引起的“学历造假门”事件,也让各路名人感觉到“压力”。   名人们闻风而动。据百度百科和互动百科的相关负责人证实,从唐骏的“学 历造假门”东窗事发之后,至少上百位名人的词条都在近日有不同程度的修改更 新,其中很多涉及的正是学历、履历信息。这些名人,来自娱乐圈、商界、学术 机构等多个领域。   比如今的唐骏还缄默的,是知名学者汪晖。今年3月,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 授汪晖20多年前的博士论文《反抗绝望》,被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王彬彬指出存 在多处抄袭,震动学术界。   7月7日,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汪丁丁、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郑 也夫、中国人民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张鸣等63位国内外学者发表公开信,呼吁中国 社会科学院和清华大学组织调查委员会调查。随后,“挺汪派”亦发表公开信。   “唐骏和汪晖都拥有大批的年轻拥趸,倘若造假属实,将产生极为恶劣的影 响,甚至动摇整个社会的价值判断”,学者张鸣如是说。   在7月12日的一次受访中,唐骏说,“有的人说我们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靠花 言巧语,你可以蒙一个人,那如果把全世界都蒙了,就是你的真诚蒙到了别人, 你欺骗一个人没问题,如果所有人都被你欺骗到了,就是一种能力,就是成功的 标志”。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或许,我们更应该追问的是:成功,是不是就是道德的遮羞布?唐骏是如何 被制造成为“青年导师”的?在这个社会中,牛人都需要准备一套皇帝的新装吗? 难道是,不管怎样,人先牛了,机会才会更多么?   回到上述引发争议的《我的成功可以复制》,唐骏在他的这本自传中,由他 当年在北京邮电学院就读期间写求爱信成功追到喜欢女孩的经历,引申出唐氏人 生哲理,“怎样才能更好地推销自己,我对年轻朋友的第一项建议是:改写你的 简历”。   虽然那次,唐骏本来要强调的是,“无论你做过什么,简历应该体现出你的 人生经历中每一项与众不同的东西”。   但是,这一次,却一语成谶。 ◆ 以下摘自《南方都市报》2010年7月1日报道《检察官建网上贪官档案馆 曾 被封两年》   黑龙江贪官,558。吉林,236。辽宁,478。北京,1094。……   这是一座“贪官档案馆”,网上贪官档案馆,在过去5年间,“馆长”网友 鸿渐建立11855条“贪官档案”,全部来自媒体公开报道。   让人惊讶的是,“鸿渐”不像网友猜测的那样是上访者,或退休干部, 或……,在现实中他就是一名检察官。   该馆曾遭受压力,曾删档案,曾被封,这个检察官网友一直在坚持,在接受 南方都市报记者采访时,他表示希望未来能有一个维基百科式的贪官档案馆,谁 都可以编辑更新,可以按行业、地区、罪名等检索,更好震慑贪官。   贪官档案馆排名第一   昨天,在中国最大的法律类博客网站———法律博客网上,当日、当周排名 第一的博客都是“鸿渐”。“鸿渐”是一位网友,他的博客还有另一个响亮的名 字———贪官档案馆。   河南,1074;安徽,1078;浙江,1160……这些是贪官档案馆里各省导航栏 的统计数字———该导航栏目内博文数量的统计结果。这些博文转载自各地有关 贪腐官员的公开报道,上至“中央单位”,下到地方,全国34个省级行政单位 (含港澳台)均在其列。   截止到2010年6月30日,共收入了11855条报道。这些报道平时散落于媒体之 中,但按照省级分门别类地汇总到了一起,就形成了一份一份的网络档案,别有 一番风景。   “档案馆”首页左侧的个人资料栏显示了博主“鸿渐”的邮箱、QQ和电话, 而如果把那个电话号码输入百度搜索,会发现那是黑龙江一个检察院的办公电话。 是的,鸿渐就是一个检察官。   从民事检察官到贪官档案馆   鸿渐的真名叫张建山,今年43岁,任职于黑龙江省大庆市红岗区级检察院职 务犯罪预防科。   “很多网友都以为我是个关注司法问题的民间人士,在他们看来,在职的人 应该不会愿意做。”张建山对南方都市报记者说。   起初,他并没想到建网络档案馆。2005年初,正义网推出法律博客,张建山 注册了自己的第一个博客———“民事检察官”。   博客最初发布的主要是工作相关资料,而“贪官档案馆”的灵感源于2005年 10月的黑龙江纪委办的《反腐倡廉警示教育展》,至今在天涯论坛上还可以找到 张建山当时的建议帖———《黑龙江省反腐倡廉警示教育展搬到网上如何?》, 帖子发表时间是2006年2月。   这个建议最终未被有关部门采纳。“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人力、物力 成本”,张建山猜测。但这时,他开始在博客中重点收集媒体上有关行贿案件的 报道,并按省级单位进行分类导航,博客的名字也由“民事检察官”变成了“贪 官档案馆”。   “睁开眼就上传贪官信息”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他业余精力都集中到网络档案馆的更新和管理上。他 曾用一段文字这样记述当时的状态:“在过去的一年里,贪官档案馆已经成为我 生活的主要成分。每天从睁开眼到合上眼所做的第一件事和最后的一件事都是收 集上传贪官信息。除了工作之外,就是上网,上网就是伺弄贪官档案馆”。   “档案”主要来源于媒体的公开报道。它们平时分散在各地各级媒体之中, 但当这些报道在网络档案馆这个平台上汇集之后,除了方便查询,更形成了一份 完整的记录。按照他的说法,“省钱省力一劳永逸,永远可以挂着,永远可以增 加展览内容,而且让贪官及时被曝光,只有这个才有震慑力”。   压力随之而来。有人针对“档案”所转载报道内容提出异议,要求删帖。 “第一份是失实新闻受害人发电子邮件给我的”;“还有一位‘上榜’人员,服 刑期满后,在找工作过程中因为贪官档案馆的记录屡次被拒,于是联系到我”, 张建山介绍说,为了能让档案馆生存,只能谨慎地处理各方意见,“为了这个博 客能生存下去,只要是主动找到我本人要求删除文章的,我都会照办”。   档案馆曾被封两年   “贪官档案馆!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震撼的博客名,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 你试图打开它,得到的回答却是‘无法找到网页’!”2008年12月30 日,网友 鱼昆发博文《我们的悲苦和无奈———写在贪官档案馆被查封之后》。   从2008年2月-2010年3月,贪官档案馆经历了长达两年多的闭馆期。   据张建山介绍,当时网站方面曾委婉地向张建山表示受到了一些压力。但和 面对那些删帖的要求一样,他表示理解,他反复强调“存在下去它就有意义”。   今年4月1日,他的博客又曾“闭关”60天。   现在来源全部是新华网   按照他的设想,贪官档案馆的理想形式是对外开放,应该是类似维基百科的, 网民可以一起提供信息构建,要有完善的索引功能,“输入人名、职务、省份、 贪污数额、罪名、刑期等关键词,‘唰’地一下就会显示你想要的结果”。   但几年的维护经历,以及现实的工作环境,让他学会处处谨慎。“很多同事, 包括领导也私下劝我,毕竟出了问题对单位也会有影响”。对于他来说,要维持 网站的长久生存,只有逐渐地适应和改变。   “以前我都是用搜索引擎搜索‘贪污受贿’这样的关键词,现在只转载新华 网的稿子”。   他在4月1日的“闭关”声明中表示,“本馆目前更新的全部案件资源均来自 新华网法治反腐栏目;因为新华网可能转载其他网站内容,所以,本网注明消息 来源也标注原始出处,控制信息来源和发帖数”。   “人为了信念活着,就要付出和牺牲,但首先要生存,包括社会生存——— 然后才能谈到践行信念。”张建山说。   对话   怕你们报道了博客又会被关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周围的人怎么看你?   张建山:很多跟我接触的网友都会说,以为我一个社会底层的,或者是五六 十岁的老头,至少认为我会是我们队伍里的另类,包括一些同事,他们会觉得, 只有这个人才会(这样)整天在网上做这个。   南都:会有同事劝你不要做么?   张建山:从关心你的角度,他们也会提。   南都:领导呢?   张建山:也会有领导提醒,要注意言论。   南都:会不会担心以后再被关?   张建山:会,我随时都担心被关掉,特别是怕你们报道之后又会被关。不过 我们可以验证一下。   这个社会已经越来越开放开明了,我的博客能存在就是一个样本。   南都:在做这个事情的过程中,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张建山:生活在这个社会上,除了大的规则,还得遵守小的规则,除了看得 见的,还有看不见的,确实有很多人依靠信念或者执着,但也应该注意现实。   南都:现实就是小规则?   张建山:对,不能做无谓的牺牲,经过一次关闭之后,珍惜这样的机会   南都:经历了“闭馆”,你还在每天更新这些“档案”么?   张建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必须考虑首先这个博客要存在下去, 存在下去它就有意义,不能冲得太前,你还要考虑到保住饭碗。   南都:这会不会有一种挫败感?   张建山:当然了,明明是一种正确的东西,或者说推动这个社会进步的,但 就好像有一个透明的窗户,你只能看着,你不能过去……那只能等着吧,或者说 大家一起,每个人都向前迈一步,慢慢地做吧。 【牛肆】∽∽∽∽∽∽∽∽∽∽∽∽∽∽∽∽∽∽∽∽∽∽∽∽∽∽∽∽∽∽∽ ◆   手球英雄与三聚腈胺——乌加之战观后   ·唐吉珂德·   世界杯精彩不断,连日来强队纷纷落马,冷门频出,“犯规与意外不断,手 球与红牌齐飞”,这也正是体育比赛的魅力之所在。欣赏比赛之余,各式各样 “中国特色理论”,也在网友身上不断涌现。   今天乌拉圭与加纳之战后,乌拉圭队的“手球英雄”苏亚雷斯成为热议的焦 点。有网友认为,他故意手球犯规,是拯救了乌队,是英雄;也有观点认为,这 样做有违体育精神。   桂林市“安静的等待”网友这样说:   没能力的人遵守规则,有能力的人利用规则,看他就是个没能力的人(指认 为苏亚雷斯有违体育道德的网友),只知道守规则,守操守;加纳没罚进点球, 是加纳自己的事。   这种观点相当有代表性。这种观点是时下国人心里相当普遍的,国人普遍缺 乏“规则意识”,这在世博会里表现得已经相当充分了。绿色通道总是被那些不 守规则的人“利用”,强者生存的自然世界的丛林法则被国人奉为至宝,而这种 无情的丛林法则,即使在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也不被认可。美国人如果无家可归, 到民政部门,都会免费提供食宿,这样的人文关怀,在不发达国家是很难见到的。   这种观点危害性极大。当今中国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就在于有法律而不遵守, 违法的得不到应有的惩治。三聚腈胺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利用规则”的有能力 的人造成的吗?在当今中国,“守规则,守操守”的品质是极其珍贵极其稀有的, 哪个腐败分子不是善于不守规则的?   如果官员都能守规则,守操守,中国的一切问题都会有效地得到解决。所以, 守规则,守操守,是应该大力提倡并人人奉行的,而不是认为,守规则的人就是 “没有能力”,有能力的人做坏事,影响更大。   在西方法制社会,商场上并没有“尔虞我诈”,如果有违法的事情发生,法 律部门就会追究他的问题。美国的企业,在中国违法,虽然我们没有处罚他们, 但他们本国却会惩罚,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是世界第一大国的原因。   而我国最最喜欢“不守规则”,人们最喜欢“没有操守”,所以才会存在这 么严重的民生问题,这么多的黑心开发商,这种不守规则的丛林法则,将会使中 国人人都是受害者。   具体到体育比赛上,技术犯规虽然也是规则允许的,但都要受到相应的处罚, 但恶意犯规则无疑有违体育精神,为了自己国家的球队恶意犯规,是非常自私的, 在法制国家,这样的做法虽然会给球队带来利益,但仍然会“千夫所指”,如法 国队的享利;社会的文明程度并不在于外表,如拼搏精神和技术水平,而在于头 脑里的规则意识。这正如中国与西方的差距并不是在城市里的高楼,而在于街面 下的下水道一样,美国那些表面看不到的完备的下水系统,中国再有一百年,也 未必能达到。前几天有新闻说,青岛市因为得益于百年前德国占领时修建的下水 网,有大雨也不怕,而与此同时,广州市则被大雨灌成了个大澡盆。中国的大城 市表面光鲜,而在那些阳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鬼蜮伎俩往往横行于看不到的无 边暗夜之中。   有哲人说,一个国家的法律是这个国家智力和性格的缩影。国人目前存在的 这种不守规则,没有操守的价值观,正是目前中国所有问题的症结之所在。“肉 食者鄙”,制定法律的人应该好好反思一下,而普通公民则在丛林法则的理念指 导之下,忙于成为少数“有能力的人”。现代社会的公民意识,要求公民思想中 应该有民主与法制意识,要求人格独立,思想自由,而不是那种成者王侯败者贼 的落后封建思想。   一场小小的比赛突现出了国人腐朽落后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笼罩之下,三 聚腈胺的出现是必然的;这种价值观笼罩之下,黑心开发商的出现也是必然的。 人人都在自己的行业之内利用不守规则制胜,制造三聚腈胺的人也得高价买房, 开发商们到了医院也得挨宰,百姓们只能维护温饱,人人最后都会成为受害者。   亨利手球后受到千夫所指,证明了法国人虽然散漫,但在规则意识上是毫不 含糊的,而苏亚雷斯的手球在中国受到热捧,预示了中国今后还会出现更多的三 聚腈胺。而不幸的是,三聚腈胺的合法化,悄然为这种后果做出了最好的注脚。 ◆   卿本八爪,无非八卦   ·王万然·   西班牙队在最后的几分钟进球了,世界杯新冠军终于产生。   而比冠军还冠军的是德国的章鱼帝保罗。保罗哥在世界杯比赛期间,保持一 场不败,以八连胜的成绩获得全球的高度关注,所有爱看球不爱看球的人,都知 道有个章鱼帝,同时它也成了不少球迷爱恨情仇的对象。   可惜的,章鱼帝保罗哥出生在英格兰,被人绑架移民到德国,如果要是能生 活在中国,我们就会把它放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头好好熬它七七四十九天。当 然,我们不是把它煮来吃,而是要它煅炼成火眼金睛,把它八个爪熬成八卦,那 就更加无敌于天下了。当年孙猴子都熬成了齐天大圣,保罗章鱼怎么就不能熬成 名副其实的齐天大帝呢?   就在保罗为德国队保驾护航的时候,我们中国的不少八卦高手就双手痒痒地 为世界杯抓阄了。尤其是报纸等媒体的推波助澜,更加肆无忌惮。6月27日笔者 不小心看到某报居然是用八卦来点评世界杯。当天是算两卦,一卦是乌拉圭对韩 国比赛。八卦算球是这样说的:韩国胜,韩国上半场占优势。而事实上,乌拉圭 先入球,最后是乌拉圭胜。另一卦却算准了。   用八卦算命,本身就是迷信活动,连我们的党报都参与了,不得不让人觉得 太八卦了。易经是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但易经所揭示的是自然规律、社会发展 规律、人与自然如何和谐相处等哲学命题,一旦拿来算命,就走错方向变成了无 稽之谈了。   没想到,该报继续八卦下去,在半决赛与总决赛中,笔者专门查查他们还有 没有用八卦预测,一看,还是有。报纸开了两个八卦专栏,一个是吴有三“奇门 遁甲”,一个是翠红“翠红水绿”。奇门遁甲也好,八卦也好,都来自易经,易 经的卦象就是“八卦”。在争夺季军的比赛中,吴有三算“德国一输再输”;翠 红算德国将胜出;而保罗抓的阄是德国胜,可能是它以此来安慰咬牙切齿想大吃 章鱼的德粉们。到了荷兰与西班牙大战前夕,吴有三断“荷兰难逃宿命”;翠红 说“西班牙进球,荷兰获胜”,“综合两卦看,运势倾向于守贞固一方,断为荷 兰胜,西班牙能进球”;而保罗哥更加神勇,它坚定不移地继续站在西班牙的一 边,它不怕荷兰豆煲章鱼,而是怕坚硬无比的西班牙会把章鱼撕咬成碎片。从算 命结果看,吴有三与翠红都互有胜负,而八爪鱼却一路高歌毫无闪失,比学过八 卦的人还八卦。   在章鱼抓阄开始引起全球关注的时候,广州一个动物园搞了大象预测。章鱼 先生不看好荷兰,荷兰媒体则另辟蹊径找到了新加坡的神奇鹦鹉马尼。马尼此前 曾准确预测了世界杯四场四分之一决赛的结果以及半决赛西班牙将战胜德国。对 于周日的决赛,鹦鹉马尼预测荷兰队将会获胜。   最聪明的是个网友,世界杯比赛他居然每场都猜准,神啊。后来,有网友揭 开他的谜底,原来,他注册了不少网名,一个网名猜测一种结果,不准的舍弃, 准的留起来继续猜球,当然,最后一个网名是百战百准了。这种猜球办法也不是 原创。可能你的手机会接收到说今天开什么生肖的免费信息。事实上,对方是以 12个手机号码为一组,每部手机接收的生肖是不同的,最终是有一部手机是准的。 准的人可能就会相信他便向他购买非法六合彩号码了,骗局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这样的事情,外国早就搞过,有个专门向人提供股票行情的人,他把升降两种信 息免费分发,必定有一半的人得到准确的信息,到了下一次,他为这一半人又提 供两种结果的信息,又有一半的人获准,三次以后,就有八分之一的人信以为真 了。   任何事情都有变数,靠章鱼、大象、鹦鹉、八卦等等来预测球赛和彩票等等 都是不科学的,都是“八卦”的。所谓“八卦新闻”,就是没有事实依据胡猜乱 测的娱乐新闻。卿本八爪,无非八卦。章鱼抓阄,只不过是一种娱乐。如果把八 卦当真,那就是太八卦了。 【丝露集】∽∽∽∽∽∽∽∽∽∽∽∽∽∽∽∽∽∽∽∽∽∽∽∽∽∽∽∽∽∽ ◆ 中心街 ·訾非· 那年我十岁 三十多岁的母亲 当了一回媒婆 她把自己单位的小汪 介绍给爸爸单位的小王 小汪是个 大块头姑娘, 小王又瘦又小 在单位开轿车。 他们见面那天我们都去了 我、弟弟、爸爸、妈妈 当然还有小汪和小王 我们在中心街逛突然开张的夜市 ——这个县城, 有三十多年没有夜市了。 在土产公司门市部, 小王给我和弟弟买了 一大袋核桃 又买了一大袋山楂糕 呵 我想我爱奢侈的毛病 就是那个晚上养成的 可是,矮个小王和高个小汪 没法让我觉得般配 山楂糕、核桃 也没能收买我不祥的想像 他们结婚了 大块头的小汪, 还送给妈妈一张塑料镂花的台布 后来她就流着泪坐在我家里 趴在那块台布上 和妈妈严肃地谈话 谈离婚。 当然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 修修补补的工作 妈妈任劳任怨,干了两年 直到这座庙自己塌了。 一晃好些年就过去了 那晚在中心街上溜达的人 如今天各一方 但是每人心头 都该还有那个张灯结彩的中心街吧 2009 ◆   粥是好粥   ·村夫·   一   粥是好粥,平平村男人这样说。   平平村人做饭,总是做捞饭,就是粥、饭合着做:饭捞上来了,粥也就有了。 这也真是经济:省柴省时且不说,吃粥吃饭就可悉听尊便了。当然,这也只是说 说而已。对于一日三餐,他们历来都有规矩:早晚两餐,无论男女,都是吃稀; 中饭呢,男人吃干,女人吃稀,因为男人要上山干活。当然,解放以后,女人也 上山干活了,但吃还是吃稀。虽然吃稀,体态倒也丰润,不象男人,一个个瘦猴 似的。于是男人就说:粥是好粥,女人自己吃粥,却让他们吃“饭渣”——   话音未落,女人就骂过来了……   ——解放以后,女人也敢骂人了呢!   但骂管骂,她们还是吃粥。   其实,女人也知道粥是好粥。只是男人这样说,她们就不服气。   那末,专家说总该服气了吧?他是中国医药学会理事,真正的大专家。他在 报上发表文章,就说粥是最补人的。病人康复,什么补品也不必吃,只要每天吃 粥就行。做这粥也方便:米放四五斤,粥就留一碗,饭就不要吃,反正一切都在 其中了。   这实在就是平平村的捞饭呢!所不同的,只是平平村的粥是一大缸,饭也一 定要吃掉。   但无论怎样,粥是好粥,平平村男人没有说错。   二   粥是好粥,新米粥真香。   平平村缺粮,每年都青黄不接。终于接上了,就谁都迫不及待。以至于稻谷 从田里被收割,经过晒场,经过石臼,由谷变成了米,只消一天时间。到掌灯时 分,新米饭就摆到灶君菩萨面前(1),一家人就就着腌萝卜,呼噜呼噜喝起新 米粥来了。   这样的新米粥,没有不香的道理。不过,也别忘了这是“树叶米”。   平平村群山环抱,种植的是单季稻,肥料是从山上割来的青草,也就是村人 所谓的树叶。这自然是镇上的双季稻所不能比的:它的生长时间特别长,从谷雨 下种到霜降收割,总要整整长出好几个月。这样的稻谷,出米率、出饭率都特别 高。按村人的说法,两斤就抵过镇上三斤。   当然,这是当年吃不饱饭时的比较。而今可就不一样了,镇上人都到平平村 买土鸡、土猪肉了,而且近百元一斤的天价大米也听说了呢!据说这是从日本运 来的。按他们的理解,天价之所以是天价,无非是生长环境好些,不施化肥、不 用农药罢了。然而日本是个工业发达国家,环境再好,还能好过当年的平平村? 施肥再讲究,也讲究不过青草吧?农药么,当年的平平村人还不知农药为何物呢! 从环境、水肥等条件来看,平平村的树叶米,实在与河姆渡时期的稻米也差不多。   只可惜,如今平平村也用化肥、农药了……   三   忽然想起了铜罐粥——   平平村人做捞饭,因为一家大小七八口,早、中、晚一锅煮,所以得用“四 尺锅”——特大号的铁锅,直径四尺,鲁班尺。   平平村人有时也用铜罐焖饭。那多半是男人到远山干活,中饭就带它在山上 烧。在家做捞饭是不用的,因为它太小,不够全家人的饭量。然而,平平村只有 初小,没有高小,他们的孩子要到20里外的地方读书。那学校没有食堂,孩子得 带铜罐自己烧饭,于是熬粥就不可避免了。   这是使用炭火的,因为要上课,也不能在旁边看顾,所以就将火力控制得最 小。这一熬,就熬出比捞饭粥更香的粥来了。对此,我感到奇怪:按说,铜罐粥 只是粥,而捞饭粥可是将饭的许多成分留在其中了,凭什么比捞饭粥还香呢?   我问过母亲等多人,比较一致的看法是锅的缘故:铁锅是大开口,做捞饭不 盖盖,其中的成分就容易跑掉;而铜罐是圆桶形,肚子大,口子小,跑掉就有限。 有一个说法,叫做“大火炒菜,慢火熬粥”,而做捞饭要粥、饭兼顾,所以就 “慢”不得,这也是影响粥香的原因之一。   我的铜罐粥吃了两年,以后就回归捞饭粥了。再以后呢,就用上钢精锅、高 压锅了。   高压锅的事实证明,所谓的“形状说”是不对的:高压锅的形状、口子,都 与铜罐相仿佛,用它焖饭真是不错。记得20多年前,高压锅还稀罕得很,一次, 我的一位亲戚让我去他家吃饭,就特别指出饭是用高压锅焖的。然而熬粥,却实 在不敢恭维,熬时铺天盖地且不说,熬罢打开一看,那简直就是一锅浆糊,哪里 还有什么香味呢?   四   我想好粥的道理,无非是以下几条:   一是米好,二是水好,三是锅好,四是熬得得法。关于一、四两条,前文均 已述及。需要补充的一点是,熬粥最好用柴火,木炭就更好。这道理也难说,但 例子却现成。比如缙云烧饼就用炭火来烤,电烤就少有人买。宾馆里的火锅,也 往往舍弃煤气而用炭火。至于第二条的水,本来也可以象树叶米那样多讲一些, 只是现在都用自来水了,讲了也白讲。真要好,就只有用矿泉水了。   所以,我琢磨最多的还是锅:铜罐,铁锅,钢精锅,高压锅。无疑,它们的 制作越来越精美了。然而熬粥么,粥香却越来越少了。   为了寻找原因,我将它们与金属发展史一一相对应:青铜器——铁器——铝 制品。忽然就发现,其年代越久远,粥香就越多,反之就越少,至少在表面上是 这样的。我不知道这个发现是否可靠,倘若可靠,即还可以进一步推论,那就是: 用瓦罐熬粥,该是最香的。   从浙江余姚发掘的河姆渡遗址来看,早在公元前4800年左右,南方各地就已 经大量种植水稻。那时人们熬粥,大概就是用瓦罐的吧?一直到商周时代发明了 青铜器,估计普通人家也还是用瓦罐,因为青铜器太昂贵,只有贵族人家才用得 起。直到现在,许多人家炖肉还是用瓦罐呢!   这样看来,瓦罐粥最香是基本可以肯定的了。   五   我实在怀疑,锅是不断地更换,粥却越发地不如,这换锅的意义又在哪里?   其实,这是很明白的,因为人是喜新厌旧的。喜新厌旧不在于新比旧好,而 在于它给更换提供了理由。坚持瓦罐不动摇,大约也只有汉阴丈人才做得到 (2)。当今家庭,谁家不是铁锅、钢精锅、高压锅、电饭煲等一应俱全的?何 况,好粥也不是唯一的。有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家庭要进行早餐改革,就 是说,要改改吃粥的老习惯了。孰料全家人七嘴八舌,吵了半天也没有吵出个结 果。总之是各有所爱,各占其理:老爷子要吃粥,儿子、孙子要喝牛奶,女儿、 儿媳要喝豆浆。无奈之下,就还是吃粥。   这个故事很能说明粥是好粥,却又不是唯一。当然,这个故事也有些脱离实 际:首先,城里人现在很少点火做早餐了,所以早餐吃什么,实在不必“吵出个 结果”;其次,即使点火,也多半是从冰箱里取出现成的加热,如粥那样由米而 粥地熬,是很少有的;再次是老人对于粥,如今也不很坚持了。这结论是我问了 多位老人以后得出来的,其中一位人称“大学士”的,就说自己的早餐有10多种, 单是粥,就有红豆粥、黑米粥、玉米粥,其余就是馒头、包子、水饺、锅贴、馄 饨、烧饼等等。为此,他还对沿街的小吃店作过一番考察呢!对于粥,按他的说 法是:粥是好粥,但只有粥就不好。   这也真是至理名言了!   如此看来,粥的一统天下是一去不复返了。倘说坚持,大约也只有平平村这 样的村庄。因为地方小,又在山里,没有小吃店,早餐就还得自己点火熬粥吃。   2009年2月17日   注:   (1)平平村习俗,要用新米饭祭拜灶君菩萨。   (2)据《庄子·天地》所载,汉阴丈人经营菜园,宁肯抱瓮浇水,而“不能 一日为桔皋也”。因为他干活,不讲收获,只是“适吾生,悦吾性而已”。 ◆    一捧碎玻璃   ·方达明·   一、天上传来一阵歌声   今天是2010年5月1日,星期六,我回父母家当儿子,中午吃得比较饱,于是 在沙发上睡着了。   根据本国的悠久文化传统的要求,饱暖必须思淫欲,可是我小时候家教过于 严谨,就是在梦里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像个有国学修养的人,到脂粉堆里锻炼身体 的某些部位,但是,我抽空回单位里走了一圈。   我的单位是家公立学校。在梦里,教学楼下走动着几位有行政岗位的同事, 人人袖口一只红袖箍,鲜艳夺目,很容易让人想起“红旗的一角”、“烈士的鲜 血”或者“屠宰场的地板”,以及“红卫兵”,以及六七十年前的德国国家社会 主义党。   这红袖箍是三明出了那件事后震撼登场的,是强有力的措施。据说红色可以 祛邪,可是,它明显是不管用的,和有关部门差不多――你看广东的雷州,你看 江苏的泰兴。   太难过了,只好醒过来,推着我母亲到小区外找日头暴晒不到的地面走。我 母亲不会自由移动,但轮椅可以,我母亲乐意冒充一个可以到处移动的物体。   还好小区门外有一段完完整整的街道都是阴的,赶紧上。   这是一条断头路。   走到尽头,天上突然传来一阵歌声,唱的是《好日子》,男声,颇嘹亮。抬 头一看,天上是一笼摞着一笼的不锈钢防盗网,一模一样,牢固无比。歌声就是 打铁笼里窜出来的,但不知是哪一只。想到上海正在闹热,开简称“SB”的大型 庙会,想到昨天离校前领导在全校教职工会议上的重要讲话,我决定和各级领导 保持一致,感受生活的美好。于是我征得了母亲的同意,刹住轮椅听歌。我母亲 表示同意的方式不是举手,是点头。   唱得真的很好,真的,比电视里的那个常见的女的唱得还好,基本不走调, 并且没有辣椒味,不呛人。他刚收住声音,我几乎就想腾出手来拍上两巴掌了, 只是我的双手恰好搭着轮椅的把手,没空。   天上圆润地咳嗽两声,歌声就又冲出来了。哎呀,我的血压竟然上去了,眼 前金光闪闪――天,他唱的是《国际歌》!   可是我们身边不远却有一位女三轮车夫,根本不把歌声放进耳朵里,她把嘴 巴长得大大的窝在客座上,头一上一下地学习啄米的公鸡。铁打的公鸡也会累的。   唱歌的那人也许是把马赛想象成一匹赤兔马了,唱完了最后一句竟然舍不得 下来,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英特那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   英、特、那、雄、纳、尔?好日子?太魔幻了!   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赶忙拔腿就走。   来到小区门口,眼前一亮:街道居委会大门紧闭,玻璃门上有两竖红色大字, 摆出一副对联的模样,在下午阳光的斜斜照耀下,显得理直气壮。   那两竖大字是“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监督自我服务”。搞什么搞啊!   我想它要是有个横批会更好,于是住了脚。刚要把眉头卷住作思考状,脑子 里一个词就蹦跳而出:“手淫。”   太不优美了!居委会应该是我们国家唯一能够和居民直接接触的基层单位了, 可它干的竟然是这种事,眼里只有“自我”,它以为自己是九零后啊。   我换个词吧。   好容易把“手淫”搬走,“精神病院”就挤过来了,一屁股坐下不肯挪窝了。   对,精神病院住的是些什么人?听说里面床位很紧张。从各种渠道了解到的 信息看,里面应该有不少人跟精神疾病搭不上边。不然街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精 神病人在游走呢。   大前天中午一点五十分左右,离我家大概一百五十米的芗客隆超市门前,一 位青年精神病人突然横穿街道把一位路过的姑娘打自行车上采摘下来,摁在地上 使出吃奶的力气打,很快就把一位好端端的姑娘打成了可以赠送台湾的国宝。   路过的人竟然没有谁肯把姑娘的惨叫放进耳朵里,没有谁肯把姑娘的两只黑 眼眶放进自己的眼眶里。这些路人,有不少是单位的领导,经常独当一面的风, 或者酒菜。   一苇之妈的同事苏先生恰好及时路过,苏先生不是领导也没参加过组织性生 活,思想较不成熟。他把胯下的自行车压到在地上,匆匆忙忙上前:“喂喂喂, 你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打女人?!”   青年精神病人不肯接受他的意见,摆开架式给了苏先生的眼睛一拳,还不尽 兴,又抱住苏先生的脑袋,在他的脸上狠狠啃了一口,然后“呸”的一声呸出一 口唾沫来,红艳艳的。   苏先生的一只眼睛当即肿成灯泡,只是颜色黑紫,一张白脸鲜血淋漓,场面 相当壮大。   苏先生曾经充当过一段时间的玉面郎君。这下出门可得戴面具了,不然会直 接影响到本市的全国文明卫生城市的形象了,多不妥当啊。   送到医院缝四针。不能上班。但由于他不是领导,工作不能没人做,作为同 事,一苇之妈当仁不让地主动帮他干活,一个人看守四部电脑两部打印机两部电 话,累惨了,这两天回到家就瘫在沙发上,模仿出了水面的深海鱼类。   派出所第二天就叫家属把该青年精神病人领回家去了。他们家穷,住不起医 院。他妈被他打断了骨头也只能闪在门后偷偷地吞吃眼泪。   2010.5.1   二、我打老婆了   天气阴冷眠床宽广,身子蜷在温暖的被窝里没做梦是不应该的。前天晚上我 就很投入地做了一个梦,场面壮观热烈,情节转折颇多,部分梦境还是彩色的。 很好。可不幸的是:我在梦里不慎挥了一拳,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孩子她妈 的脑袋上。   在梦里,我重新上了一回学。报名、军训、团章知识考核等等,程序非常清 楚,而且团章知识我还是考了25分,最后一名,和当年一样。不过女同学的面孔 比当年成熟了不少,大多有了慈祥和蔼的底色。   梦里很快就到了国庆节。我们被塞入一辆哐哐响的大巴,向山里晃去。我们 要去参观国庆献礼工程,体验祖国的伟大成就,以便增强民族自豪感,增强班级 凝聚力。   路途漫长,车在山里转了几十个弯,还在继续转,好像我们要去的是另一个 世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岭,路面坑坑洼洼,身子骨都颠散架了,眼睛烦躁得 要翻成卫生球。奇怪的是,车厢里静悄悄的,男同学目光四散,各自严肃地盯着 眼前的空气,女同学都咬紧了下唇,好像要把某些气体活活关死在消化道的末端。 我也没说话,因为辅导员的眼睛正在模拟探照灯,扫过来扫过去,脸上的表情比 探照灯还简单,扫累了,就定格在我的脸上。该辅导员是属指南针的,永远只有 一个方向。上车前他带我们喊了口号:“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夸张得让人不知选择哪种表情合适,只好面无表情。   山里竟然有一块盆地。   我们看到了那个献礼工程,妈呀,真大啊,我都得踮起脚尖才能望到尽头。      这个工程是个养鸡场,超大型养鸡场。标语贴得到处都是,口气都很大。   养鸡场的办公室主任率领我们参观养鸡车间。办公室主任圆滚滚的,很严肃, 一声不吭,大踏步走在队伍的前方。   鸡一只紧着一只整整齐齐地卧在铁笼子里,好像一块块砌上去的砖头,连屁 股都无法动弹,除了鸡头一上一下啄着饲料,通了电的机器似的。鸡笼上空是小 太阳,太亮了,扎得眼睛一抽一抽地疼。我发现鸡的眼睛都有些不对,像领导, 目中无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于是探手把身边的开关一摁,小太阳灭了。鸡们 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它们都是瞎子!   主任猛地像司马懿一般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动作和草原上的野狼一 样熟练。可是他不姓司马,他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   辅导员吓得捂住了小嘴。   中午养鸡场请我们吃饭。饭还可以,白花花的,管饱,问题是菜就一样―― 煮鸡蛋。   那鸡蛋太难吃了,木头似的,柴愣愣,一点滋味也没有。   辅导员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线,竟然要大家谈谈饭后感。他双手不停地往上托 面前的空气,意思是要大家语气尽量的自豪。   大家昂起胸膛齐声大喊:“这鸡蛋太难吃了!”   辅导员的脸一下变成了科作业纸,白惨惨的。   这时,办公室主任放下碗筷,沉着脸站了起来,他的眼睛慢慢地扭了一圈, 又扭了一圈,好像要看穿我们的灵魂,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他的目光冰冷,食 堂里的温度陡然下降,只剩下了偷偷喘气的声音。他垂下眼皮,好像在心里找寻 什么要紧东西,突然,眼皮撩起来,脸上浮出一丝微笑:“下这些蛋的都是勤劳 勇敢善良正直的鸡。这是我们自己国家培养的鸡。自己家的鸡下的蛋都说不好吃, 你们还是不是中国人?祖国的鸡生的蛋,再难吃我们也不能嫌弃!你们平时吃的 也是这种品种的鸡下的蛋啊,你就是吃这种鸡蛋长大的啊,你有什么权力说这蛋 不好吃?端起碗吃蛋,放下筷子骂娘,不知好歹,忘恩负义,无耻!”   天,口条这么好!我的男女同学们都张大了嘴。辅导员激动得泪汪汪的。我 有些不爽,刚想插进一两句,他又开口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们的鸡蛋都 是合格的!难吃的鸡蛋是极少数,绝大多数鸡蛋是好的,是优秀的,是经得起考 验的!说我们的鸡蛋不好吃,这是没有根据的,希望同学们说话能客观点。我们 建设的是有自己特色的养鸡场,我们的母鸡下出的是有自己特色的蛋!虽然口感 差了点,但对我们的身体是有益的,如果擅自引进一只美国蛋,我们的吸收系统 和胃的承受力乃至整个内分泌系统,恐怕都要崩溃的。依我看,美国的鸡蛋就不 怎么样,我们的鸡蛋好五倍!是啊,我们的鸡还处在下蛋的初级阶段,要吃好鸡 蛋,要到高级阶段,可这初级阶段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大家要有足够的耐心。 我可以坚定地告诉你们,没有一只蛋是十全十美的,所以你们无权对蛋说三道四! 想想旧社会,穷人连饭都吃不上,每天咽糠吃野菜,想想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 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你怎么可以不好好珍惜!加油,中国鸡!中国鸡,加 油!!”   我的同学们都泪汪汪的,辅导员开始使用手帕了,擦湿了这面,翻过来,再 擦。   我举起手来,摇。他看到了,转过脸来,表情自信满满:“这位同学有什么 高见?不要紧,尽管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嘛,尽管说。”   我大声说:“这鸡蛋真难吃!”   主任身子一抖,脸色大变,向我猛扑过来:“你说什么?你是什么居心?凭 什么说我们养鸡场的鸡蛋难吃?你站在谁的立场上说话?!难道中国的鸡蛋就难 吃,美国的鸡蛋就好吃?!有本事你下出个好吃的鸡蛋试试!!!”   太搞笑了,我想笑,可是两个拳头不听话,竟然抬到胸口来,因为主任觉得 不尽兴,右手中指鸡啄米似的啄着我的额头。   主任啄累了,停下手来,这时,他发现了我的拳头的存在:“哟嚯!你想打 我?难道你想打我?我是诸葛亮哪,你敢打我?好,你打,你不打你就不是人养 的!”   我当然是人养的,我是我妈养的,我妈是个数学天才,我爱我妈。我质量这 么好靠的就是我妈的生育和放任式的培养,我妈是个人,而且是好人,这一点是 毋庸置疑的,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有必要证明一下。所以我咧嘴一笑,右拳飞 了出去。   只听到“啪!”一声脆响,我的右拳一疼,一声惊叫差点把房间炸裂了,那 是充满恐惧的尖叫,孩子她妈的尖叫。我一下就从梦里蹦出来了,我心疼死了。   刚到漳州上学那年,我还赖在18周岁那个年龄段里,年青,身上每个毛孔都 是新鲜的,精力充足得捆也捆不住,天天都得琢磨着找点杂事消耗体力。有天晚 上,我和一群同学到街上验证水泥路面的坚硬程度,走啊走啊,走得东倒西歪。 经过工人俱乐部后门时,看到了一台拳击机,旁边大纸板大黑字――“一拳两毛, 200公斤以上不要钱”。同学们呼啦一声围上前去,争着抢着戴上拳击手套,使 出吃奶的力气打,打得泪都出来了。成绩花花绿绿,最少的38公斤,最多的168。 168那位当天刚正式失恋。我站在大家后面笑。于是大家就把手套给我套上了。 我上去用右拳叮了一下机子,220公斤。大家似乎不信任自己的眼睛,说,再来。 于是又叮了一下,228公斤。大家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变化了,好像我是隔壁班的 人。我是个有集体感的人,所以我上前改用左拳捅了机子一拳,197公斤,然后 也交了两毛钱。大家的眼光马上恢复了正常,我又很好地融入了班集体,东倒西 歪地走在大路上。   心疼死我了。我不属公鸡,也不是领导,这辈子就这么一个老婆,没有替代 品,打坏了怎么办?   心疼死我了。   孩子她妈说,她正在梦里炒米粉,不知哪里飞来一只大铁锤,“咣!”的一 声就把她脑袋砸了,当时她脑袋里“嗡嗡嗡”响作一片,地板不见了,厨房不见 了,锅和米粉也不见了,锅铲倒是还在手里,人悬在半空中,太恐怖了。   她没有呕吐,万幸。   昨天她说,后脑勺还火辣辣的,像抹了辣椒油。   今天,公元2010年1月21日,是孩子她妈的生日,我必须有所表示。我要跟 她说,生日快乐!这样显得比较有腔调,像个家庭主要领导人。   2010/1/21   三、说谎   今日日光懒散,像个披头散发的婆娘,迟迟才露了脸,却早早就打起了哈欠, 把西边的山头哈紫了,半天空都是彩霞。暑热已消,风有了些微的凉意,从窗口 望出去,水边那棵柳树依然歪了脖子猫在楼房的影子里,有些碎叶子不三不四地 落下来,卧到水上,水面抖起几道涟漪,恰似小刀子鱼在梦里不小心伸了个懒腰。   杯中水凉,胃肠一阵蠕动——有补充能量的必要。可桌上只有茶壶、茶杯和 茶盘,还有的是,电视遥控器;探手到桌下一抓,没有可以入口的东西;拉开冰 箱的门,哇,空空如也,比文明卫生城市的街道还干净,冷清。   于是召集家中所有人物,排好队,老规矩,女儿一苇在前一苇之妈在后我居 中,骑上两只轮子,油门一催,一路轻烟奔赴新银座超市。   新银座半年前还是本市最大的超市,大到一家子在里面瞎逛时都要揣着手机, 以防回家前找不齐人,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走散了。里边灯光贼亮,人气蒸腾,身 在其中每每会误以为自己是一只掉进开水锅里的老鼠,人形尽失。我很不喜欢: 我不喜欢人挤人,我不喜欢随随便便和别人紧紧地贴在一块。但是最近我改变了 对它的看法——城东新开了家沃尔玛,更大,更亮堂,动静空前,国人喜跟风, 本市人又多具有本国国籍,因此大多涌东方去了,它一下子就清凉起来,简直可 以在门口撒上谷子架起笸箩捕捉迷了路的小灰麻雀。   到新银座时天已黑透,空气打脚底冷上来。   怎么了?新银座的门口灯光闪亮响动很大,都是人!排着队,队伍弯弯折折, 如金蛇扭腰花,都扭到马路牙子上了。我一时眼花,以为走错了时空,碰见姜维 和邓艾在共同学习诸葛仙师语录耍弄长蛇阵。   胸中陡现疑问两团:第一,排队的是什么人?第二,今天是什么日子?   第二个问题好解决。我刚问了半句,一苇之妈就说,明天中秋八月十五,你 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过第二问题她回答不上来,只是说,奇怪了,奇怪了,现 在还有什么人愿意排队呢?这么老实?!奇怪了,奇怪了……哎,前面那几个好 像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可不是!队伍里有好多我的同事,除了同事,还有不少身形熟悉得眼热,嗯, 是友校的老师。他们衣着皆不光鲜,手里都握有一绿本子,或举或扬,情绪似乎 相当的激动兴奋,脸色蜡黄里透出红来,因为挤得用心,不少人头顶额上冒了汗, 在亮得空气也显得薄了的空气里化成飘飘渺渺的水雾。大概是等急了,队伍里不 时的还有几位强行蹦起来,扯长了脖子向前眺去。   那绿本子我也有一本,我把它扔在抽屉的角落里,密不示人。这“人”指的 是我自己,因为一旦不慎看到它,难免会想起我近二十年来的经历,不利于我维 护较平静的心理状态。这本子的全称叫“中华人民共和国教师资格证书”。   一问,原来是新银座尊师重教,值此中秋佳节将至之际拨出巨额资金对市区 广大教师进行亲切慰问:每人无偿领取价值人民币20元整的中秋月饼一盒,每人 限领一盒,发完为止。为防不法之徒冒领,必须有所证明,要硬件,身上袖口的 粉笔灰?那作不得数,要教师证,对,共和国教师资格证。   队伍中有一粒雪白的大脑袋——那是德高望重每年重阳都要在电视上出现的 我小学五年级的数学老师!该老师一贯严于律己,站如松坐如钟,形象极其威严。 他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律己严对学生要求更是凶猛——上课一动都不许动,用 他的话讲是,“要像死人一样!”为了贯彻他的“教育理念”,他甚至把我叫起 来面壁思过。其原因不复杂:由于他不知是无法还是不屑于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继续昂首挺胸讲解那已讲了一百遍连母猪都懂的问题,害得我百无聊赖,在上课 的时候用心研究起了同桌女生的耳垂。那时候我是什么人呢?我是那个“本小学 建校70年才孕育出来的数学天才”哪。   他正在队伍里被挤得东倒西歪,像颗刚出土的大白萝卜。想起他平日里岸然 的形象,心里的酸实在按捺不住,涌上了眼睛。那是我的老师啊!那是一位七十 多岁的老人啊!二十元钱的东西就能够让他们不顾尊严放弃经营多年的形象,这 到底是为什么?   我怕他回头看到我,我说,撤。   正待回身,裤袋里一阵狮吼,来电话了——我结婚十周年那天,一苇之妈看 了苏东坡耍笑陈季常的诗,特意帮我把手机铃声设定成非洲狮子发情时的怒吼, 那吼声凶悍提神,让人无法忘却家中另一个人的存在。   是我的老同学兼好兄弟汪先生的电话,汪先生是国家干部,其单位肥美,不 知道生活的坚硬。汪先生还是个有些名气的文人,文人大多细腻,对社会动态较 敏感。   汪先生语气激动,有些咬舌头:“告诉你个好消息,新银座在慰问教师!发 饼,整盒的中秋月饼!你在哪里?快来!快来!慢点就来不及了……”   我对他的激动情绪颇不理解:“噢。”   “快来、快来!老是听说国家不重视教育,瞎说,这不,社会都出面了。现 在教师的地位确实提高了。事实摆在面前嘛,中秋也有饼吃了。还不快点!慢着, 慢着,要带上教师那个什么证,对了,教师资格证……”   我的胃和大小肠都开始不舒服:“嗯嗯,啊啊。”   汪先生的声调突然高昂起来,如正在敦伦的猫被踩了尾巴:“咦?!你该不 是也在新银座吧?不然电话里怎么那么吵?”   我想都不想:“我在家里。噢,那是电视,电视播新闻,伊朗政府在组织反 美大游行。”   啪,把手机关了。   行进在黑的夜里,冷风迎面摸了过来,心中猛然一惊:我今天太反常了,说 了假话,竟然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要是换成平日,肯定胸中乱蹦脸红耳赤浑身 虚汗——我不善于讲假话,也习惯于不讲假话,因为小时候我奶奶不许我讲假话, 半句都不许,我问过为什么,她说,为什么?就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想起奶奶,手心里不由得冒出汗来——奶奶刚刚去世30年,我怎么就开始忘 了她的话?   转念一想,我这样做,不管如何说也算是及时维护了我国教育事业的光辉形 象,于是心下略宽,望着天上吐了一口长气。   这时,一苇忽然出声了:才十四,月亮怎么可以这么圆!   2007-2-15   四、散步   今天是公元2008年6月4日,办公室里人特别多,原来,这两天上级要求班主 任坐班,以防不测。看到大家坐在各自座位上发呆,忽想起四川、甘肃、陕西等 地有那么多的人还在时时刻刻的等待着躲避余震,我不知把眼睛放哪个方向合适, 于是一下课赶忙逃出学校。   天突然黑下来,抬眼望去,乌云堆满了整座城的天空,云脚已经踩着了高楼 的顶,雷声阵阵,像鼓,快要被敲破了。城和云脚之间,一线白,努力地亮着。 雷声一起,街巷之间惊叫不断。经过市场时,雨滴三三两两砸下,霸道,不讲道 理,想起一苇还没放学,脚下不由得有些慌乱,心扯上来。正要加紧脚步,突见 二妇人拉开架势斗架,神色皆投入,嘴型极尽夸张,其中一位高呼:“让你天天 来月经!”其呼声太高,把雷声都镇住了。我忍不住笑了,把心放回胸腔里。   刚刚走到楼下,风雨大作。树都急得差点把根拔起来跑路。   傍晚,一苇突然作业很少,三两笔就写好了,她左右转了两圈后铺开白纸抓 了水彩笔开始涂抹。她很快就涂好了两张纸,其中一张叫《观察天文的姑娘》, 画有三角帐篷一,月牙一,单筒望远镜一,镜头前一只眼睛,一抹身体,一把向 天上斜上去的头发,一苇说,风很大。再看另一张,嚯,《春天》,画的是一大 树绿冠,黄蓝二花,姿态皆夸张,还有一地的绿草。   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转头望天,窗外,风雨都已不见踪影,乌云满天,一动 不动。一苇说,爸爸,我们去散步吧。   散步?对,散步。社会在一天一天地进步,如今散步已经进步成敏感字眼了, 我都大半年没用过这个词了,而且搬到新家后,我从来没有散过一次步。   因为这是我和一苇的第一次散步,所以活动路程不宜过长,最后我们走到了 隔壁的嘉华大厦门口,来回距离合计约一百二十米。   回来的路上,我们拐进了“无涯根雕”,“无涯根雕”里东西不是很多,但 塞得满满的,因为块头大都不小。根雕的主要种类当然是黑白通吃的关帝关老爷, 其次是做害羞少女状的观音菩萨,再就是招财进宝的一串串三脚蟾蜍,还有一些 弥勒佛蹲在茶几上笑,但没笑出声来。   一苇眼尖,一眼就发现刚进门的地方放墩着一头牛,雕得异常精细,该牛正 低头努力做斗角状。一苇大声说:“尾巴雕错了!”   可不是,牛尾巴都翘到了背上,肛门敞亮,格调相当高。我问,为什么?一 苇说,它使劲啊,顾不上尾巴啊,它拉屎才翘尾巴。   老板的脸板了起来,狠狠挖了我们各一眼。赶忙把一苇拉到门外来,一苇回 头大叫:“明明雕错了还卖,怎么可以!”   一苇再过一个月就八周岁了,还不懂得说真话根本没有半点好处,真是的。 要不是他爹的身体发育得特别充分,她早被人家扁成馄饨皮了,人家才不管你是 不是天才儿童呢,人家尊敬的是她爹的一身肌肉。   我不理睬她,我想我的事。我想起了十九年前的这个时候,没风,空气死了 一般,胸口闷,我打教室里拉出两张课桌来,摆在草坪上,摊开身子,望天,天 上有几粒星,一动不动,似乎被什么吓坏了。我身后的教室里,几位有上进心的 同学,正在商量如何去找老师套出考题来,因为明天突然要考试。舍不得孩子, 套不着狼。   胸口一下鼓起来。为防止自己被憋伤,我从课桌上翻起身来――我决定去写 一封信,跟远方的某个年轻异性说,我爱你。   2008.6.4 ◆     张家大奶奶   ·依寺阿修罗·   张家在当地可算是个大户,在这个不起眼的苏北小城,随意提起张家几个身 份还比较显赫的人物,那连小杂货店的阿姨,那也是能谈出个一二三的,这,我 是亲见的。   张家有个大奶奶,在娘家时名叫郭莲英,成了我的大奶奶,冠夫姓,应该就 叫张莲英了。这位大奶奶,是个我素未谋面,却频频听人念起的人物。   有人说,大奶奶就是个悍妇,抽烟、打牌、大嗓门,三句不到就能把你骂崩。 有人却也只是眼珠微微一瞥,笑笑地说:“大奶奶,人家那可是上海来的大小 姐……”关于大奶奶的家世背景,这话说的倒是千真万确的,即便称她为悍妇的 人,也是承认她这相比较而言的贵族出身的。   听人们的描述,大奶奶脸蛋儿漂亮,身段儿标致,经常是一身旗袍,斜倚在 门上,身子只那么不经意地一站定,便已是风情万种,婀娜多姿了。只是那嘴中, 少不了吐着烟圈。   我虽未曾亲见,但心想:若人人都这样说,想必也是基本能够认定成为事实 的。何况,大奶奶是外姓人嫁入张家,且如今追忆她的也并非她的嫡亲血脉,再 依着众人口中大奶奶那彪悍的作风,若她本身并无太多姿色,人们想来也没必要 这样美化她。推论到此,我想,我应该可以给出这样一个结论:我那未曾谋面的 大奶奶,她是个美人胚子。   美人胚子的大奶奶,嫁到张家,给张家老大做了媳妇,大奶奶这个身份也就 由此得来,而张家老大,也就是我的大爷爷,是个憨憨傻傻的二愣子,这样的配 对儿,大奶奶自然是表现出了顽强的抗争。这抗争,从她知道自己要落户张家开 始,一直进行到她去世的时候。我们说生命不息,抗争不止。换个角度想,之所 以抗争不止,或许也因为想要争取的结果迟迟未曾出现。   细心而聪慧的各位,想必已经从我这稀里糊涂的码字工程中看出了端倪,是 的,我之所以如今还能称呼郭莲英为大奶奶,而不是“前大奶奶”或“曾经的大 奶奶”,是因为“我大爷爷的老婆”这个身份就是她一辈子的标签,她斗争了一 辈子,而这标签就像是被人甩出的那一道大黄鼻涕,“啪”的一声黏在她的身上, 怎样也抖不掉了,一直到风干,即使勉强抠了下来,那一坨痕迹也是永远在那儿 了。   张家和郭家算是世代交好,在大奶奶还是大姑娘的时候,被张家的长子,也 就是我大爷爷看上,就这一眼,我大爷爷就喊出了“这辈子,金人、银人都不要, 就要真人”这么个豪言壮语。时隔几十年,当我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转述时,我 几乎能看到几十年前的那个愣头小伙子喊出这句直白话时脸红脖子粗的情景。要 说这人虽然憨傻,但这对待感情非同一般的执着,就算放在如今,那也是会引得 不少女子啧啧称羡的吧。问题是,这世间的冰山,并不全是仅靠执着就能劈开的, 大爷爷的一根筋,对出身贵族的大奶奶来说,就如同公主床上的那一粒豌豆,即 使隔着许多床松软的棉被,依然让大奶奶硌得生疼。但这一根筋却赢得了大奶奶 父母的青睐,想想也是正常,试问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个对她死心塌地 的男人的,于是乎,本着“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的传统,大奶奶今后的人生就 这样被定了下来。这决定自然是引发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折腾,大奶奶的爹妈为了 彻底绝了她的心思,直接就将她的户口从上海取出丢到了这个苏北小城,换句话 说,亲爹亲妈将这个女儿就这么扫地出门了   大奶奶抗争的战场从此转移到了张家,于是,出现了开篇有人回忆中的那个 场景,心气儿极高的大奶奶,倚着门框,怒视着这些令她冠以“张郭氏”的人们。 大奶奶一辈子抗争最明显的举动就是她一辈子没为张家生下一男半女。这在旧社 会,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属于七出之条当中堂堂正正的一个理由。今天的我推测, 大奶奶当时想必也是想以此为由逼张家把她给休了。然而谁能料到,大爷爷的一 片痴心至死未改,但凡有人提议休了这“恶毒的想要大爷爷绝子绝孙的”女人, 大爷爷自是用那句“金人、银人、真人”的口号将其撅了回去。自然地,大奶奶 一辈子为之奋斗的要甩掉“张郭氏”头衔的这个事业也就没能成功   关于他们的生活,没人给我细说,只说天天都是鸡飞狗跳,家宅不宁,但大 家又都承认,一辈子没要孩子的,看上去脾气极臭极硬的悍妇大奶奶,对于其他 亲戚家的晚辈孩子,那都是极好的。作为晚辈,我没能与大奶奶接触过,但我想 能够对别家孩子如此和善的女人,心底应该也不是真的多坏的。   如果换做别的女人,或许折腾个几年,也就认了命了,顶着个“张郭氏”的 帽子,生一堆孩子,絮絮叨叨也就了了这一辈子了,而我这不曾亲见的大奶奶啊, 直到临死的那一刻,听说,她嘴里念念不忘的唯一一句遗言是:我死后千万不要 将我和他葬在一起!   我不曾亲见的大奶奶啊,你可知你的这句遗言给你后辈带来的震撼,即使是 几十年后的今天,依然不亚于那憨憨傻傻大爷爷的那句誓言…… ◆     逐日   ·醉里笑秋·   一   大家都说我疯了,并且疯得很癫狂,以至于没人愿意理我,哪怕我故意在人 多的地方做着奇怪龌龊的动作,如拼命挖鼻孔,秀挺的鼻子都挖成了朝天鼻,有 时候还会把腿挂在肩膀上,以证明我的存在,但村民们当我是透明人。偶尔孩子 们会考我白痴的不能在白痴的问题:树上有十只鸟,猎人打了一只,还有几只? 我说,还有九只。孩子们嘲笑起来,接着向我扔石子,土块。因为我有艾滋病, 大人们看到自家的孩子和我在一起,都会天杀一样吼起来,孩子们便一哄而散。   我很癫狂,但没有疯,我当然知道树上有十只鸟,猎人打了一只,树上的鸟 都飞走了。可谁会信呢?就象醉酒者摇晃着但还吆喝着“我没有醉”一样,滑稽 可笑,因为我的行为举止一样滑稽可笑,我会把房间打扫一遍又一遍,地板磨的 光亮,容不得半点灰尘,尽量减少细菌在我生活的空间飞扬。把偷来的菜,为了 杀菌煮了又煮,烂的不用嚼,粥一样一下流进胃里,在村民眼里,只有神经病才 能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我是装疯的,象我这么卑鄙下流的人,只有装疯才能苟延残喘活者,掩盖可 怜的自尊心,掩盖曾经属于我的光环。   当年,我是全县第一个文科状元,第一个考进十大名校的本科生,上学那天 全乡夹道相送,来说媒的把家里门槛都踩破了,介绍的女孩子足有一个连之多, 县公安局刑侦队长的女儿是我同学,尽管只考进了普通大学,但还是接我到她家 吃了一顿饭,为我送行,她爹和蔼可亲,话里有话地暗示着什么。我可爱的老爹 为了供我读书,长年累月砍柴到圩镇卖,但我是他的荣耀,我也发誓,将来一定 要让爹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我爹死了,刚死没几个月,坟头那抔土都还是新的,爹是让我气死的,我还 没回家,但我得艾滋病的消息象个原子弹在乡村里爆炸开来,因为我是这里第一 个得这个病的人。回家那天,我受到了乡民们夹道“欢迎”,大便,尿布,月事 布,石头,雪花一样向我飞来,我一下由光宗耀祖的楷模变成了不孝子孙的典范。   以前村长家的狗看我都点头哈腰,现在也张牙裂齿,面目可狰。村民们都鄙 视我,畜生我还怕它吗?!我也会趴下身去,张牙裂齿,冒着口水,蹬着后腿, 狗叫一声,我旺旺鸣吠更大声,直到把它吓跑。但我还是有畜生不如的地方,村 长的狗发情时候,狗鞭涨得象条棍子,而我呢,自从得了艾滋病,那祸根彻底下 岗了,这都是报应。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很恐惧,总觉得艾滋病病毒在不断侵蚀我的免疫系 统,而空气中的细菌不断随呼吸进入机体,吞噬自己的生命。自从得了艾滋病, 我的眼睛丧失了对颜色的鉴赏能力,世界进入黑色的世界,树是黑色的,人是黑 色的,猪狗也是黑色的,而我偏偏害怕黑色,更害怕黑夜,我害怕一晚上下来, 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冰冷的世界里,只有太阳还能给我一点点温暖,我早已经没有钱去治病,听 说太阳的紫外线能杀菌,有时候我会脱光衣服在太阳下暴晒。太阳下山的时候, 心头涌起莫名的恐惧,我拿起根棍子跋足狂奔,披头散发,追赶太阳,还对田间 地头的人说,夸父追日知道吗?玩耍的孩子说,图书上的夸父是没有穿衣服的。 我就脱光了衣服,对着太阳下山的地方狂奔起来,大屁股和裆间的祸根随着奔跑 扭来扭去和晃来晃去。妇女们抓起田里的泥巴扔过来,我奔跑得更快了,可没到 三百米,我便气喘地倒地不起,接下来是无穷无尽的幻想,不,医生说是癔想……   二   这次癔想我看到了“声声慢”,当然不是李清照的《声声慢》,是张韶华的 绰号,我取的,因为她说话总是慢半拍,就象吃饭一样慢嚼细咽,不愠不火。声 声慢是我的女朋友,可我自己也说不清,是她可以匹配予我车子,房子等物欲, 还是真正意义的爱情。她很爱我,但我的背叛,出卖,让她伤心欲绝,如万箭穿 心,不过,我也受到了最好的惩罚。   大学毕业那年,我谢绝了一些国营企业的邀请,甚至拒绝了当公务员的邀请, 我选择了去深圳,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我坚信,凭名牌大学本科的招牌,一定 能闯出一番天地来,拥有车子,房子,我觉得我应该匹配这些东西,才不会让乡 亲们失望,让老爹过上富裕的生活。   深圳快节奏的生活,由不得你适应不适应,时间以穿梭的速度在两脚间消失, 一个月了,工作没有着落,所谓的人才,能用就是人才,至于文凭都是空架子。 人才市场过分到连守灯塔的职位也叫我应聘,我并不泄气,我坚信我是一个不平 凡的人,不久,“好运”就光顾了我。   《深圳晚报》登了一条消息:工地上掉下几块砖头,砸到六个人,其中四个 大学专科生,两个大学本科生,有两个住进了医院。其中一个就是我,一个就是 声声慢,尽管经常有人来看声声慢,但医院的寂寞成就我们交往的开始。别看声 声慢说话慢理斯条,却是一个集团公司的副总裁,为人和蔼,亲近,没有架子, 当然也很丰韵漂亮,就象露水里的梨,鲜嫩鲜嫩的,一看就让人想入非非。出院 了,我很自然地就进了声声慢这家集团公司,任总裁办公室秘书。   总裁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瘦得只剩下一双精明的眼睛,象支利箭,随时 把人心洞察的穿心而过,动不动叫声声慢去谈工作。   我工资并不低,但要达到车子,房子要求很遥远,我不敢回家,过年了,我 怕乡亲们失望,甚至嘲笑我。   过年了,集团开舞会,由声声慢主持,我邀请她,我第一次拥抱了这个女人, 她身上的芳香一下象种进了我灵魂,我直觉,她就是我要爱的人,并可以帮助我 的人,尽管长我两岁,又有什么要紧呢。跳完舞声声慢那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读 到了某些信息,我失眠了。   漫长的夜晚我不再孤独,我开始思念并发起进攻,并很快得手了,我趴在白 莽一样的身躯上,在声声慢引导下,象西班牙斗牛士一样发起一阵阵冲击,声声 慢快活的呻吟声,象久旱逢甘露发出吸水的滋滋声。   我说:“亲爱的,嫁给我吧,我爱你。”   声声慢犹豫了。   其实我知道,她是总裁的情妇,但我好象不太在意过去发生了,我需要她。 如果有她的帮助,很快就能拥有的自己公司和财富。   我习惯了和声声慢缠绵的日子,在她丰硕的乳房上喷激我好象永远也使不完 的精力,这些都是她教我的。我开始不满足偷偷摸摸的日子。   一日,我终于走进了总裁办公室说:“我要和声声慢结婚。”   总裁的话和他身板一样干瘪瘪的,但说出来冷森森的可怕,他说:“有种, 年轻人,你不怕死吗?”   我硬着头皮说:“怕,但怕也要和声声慢一起。”   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情,被冲进来的几个保安打翻在地,直至昏迷不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住进了医院,竟然是和声声慢一起住过的那家医院。声 声慢看我来了,拿出十万块钱,哭得如雨打梨花说:“你走得远远的,不然你会 没有命的。”   说实在的,我有些心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但还是把钱甩手扫在 地上说:“我不是为了钱,是爱你,就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声声慢感动了,要我暂时躲避一下,过两个月我就会来打电话找你。   一个月刚过,集团总裁就心脏病发作和世界拜拜了,声声慢居然继承了一笔 不小的财产,大家都觉得不可思义,家属也想介入司法调查,但医嘱上白纸黑字, 也没有办法。   我和声声慢终于有了自己的公司,买了辆“奥迪A6”,还在小梅沙买了栋别 墅,公司交给经理管理,我们去游山玩水,尽情地缠绵。   我知道,总裁不会无缘无故死亡,肯定和身边这个女人有关系,我蛇一样缠 住声声慢,说:“我会爱你一辈子,亲爱的,给我生儿子吧。”   声声慢感动地哭了,也蛇一样缠住我并帖着耳朵把秘密告诉了我,说:“我 付出那么多,你一定要好好待我,我现在只渴望一个普通的家,相夫教子,以前 跟着总裁,却是没有未来的日子,今天,我终于可以怀孕生宝宝了。”   女人其实很容易满足。   我和声声慢回家了,乡亲们围着奥迪A6啧啧不已,并挨家挨户的请我吃饭, 还探试讨好地问能不能把侄子,女儿带出去做事,我仿佛一夜之间成了救苦救难 的英雄,我天生优越般地给村民们添油加醋讲述自己的创业经历,象做先进事迹 报告,村民们也掌声不断。   声声慢安静多了,帮父亲把家打扫得一尘不染,让没有婆娘的家焕发了家的 条理温馨,爹对声声慢超级满意,说:“这样贤惠,勤快的姑娘是过日子的人, 现在什么都有了,就缺个孩子,我等着抱孙子都等不及了。”   这是我懂事以来,父亲最开心的一天。   回深圳的时候,经过县城,到刑侦队长家看了一下老同学,崭新的奥迪A6和 她父亲杂牌的警车一比,就象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和八十岁的老头站在一起。老 同学毕业了,正在家等待安排工作。在酒店吃饭的时候,同学握住我的手说: “深圳有好发展,可不能忘记了同学哦。”我说这个自然。   不管我和声声慢怎么缠绵,折腾,数万精虫好象无法穿透声声慢这块沃土。 声声慢就象一只华丽的母鸡――好看不中用。   我们去医院检查,我很健康,是声声慢以前流产太多,附件炎症堵塞了输卵 管。   打针吃药,中西医结合,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声声慢依旧毫无反应,我开 始失望了,心里好象长了个结,并开始计较声声慢的过去,动不动就发脾气。   声声慢很内疚,决定去日本治疗,那里有同学。分别那夜缠绵不尽,声声慢 揉住我说:“好好经营公司,我走了,你不能做坏事,要知道,没有了你,我什 么都没有了。”说完呜呜哭起来。   我感受到了声声慢不舍得离开我的状态,也感受到了她治病生儿子的决心, 我帮她擦干眼泪,安慰说:“安心治疗,我等你。”并亲了声声慢一下,却很勉 强,突然发现,生不生儿子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声声慢走了,说要在日本治疗半年。日子孤寂漫长起来,日久压抑的骚动让 自己蠢蠢欲动,我开始出去泡吧,彻夜不归。   其实我并不想变坏,但身边的朋友们都匹配了情妇,喝酒的时候看到她们打 情骂俏,我感觉到很没面子,但一般的鸡我是看不上的,我嫌她们脏,我决定去 参加一个相亲派对,我一眼就看上一个姑娘,小巧灵秀,笑眯眯的样子。我把奥 迪A6的小车钥匙放在她面前,潇洒地说:“跟了我小车就是你的。”   泡妞原来很简单,方心怡跟了我,说实在的,我很喜欢看她笑的样子,调皮 撒娇的时候象一把小毛梳,挠得我心里痒痒的。我给她取名字叫“嘻嘻子”,并 给她买了一辆“现代”车,奥迪我还是不舍得,毕竟是和声声慢的爱情信物,可 我发现好久没想她了,可能是自己奔腾的激情在嘻嘻子身上找到了出口,因为我 们没完没了的缠绵。出去酒会或应酬的时候,我都会带上嘻嘻子,感觉很有面子。   声声慢回来了,我才恍然,半年过去了。声声慢的变化让我吃惊,我都不敢 认,以前的声声慢象刚出炉的蛋糕,细皮嫩肉,丰韵妖娆,现在如晒皱皮的黄瓜, 没有了生气,或许是长期服用药物导致的。   我想装作很渴望饥饿的样子,但还没有冲锋,我就缴枪投降了,趴在声声慢 身上象只喘气的狗,声声慢在我身下哭了,哭得很伤心,说我变了,不爱她了。   我沉默了,我不敢说不爱她了,车子和房子,公司毕竟是她的钱购买的,我 不能太过分,也不想失去,但我已经确实不爱这个女人,我不想和一个老太婆结 婚,那样和我不匹配,出去应酬不是很没面子?!   以前的爱只是性的懵懂和物质的利用,我终于明白了。   声声慢被抓了,那是我干的,我偷偷向以前集团总裁的家属告密了。当然我 把财产都转了户头,卖了奥迪车,驾着嘻嘻子的车,两个人连夜向厦门开去,没 有一点内疚,哪怕一点也没有,是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久,嘻嘻子告诉我怀孕了。我很高兴,就象勤耕劳作的农民,挥汗如雨, 总算落了个收获的希望。   三   我被踢醒了,我懵懂睁开眼睛,看到一颗星星,不是天上的,是扣在帽缘五 角星,是警察,并且是同学的父亲,尽管把大盖帽压得很低,我还是一眼都认出 来。   可能是我疯狂的举动影响了村容村貌,也可能是我的艾滋病会到处传染,村 长报了案,来抓我的居然是刑侦队长,指挥派出所把我象猴子一样扔进警车,得 艾滋病也犯法吗?好象没有规定,但我依旧恐惧地浑身发抖,在车厢里跳来跳去, 发出恐惧的尖叫,但没人理我,最后我绝望地嚎嚎大哭,我怕关进什么艾滋病收 容所,限制我的自由,限制我对太阳的狂热。我甚至恐怖地想,如果我突然死了, 就要被火化了,岂不是葬不到自己的后山上。   我被送进了看守所,小公安给我送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和吃的,有红烧肉, 肉的芳香诱得我口水直流,我很久没有沾荤腥了,可我还是怕不干净,上面还滋 生了很多细菌,我小心地说:“能不能再热热?”小公安没有吱声,把菜端去热 了。我自信心徒然大起来,思量,是了,人们公安,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也是人 民。小公安端着热好的菜放在地上。我突然大声说:“知道吗,我也是人民。”   小公安被吓一跳,惊谔看着我,扔下一句神经病走了。   我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我是人民。”声音撞在墙壁上嗡嗡地响,再没 有人来理我。   第二天早上,我被拉到人民医院前的广场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对我 指指点点,因为我是全县第一个艾滋病人。到处拉起了条幅标语,“洁身自好, 共同防止艾滋病蔓延”、“消除歧视,爱护关注艾滋病患者”,原来今天是“世 界艾滋病日”,医生一字排开坐着,负责咨询解答艾滋病常识问题。   县委书记来了,在照相机和摄相机下亲切和我握手,并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我感到很荣耀,必恭必敬很配合。当我听到县委书记说:“县委决定给艾滋病患 者集中收容,建造宽松舒适的环境。”我挣脱书记的手,扎向人堆,围观的人自 然闪出一路来,我顺着路狂奔而去,如丧家之犬。整个场面乱哄哄的,笑声,嘘 声,自然还有果皮,烟头向我招呼过来。   警车呼啸而来,吓得我脚下打滑,怎么也迈不开步子,我不想失去自由,我 不想客死在他乡,恐惧慌乱的我一头扎进旁边的绿化带,大屁股却高高地翘在外 头,象鸵鸟的屁股。警车在我身边呼啸而过,居然没有抓我,我觉得很惊奇。来 往的人匆匆而过,看到我除了鄙视的眼神,没有任何表情,在他们眼中,我除了 是个艾滋病患者,更是一个神经病,所以我的任何举动都是合情合理的。   电视里不断播放着县委书记和我握手镜头,我明白了警察为什么不抓我了, 原来县委书记只是“打算”给艾滋病患者找一个集中收容的地方。我的知名度有 了很大的提高,在大街上不时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当然还有果皮,烟头招待。我 干脆向他们敬个礼,然后嘎嘎地傻笑,要不爬到广场中央的雕塑上学狗叫。我知 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我这等卑鄙下流的货色,装疯卖傻就是我现在最好 的匹配。   我看到了我的同学,她被分配在教育局上班,以前资质平庸,相貌平平怎么 就水灵起来了,如果我没有得艾滋病,说不定会喜欢她,我希望她能认出我,或 许给个一百两百,我好久没有服用增强免疫的药了,我跟了她几天了,她一直假 装不认识我,连一个招呼也没有,我很失望,或许我这身打扮会吓到她,或认不 出来,我决定主动打招呼,我一直守在教育局门口,同学下班了,我竟然很激动, 刚想上去招呼,没想到路对面来了几个治安员,架着我就是一顿拳脚,并放出话 来说:“敢再跟踪队长的女儿,小心你的腿。”同学坐上了治安车长扬而去。   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但我还是决定在城里多呆几天,因为晚上有路灯, 尽管没有太阳那样温暖,但光亮可以驱赶夜的黑暗,来往的车辆可以充填一点点 热闹,我眯着眼睛,感受着路灯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热气,迷离起来,我知道, 我又开始癔想了,因为我那龌龊的往事,总是在我记忆深处招摇过市。   四   这次的癔想我看到了赛貂蝉,这个绰号自然是我取的,她真名叫柳盼盼,在 一个音乐派对上,我认识她,不,应该是她勾引了我,让我得了千刀万剐的艾滋 病。   我在厦门开了个网络销售公司,专门倒卖一种飞机,轮船的电子元件。有时 候一次就能接到几十万的定单。半年我就买了一辆“丰田”轿车。   我承认我是个好色之徒,对女人的胃口就象换衣服一样,流行一件我就想买 一件,竟然会上瘾。尽管嘻嘻子很想嫁给我,但我对她已经兴趣不大,好象对她 的笑和撒娇产生免疫了,挠痒般的笑声现在只会挠起我的火冒三丈,但我没有赶 她,毕竟公司几个员工还要有人来管,再说还怀了我的骨肉。   我到处猎艳,享受着金钱带来的乐趣。   一次,同行的朋友说,红人馆来一个绝色美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卖 艺不卖身,每天晚上都开音乐派对,场场爆满,很多富豪去砸钱都无功而返。   这个消息如同一剂春药,让我亢奋不已,从未有过的征服欲望在心里熊熊燃 烧起来,我第一次刻意打扮起来。然后开着丰田车向红人馆走去。   红人馆坐满了人,我只能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但我依旧信心十足。小小舞 台上放着一把筝,整个场面有点闹哄哄的,随着主持人报幕:“请当红明星,柳 盼盼上台表演。”人们都屏住呼吸,鸦雀无声。   塞貂蝉轻盈盈而来,穿着半透明大红汉服,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望了望台下, 当看我的时候,眼角泛起微微的笑意。我当下心里一甜,点头示意。   纤手轻拨,一曲《梅花三弄》如一股天籁妖娆而来:“溪山夜月,一弄叫月, 声入太霞,二弄穿云,声入云中,青鸟啼魂,三弄横江,横江长叹。”突然琴声 由悠扬幽怨变的急促,塞貂蝉身体随琴声摇曳起伏,脸上写满了幽怨,惆怅,和 渴盼。歌声突然高亢:“玉萧声,凌云戛玉,铁笛声,风荡梅花,欲摆不能!” 琴声嘎燃而止,我听得如痴如梦,直到掌声暴风雨一样响起,塞貂蝉向我投来意 味深长一憋,眼角泛起笑意,然后轻飘飘退出舞台,我心猿意马之余也很失落。   其实失落的人不光是我一个人,正当大家惋惜声声的时候,主持出来宣布了 一个好消息:“盼盼姑娘今天心情很好,愿意陪在场的其中一位单独小酌几杯。” 几个人为了得到这个名额,钱加了又加,差点打起来。但最终选中的是我,我很 意外也觉得是意料当中的。   赛貂蝉一杯杯地给我斟酒,脸上的微笑象正盛开的百合花,说出来的话比酒 更醉人,她说:“象这么年轻有为的人不多了,人又帅气,一看就是正人君子, 给人踏实的感觉。”我立马神魂颠倒起来,一把抓住赛貂蝉的手,轻轻一拉,赛 貂蝉顺势倒在我怀里,我伸手去解赛貂蝉的纽扣,把手伸进赛貂蝉的胸部揉搓起 来。赛貂蝉脸上一片红云飞过,半笑半嗔打了我一下说:“你好坏。”   我一下把赛貂蝉压在床上,赛貂蝉却推开我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我独自喘着气,却也无可奈何,保安进来了。临走的时候,赛貂蝉不忘温柔 体贴地给了我一个飞吻。   我发誓,一定要将赛貂蝉弄到手,玩了这么多女人,演艺圈女人的味道我还 没有尝过,虽然赛貂蝉不是大明星,但身上的内涵和气质,大大激发了我追求的 斗志。   我天天去看赛貂蝉,赛貂蝉也很给我面子,每天都留我喝酒,她说:“你不 是最有钱的男人,但是可以给我未来和幸福的男人,希望这种感情不是玩,是认 真的。”   我终于倒在赛貂蝉的石榴裙下,我答应了她,认真对待这份感情,给她名分, 我也做得到,毕竟和嘻嘻子还没有领证。说真的,我想结婚了,因为这个从不谈 钱,也不要我钱的女人,太少见了。   有内涵的女人床上的风情都不一样,还吟诗作赋一番,我沉醉其中,夜夜贪 欢,乐不思蜀,我决定把嘻嘻子休掉。   我和赛貂蝉准讨论结婚事宜的时候,一场感冒持续了近一个月不见好,农村 的坚实造就了我壮实的身体,一般感冒一星期就痊愈了。   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病,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钱。我决定去 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我得了艾滋病,我到三家医院检查,结果都一样,我觉得没有理由,我象斗 败的公鸡,回到赛貂蝉的住所,赛貂蝉窝在沙发里,叼着一根烟,这是从来没有 过的举动,我很惊讶。赛貂蝉斜着眼光看我,充满幸灾乐祸说:“恭喜你,得了 艾滋。”   我惊得象鞋底按了弹簧,蹦起来恐惧地说:“难道是你传播的。”   赛貂蝉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动手收拾行李,我咬牙切齿夺过行李,不断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   赛貂蝉放下行李,一下我掀倒在地,指着我说:“为什么,问你自己做了什 么,还记得你的声声慢吗,如今一贫如洗,一病不起,都是因为你,你这个忘恩 负义的白眼狼,脚底生疮心里流脓的人渣,披着人皮的恶狼。为了给我姐妹出这 口恶气,害老娘找了你几个月,知道吗。”赛貂蝉说到气处不忘用脚在我身上揣 几下。   “原来你一直在报复我,骗我。”我狂怒了,爬起来掐住赛貂蝉的脖子。   赛貂蝉膝盖一顶,顶在我的裆部,我一下摁住裆部蹲在地上起不来。   赛貂蝉鄙视地看着我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不这样怎 么吊得住你这个贱男人的胃口,告诉你吧,我就是一个人尽可夫,得了艾滋病的 歌妓。”赛貂蝉长扬而去,临走不忘揣了几脚。   我哈哈大笑起来,笑这个世界的因果报应,自己做的缺德事,终于遭到报应。 然后嚎嚎大哭起来。   五   我被温温的水注浇醒了,几个小孩居然对着我的头撒尿,原来他们看到我在 梦里哭哭笑笑的,以为是白痴傻子,我本能地翻身站起来,疯狗一样嗷嗷狂吠起 来,孩子们一哄而跑,我起身就追,却发现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掉了,带头 的孩子正举着我的裤子“哦哦”边跑边叫,我的身体切实差了很多,几个小毛孩 也追不上,好在城市人还是文明多了,看到我原始人一样晃来晃去,居然没有人 向我扔石头,或许他们习惯了我的存在,见多不怪了。   我知道,因为我疯了,任何行为都是合情合理的,就象我站在城南大桥上, 对着滔滔江水拉尿一样,没有遭到谴责,哪怕我光明正大拿包子铺的包子一样, 老板最多也只是挥挥手叫我离开,可能是大家都知道我得了艾滋病,活不了几天 的缘故,我的胆子越来越大,红灯的时候,我大摇大摆闯灯而过,当我经过医院, 故意捏一个护士小姐奶子的时候,终于引起了公愤,我在前面拼命地跑,一拔人 在后面拿着棍子追赶,叫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追赶我的人也越来越多,我 都点象英雄,干脆站在广场露天舞台上,一会学鸡鸣,一会学狗叫,引来台下的 人哈哈大笑。   因为我的卑劣行为,我终于被抓了,理由是影响市容市貌,来抓我的又是刑 侦队长,我简直和他有仇,我见无路可跑,干脆借着癫势,狗一样张牙裂齿,一 口咬过去。却被刑侦队长一拳将我打晕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放在一个带斗的警车里,去哪里?劳教所吗?还是收容 所,我不想失去自由,更不想死后被火化,我特别想念家乡,可以自由自在的晒 太阳,如果死了,可以葬在自家的后山上。我想都没有想,一个翻身向地上扑 去,然后滚向旁边的草丛。当警车在路的尽头消失,我松了口气,发现脸上火辣 辣,铲破了一层皮。   我要回家,我怀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决定走路回到自己的家乡,切发现浑身 乏力,虚脱了一般,睡一觉吧,趁还有点太阳,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六   我又梦到了嘻嘻子,她根本都没有怀孕,是为了稳住我,抠我的钱。当发现 我得了艾滋病,没有多说一句话,头也不回走了。   我没有恨她,比起我的卑劣行径,都有过而不及,更何况我已经阳痿了,自 从我检查出有艾滋病以来,我就阳痿了,尽管那天晚上嘻嘻子百般挑逗,我那家 伙死蛇一样趴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我的公司倒闭了,因为我疏于管理,我也没有心情管理,我整天都笼罩在死 亡的恐惧中,艾滋病和癌症晚期一样,没有办法治疗。   医生说,艾滋病的致病机理是病毒侵犯人体的免疫系统,让机体免疫力下降, 最后任何细菌都可以让机体条件致病死亡,我感觉现很多很多细菌病毒蚂蚁一样 在我身上爬行,繁殖,直至把我吞噬殆尽。   我开始服用大量的增强免疫的药物,每半个月去医院点滴“免疫球蛋白”, 听说“冬虫夏草”可以增强免疫,我一买就上斤放在家里,有事没事都嚼一个, 因为药物吃得太多,火得嘴巴都长起了一个个小水泡。自从得了艾滋病,我得了 洁癖,每次吃饭都要用酒精洗手消毒,食物都会煮上三遍以上,稀烂稀烂的。   我的房子卖了,车子也卖了,钱用来买药,直到几毛钱一粒的“左旋咪唑” (可以增强细胞免疫)我已经消费不起。   我开始经常感冒,感冒一次好久才痊愈,我越来越恐惧,存折里的钱位数越 来越少,我已经打不起针,吃不起冬虫夏草,我越来越烦躁,烦躁得象发情的母 猫,灶前奔灶后。   我的视力开始出现问题,什么事物都变成了黑色,黑色的人,黑色的树,黑 色的动物。   我开始出现幻觉,以前的事情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现,也会梦到自己死了, 死无葬身之地,我经常看到声声慢,我想抓住她请她原谅,她总是一闪而逝。我 也看到了嘻嘻子,还有让我咬牙切齿的赛貂蝉,我却发现没有了恨,只剩下了忏 悔,我真是脚底生疮,心里流脓的人渣,一个读了大学有知识没有文化的流氓, 今天的结果都是我应该得到的报应。   医生人道地给我做了最后一次检查,说我得了神经刺激征,才经常出现癔想。   我又感冒了,一个半月还没有好,或许死亡离我不远了,我想回家,就是死 了还能葬在自家的后山上。   但父亲的死亡和乡亲们人道、热情的欢迎,击碎了我最后一点做人的矜持, 于是,我疯了,乡亲们也认为,我疯了。   七   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家乡,村里引起不小的震动,或许他们以为我再也回不来 了,抑或我本该客死他乡,我如此肮脏的躯体,葬在家乡是对祖宗的玷污。也或 许是我脸上的伤疤看起来更加狰狞。   这个震动只持续了一小会,村民们无暇理会我,因为秋收来了。连调戏我的 孩子们也不愿意搭理我。唯一愿意和我对峙的就是村长家的狗,大概是看到了我 脸上的伤疤,增添几许陌生,看到我狂吠起来,我好象觅得知音一样趴下,汪汪 狂吠起来。   我脸上的伤疤化脓了,我感觉到细菌在我脸上咬,并锥心的痛,我用盐水消 毒,但无济于事,我开始咳嗽,一咳就喘不过气来,这是从来没有的症状,或许 明天就要死了,我恐惧得浑身发抖。   夜的黑暗向我包围过来,我又幻觉起来,看到黑无常和白无常向我跳来,拉 着铁链哗哗地响。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想死。”我冲出屋子,奔向田野,刺骨的秋寒 肆意地咬着我脸上的伤疤,我要太阳,我要温暖。   我抱着稻草跑回家,放在床上,一次,两次,三次,一会床上的稻草堆得象 座小山。我划亮火柴,点燃稻草,整个屋子亮起来,接着房梁也燃起来,屋顶也 燃起来,太阳,好多的太阳,我兴奋地手舞脚蹈,向太阳冲去。   肉体的烧焦味弥漫了房间,我没有疼痛的感觉,我要死了,鸟之将死,其鸣 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生短暂,我该总结什么呢?生活是一只美丽的茧, 我是寄生在蛹身上的蛆虫,当我溃烂丑陋的心灵不愿做一丝一毫的思索时,我用 烈火焚烧我的灵魂,这是我通往天堂的炼狱,也是我最后、唯一的美丽…… 【网里乾坤】∽∽∽∽∽∽∽∽∽∽∽∽∽∽∽∽∽∽∽∽∽∽∽∽∽∽∽∽∽ ◆    谁害死了文天祥?   ·肖毛·   如今再来问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儿太晚了。可我觉得,搞清这个问题,还是 很有必要的。不过,在做出结论之前,需要梳理一下文天祥的大致情况。   据《宋史》《续资治通鉴》等书记载,文天祥(1236~1283),字履善,一 字宋瑞,号文山,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1256年(宝祐四年),20岁的文 天祥得中进士,被宋理宗赵昀亲自点为第一名,可见他的文才极其出众。更加难 得的是,文天祥是文武全才的人物,而且是坚决的主战派。1259年(开庆初), 元兵侵宋,宦官董宋臣劝说赵昀迁都,时为宁海军节度判官的文天祥,却上书 “乞斩宋臣,以一人心”,结果被免职回家。后来,文天祥又得罪了贾似道,在 三十七岁时被迫退休。   1275年(德祐初,元至元十二年),元军东侵,朝廷这才想起文天祥,下诏 派他担任赣州的州官。文天祥“捧诏涕泣”,在赣州组织义军几万人,“尽以家 赀为军费”,准备以身徇国。8月,文天祥带兵来到临安。10月,右丞相陈宜中 派他去平江府(今江苏苏州)防守。可是,朝廷只想与元媾和。文天祥上疏请战, 提出退敌良策,却没人理会他。10月,元兵攻破常州,进入独松关,陈宜中和留 梦炎(左丞相)却命令文天祥放弃平江,镇守余杭。11月,留梦炎见势不妙,逃 之夭夭。(见续《资治通鉴》:“乙未,左丞相留梦炎遁。”)   1276年正月,文天祥来到临安。文天祥、张世杰请求背城一战,陈宜中不许。 不久,宋朝准备降元,需要派人向元朝丞相伯颜“请和”。伯颜要求派陈宜中 “出议降事”,陈宜中却怕自己有去无回,就向留梦炎学习,脚底抹油——溜了 (见续《资治通鉴》:“是夜,宜中遁归温州之清澳。”)于是,谢太后任命文 天祥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派他去见伯颜。双方见面之后,文天祥对伯颜说,要是 你们想灭掉宋朝,我们就跟你们拼到底。伯颜听对方竟敢这么说,立刻发出威胁。 文天祥却回答说:“我是宋朝的状元和宰相,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会在 乎!”(见续《资治通鉴》:“我南朝状元、宰相,但欠一死报国,刀锯鼎镬, 非所惧也。”)听了这句话,伯颜决定扣留文天祥,把与文同行的吴坚、贾馀庆 等人放回去。   2月,只想求和的谢太后,改任贾馀庆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与吴坚等去求降。 然后,伯颜得意洋洋地把文天祥找过来,让他与吴坚等同坐。文天祥义愤填膺, 当场把贾馀庆骂作卖国贼,又责备伯颜失信。吕文焕在旁边劝说文天祥,文天祥 则大骂说,你和你们家的人都是奸臣,应该“合族为逆”。贾馀庆、吕文焕等汉 奸被骂得无地自容,就劝伯颜继续羁押文天祥。   3月,伯颜占领临安,谢太后和赵显(恭帝)投降。元军开始把赵显、文天 祥等押送大都。被押送到镇江时,文天祥与杜浒等12个随从,找机会逃到真州, 受到安抚使苗再成的接待。可是,在文天祥来到真州之前,镇守扬州的李庭芝以 为文天祥已经投降,就发文要求苗再成杀死文天祥。苗再成发现文天祥乃忠义之 人,便把他诓到城外,又把扬州的公文拿给他看,让他快跑。文天祥等人连夜跑 到扬州,听到等候城门打开的人议论说,扬州正在缉拿文天祥。于是,文天祥等 人改名换姓,想去海边,却遇到元兵,只好躲在环形的土墙里(伏环堵中得免), 饿得走不动,幸亏有樵夫给了他们食物。然后,他们好容易走到板桥,又遇到了 元兵,就躲藏在竹林里。元兵进竹林追赶,抓走杜浒等二人,他们两个用钱买通 士兵,逃了出来,找到两个樵夫,用筐子(蒉)把文天祥抬到高邮稽家庄。然后, 文天祥一路辗转,由通州泛海,4月来到温州。   4月,伯颜占领临安以后,陆秀夫、张世杰护送着赵显的两个哥哥(即赵昰 和赵昺)逃到福州,又把陈宜中等人找过来。5月,陆秀夫等决定,让赵昰(即 益王)称帝,改元景炎,以陈宜中为左丞相兼枢密使,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 夫直学士院。   大约与此同时,当初大玩逃跑的留梦炎,却跑到元军的阵营,屈膝投降,变 成汉奸——而象他这样的无耻之徒,一时难以尽数。所以忽必烈感到纳闷,不明 白宋朝为什么盛产汉奸,就把宋降将召集过来,问:“你们怎么降得这么容易 呀?”那些叭儿狗回答说:“贾似道专国,重文轻武,我们忿忿不平,所以自甘 下贱,以摇尾乞怜为荣。”忽必烈听了,懒得跟这些人渣说话,就派董文忠告诉 他们说:“就算贾似道瞧不起你们,那也只能怪贾似道,你们的皇帝又哪里亏待 了你们呢?看起来,你们说得不错,凭你们这个德性,贾似道就该瞧不起你们!” (原文见《续资治通鉴》:帝召降将问曰:“汝等何降之易耶?”对曰:“贾似 道专国,每优礼文士而轻武臣,臣等久积不平,故望风送款。”帝遣董文忠语之 曰:“似道实轻汝曹,特似道一人之过,汝主何负焉!正如汝言,则似道轻汝也 固宜!”)   回头接着说文天祥。   这年5月,文天祥来到福州,朝廷任命他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可是,文天祥 相信,既然有陈宜中这个逃跑专家在场,自己的抱负肯定得不到施展。所以,他 坚决不当有名无实的右丞相,只接受了枢密使的官职。7月,文天祥被陈宜中派 往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建立都督府。文天祥想去温州抗敌,陈宜中不答应。   1277年(端宗景炎二年)5月,文天祥进兵江西。6月,文天祥入兴国县。7 月,文天祥派监军赵时赏等攻打赣城。刘斗元等各地义军响应文天祥,收复了许 多县城。8月,李恒去兴国县突袭文天祥的军队,军士皆溃,文天祥的妻妾子女 都被捉去。追兵们看见赵时赏坐在肩舆上,问是何人。为保护文天祥,赵时赏自 称姓文,被敌人抓走(后慷慨就义)。文天祥收拾残兵,奔往循州。12月,陆秀 夫等带着11岁的赵昰坐船逃往广东,在海上遇到飓风,赵昰受到惊吓,几乎死去。   1278年3月,文天祥来到丽江浦。4月,小皇帝赵昰突然死亡,群臣欲散,陆 秀夫说,度宗皇帝尚有一子,应该再立新主。于是,8岁的赵昺(卫王,赵昰之 弟)被立为皇帝,5月改元祥兴。6月,赵昺迁驻厓山(今广东新会南)。8月, 文天祥听说赵昺即位,“上表自劾兵败江西之罪,请入朝。优诏不许,更加官 爵。”文天祥就给陆秀夫写信说:“皇帝年幼,一切都是你们说了算,你们凭什 么不让我去呢?”(见《续资治通鉴》:“天子幼冲,宰相遁荒,诏令皆出诸公 之口,岂得以游词相拒!”)这时,军中爆发疫病,许多士兵病死,文天祥的母 亲和文天祥的一个儿子也都病故。   11月,文天祥来到潮阳,与邹洬、刘子俊的军队会合,征讨潮州大盗陈懿、 刘兴。刘兴被杀,陈懿逃走,用海船把元朝大将张弘范的士兵渡到潮阳。   12月,文天祥来到海丰,张弘范派先锋张弘正率兵突至。当时,文天祥等人 正在五坡岭(今广东海丰北)吃饭,来不及应战,遂落入敌手。邹洬自杀,文天 祥想要吞服脑子(即龙脑香)自杀,却没有死去。刘子俊自称文天祥,但元兵押 送文天祥时,与刘子俊相遇,两人各争真伪,最后查明事实,刘子俊被烹。   文天祥被押到潮阳,去见张弘范,“左右命之拜,天祥不屈。”张弘范佩服 文天祥,称之为“忠义人也”,便“释其缚,以客礼之”,和他一起来到厓山, 请他写信招降张世杰。文天祥就把他的《零丁洋诗》写给张弘范看。张看到“人 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之后,“笑而置之”,不再勉强下去。   1279年2月,厓山被元军攻陷。陆秀夫宁死不屈,背着小皇帝赵昺跳海自杀。 张世杰则奋战到底,在战斗中溺水而亡。张弘范把此事告诉文天祥,劝他降元, “不失为宰相也。”文天祥哭着说:“国亡不能救,我死有余罪,又怎么敢贪生 怕死,投降元朝呢?”张弘范听罢,越发佩服文天祥,却也不敢放了他,就派人 把他护送到大都。   文天祥早已存必死之心,就在前往大都的路上绝食,但绝食八天,依然不死, 只好开始吃东西。来到大都之后,忽必烈听宋朝降臣王积翁说“南人无如天祥 者”,就派他去劝降。文天祥回答说:“国亡之后,我也应该一死。就算放了我, 我也只能回家做道士,以后当个顾问什么的,绝不能在元朝为官。(“国亡,吾 分一死矣。傥缘宽假,得以黄冠归故乡,他日以方外备顾问,可也。若遽官之, 非直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举其平生而尽弃之,将焉用我?”)   (顺便说一句,骆玉笙演唱的京韵大鼓《正气歌》中,向文天祥劝降的并非 王积翁,而是留梦炎;国内著名儿童读物《上下五千年》中也是这么说。我不知 道这种说法究竟来自何处。)   然后,王积翁想联合谢昌元等十个汉奸,请求忽必烈释放天祥为道士,留梦 炎却反对说:“要是把他放出去,他准会号召江南人起义,那就会连累我们十个 人的!”(“天祥出,复号召江南,置吾十人于何地!”)于是,这件事不了了 之。   不久,元朝丞相博罗在枢密院召见文天祥,见文天祥长揖不跪,就强迫他下 跪。文天祥说:“南朝人习惯作揖,北朝人习惯下跪。我是南朝人,自然要行南 朝之礼。”博罗大怒,令手下人按倒文天祥,但文天祥仍不屈服。博罗问,现在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文天祥说:“自古有兴有废,哪朝哪代没有被灭被杀的帝 王将相呢?我已经为宋朝尽了忠,只求早死。”博罗说:“你刚才说,自古有兴 有废。那么我问问你,从盘古至今,有过多少个帝王呢?”文天祥说:“一部十 七史,从何处说起!我今天又不是来考公务员的,没时间跟你多说!”(我今日 非应博学宏词科,何暇泛论!)   博罗被弄了一脸苞米面,只好给自己遮脸说:“不说兴废事就不说吧,我再 来问问你,自古以来,有把国家送给别人,独自逃走的将相吗?”文天祥毫不犹 豫地反击说:“把国家送给别人的人,肯定是卖国贼。凡是卖国贼,都不会逃走。 凡是逃走的,都不是卖国贼。上次他们要我当丞相,我没有接受这个官职。我是 在军前打仗时被你们捉来的。虽然贼臣献国,国亡当死,可我当初之所以没死, 是因为度宗二子在浙东和老母在世的缘故。”   博罗没词了,就刁难说:“你抛弃了原来的皇帝,却立赵昰和赵昺为帝,这 能算忠心吗?”文天祥说:“在关键时刻,应该以国家为重,可以不顾原先的皇 帝。别立皇帝,就是为了国家做打算。”   然后博罗又提了几个问题,却都被文天祥顶了回去。最后,文天祥说:“我 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一死,你就别罗嗦了。”博罗恼羞成怒,准备杀掉文天祥, 忽必烈和大臣们却不同意,张弘范则希望释放文天祥。这样,文天祥又被押回牢 房。   文天祥被囚禁了三年,依然不屈。忽必烈见文天祥是真正的硬汉子,便与宰 相等商量,准备释放文天祥。但有人说文天祥出狱后也许会在江西起义,所以就 没有释放他。   1283年(至元十九年),元军攻占城,陈宜中这个逃命专家,再次拿出看家 本事,逃到泰国,后来死在那里(宜中走暹,后没于暹。)我希望,陈宜中是被 自己的噩梦吓死的,但这仅仅是我的希望而已,因为历史一再地证明,越是卑鄙 无耻之徒,越是能够得到善终。   1283年(至元十九年),有人在中山自称宋朝皇帝,准备搭救文丞相。忽必 烈闻讯,把文天祥找来,说:“你如果投降,我就让你当宰相。”文天祥说: “我决不投降,请你杀了我吧。”忽必烈不忍下手,左右却劝他答应文天祥的请 求。所以,忽必烈在1月9日下令,把文天祥推到柴市问斩。行刑时,观者万人 (这大约是北京人的传统)。文天祥问:“南面在什么方向?”有人把南面指给 他看。于是,文天祥向南再拜而死,年四十七。这时,忽必烈感到后悔,派使者 挽救文天祥的性命,但使者来到刑场时,文天祥已经杀身成仁。《续资治通鉴》 说,在文天祥就义的这一天,北京“大风扬沙”——如今的北京沙尘暴,不知是 否为了纪念文天祥的缘故,假如老天有情的话。听到文天祥的死讯,忽必烈遗憾 地说:“好男子,不为吾用,杀之诚可惜也!”   文天祥去世几天后,妻子欧阳氏前去收尸,在他的衣带里发现一个字条,上 面写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而今而后,庶几无愧!”欧阳氏看罢,说:“我夫不负国,我安能负夫!”于是, 欧阳氏自杀,文天祥二子俱亡。   由以上情况可知,在五坡岭被俘之前,文天祥虽然九死一生,却始终能够化 险为夷,仿佛有神救助。在五坡岭被俘之后,文天祥仍有一线生机,无论张弘范 还是忽必烈,都对文天祥的赤胆忠心表示钦佩,曾经为释放文天祥做出一次次努 力。既然如此,文天祥是怎么死的呢?表面看来,是忽必烈下了屠杀令。可经过 分析,我可以相信,文天祥不是死于元朝人之手,而是被留梦炎害死的。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尽管留梦炎不断地向忽必烈摇尾巴,忽必烈却仅仅把他 当作一条狗。据《元史》赵孟頫传记载,有一次,忽必烈问赵孟頫,叶李与留梦 炎,哪个更加贤良。赵孟頫说留梦炎更好,忽必烈却说:“留梦炎曾是宋朝的状 元和丞相,明知贾似道误国,却对他溜须拍马;叶李没有做官,却敢于上书抨击 贾似道,这说明叶李比留梦炎更好。所以,你可以写一首诗,讥讽留梦炎。”赵 孟頫遂写诗讽刺留梦炎,其中有“往事已非那可说,且将忠直报皇元”之语。   有人说,赵孟頫的那两句诗,也可以用来讽刺他自己,因为他是赵德芳的后 人,却做了元朝的官。这话自然不错,可赵孟頫总不至于象留梦炎那样无耻,在 背地里捅文天祥一刀吧?   郎瑛有感于此,在《七修类稿》的《名人无耻》条里重述了留梦炎不许王积 翁等联名保释文天祥事,把留梦炎与杨士奇相提并论,认为“留、杨数言,尤为 无耻之甚;读书明大义,至此尚尔云云,天理人心安在哉!”   张纶言也曾在《林泉随笔》中痛骂留梦炎:   “文山丞相为人赋诗曰:‘悠悠成败百年中,笑看西山曲未终。金马胜游成 旧雨,铜驼遗恨泣秋风。黑头尔自夸江总,冷齿人能笑褚公。龙首黄扉真一梦, 梦回何面见江东。’此或人盖指留梦炎之流也。夫宋亡迨今三百余年,梦炎之墓 骨已朽,而公之名真与日月同光,其视一时之贵富真梦幻泡影,露电之不如也。”   清人赵吉士在《寄园寄所寄》中,把留梦炎看作害死文天祥的真正刽子手, 认为他给家乡和子孙带来了永久的耻辱:   “文天祥有黄冠故乡之言,王积翁欲合宋宦等十人,请释天祥为道士。留梦 炎不可云:‘天祥出复号召江南,置吾辈十人于何地?’事遂已,而天祥终有柴 市之殉。孔公天胤曰:‘两浙有梦炎,两浙之羞也。’盖梦炎衢州人,与天祥俱 宋状元,而不同如此。历明代数百年,凡留氏子姓赴考,责令书一呈结曰:‘并 非留梦炎子孙,方许入试。’(《汇书二编》)   当然,汉奸的后代未必就是汉奸,留梦炎的子孙中,也许会出现真正的爱国 者。明代不许留梦炎子孙赴考之事,虽然做得太绝,却可以说明人们对大英雄的 敬爱和对汉奸的痛恨。   葛虚存在《清代名人轶事》中,记载了一个更加“过激”的故事:   “姚石甫《识小录》云:‘衢州人言,院总陈鹏年始为西安令。行乡征粮, 至徐忠庄公言祠,徐氏子孙张公像,陈为之避坐。更至留氏祠,留氏亦张梦炎像, 陈见之大怒,仆像于地,杖之二十。先是留氏子孙犹盛,多兴者。自杖后,留氏 遂败,乃无入庠者。’按恪勤此举,未见他纪载,其嫉邪崇正足为士民劝惩。墨 绶翩翩,已绰有名臣风范矣。(《陈鹏年》)”   对留梦炎的子孙来说,在留氏祠里张挂留梦炎像,似乎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在陈鹏年这样的深明大义者看来,就算把留梦炎像“杖之二十”,也不能解除 心中的怨气。   遗憾的是,不管我们再怎么做,都不能更改文天祥被汉奸害死的事实。也许, 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们才应该把留梦炎之类的汉奸,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 上。 【网萃】∽∽∽∽∽∽∽∽∽∽∽∽∽∽∽∽∽∽∽∽∽∽∽∽∽∽∽∽∽∽∽ ◆     性蒙昧 ·张晓虎·   幼儿园严禁脏话怪话,骂人叫脏话,拉屎撒尿的地方叫“怪话”。身上长怪 话,生来带原罪,心灵从“怪话”扭曲。文化指文字化过程,文明不过用文字标 明禁区,伦理道德强调森严等级,在禁区重重的华夏文明之下,成长是扭曲天性 的过程。渐渐长大,听到林林种种的怪话:鸡巴、鸡儿、鸡鸡、芽儿、雀雀、锤 子、睾子、卵蛋、称杆、撑花、兄弟、水枪、阴茎、猪大肠、生殖器、冲天 炮……,怪话依仗愚昧落后,把持乱力怪神,搅得青春不得安宁。   一、“雄起”   1964年我八岁,一个月光如水的夏夜,全家睡在楼板铺的篾席上,浅睡中我 遭异样感觉弄醒,小肚子酸胀不堪,胯下酸胀麻木。伸手一摸,裆里的怪话不像 各人的,兀自肿胀变大,硬梆梆昂首挺立,把蓝布内裤顶成帐篷。心头骇然,怪 话变得怪怪的,为啥变成这样?没得预告,没听说过,没有见过。过去自豪的雀 雀儿,指哪打哪的武器,屙尿比高远的水枪,啷个突然肿大起来?别个看到挺起 的肉棒,不骂你骚棒?傻傻地挺起,几时蔫呢?像木偶匹诺乔,挺起长鼻子满世 界招摇,那不笑死个人?顿时睡意全消,慌忙起身撩开裤衩察看,路灯照进墙上 的反光下,硕大陌生的怪话,粗粗大大挺立胯下,光光滑滑无色无味,并没流血 流水,没得疙瘩溃烂,没有别的恶变。握在手里,感到它硬梆梆地发烫,仿佛随 心跳哔哔膨胀,像个任性的呆头鹅。快点蔫!快点蔫!我嘴里不住念叨,它不理 不睬,完全不听指挥。啷个办哟?没人讲过这回事儿,不晓得该不该问?深更半 夜问哪个?啷个问不遭当坏蛋流氓?还会发生啥子?望着熟睡的家人,心头空前 孤单,近在咫尺却不敢问他们。最害怕的是未知,恢复原状才安全,接连坐起、 躺倒、翻身、侧睡、趴下,怪话继续坚挺,坚决不变软,直挺挺对天昂扬,对抗 命令它变软的命令。狗日的,竟敢不听脑袋指挥,各人的身体,竟然不听安排。 不敢让人晓得这种怪事,丢死人的怪事。心头那个慌呀,下手管教,搓、揉、掰、 折、摆弄一气,它挺立黑暗中,完全不理不睬。吓出一身毛毛汗,再也睡不着, 悄悄爬起身,光脚走上阳台。   夜空中星斗闪烁,夜风习习清爽无比,水银灯惨白耀眼,柏油马路油光光, 一号桥下吊脚楼飘荡丝竹管弦声,嘉陵江泛出点点灯火静静流淌。如此良辰美景, 无法减轻惶恐,挺着硕大肉棒,明天成为天下人嘲笑的骚棒,心头慌乱无比,差 点急哭了。焦灼无助中,痛感生命复杂,生存何等艰难,如何躲避嘲笑?应付奇 耻大辱?大口呼吸叹气,双手摆弄肉棒,搓它快点变软,恢复软搭搭的原状。我 在阳台来回走动,感受夜晚思绪四溢,转移注意力软化鸡鸡,它依旧昂扬挺拔, 毫无悔意。我急了,搓呀、掰呀、摇呀、颤呀,细嫩金贵的鸡鸡痛痒难耐,下不 了狠手。折腾十多分钟,鸡鸡坚挺如初。依稀记得传说:一个单身老头儿,不分 白天晚上,经常到青年路公共厕所顶墙壁。不懂他为啥这么做?莫非可以消除肿 胀?我握住鸡鸡试着顶阳台护墙,沙石水泥墙面粗糙发凉,硌得鸡鸡头生痛,丝 毫不见减小。   老天爷!哪个来帮帮忙?不想当坏人,遭人骂骚棒、流氓呀,没有惹哪个, 没做坏事儿呀,为啥这么对我?这么吓人?心头悲哀嚎叫,无能为力的悲哀,唉! 只好做坏人,我还是班主席呢,挺起这么大一根劳什子,愧对红领巾,愧对老师 同学的信任,愧对革命烈士的鲜血,愧对党和人民的教育,埋头下课吧,成为流 氓典型。羡慕家人睡得静谧安恬,微微响起鼻息,我在一旁经历恐慌。脑袋跟鸡 鸡一齐哔哔膨胀,无奈地躺回篾席上,要死鸡儿朝天,无力控制自身,变骚棒, 当流氓,遭人恨,惹人嫌,挨女生骂,随它去,由不得我了。不懂流氓意思,晓 得挨女娃儿骂是羞耻,遭大人娃儿嘲笑的丑事儿。篾席铺在木地板上,烈日高温 已经退去,胸中孤独闭塞,生命无常无趣,生长毫无喜悦,变化意味恐慌,蒙昧 像阴暗晦涩的黑洞,吞噬生命喜悦。暗自悲哀低沉,70岁的老祖祖最爱说:“没 得想头,没得祥得。”这句短语概括人生苍白无奈。她沙哑混浊的絮叨在我心头 响起,苍凉无奈像一张残破蛛网,张挂在黑暗头顶。身体开始下沉,心灵消沉放 逐,透过楼板沉入地狱,四周一片潮湿,阴风颤颤鬼火闪烁,与阴间鬼怪为伍, 没得好吃好喝,没得游戏玩具,苍白一张苦脸,躲进悲惨虚空不再回来。最惨莫 过于此了,低回沉沦中找一丝安慰。罪犯一样的自我处罚,无力对抗外部,转而 处罚自个儿。不知不觉地悲哀冥想,鸡鸡不再理直气壮,有些底气不足,有点撑 不住,渐渐松弛歪倒。哈!雄不起了?心头一阵狂喜,啊,小祖宗终于乖顺下来。 回到平常状态多么好,又可以做回各人,稀松平常过日子。前后折腾了二十多分 钟,危险过去,困意袭来,甜甜地沉入梦乡。   二、“跑羊”   十二岁头次听说“跑阳”:半夜鸡鸡流金水儿,伴随美梦很舒服。大崽儿埋 头聚到角落,神神秘秘蛐蛐吭吭。小崽儿筛边打网,拼凑只言片语,跑阳又叫遗 精,人小不懂阴阳,跑阳解为“跑羊”,心想羊儿乖顺,又白又好吃;不懂精髓, 不明精水,晓得金银,理解流水为金水儿,一滴金水抵一桶血。为啥金贵?娃儿 没人晓得,大人晓得却不说。发育前咪咪(乳房)后面要长硬块儿,硬硬一砣好 似杏核。月余杏核消除后,才开始长胡子、腋毛、阴毛,才会流金水儿。半大男 崽儿多出一项嗜好,经常捏弄乳晕周围,探察下面杏核是否出现?摸完左边摸右 边,两边杏核分期到来。那段时期的男崽儿,好像害了强迫心理症,不分时间地 点地反复自摸米米,千翻打闹中庄重地迎接神秘杏核到来。人人盼望早长大,早 跑羊,早遗金,享受身体快乐。   自耕太小,觉得“跑羊”好耍,回家不经意间说漏了嘴,惹得他老妈泼口大 骂,妇人矮小奇瘦,眼光闪亮锐利,声音沙哑尖利,在棉纺厂做工,没见她笑过。 她义愤填膺,臭打儿子一顿,叉起腰杆站到四楼楼梯口骂街,楼下院子里都听得 到,尖利声音像刀子,划割少年的稚嫩的心:“哼!恁个小就说这些,比流氓还 坏,流氓不如。从小不孽好,长大敲沙罐。这种有娘生,无娘养的东西,把人往 坏里教,不得好死。自耕,你敢再跟他们往来,看老子不打死你!……下面的混 帐东西听到,哪个再敢跟我娃儿乱说,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弄你到派出所去, 关你的鸡圈。老娘得说到做得到。不信弦儿的,就来试一下。”骂得所有娃儿藏 头缩颈,埋起脑壳装着没听见,没人敢吱声儿,连心头顶嘴都不敢,没词儿呀。 普天之下都说鸡巴的事是下流事儿,举国上下谈性色变,娃儿们早已脏话连篇, 得不到性的合理解说,哪去找反抗挨骂的依据?内心最关心最渴盼的事儿,没得 科学答案,不准交流诉说,动辄遭臭骂,性的禁忌把人变得卑怯虚伪。“跑羊” 带来臭骂,几年后,愚蠢山羊胁持愚昧,跑遍我晦涩的青春期,把从没灿烂的花 季践踏成阴冷泥沼。   三、打手铳   1966年我10岁,文革全国内乱,皇上召唤草民向官僚发难,天地馄饨动摇, 娃儿迷惘彷徨。书本、报刊、广播喧嚷革命口号,暴力风卷残云,横扫牛鬼蛇神。 暴力统治天下,刀枪管制千年,百姓赤手空拳,只剩胯下水枪。娃儿世界里怪话 脏话充斥,性攻击、性占有做武器,动辄操你妈、日你娘、丢你老母、滚你妈卖 批,日死你妈外加姐妹嫩女儿,骂得越脏越怪越不重复,越显智力优越,越受人 夸赞景仰,凸现英雄气概。泱泱中国从南到北,操、日、丢吼成一片,文化分裂 显现,文字与口语分裂,报纸高喊革命口号,民间骂人脏话流行,核心字眼 “肏”。我们在暴力和虚假中成长,好好学习,出口成脏,不带肏字不开口,小 水枪茁壮成长,天天向上,早晨醒来,水枪直指天空,不敢到院坝乘凉过夜,早 晨内裤顶得像伞一样,女娃儿看了多尴尬。怪话多一项别称:撑花儿。百姓俗称 雨伞为撑花儿,裤子顶起不就像撑花儿么?江湖流行骂人话:年轻打手铳,老来 腰杆痛。为啥腰杆要痛?老了才痛?据说亏了肾,老了扛不住,啷个痛法?痛到 啥程度?让人怕呀。那年头,工宣队文盲随时夸耀:“老子三代贫农,斗大的字 不识一筐。”武夫统治天下,教愚部难教知识,文盲管制学校,我们长成准文盲, 不晓得手铳是火药枪俗称,理解为“打手虫”,啷个打?不晓得,说起上口似懂 非懂,性知识来源于口头传说,天地人性懵懵懂懂,渐渐晓得金水跟精神有关, 改口叫精水。似乎精水里面有小虫子?搬弄折腾后,虫子跟着精水喷射,打糍粑 一样?鸡巴藏在裆里,细皮嫩肉经得起打么?哦,用手摆弄喷射,像打手枪,射 出的水水儿像子弹,里面大约有虫子,解为打手虫。   武斗打得天昏地暗,看过真枪,摸不到。耍过弹枪、玩具枪,男娃儿自带一 条水枪。《红旗谱》讲滹沱河边,二十年代党代表组织农民,酝酿高蠡暴动,会 上一个流氓侉子说:人家有机枪大炮,我们有什么?除了胯下那条水枪,还有什 么?就凭水枪去造反?娃儿们不看别的,专门翻到这段,念得哈哈大笑。全书只 有这段共鸣强烈,我们跟赤手空拳的农民一样,吊起水枪想真枪,威慑他人,保 护各人,将来圈一片天地,做皇帝当毛主席,黎民三呼万岁。银幕战斗充斥,打 日本、打老蒋、打美军,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暴力打出新中国。《平原游击队》 深入骨髓,李向阳双抢神武,鬼子兵音乐惨人,小号尖音凄厉,架子鼓镗镗踏踏 节奏分明,银幕上鬼子端着三八大盖刺刀,一排一排整齐走过,那装备那冷酷劲, 震慑娃儿崇尚暴力的心灵。墙上经常鸦涂XXX是小日本,表达藐视咒骂。展示群 体力量时,大家自发演奏这段音乐,嘟起嘴用力模仿旋律,脚步咵嗒动作整齐, 踏出鬼子兵的威风,没察觉既轻蔑又崇拜的矛盾。当鸡巴发育成熟,容易拨弄挺 起时,男娃儿自发搞起水枪大游行。一天齐聚底楼刘力家,几个胆大千翻娃儿脱 下裤子露出话儿,双手搓弄一阵,软踏踏的小鸡鸡全部变硬,昂首挺胸指向前方, 像三八大盖的刺刀,威风凛凛所向无敌,塑料鞋底使劲踏响水磨石地咵-嗒-咵 -嗒-,嘴里模仿喇叭奏响音符5-653-23-2交替唱起:松井的队伍来了来 了……。四五人的队伍,裤子垮到脚颈,挺着大小水枪,鬼子进村一样,满脸严 肃不可一世,围绕屋中方桌游行。老实内向的娃儿,站在边上傻笑,像夹道观望 的老百姓。冲破说教禁锢,展示武装力量,陶醉于荒诞膨胀,满屋笑得憨憨咚咚。 大鼻子芽儿最长,一把握不住,后来遭娃儿们嘲笑,见面戏谑招呼:“一把多一 指。”他翻脸骂道:“多你妈妈一圈。”   食物链上层吃下层,娃儿分出等级,上层支配下层。家世、体能、人数决定 群体级别,干部小孩、岁数大、块头大、敢亡命、兄弟多的娃儿,群体中地位较 高;家有零工或家庭妇女、岁数小、个头矮、胆子小、兄弟少的娃儿属下层。下 层追随上层,跑腿、受气、挨打、砸笨、陪笑、跟班……,皮纳膏的妈妈没工作, 有时打扫院坝,找点体力钱,两兄妹又小又老实,皮纳膏属群体下层,经常挨老 爸打,木讷憨墩倒奸不傻,经常隙着嘴唇,直起眼睛面对欺负。稀饭咸菜养大的 娃儿,胡子变粗,喉包变大,声音变粗,夜里跑阳,阴毛腋毛稀疏乱长,春梦催 梦遗的时节,皮纳膏露了脸。小脑壳敢拼敢打,亡命胆大不睬祸事,小喽啰服他 怕他,自觉接受支配调遣。一天上午,他挤眉弄眼对我说:“走,看西洋把戏。” “啥子?”“打手虫。”“你娃找些歌来唱……”“哄你是龟儿。走嘛,看了才 晓得。”我狐疑地看看他身后,几个人一脸诡异,笑得意味深长。疑惑了恁个久, 今天终于看个明白?我不由得兴奋起来,跟了他们就走。一窝蜂下到楼下僻静的 厕所,关死房门,进到里面浴室,放水进磨石盆堂。淹到三寸高,皮纳膏脱下短 裤坐进水中,叉开两腿当众自摸。大家兴奋无声地看,他握住粗大的包皮鸭儿, 上下反复套弄,一分钟不到,芽儿直挺挺朝天怒拔。周围无人出声,哗哗流水声 中,他轻轻糊弄几下,一股浓稠米汤噗哧——喷涌而出,一大滩呢。哎呀——, 啧啧——,大家惊讶乱笑,鄙夷夹杂钦佩。只晓得半夜梦遗,没见过大白天当众 放炮,传说中的打手虫就这付爪式?看了西洋景,众人感到莫大满足,说起流行 黑话,从此底气更足。小脑壳呵呵笑出声,冲我验证道:“该是呵,日妈没有豁 你呵?”经他安排导演,成功演出“打手虫”,让人大开眼界,娃儿皆大欢喜。 皮纳膏憨憨地咧嘴嬉笑,让水冲掉满手米汤,一脸忍辱负重的自豪。大家晓得米 汤似的精水儿富含气血精华,流失不得的。年轻打手虫,老来腰杆痛。出来混, 总要还的。我蔑视又担忧:恁个恐怕活不长咯。啷个得了?随便捋一捋,精水飙 出来。精血保不住,活得到好久?   四、梦遗病   一直盼望早点长大,盼望发育期到来。13-14岁经常自摸咪咪,查看乳头下 的硬块几时长出来?千呼万唤终于等来那里发痛发麻,乳晕下长出杏核那么大一 个硬块,异样偷乐着频频自摸:呵呵长大了,要成人啦。嗓音变得沙哑无力,老 遭同学轻蔑嘲笑:说话呵声呵气。几月后杏核消失,胡茬子毛茬子显现,喉头开 始长包,声音变得粗嘎。15岁的一个夜晚,期待多时的羊儿,终于乘着黑夜跑了 出来,奇妙的感受啊,平生从没体验过的享受,脑海闪现朦胧倩影,舒舒服服湿 了裤裆。以后每月两三次,伴着梦中的衣裙、发丝、笑靥、莺声、柔顺、束 缚……,一通一通地盲目发射。   70年代初,打打杀杀的暴力革命后,手抄本《少女之心》悄悄流传到校园中, 校方、老师谈之色变。大批特批为第一黄书,勾起男生强烈的好奇心。不久有人 公开在教室抄这本黄书,我凑上去瞟一眼:“突然,他猛地搂住我的身体,一只 手开始解我的上衣钮扣,另一只手伸了进去,将我那白色的乳罩扯开,一下握住 了我那软绵绵而富有弹性的乳头。”身体一下轻了,心头空了,人要飘起来,短 短两行字强烈冲击眼帘和身心,从没如此强烈的撞击。吓得快步移开,几天都痴 痴呆呆回味文字描写的场景,怕想又非要去想,牢牢纠缠其中,中了魔障一样。 不敢看,看了要遭毁。不久传来另一个公安大院、经常在一个食堂打饭的半大崽 儿章清,奸污5岁小女娃儿,遭抓了的事。定力不强,就这下场。   红太阳讲话引用《封神演义》后,这书解了禁,看正规出版的古书,没人敢 批了。夜读封神,看到妲己施魅力,军士无力杀:“话说妲己缚绑在辕门外,跪 在尘埃,恍然是一块美玉无瑕,娇花钦语,脸衬朝霞;转秋波无限风情,顿歌喉 百般妩媚。乃对那持刀军士曰:‘妾身系无辜之受屈,望将军少绥须臾,胜造浮 屠七级。’那军士见妲己美貌,已自有十分怜惜,再加他娇滴滴,叫了几声将军 长,将军短。便把这些军士,叫得骨软筋酥,口呆目瞪,软痴痴作一堆麻, 酥 酥瓤成一块,莫能动履。”直看得浑身发热,遥想几千年前的妖姬美目转盼楚楚 动人,哀婉自救,我大脑嘭嘭,夜不能寐,差点癫狂。青春年少,对美色的渴求 多强烈,文字的冲击就有多强烈。   73年,上歌乐山住读高中,一片十多亩大的小山坡上,竖几栋干打垒矮楼, 圈起两个年级近千人,吃饭、上课、睡觉,每周6天,循环往复。随处看到花季 少女,心头暗喜:落入艳福窝啦。放开心胸,大饱眼福,隐秘消受无害于人的好 色快乐,滋润枯索的青春。课堂、食堂、开水房、宿舍和路上,随时捕捉倩影养 眼润心。最是惊魂一刹那:爬坡路过女生宿舍,抬头打望,二楼一个窗户里一双 媚眼正对镜作态,遐想情侣亲密,释放少女情怀,毛眼眼微觑,似笑非笑,欲醉 还休。她的焦距飘忽在镜中,7-8米外仰视,正好面对她脸庞,很容易误觉秋波 天降。平生头次撞到俯视眼波,她眸子里闪烁十几年生命孕育的娇媚波光,犹如 电光石火咣——地一击,打得我差点坐地下,云里雾里,松松软软,不晓得啷个 回的宿舍。随后几周,如中蛊毒,心旌飘荡,难以释怀。荷尔蒙乱分泌,梦遗陡 然增多,每周4-5次,最旺盛时一夜3次。依娃儿们的蒙昧解释:精子就是更高 级的骨髓,靠血液浓缩而成,遗精就是流血,遗精多了,失血越多,精枯血尽, 骨髓抽干,腿能不软?人就活不成啦。可怜的花季从此没入晦暗。我惶惑羞耻地 求助于大哥,他无解,密报家长。   老妈上班的街道办事处辖区内住着一个前国民党少将军医,80岁了,她默默 带我登门求医。埋头进入八一路棚户区,阴暗狭窄的小屋破破烂烂,黑泥地中放 一架凉椅,奇矮佝偻的戴老先生,裹着厚重衣物躺在椅子里,他苍白瘦弱,手枯 皮薄,声音尖细,气若游丝,起身细细把脉问诊,叽咕些术语:体弱肾虚,阴虚 阳旺,阴阳不调,头昏耳鸣,腰酸膝软,先天不足……,叮嘱:“多侧睡,莫仰 睡。”出来后长长地嘘出一口气,自以为抓住了特赦稻草,用“先天不足”来开 脱,老妈陈述:三兄弟出生间隔只有一年半,会不会身体弱才出现这种现象?老 先生嗯嗯地点头,“先天不足”救了我,大大减轻了好色的流氓嫌疑。   抓回大堆中药,磨成粉末,与蜂糖合成药泥,搓成桂圆大小的褐色绵软药丸, 每天吃三次,早中晚各一颗。学校宿舍每层楼两大间,每个大间六个隔断,每个 隔断上下铺住8个人,大间内住两个班的男生,隔断空间没有锁,相当于大通间。 缺吃少穿的匮乏岁月,吃药也难瞒住人。江二娃医治甲肝的蓖麻糖块,同学们讨 吃了不少。我啃吃咀嚼蜜制药丸,引来不少垂涎和好奇:这个医啥子?甜不甜? 好吃不?为了掩饰心虚,我大声背诵医药术语:“主治遗精滑精,阴虚阳亢,失 眠盗汗,腰酸耳鸣……”吃一段药,评书似反复表演,引起外班同学注意了,有 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打探害了流氓病的可怜虫,看这倒霉家伙衰弱成啥样子?吓 得我再不敢当着同学面吃药,不敢再提半个“精”字,尽量隐藏沉默,不当大家 的反面教材。封建愚民禁忌中最肮脏下流的字眼,一个是空洞的“淫”字,另一 个是“精”字,承载生命种子的字眼。文革中课堂不敢宣讲“精”字字义。   王宫淫乱,草民禁欲,上下有别,统治有术。文革破四旧,古书旧书不见了 踪影,戒色禁欲口头传于民间,娃儿只能从只言片语,侠客故事中承接些乱七八 糟的封建糟粕: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男子肾为本,精为本;精不流失,保 本固精,积精、固精、养精。精去、神离、气散、伐命;尿莫忍,忍尿容易造成 大量遗精;房劳损伤,练功、修炼、养生不得同房。思女则意动,意动则神劳, 神劳则损寿,耗散真精不已,疾病随生,死亡随至……。文化压人,禁忌重重, 父母不谈性,祖辈也吓人,做过歇马乡场小学校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外公, 晓得我害这病,忧戚地低声说:“家族中有个长辈就是恁个死的。”我心颤脸白: “啷个的也?”外公:“晓得的呀?他也是得了这个病,三天两头遗精,那天去 坐车,车上喊不舒服,下车就死了。”吓死人哟,虚脱死的?想象没见过面的长 辈,倒在乡下泥泞的路边,死于羞于出口的怪病,成为乡场饭后茶余的笑谈,可 耻可怕。外公又庄重地补充:“不注意,屙尿都屙得出来。”我吓得心提到嗓子 眼上,长辈说的没得错,老人见多识广。精液跟到尿出来,就是医生说的滑精。 如果开始滑精,精液随尿奔流,精泄人亡,离死就不远了。在封闭蒙昧的大语境 下,传统文化糟粕,医书、武侠、养生家、老人家共同扑杀后生活力,他们明里 暗里形成一个封闭网络,一致宣判遗精过量玷污教化,判我三年遗精刑。蒙昧社 会犹如一个巨大道德监狱,我找不到资源,求助无门,无力抗拒,唯有认罪服法 埋头改造。那段时期深深自责,心地猥琐阴暗,充斥犯罪感,神经高度紧张,害 怕遗精滑精,连屙尿释放的快感都怕是滑精了,怕开闸滑精,怕倒地猝死,对无 法控制的身体忧心忡忡,本该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青春期,却紧张焦虑,萎靡不 振,耳鸣腿软,青脸青嘴,阴死倒阳。   害病期间,怕见淫字,它张牙舞爪向蜘蛛,犹如女色吸盘,把少男抱入温柔 乡,汩汩吸取精液,让你精尽人亡。祖先造这个魔法字,镇慑先民,摧残后生, 功不可没。看到它就心虚气短,惶然逃避。   五、斗争   我们在斗争中成长。经过文革洗礼,人性知之甚少,残酷斗争老道。阶级斗 争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斗争其乐无穷。坚决同 坏人坏事作斗争。当年大讲自知之明,大搞斗私批修,得了流氓病,想自保自救, 看不到生理卫生知识,得不到科学支撑,逼迫接受蒙昧影响,无知者无畏,转而 跟鸡鸡斗,跟体内的坏人坏事斗。   封闭令人无知,封闭使人愚昧,无知者无畏。不准雄起的青春岁月,盼望长 大又抑止雄起。在封闭蒙昧的大语境下,我不幸沦为坏人坏事,青春在悔暗中挣 扎,像爬满虱子的乱发,卑污而惹人厌恶。唯有仰头向上竭力自救,打起精神端 起唐吉柯德长矛,骑上苍白的革命瘦马,冲向力比多似的怪兽风车,和生命原始 本能作战,跟生命遗传、张力抗争,遍体鳞伤反倒沾沾自喜。为治流氓病,我开 始漫长的自宫修炼,在文化糟粕熏陶下,把各人斗成太监。   翻阅万岁爷语录,查遍最高最新指示,回想老师、家长的教诲,没有一句能 够有效阻止春梦欢愉。为保小命,做一个合格的革命接班人,我虔诚改造,悉心 摸索,追根溯源,坚决同好色爱美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斗争,经过几年暗中探索、 实践,积累了一些土方法,关键时刻常常能有效地阻止雄起,打败自发的流氓动 作,维护了大好社会市容。街上、学校、公车内,任何不准雄起的地方,跟意外 “雄起”作坚决斗争。少女的容貌、声音、姿态、香味、眼神,走路时裤裆摩擦 或身体松弛,都可以激发雄起,久病成医,百炼成钢,跟鸡鸡搏斗多年,炼成最 佳方法如下:   1、 丑化法:用丑陋联想,以其治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心理上贬低女 人魅力,腋毛、阴毛、尿垢、月经纸不是大众厌弃的丑陋么?月经后带血的草纸 不是藏着掖着,个个夸张厌恶么?那时新闻简报播放《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唱 歌美女惹人骚,我反想她:大叉嘴、口臭、腋臭、狐臭、屁臭、肚脐臭、屎尿臭、 阴毛丑、哼!布满臭源的美女蛇。专想美女胯下隐秘处,肮脏发臭丑陋无比,打 击心头审美愉悦,激发厌恶感,遏制心旌摇荡的雄性荷尔蒙。这招有时真让人脸 红羞愧,恢复清心寡欲。   2、 批判法:用空洞革命口号批判无德的好色,用大批判场面狠斗心头色鬼, 人格一分为二,义正词严的超我喝骂好色的俗我:坏份子、下流坯、下三滥、臭 流氓、二流子、大骚棒、小爬虫……,呵斥自羞,效果不好,聊胜于无。当知青 后的日记中批道:“在日常生活中没有一股坚忍不拔的毅力来控制和指挥自己的 行动,就不可能战胜思想中长期积累的非常无耻的坏想法。这些坏因素无时不刻 地向我进攻,同进步因素顽固斗争,有时甚至把我拉向倒退。除了顽强学习认真 劳动外,还要下最大的决心,培养坚强的毅力,牢固地控制自己,始终前进在共 产主义宏伟目标上。”用政治口号对抗梦遗,文不对题。病急乱投医。   3、 紧缚法:古时女子束胸,而今俺束鸡鸡。穿紧身的三角游泳裤,把跃跃 欲试的劳什子紧紧箍在裆下,充血却抬不起头,捂得发臭,蹩得生痛,活该。有 时勃起太凶,痛得厉害,四顾无人,手从裤腰伸进裤裆,快速扶起水枪,仰箍在 小布头里,外裤稍稍显形,缓解了痛楚。虐恋乐趣朦胧滋生,对命根紧束,命根 指向的对象同样该束缚。   4、 窒息法:最高大法,停止呼吸,破坏循环,减少血中氧份,中断下丘脑 荷尔蒙分泌。憋气一分钟,大脑严重缺氧,头昏眼花脸灰白,充血系统紊乱。闭 气走路,临界昏迷时,心跳弱,头发昏,眼发黑,脸苍白,脚乱蹿,擎天柱的后 援血液减少,渐渐雄不起,哔哔跳着歪倒下来。不得好死的鸡鸡,经常逼我活活 憋气,几年后功力大长,憋气长达两分钟。   几法并用,轮番折磨,青春奄奄一息,眼前一片灰暗,小头下垂,大头埋到。 心头自我安慰:没做坏人,生出几丝成就感。阳刚渐渐丢失,越长越像太监。   六、被迫流氓   重庆人多,车上、轮渡、商店难免拥挤贴靠,文革造反,斗垮官僚,砸烂等 级,搞乱秩序,车站、码头一阵乱挤,随时见到翻车窗、爬车顶。报纸欢呼“全 国山河一片红”,民间泛起三教九流黑话,动辄:“落教,不落教?”抵皮重现 江湖,趁天黑拥挤,色狼微调姿势角度,顺势抵住女人屁股耸动,胆小的回家洗 内裤,胆大的掏出话儿,喷一滩米汤在别个裤子或裙子上。多数女子含羞忍辱悄 悄离去,偶尔泼辣少妇会叫唤:“哪个嘛?搞得恁个烦呀呀的。憋慌了迈,回家 去抵你妈噻!你屋头也有姐姐、妹妹的。龟儿死流氓!”色狼一旦逮到,必遭暴 打。这种源远流长的宣泄动作,重庆叫抵皮。   挤车最凶时,双脚卷起,身体被抬离地面,人可以不动,任凭暴挤把你抬上 车,车上挤成沙丁鱼。夏天更鲜,单衣薄裳,百味分泌,裆里话儿勃然兴起。唯 有祈祷上苍,土法并用,打垮胯下小流氓,那兄弟顽强得很,任你使出所有秘法, 念完全部“倒阳经”,它依然昂首挺胸不屈不饶。车在动,人拥挤,关键时刻它 雄起,人随车动,是否流了氓,抵了人家没有?裆下雄起的,炮杆翘上天,啷个 说得清?担惊受怕呀,生怕遭误会,遭当流氓打,哪怕再挤也要拚命侧身,严防 枪口碰到女娃肢体。天朝盛行“男女授受不亲”,女娃常用草帽、扇子、挎包隔 挡在胸口和胯部,没东西时直接用手护住两处。手背的温软透过衣物传到异性肌 肤上,此地无银,欲盖弥彰呀。挤车艳遇一回,荷尔蒙汹涌一通。   高二某天陪北京乡下来的堂哥乘一路电车,人多无座,我俩挤站在中间。车 到观音岩,售票员报站喊下车,面前坐窗边啄梦觉的女子突然惊觉起身,急着要 下车,她懵懵懂懂往上挣两下,身体重心太靠后起不来,情急中她双手乱抓,想 借手的拉力站起来,慌乱中,她右手一把抓住我裤裆,连同里面的小雀儿一扯, 顺势起身蹿下车去。我下体猛一痛,身体本能往后闪避,屁股往后弹开。身后一 个女声尖诧诧叫:“咋子?你咋子?”连串无意识动作发生在两秒钟内,无法解 释为啥猛然往后一翘,公共场所不准说怪话,不能说雀儿遭抓了,说了人家不信, 反倒误解为言词侮辱妇女,后果不堪设想。我转身笨拙地解释:“让路、她急着 下车,给她让路。”“你往后头撞啥子撞?”这个胖胖的大肚子呵斥道。我不敢 说雀儿不设防,事发突然猝不及防,扯得痛惨了,承担了她半个人的体重,雀儿 软弱怕痛,无意识中猛力反弹了。恬着脸给不出合理解释:“她急着下,我、我 就让噻。”她愤愤地盯着我:“像你愣个让哦?跟你说,撞到了娃儿,你今天跑 不脱。”气氛骤然紧张,有流氓嫌疑,撞了孕妇,影响了胎气,伤害了没出生的 幼小生命,这是民间大罪。周围的人直愣愣地盯住我,审视判断这家伙像不像流 氓?是不是抵皮不成,报复伤害大肚子?她身旁的丈夫怒目圆睁双拳紧握,随时 准备扑上来,保卫他没出世的后代,教训伤害老婆、娃儿的流氓。我虽然好色成 “病”,阴死倒阳,却绝无反社会的胆气和调戏妇女的邪气。车上一句不慎,可 能遭众人暴打,我摆出诚朴无辜的神情笨拙地道歉:“对不起!她突然起来的, 我急着让,让路。”堂哥看出麻烦来了,插嘴帮腔:“就是为了让路啊,又没看 到后边嘛。”他一口厚重的普通话,满脸农民的朴质。七十年代的重庆人信实普 通话,尊重普通话的外来背景,善待憨厚朴实,大家看看堂哥的淳朴红脸,看看 我苍白无辜的神情,孕妇没再渲染究竟好大的力撞了她,我不敢看他们,她丈夫 见我低头服软的姿态,夫妇虽有狐疑,似乎没啥大碍,他俩哼哼地不再说话。气 氛缓和下来,一场危机过去,有惊无险。回家安抚差点遭扯断颈子的精贵雀儿。   七、走出误区   走出误区漫长而混沌。长大成人,知识增长,渐渐积累抵御蒙昧的能力。下 乡后,饱受“遗精病”摧残的我,大受农民嘲笑:“看他青脸青嘴,拖手拖脚, 走路栽一栽的,像个哪样嘛?”老农慈爱地关照:“你得了肺痨。不怕得,慢慢 将息,会好的。”辛苦的劳动,一心上调回城的卑微,依附权贵,讨好社员,谋 取好印象,争取好的群众意见,逢人笑脸递烟。讨厌的做派,内心难受,形成心 理压力,竭力想脱离严酷的生存环境,挤压了闲暇情欲,梦遗几乎被遗忘。   考学进校园,知识打造思想,读了很多有关生理,婚姻,性欲,家庭方面的 专著和普及读本,才渐渐明白精满自溢的道理。大可不必以为病。读了卢梭的 《忏悔录》,心头放松一大截,他写道:“我学会了欺骗本性的危险办法,这种 办法拯救了象我这种性情的青年人,使他们免于淫佚放荡的生活,但却消耗着他 们的健康、精力,有时甚至他们的生命。这种恶习,不仅对于怕羞的人和胆小的 人是非常方便的,而且对于那些想象力相当强的人还有一种很大的吸引力;换句 话说,就是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占有一切女性,可以使自己心里着迷的漂亮女 人来助成自己的乐趣,而无需得到她们的同意。在我受到这种有害的便利的引诱 之后,我就一直在摧毁自然赋与我的、多少年来才保养好的健康身体。”民主制 度奠基人、大思想家都经常自慰,俺梦遗几次算啥呢?从此不再背思想包袱,身 体练得肌肉饱绽,在以瘦为美的重庆,壮得不好意思上街了。   80年代初看过对阿尔弗莱德·金赛博士(Alfred Charles Kinsey)的介绍, 他是20世纪美国著名的生物学家和人类性学科学研究者。在印第安纳大学曾担任 昆虫学教授。1947年,他组织建立了专门的性研究所。在1960年代,他对人类性 学的贡献极大的影响了美国甚至世界的社会以及文化价值观,掀起了一场性的革 命。   直到1994年才从书店买到他的《金赛性学报告》,经过试验数据得出的结论 一目了然,把几千年人类在黑暗中摸索的性大白于天下。书中写道:夜间射精或 梦遗的现象也是身体功能正常的表示。虽然这些现象可能会使一些没有心理准备 面对这些现象和不了解的人感到有点担忧,但事实上夜间射精是健康的、不能控 制的、而且不应该成为担心的原因。   针对十五岁或更年轻的男孩所做的研究报告指出:能以自慰达到高潮的情形 平均大约每周三次——有些人次数较少,有些人次数较多,有些人则一点也不曾 有过这种情形;一天自慰一次甚至两次并非不寻常。90%的男孩在十五岁都曾有 过自慰经验。   精液的量约一茶匙多,含有一亿两千万至六亿个精子。但即使是这么多的精 子,它的体积也比一滴精液小。约三分之一的精液来自前列腺,约三分之二来自 贮精囊,以及内分泌腺体的分泌物。   精液含有多数的蛋白质、柠檬酸、果糖、钠、氯。 也有少数的氨、抗坏血 酸、磷酸酶、钙、二氧化碳、胆固醇、前列腺素、肌氨酸、矿物质及其他物质。   因为不懂性,梦遗前十年,梦景从没沾性交。28岁接触到真正的性,38岁依 靠这本科研书籍,彻底摆脱封建蒙昧,走出了性的误区。   参照中国古书《玉房秘诀》:“人有强弱,年有老壮,各随气力,不欲强快, 强快即有所损。故男子十五盛者,可一日再施;瘦者一日一施;年二十盛者,日 再施,嬴者一日一施;年三十盛者,可一日一施,劣者二日一施;”当年无法看 到这段文字,古人说得清楚明白:15岁的健壮后生,每天可以性交两次。同理, 每月梦遗数次无需担忧。而今科技发展了,屏蔽减弱了,知识共享了,借助网络 才能轻松找到解释。我们的十五岁、二十岁、三十岁在蒙昧中惨淡流逝。而今青 春已去,万事皆休,自曝隐私,只为防止悲剧重来,祸害一代又一代。回想起来, 遭遇蒙昧、封闭之痛的何止我一个,成百上千万青年、整整一代人的性成长都在 黑暗中摸索挣扎。四十多年前,万岁爷一声吆喝,社会陷入夺权革命,推翻官僚, 重建专制,学者贬成臭老九,海外信息一律封杀。闭关锁国,愚昧治国,唯上智 与下愚而不移;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在革命口号下,集体第一谎言下,狠 狠斗私批修,个体概念消失,个人权利萎缩,个性遭到摧残,公民自由获取信息 的基本权利横遭剥夺,我们无可避免地长成脑残,大写的“人”字成为今生的梦 想,留待后人去突破、去追寻。   2010-4-4于重庆 ※※※※※※※※※※※※※※※※※※※※※※※※※※※※※※※※※※※ 本期编辑:方舟子 本期校对:紫弦 审 稿: 笨狸、方舟子、古平、克己明德、太蔟、肖毛、应帆、紫弦、自如 技术支持:李晓峰、Yawl、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 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ISSN 1081-9207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http://www.xys.org     http://www.xinyusi.info     http://xys4.dxiong.com     http://xys2.dropin.org 订阅《新语丝》月刊,请寄信到xys_gb-subscribe@yahoogroups.com 订阅新语丝网站新到资料,请寄信到xys-subscribe@yahoogroups.com 订阅“新语丝之友”,请寄信到xys_friends-subscribe@yahoogroup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