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质疑韩德强教授的“圣战”论                 ·杨曾宪·   在911事件后,网上诸多狭隘民族主义、左派反美言论甚嚣尘上。对此, 我十分理解,曾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说过:   “一般民众中的狭隘民族主义情绪在此刻总爆发并不令人奇怪,甚至可以说 非常正常。但这种情绪爆发的正常性,决不等于它的价值合理性。”   “由于民族主义是一种带有浓烈情感、渗透着群体无意识的社会意识,本身 便带有浓厚的非理性特征,爱屋及乌,恨屋亦及乌。要对这种渗透集体情绪的爱 憎做理性控制,是极不易的。特别是对爱面子的东方民族来说,更是如此。”   但这并不是说任何人都难以跳出狭隘民族主义的桎梏。作为人类理性价值的 体现者,真正的社科人文学者,便理应在此刻摆脱狭隘民族主义的情感局限,对 事件作出理性的思考与判断。网上绝大多数贴子都是匿名发表,这也正体现了言 说者此刻的矛盾心理。所以,这些言论可视为一种被压抑被损害情感的宣泄,并 不表示言说者真的已失去人道理性准则,准备与恐怖分子“团结在一起、战斗在 起、胜利在一起”。   但韩德强教授《谁是撞毁世贸大楼的真正元凶?》(发表于士柏咨询网思想 格式化网站)却不同了。这是一篇社科人文学者的署名文章(恐怕不会有人在此 刻冒充韩教授的大名吧),且事发时作者恰在纽约,几乎亲临了这次双塔惨剧; 这又是一篇着眼于理性分析的文章,其结论是:“撞毁世贸大楼的真正元凶”是 美国政府的石油及中东政策;这还是一篇政治宣言,作者毫不掩饰他对“圣战” 的同情与理解,对第三世界可能爆发的“人民战争”的支持。这便是韩教授的文 章值得特别重视的原因,但他的核心观点我却难以苟同。   就韩文本身的逻辑而言,其对事件原因分析及结论并无大错。美国政策的确 存在问题,对此,我曾这样表述过:“如果恐怖分子不是劫持客机,而只是引爆 自己的肉体炸弹;再如果他们袭击的目标只是五角大楼而不是世贸中心;那么, 这些恐怖行为尚可寻找某种正义性的理由。因为站在他们的民族或利益集团的立 场上,这可解释为弱势群体对被美国政府所践踏或剥夺权利做出的绝望报复。美 国政府,依仗其强势话语,将其国家和民族利益掩盖在捍卫普遍人权旗帜下,所 做出的许多霸权主义行径,本身确是应受到谴责和批判的。但双塔惨剧的制造者, 所攻击的首选目标却是国际性的商业设施,是数万名无辜的平民。这便使它必然 激起全人类的公愤。因为这是一种大屠杀,是一种比希特勒更卑鄙的大谋杀。” 对此,我想不需多说。美国的国家利益至上,这不是什么秘密。问题是我们讨论 的焦点是双塔事件的无辜死亡者,是这一事件本身的残忍与非人道!   韩文回避了对这一事件做出正面的价值评价,却笼统认为这是一种针对美国 的“圣战”:“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这种圣战只能是超限战,只能是自杀 性攻击战,只能是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和攻击手段的特种战争。这种战争在美 国人看来是恐怖主义战争,在发动者看来却是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高度理想主义 的正义战争。还记得铁道游击队里的插曲吗?‘我们爬飞车那个搞机枪,闯火车 那个炸桥梁,就象刚刀插入敌胸膛,打得鬼子魂飞胆丧。’”这里,韩教授便显 得有些非理性了:“这种战争”绝不是仅仅“在美国人看来是恐怖主义战争”, 在全世界大多数人民看来,也是恐怖主义战争,因为它破坏了人类几千年文明进 步所形成的人道法则,更破坏了人类在20世纪以惨重代价换来的国际公认准则。 当然,如果韩教授自己容忍甚至热烈颂扬这种针对平民目标的“圣战”的话,那 是他的自由,但请别把咱们的铁道游击队扯进去。铁道游击队打票车时,可是只 杀鬼子,不伤平民的;他们是“打得鬼子魂飞胆丧”,而不是打得平民魂飞胆丧! 这不是一个概念混淆问题,而是对我们民族抗日战争正义性的扭曲和亵渎!我们 的抗战,只以日寇及伪军为袭击目标,堂堂正正,绝不是“超限战”之类的“圣 战”;只是日本侵略者才以“圣战”为由,大量杀戮中国无辜平民,制造了震惊 世界的南京大屠杀。望韩教授能及时更正这一说法。   至于韩教授所说的“报复只能引来更大规模的报复,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某 种意义上,这不是一场国际报复战,在全球化时代,这将是一场国内战争,一场 全球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战争,一场全球压迫者与被压迫者、侮辱者与被侮 辱者之间的战争。如果美国不分清红皂白地对阿富汗或巴勒斯坦进行毁灭性轰炸, 必将面临阿拉伯世界、第三世界各国发动的一场更加广泛的反美人民战争。”我 也只同意一半。如果美国的报复过度,伤及大批无辜,的确可能使911事件酿 成为世界性的宗教和文明冲突。这是眼下包括美国在内的全世界有识之士共同忧 虑的问题。对这种惨无人道,不讲游戏规则,无人承担责任的所谓“圣战”,的 确是无法用常规的手段报复的;而一旦超出常规,美国同样会惹起世界的公愤。 我们反恐怖分子对美国平民的恐怖袭击,我们同样也要反对美国可能做出的对阿 富汗无辜平民的恐怖袭击。正像美国平民不该对美国政府政策承担责任一样,阿 富汗平民也不该为拉登罪行承担责任。人道价值从来是平等的,没有厚彼薄此的 道理。对此,我的态度很明确。网上已有人在下套了:似乎中国反对恐怖主义的 学者,都是站在美国政府立场上,也是对美国将要发动报复行为的支持者。面对 这种文革式的敌我划线思维,我感到可笑且悲哀。真理是具体的,价值真理更是 具体的。社科人文学者的天职,就是对事实做出理性价值判断,而不是变成某一 利益集团的应声虫代言人,丧失独立思考立场。   但韩教授却完全站在到美国的对立面:凡是打击美国的行为,他就支持,凡 是被美国打击的对象,他就同情。因此,当读到“阶级战争”、“全球压迫者与 被压迫者、侮辱者与被侮辱者之间的战争”、“广泛的反美人民战争”等等语汇 说,我感到迷惑乃至恐惧。不知韩教授这是在规劝还是在恫吓美国政府,也不知 他是在维护第三世界人民的利益还是在煽动新的“世界革命”?听那口气,真真 如某“圣战”组织在中国的代言人!当然,正如我们不能说服“圣战”者一样, 也不能说服这位韩教授。因为对一个如此支持“圣战”向往“革命”、“战争” 的“革命者”来说,是难以理喻的。作为“文革”的过来人,对此类语言再熟悉 不过了。当时,红卫兵的志向就是解放全世界2/3处于水深火热中的被压迫被 剥削人民--也包括“富得流油”的美国人民。但直到文革结束我们才知道,差 点被开除球籍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如果不是小平同志雄才大略,扭转乾坤, 突出经济建设,今天中国还不知穷成啥样呢!韩教授们自然也难以去美国进行学 术交流了。   当然,根据韩教授的逻辑,也是文革的逻辑,即便我们至今贫穷如洗,责任 也要归到美国身上;凡是第三世界的贫穷,都是因美帝国主义的剥削造成的;韩 文列举美国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富裕,便都来自美国近乎用掠夺方法获取的阿拉伯 廉价石油。从表面上看,这一分析似乎有些道理,我们长期来是很以为然的。但 细一推敲,却有问题了。既然石油是财富之源,那么,世界上最富强的国家应在 阿拉伯地区才是。当然,韩教授说了,美国在中东搞了许多政治阴谋和军事恫吓。 这也是事实。那么,起码那些受美国支持和保护的国家,如科威特等等,或不怕 美国威胁恫吓的国家,如伊朗等等,早该成为现代化强国了吧。但就在美国的中 东政策实行的几十年间,日本和亚洲几小龙,这些既缺乏石油资源,又无法靠霸 权主义和军事干预获得廉价石油的国家(地区)却都起飞了。其后,中国也起飞 了,正在直追小龙们。而阿拉伯地区呢,至今却没出现一条真正的小龙。这是什 么原因造成的呢?是美国扼制这些国家的现代化,还是这些国家,包括韩教授说 的“在某种程度上是人民国家”的伊拉克、伊朗,自身存在什么妨碍其现代化因 素呢?   如果我们不搞清这些问题,那么,韩教授的“革命”理论便绝对不能支持。 道理十分简单,这种“革命”的结果可能比不革命更坏。根据韩教授的“革命” 观点,由于美国人“引以自豪的汽车和大房子正是这一事件(911事件)真正 元凶”,所以,必须要让美国人交出他们的汽车、搬出他们的大房子。但这显然 是做不到的。因此,就要通过“圣战”将它们炸掉,也顺便将一批美国人干掉。 这样,美国人消耗的石油资源就少了,美国人也贫穷下来,不会让韩教授们看着 嫉妒了。但这种“革命”的结果会给第三世界人民带来繁荣和幸福吗?结论肯定 是否定的。美国经济垮掉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美国人是饿不死的,但第三世 界靠加工业生存的经济却将崩溃,更多的人会饿死。同时,石油价格肯定会比今 天更低,阿拉伯国家的日子,特别是贫油国的日子也将更为难过。至于非洲的灾 民,已经无人过问了,因为世界上已没有可以输出财富的国家提供支援了。当然, 他们每人会分配一辆从美国“革命”来的“奔驰”,但“奔驰”到了非洲灾民手 中,肯定是奔驰不起来的;坐在“奔驰”里饿死的滋味和躺在家里饿死的滋味是 一样的。全球的资源依旧,但因发挥不了最大效益,世界将倒退数百年,甚至回 到中世纪。因为一旦哪个国家富裕了,让韩教授们嫉妒了,便会有“圣战”发生。 只有回到农耕社会,才看不出差别来,“圣战”才会平息……。   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绝对公平的制度,也没有实现绝对公平制度的绝对公平 办法。目前已形成的国际政治经济文化秩序,绝对不是合理的公平的,但只要这 个秩序能保证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能维护促进绝大多数国家的安定和进步,就是 相对合理的。中国应当做的,是在这一框架内,在争取国家最大利益的前提下, 推动它向更合理的方向发展。而那些妄图靠大“革命”均贫富建立起的新秩序, 则肯定是更为不合理的、不公平的,因为它在剥夺了勤劳民族的劳动成果的同时, 又彻底破坏了全人类的生产力。特别是在这一“革命”过程中,必将彻底破坏人 类得来不易的和平,让上亿万的生灵涂炭,在“革命”尚未成功之际,便让世界 面临灭顶之灾。因为既然“圣战”可不择手段,那动用原子弹便是必然的结局。   念想及此,我不仅想说一声,韩教授,按您的“革命”逻辑描绘出的人类前 景好可怕呀!当然,韩教授自称“是著名的反对派,什么场合都是反对派”,但 在人类理性与世界和平发展正义这些大原则问题上,还是不要轻易当反对派的为 好,不知韩教授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