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伴您到黎明               ——对一个33岁男人的情感问题访谈录              ·群 青· 笔  者:■ 被访谈者:□ 被访谈者背景资料:   一泓,男,33岁,北京人,大专学历;生活经历丰富,曾从事多种职业, 发表文学作品数十篇;目前为自由职业者。 外貌特征:   身材不高,瘦弱,很有铁汉气概,头发有些乱,胡子没有刮干净,衣着随意; 神情冷漠,双目疲惫,皮肤苍白,唇线清晰;烟凶。 时间:2000年12月3日下午2:00-5:30 地点:海淀区海剑大厦216房间 (括号内由笔者描述) ■:对不起,一泓先生,耽误您宝贵时间了。 □:没关系,是我答应要来的。 ■:这个话题我已经找了几位先生谈过,还想和您探讨一下…… □:我的经历很复杂,从小时候起心思就太多。你看我的掌纹,又乱又密,绝对 是个劳心的命,所以活到三十多岁头发就白了好多。   说老实话,自从收到你的信、得到这个题目以后我这心里就一直不舒服。你 知道接骨么?就是人摔断了骨头要到医院去把它接好……我不是想问你骨折的经 历,而是想告诉你,接骨的时候千万要找个好大夫,否则甭管过了多长时间,都 得把你打断重接。   现在你就要把我的骨头打断了。虽然我自己没事儿也经常打断重接,可从来 没有象你这样的,所有的骨头一起打断(笑、让烟、点烟)。   言归正传。   我以前闲着没事儿考了好多各种各样的证书,会计啦、制冷技师啦、厨师啦、 电工啦、计算机啦、经济师啦、驾驶执照啦、工程概算啦、处方许可证儿啦什么 的,甚至还是中国象棋国家级裁判。这些证书有的根本没有用,有的完全是职业 需要。我干过许多行业,绝对不是为了挣钱,而是完全出于兴趣。我这个人一直 梦想着成为作家,虽然现在仍在努力,可明显地要求不是那么迫切了。人过三十 天过午嘛,想那么多干吗?随遇而安好了。就像交女朋友,强求不得。   因为常常写东西,所以结交了各式各样不同的朋友。我还主持了一个“京城 打工妹信箱”,专门为来京打工的外地女孩义务帮忙。主要是法律、医疗、住房、 求职和情感、婚姻等内容。97年春节前我应邀到北京文艺台主持一个现场直播 的青年感情节目,十分成功,热线应接不暇。因为当时我说了不少相当坦诚真心 的话,其中包括一句:“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可以做许多事。但唯有伤害女孩子 的事不可以做。”   那天晚上我离开电台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一路上呼机响个不停,直到电池用 完。后来我打电话到寻呼台,记下了那晚所有陌生的信息,一一回复。我必须承 认,绝大部分听众都是真诚的,尤其是年轻朋友。   那以后我出差了三个星期,回来发现一个叫孟秋的女孩已经连续给我来了三 封信,用的都是非常昂贵的花信纸和信封。女孩子还不到二十岁,心事虽然还很 幼稚,但毕竟是发自内心的,而且一封比一封真诚。我顾不上劳累,赶快回了。 你知道处在这种时期的女孩子都很脆弱,一个小小的挫折都会引发对整个社会的 误解,甚至影响一生。   不久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声音非常动听。她的情况并不特殊,就是生活条 件太优越了,嫌父母管得太宽、给自己的自由太少。不过我还是耐心地她聊了很 长时间,安慰她、鼓励她,给她讲一些积极的、有趣的事,推荐她看一些好书和 意境优美的文章。聊天儿即将结束的时候,孟秋的情绪明显地好转了起来(让烟、 点烟)。   后来我们又通了几次电话,她恢复了她这个年龄应有的状态,并且表示要去 学一点有用的知识,将来自食其力,过一个真正现代女性的生活。我得承认,我 们聊得相当投机。孟秋渐渐对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依赖。她说如果在她给我写了 三封信还没有收到回信之后,就绝不会再写了。她说这个社会上的人都是说一套 做一套,没一个好东西。 ■:事实证明您的判断是对的。 □:当然,这方面我自信是比较有经验的。   我们聊得的确十分好,几乎可以用“默契”这个词来形容。就是已经进入了 那种你刚说个头儿,对方就明白了的那个状态。   我家里女孩子太少了,从小见到的女性都是长辈,所以我好像对同辈的女孩 有一种特殊的亲近。这也许就是我交了不少女朋友的主要原因吧!当然性的吸引 更是关键的因素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和孟秋迫切需要的就是见面了。   初次我们约定的是海淀一所著名的大厦门前,她说她个子很高,几乎和一个 广告牌一样高。另外她穿了一件蓝色的大衣。   我打车经过人民医院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穿蓝色大衣的女子,连忙追了过去, 请她上车。结果那人不是,还凭空受了一顿白眼儿。   孟秋真的很高,后我才知道她有1米74。她穿了一件蓝色的羊绒长大衣, 头发很短,还烫成了卷儿,象一只小绵羊。   我以前猜想过她会很漂亮,没想到事实上她比我想象的要漂亮得多。我的心 里一下子乐开了花儿。   你知道过去有一阵子流行交什么笔友,现在又多是什么网上联系。感情好了, 等一见面却有不少人会大失所望。就象那些寻呼台的小姐,声音好听得一塌糊涂, 让你痒痒死了,一见面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们没有约定什么左手鲜花右手杂志之类的东西,我冲她招招手,她就上车 来了。就象那英唱的那首歌:“拍拍我的肩我就会听你的安排”。那个司机一直 在问先生这是您的女儿吗?我说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已经交了两年多了。那孙子 还是不相信,气得我直想抽他。   孟秋特逗,聊了半天才问:你是钟声大哥吗?怎么看着不象啊?钟声是我的 笔名。我就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特老?说着就把呼机拿出来,让她看最近 她给我留的信息。她还说呢,你就不会自己呼自己吗?我说是不是你还不知道? 结果下车的时候司机幸灾乐祸地说,还他妈两年了呢!   孟秋有病,患的是进行性肌无力(点烟,没让)。 ■:是不是《过把瘾》里王志文得的那种病? □:没错儿,只不过比王志文演的那个人轻些。孟秋当时只是不能做跑、跳之类 的剧烈运动,其他还不影响。以后发展得如何就不清楚了,要命就要命在“进行 性”三个字上了。   那天我们找了一家环境小餐厅吃晚饭。到了有灯的地方我才看清她穿了一条 粗呢的长裙,一件紧身的加花毛衣。孟秋有一对弯弯的眉毛,一双大眼睛简直就 是书里描写的那种凝眸,灿若潭星。她的嘴更好,总是固执又任性地向上翘起, 时而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我这个人有个偏好,对牙齿洁白整齐的女孩有着特殊的喜爱。   孟秋不仅牙齿长得好,她的睫毛也很长,一说话就忽闪忽闪地,纯真极了, 漂亮极了,也可爱极了…… ■:您不只一次地提到了那个女孩的漂亮,可以看出,一方面她真是漂亮,另一 方面,您也确实是真心喜欢她。 □:是这样的。我不仅仅从男女感情乃至于性的角度上喜欢她,更重要的,有很 大的可能这个女孩会慢慢地失去身体各部分肌体的能力,最终导致卧床不起,直 到死亡。这一痛苦的过程有可能是极其漫长的,但我宁愿它非常短暂。就象一幅 流动的风景,如果它在春天时是美丽的,那么就在我们的心中保留三月的回忆好 了。至于它冬天是多么的凋零与寂寥,可以完全不必理会。而孟秋这样一幅风景, 会让你的心在淌血。   孟秋紧靠住我的小腿是冰冷彻骨的。她说每年的十月到第二年的四月都是这 样的,冬天的时候,睡一宿觉早上起来她的脚还是凉的。反正习惯啦!她双手捧 着被滚烫的果珍熏红了的脸,一派天真的神情。   我当时的心就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攥住,欲哭无泪。   我们在冬季的街头缓缓地行走着。幸亏我穿着靴子,否则样子一定挺滑稽, 有不少人往这边看。当然包括不少欣赏美女的。   孟秋渐渐地挽住我的胳膊,状似相交已久,其实我已觉察到了她的无力与虚 弱。我们走走停停。她的胃口好极了,一路上不停地吃。到了七点半的时候,我 提议送她回家。她眨着好看的睫毛问:为什么呢?是不是你烦我了?我说好女孩 不应该回家太晚……她就只说一个字,好。就听任我牵着她冰凉的小手,往前走。   在她家门外的树旁,孟秋轻轻挽住我,问:你会爱上我吗?   我点点头。她欣喜万状地说,那我们不如现在就开始这段感情吧?   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浓浓的伤感来。我知道我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那一 可怕过程的延续。我必须眼睁睁地面对她一点一点地虚弱,先是双腿、双手,然 后是全部身体……而我却是绝对地无能为力!我不能帮她做任何事,哪怕是用我 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那一天终于会来的,如同我知道我一定会失去她。   我曾对我后来的女朋友说过,不论在何时、不论在何地,只要孟秋说一句她 需要我,我会义无返顾、抛弃所有朝她而去。   ……   (颤抖着双手点烟)   对于一个美丽的女孩而言,我是很快就爱上了她的纯真与活泼。而这爱恰恰 又是痛苦万分的。古往今来,有谁会去用全部的精力去培育一棵永远不会开花结 果的植物呢? ■:现在有您这样做了。 □:是的,我决心那样做。   我们随即开始了情人之间的交往。我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时间陪她疯玩儿, 让她开心,不再想那些慢慢、也许很快就会发生的事。   她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爱,否则她宁愿站在雪里一动不动。   她喜欢在喧嚣的街头与我拥吻,说哪天吃饱了饭,一定和我打破吉尼斯的全 世界接吻记录。   她的小小的脑袋里总是充满了这样或那样的稀奇古怪的想法。   孟秋个子高,人却十分瘦弱。本来她想当模特,去各地玩儿,穿各式各样漂 亮时新的衣服。可惜人家嫌她没有肉。她毕业于一家贵族式的文秘学校,她的同 学最高的做到中国企业的“旗舰”——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的董事助理,年收入十 余万元。她本人也被国内一家大型软件公司看中,打算聘为首席执行官的外联秘 书,年薪六万元。她也不去,说他们根本不了解她有怎样的能力,只是看上了她 的脸蛋儿。   她具有极高的文化修养和艺术鉴赏眼光。我小时候有一位邻居,头悬梁锥刺 骨,潜心苦练,终于被海内外誉为当代“猫王”,现在在故宫博物院专门从事古 画的修缮工作。我拿来一张他的早期作品给孟秋看,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说这 个人的作品拿到香港或者国外去一定轰动,但要是想在国内扬名怕是不太容易。 还说你要有钱赶快投资吧!   她说得一点儿也不错。这位邻居成名前曾拿着自己的作品到荣宝斋装裱,人 家都觉得好笑,建议他找几个按钉儿挂到墙上去算了。后来他在香港开办了自己 的首次画展,结果一炮打红,名满天下。   孟秋很儿童化,常说你么么的时候我才哇哇,你必须让着我……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十一岁的时候她才刚生下来。 ■:真是可爱。请您继续讲下去。 □:(让烟、点烟,神情舒展,面带笑意)她最爱唱儿歌了,我还记得一首是 (唱道)“两个小娃娃呀,正在打电话呀,铃、铃、铃,你在哪里呀,我在幼儿 园……”还有一首,“我家有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 赶集……”后面的我真的记不清了……   刚才我说过我们家里没有女孩子,加上孟秋天生讨人喜欢,一下子就成了我 爸我妈的掌上明珠,万般宠爱。我们兄弟两个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另外他们 又很严厉,印象里好像从来没有过多亲热的表示。可孟秋就不管那套了,由着性 子撒娇耍赖。我爸我妈不但没脾气,反而觉得挺受用,说这才是那种儿女绕膝的 滋味儿!   我爸个子高,就说老了抽抽儿了也得有1米8多。这下子好了,有个那么高 的女孩子陪着去逛街,惹得人家都在问,是您女儿吧?个头儿就随您,多漂亮啊, 跟个大洋娃娃似的。我爸心里那个美,甭提多舒坦了!   孟秋家里条件好,从小就娇生惯养。她姥爷是个经历过长征的老红军,建国 初期曾任某大兵种的参谋长,领中将衔退役,在工人体育馆那边有个三层小楼。 至于国家给予的其他待遇那就不用说了。你想想,当年他老人家长征回来,一下 子就成了红军的干部骨干,首长夫人立码儿就给他张罗了个媳妇儿。   孟秋的妈妈、姨、舅舅都是在老乡家里抚养长大的。那时是战争时期,条件 自然是艰苦,结果导致他们的身体都不好,第三代只有孟秋一个。她的一个舅舅 还有精神病,在医院长期接受特护。孟秋的父亲也是一名军官,大校衔,是昌平 一个军事基地的最高长官。她的妈妈是个军医,唯一的工作就是照看那位战功赫 赫的老军人。   那么多人宠着一个女孩子,你说她娇不娇吧?没有手机的时候她的包儿里有 两个最高功率的对讲机,一部通向她姥爷,另一部与她老爸的上尉副官单线联系。 我们认识不久时她带我到一家军人餐厅去吃饭,她问那里的服务员为什么端汤时 把大拇指伸进了人家的碗里,那小子就嬉皮笑脸地说我是帮他试试汤烫不烫啊。 几个酒足饭饱的海军军官就跟着起哄,这可把大小姐惹恼了,立刻打对讲机。不 一会儿就来了几个纠察。她还问呐,昌平来的?够神速的啊,你们的直升飞机呢? 弄得那位纠察队的队长哭笑不得,告诉她他们是卫戍区的,正在附近巡逻,是接 到司令部值班室的传呼赶来的。   孟秋还很有爱心。有一次我到老人院帮忙,她也吵着去了,一点儿也不怕脏 累,细心地帮那些老太太洗澡。看见我笨手笨脚地给小鸡盖房子,又把对讲机掏 出来了,说要找几个“兵哥哥”来帮忙。   孟秋的最可爱之处在于她的纯真。她可以不分场合,不管周围有多少人,扑 进怀里就对我没头没脑地亲个不停……她可以对着月亮默默地流泪,说一过了十 五,嫦娥的房子就越来越小了,会和那个姓吴的吵架的……她还担心王祖贤和齐 秦和好了齐秦就再也写不出好听的歌儿了…… ■:不过这次倒是被她不幸言中了。 □:也许吧……记得我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她那夸张的呻吟、摇头晃脑的动作 还让我以为她有多么丰富的经验呢,结果当然是个处女。做完了之后,她在床上 又唱又蹦又吵又跳,打开五楼的窗户就喊:我是个女人啦!我急忙把她紧紧搂住, 她却深深地吻住我的嘴,乖顺地依在我的怀里,好半天才说:谢谢你,我永远的 男人……   后来我问她,你喊什么呢?你真的很快活吗?她竟然吃惊地反问,你难道不 知道女人在那个时候都会叫吗?我小舅妈叫得还很大声呢!   她就是这样一个懂得用火和水同时将我燃烧和融化的女孩。我一定不能否认, 我是贪恋她肉体的丰美的。我有过不少的女人,那个第一次做完爱对我说“挺疼 的不过也真好”的女孩是我终生阵痛的隐疾。而对她的情感来说,任何语言和文 字都会变得苍白和多余。   (面色凄然)   有一天她说她累了,走不动了,好想永远依偎在我的怀里,就这样沉沉地睡 去,谁也不许打扰她,自己也不会醒来……她说她一但感到不对劲儿了就会悄悄 地离开我,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她说她只把美丽留给我,留下我一 个人用一生的时间撕心裂肺地想她、爱她……那天我就那么抱着她,一步一步地 往前走。我知道我们这样已经走不了多久了,但我绝不会放手……我知道自己深 爱着她,并准备为这段感情付出一生。可你知道,这世界上的许多事往往都是我 们个人的力量所无法改变的。比如人的观念。   孟秋有一个传统的家庭,传统得裙子不能短过膝盖。她的中将衔的姥爷虽然 去世了,但那个饱受战火洗礼的姥姥仍然固执地执掌着一切。她溺爱孟秋,每月 甚至可以给她一千块的零用钱,却不许她谈恋爱。最重要的,她妈妈是家里最小 的孩子,才三十九岁,她爸爸也才四十岁,而我那时就已经三十岁了。他们家里 说我不务正业,成天闲晃,再说真要是成了,一家人在一起也没法儿叫啊?   一句话,就是没戏。我是什么样的家庭,这不明摆着是高攀吗?   孟秋却不以为然,她说反正她家拿她也没办法。但她的母亲对此事的态度是 十分坚决的,她曾经到三处我工作的地方去过,找我的上司。她甚至还到我父亲 的单位去过。然而她终究是一无所获。   孟秋是个果敢的女孩,她认准的事是九条牛也拉不回来的。比如有一次,我 带她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她说她没有黑衣服,就拆了她妈妈一件价值上千元 的晚礼服,想改瘦些自己穿,没想到剪坏了也弄不好穿不上了,白白毁了一个好 东西。她妈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带着她到蓝岛买了件现成的!   这种例子对于孟秋来说是举不胜举的。后来她干脆拿出了户口本儿,打算和 我去登记。当时我很犹豫,就借故无法为她开单位证明,这样拖着。她本来可以 到居委会去开,只是不想让家里知道。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她那张盖着铁道部 某公司大印的未婚证明是怎么开来的,反正我们去做了婚前检查。那天她还和医 生逗呢,人家问她去医院了吗?她说去了,挺健康的。人家又问结果呢?她假装 羞涩地回答,是个男孩……她的神情好天真、好可爱,跟真事儿一样,惹得整个 医务室哄堂大笑。 ■:真有意思。 □:我记得那天婚检的人不少,午饭的时候邻座的一对小情人只要了一个菜、一 碗米饭和一瓶啤酒,孟秋说干嘛不连筷子也要一双呀?她说人家那是会过日子。 可她自己却要了许多菜,在那儿花五十块钱开了瓶红酒,结果也全剩下了,有的 几乎都没有动。她就让人家给打包,说这也是过日子的一种方法。   下午婚前教育片儿刚看了个开头,孟秋就不胜酒力了,吵着要和我上床,弄 得我这个大男人倒挺不好意思。   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她已经累得不行,就让我抱着。   我象一部记不清名字的的电影里描写的那样悲怆,把心爱的姑娘紧紧托在胸 前……孟秋的一双嫩藕一般的手臂死死地缠绕着我,生怕这一刻分离了,以后就 永远不能见面。   那天风很凉,夜色中呈现出一种令人惊恐的暗蓝。虽然是夏季,空中竟有罕 见的鸟儿飞过,使人感到冰冷刺骨。   孟秋温馨而又平和的脸儿贴住我的。还有热乎乎、带有水果香气的嘴唇。她 不断喃喃地问:好人儿,你累吗?你爱我吗?   我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可我必须咬紧牙关,只为给她一种坚强的信念, 就那么抱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   (粗重地喘息、大口吸烟)   这以后不久,我应邀为北京电视台的一个青年节目做创意。当时拿到的本子 恰恰是讲一个重症肌无力女孩的故事。她和孟秋一样有过幸福快乐的童年和少年, 却在大三时被迫辍学。四年来只是生活在床上,很胖,象一只雪白的蛹;她的皮 肤是那样地松弛,你都难以想象。你能想象一袋沙子放到地上的样子吗? ■:是不是皮肉分离,肌肉流泻的感觉? □:不错。   我见到她以后,立即想到了孟秋的未来。当时我几乎绝望。   我的计划是让她和孟秋一起出镜,孟秋是她的昨天,而她就是孟秋的明天…… 很残酷,是不是? ■:的确。不过一定会有轰动效应。 □:这个节目最后没有拍成。那个女孩在摄制组到达她家的一瞬间突然反悔了, 不愿让夕日的朋友们看到现在的自己…… ■:后来您和孟秋小姐到底登记了吗? □:没有。就因为这个,我痛恨我自己,一生一世!   我们选了个良辰吉日,孟秋打扮得漂漂亮亮,让所有的男人见了,都会升起 一种立码儿杀了我的心。那时我正帮我们街道办事处建计算机局域网,别说领真 的结婚证儿了,就是办假的也不在话下。可惜,关键时刻我又犹豫了。我希望可 以得到孟秋父母的真正的谅解,心甘情愿地把她交给我,让我陪伴她、呵护她一 生。   孟秋跟着我调试了办事处的七台机器,把Win98备份到所有硬盘之中,并且 备份了七套网卡驱动。在这一漫长的过程中,她始终没有开口,只在我最后说走 的时候轻轻浅浅地回答:好。   没有人知道我们差一点儿就成为了法律承认的夫妇,如同根本不会有人了解 孟秋和我那天的心情。   我请她吃了晚饭,是她最喜欢的龙虾。   我喝醉了,打车送她回去。可第二天我在自己的住处醒来的时候,发现孟秋 和衣卧在我的身旁,泪水涟涟地望着我。   她不仅彻夜没有回家,而且彻夜未眠!   我用力地抱紧她,几乎惊得呆了。   孟秋哭着对我说,她昨天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恐有不祥……   那一上午她都缠着我做爱,每一次都力争使我筋疲力竭地达到快乐的顶峰。   这天上午那种不祥的感觉也迅速感染了我。让人心里发慌。   门铃响起的时候,孟秋用一阵热吻堵住了我的嘴。   是她妈妈来了,还跟着两个身强体壮的空军士兵。   孟秋被带走了!临别前,她的手指深深陷进了我的皮肉。透过空军士兵结实 的臂膀,我听见她在楼下惊天动地地喊:   “一泓——想我、爱我啊!”   (泣不成声、良久)   半个月以后,我从她的闺中密友处得知,孟秋的手机、呼机都被没收了,还 不仅仅是电话,就连行动也受到了限制。她妈妈干脆提前退了休,形影不离地跟 着女儿。   又过了半个月,听说孟秋已经不会动了,我立即就疯了,顾不上放好电话, 甚至顾不上打车,一路向她家狂奔而去……   但是,我还是没能见到她,她的家人不让──而孟秋也不愿意见我,怕我难 过。情人节前夕,我收到了她的一封短信,只有这样几个字“一泓,感谢您给予 我的爱情。忘掉我吧。”   可是我怎么可能轻易忘掉呢?!其后,我写了很多信,都没有回音;也试着 打了无数次电话,总是找不到她。   后来,我吸烟喝酒试图减轻思念的痛楚;再后来,我有了新的女友。可我知 道,这都没有用。我还是不能阻止自己对孟秋的思念。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 孤寂难眠,眼前总是她的身影。   一个人可能一生中有几次爱情,但让你撕肝裂胆的只有那么一次。我的,给 了孟秋。 〔后记〕一泓的故事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在我心里,有一些感动,为孟秋对爱 情的执著;有一些痛惜,为她的不幸。但一泓的故事给我们这些正常人很大的启 发,应该善待我们的爱人与爱情。这样,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上,我们便可以 让心里有一份滋润与感动。 (寄自中国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