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蔗林惊魂               ·元江·   甘蔗算不上是高级水果,就是在城里也常能吃到。记得小时候晚上逛街,路 边的水果摊上总有甘蔗卖,一毛钱可买约一米长的一根。水果摊主有一把刨甘蔗 皮的刀,几下给你刨好,如嫌一整根放在嘴里咬有点不雅,摊主可以将甘蔗剖开 再断成寸把长的小块,放在用报纸糊成的口袋里。女子们通常都是这样要求的。   下乡后打听过了,我们寨子后面有四十亩甘蔗地,穿过甘蔗地是二十亩香蕉。 这些都是生产队里主要的经济来源。收香蕉时走过甘蔗地,甘蔗才及人腰,据说 还要半年才能长成,眼下吃不得。有两位男知青抵不住那种大片水果伸手可及的 诱惑,收工时砍了一捆带回,一根甘蔗去头去尾,能吃的也就是尺把长。老队长 说了:“娃娃,现在的甘蔗不好吃,莫要糟蹋,等甘蔗长熟了,尽到你们吃。” 真是的,在农村数年,凡是成熟的水果,不管我们付钱还是不付钱,乡农从不说 我们。那两位男知青既已把甘蔗带回,还是吃了。味淡如水,有些许甘蔗味。第 二天,这两位对我们说了,这小甘蔗吃不得,两人裆下奇痒,是在孔夫子读书的 那部位(文皱皱),且有皮屑。这可比老队长的劝告灵验,没有谁再敢去尝试了。   四个月的农忙过去了,连收稻带栽秧,地里又是青青的一片。这是五月到九 月,元江最热的四个月,酷热的气候,超强的劳动,无肉无菜无油的伙食,才下 乡的知青们领略了农村生活的艰辛。大家的头发都变成了枯黄色,皮也都晒黑了。 才到农村时并无厕所,男知青都兴拉野屎。拉野屎要选时间地点,草盛的地方扎 得人蹲不下去,只能去空旷处。空旷处白天有人经过,那就选晚上,又不能太晚, 天一黑,大批蚊虫叮来,除非有佛祖舍身饲虎的大慈悲,任谁也不敢蹲在那里。 就只有黄昏的那一瞬间可以利用。昏暗的夜色下,晒黑了的人头脸躯干都看不清, 只有一直让短裤遮蔽的部位还带着城市的白洁。一眼望去,就见那白白的一段上 上下下,忍不住想起西游记中描写盘丝洞妖精的那一句:“……中间一段情……”。   农忙过后,做的活计较轻松,为甘蔗除草培土是一种。甘蔗叶子的边上有毛 刺,会在皮肤上拉出一道道血痕,汗水过处,火辣辣地疼,我们通常都穿长衣长 裤到甘蔗地里干活。这时的甘蔗已长得有一人多高,这以后,甘蔗就不太长了, 以后是积聚糖分,甘蔗越来越甜。长高了的甘蔗叶子密密实实,把热气全焐在蔗 林里。这天除完一垄甘蔗的草,热得无奈,把锄头放地上,人坐在锄把上发呆, 连想些什么的精神都没有。觉得脚背上有些痒,一看,可惊呆了,一条一尺多长, 浑身碧青的蛇正昂着头,嘴里吐着红信子,正游过脚背。这蛇的尾巴又分两叉, 也是鲜红色。那一瞬间,只觉得有一股麻木的感觉顺着脚背往上传,我都不知道 怎么办好。就是看着蛇在脚上游动,好象那不是我的脚。待蛇游过,我一声大叫, 跳起来就往回跑,一个小傣族截住我,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有蛇,他让我带他 去,蛇已不见了。小傣族找了一下,叫我别动,然后指给我看,那条蛇就在两尺 远的一丛甘蔗上盘着,因颜色一样,极难分辨。小傣族捡起一土块,这种土块在 日晒下就跟石块差不多硬,一出手就砸在蛇身上。那蛇掉下来,小傣族又用板锄 把蛇砍成几段,挖个坑埋了。小傣族告诉我,就在那年年初,寨子里一位老农在 甘蔗地里被蛇咬了,送县医院也没能救回来。   云南多蛇,这是去之前就知道的,还带了很多“季德胜蛇药”,然而像这样 地与蛇“面对面”还是让人惊怵不已。据我观察,越是视力不佳的人,对两种动 物越是有厌恶、痛恨和惧怕的感觉,一种是蛇,另一种是老鼠。我又向一些人描 述过那条蛇的样子,大多数人都说是青竹标,但我觉得不象。青竹标的青色要深 一些,我在蛇展上看过,最主要的是青竹标的尾巴不分叉。   收甘蔗的季节是在冬天,我们把一捆捆的甘蔗送到保管室,这中间少不得又 朝自己房间里搬一些。把甘蔗掐头去尾留一米长的中段,扎成捆往床底下塞,个 个的床底下都塞满。从早到晚,只要有空,左手甘蔗,右手镰刀,不停地嚼。房 内的甘蔗渣铺了一地,也不扫,时间一长,房内竟然有了一股酒味。大家的健康 状况也明显好转,在困苦生活中变得枯黄的头发又转成乌黑发亮了。 (寄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