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新认识刘文彩               ·郑 风·   早就听说,胡适先生有一句关于历史的话,他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 娘。我们常常用这话来批评那些随意修改历史的人。虽然,历史是那些已经过去 了的事实,要随意打扮它是属于不合理的说法,可是,事实上,我们有时的确在 随意地“装扮”着历史。   日前,读到《中华读书报》的一篇文章,标题叫《重新认识“恶霸地主”刘 文彩》。刘文彩曾经是中国人家喻户晓的反派“明星”。《收租院》里的“水牢” 和“庄园”,使刘文彩成了中国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恶霸地主。我还记得,曾在 一家卖紫砂产品的商店里,陈列有泥塑《收租院》。很有艺术性,所以叫人感到 震撼。   不过,最近一位叫笑蜀的作者写了本《刘文彩真相》的书,作者经过多年的 实地调查,寻访了很多刘氏家族的后裔和相关人士,用第一手的材料,给我们描 绘了另一个刘文彩。这个刘文彩,既有种种污点,比如搜刮民脂民膏,助长烟毒 等;同时,这个刘文彩又有好的一面,比如他慷慨兴学济困扶危等等。总之这是 一个形象复杂的刘文彩,取代了原来那个面目狰狞的刘文彩。   我对刘文彩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不怎么感兴趣。并且,说到怎么评价刘文 彩,也容不得我来插嘴;我更无意为这个“原恶霸地主”翻案。既然《刘文彩真 相》一书的作者经过了大量的调查,虽说不可能全部正确,只要作者不是存心歪 曲,那么,他给我们描绘的一个新的刘文彩形象,大概也还是可信的。——这件 事情叫人感到有意思的是,为什么过去刘文彩的形象是那样的?   首先我有个猜测,就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出于一种很实际的阶级斗争的需要, 才把刘文彩描绘成那种人见人恨的恶霸形象的。想想也是,召开批斗大会,让农 民上台批斗地主,自然应该说一些地主的可恶的地方。不然岂不是在为坏人涂脂 抹粉,混淆阶级斗争?假如变成了一个坏人的典型,那自然就是个没有一点好处 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实际的需要虽然很功利,可是倒也还是能够理解。   可是,这是为实际斗争需要服务所采取的手段,也一定是符合人们的心理和 思维习惯的,不然,恐怕也难以叫人相信。比如说,我们很多时候,想问题总是 “黑白分明”,好人就是好人,好人身上没有一点缺点;而坏人就是坏人,坏人 身上则决没有一点优点。况且,按照一种既定的真理逻辑倒推上去,坏人就该是 一副“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样子。因为这是真理派定的“角色”。   因此,照我推想起来,所谓的事实,从来就不是孤零零的一种东西,它们总 是在一个由各种关系编织而成的网中,于是,关系不同,事实也因此而不同—— 虽然是同一件事情,同一个人。   说到这里,我还是没有说到点子上。这些说法的根据其实就是一种“文化决 定论”,因此,十分可疑。如果有人反驳,就可以问我,那个作者也是个中国人, 他怎么就不受文化“决定”?他做的那些工作也不是需要天才的能力,许多人都 能做。而且,那些被采访者,显然在过去这个刘文彩的形象产生的时候,就已经 是了解刘文彩的。那么,为什么要到现在,他们才看到刘文彩的另一面,才说出 刘文彩还曾经慷慨兴学济困扶危的种种好处来呢?   因为这事情涉及到“恶霸地主刘文彩”——虽然我一再声明我不是在为刘文 彩“平反”——所以我一直说得吞吞吐吐,其实,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没人敢 说出真相。   还是先扯得远些。我们有时是因为局限于自身的能力而看不到真相。可是, 许多时候,却是因为种种别的原因,使我们不能说出已经看到的真相。比如达尔 文在确立了自己的学说之后,要过十八年后才公诸于世,并且用语晦涩;比如弗 洛依德要被人骂做“色情狂”、“江湖骗子”等等。中国青年报记者卢跃刚写了 本叫《大国寡民》的长篇报告文学,一个靠“放卫星”起家的人,一直能够红到 九十年代末。不是他周围的人都是弱智儿童,看不出那些荒唐到“极致”的闹剧。 相反曾有人揭露过他的骗局的,不过“他是有爱吹的毛病,但是他是一面旗帜, 能带领大伙朝前奔”。真相是什么,这要看我们打算怎么来运用了。说得更透些, 我们看见的,是我们愿意看见的;我们不愿看见的,就看不见。这是心理学家说 的。   我们必须要尊重事实,不过有时,尊重事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其实,说 刘文彩曾经做过一些善事,并不等于说他就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就比如一个杀人 犯,并不因为他曾做过好事,甚至救过人,就能够抵了他的罪一样。可是,话虽 然这么讲,当你说“刘文彩也做过些好事”有可能掉脑袋的时候,谁会拿自己的 小命开玩笑?不过,到最后可能你都不能为自己的父亲讲句实话了,不但不能讲 句实话,还要落井下石讲违心的坏话了。   但是,我们还是应该尊重事实。假如我们能够坚持尊重事实,那也许就不会 为了一些廉价的安慰空头的许诺,去相信李洪志那些谎言了——只要稍有些常识, 不难看出李洪志的谎言。 (寄自中国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