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落、云及其他                 ·解聪·   傍晚,天色暗淡下来,头上的云低低的,象是准备参加大型会议似的,均匀 细密,不过不是乌云,没有酝酿雨的意思。风微弱得只能使树上的叶子微微招一 下手,但足以清爽地表达空气流动的意象,却唤不动那云。天空静止得如同世界 停止了一般。   一切即将暗淡下去,唯一的光明来自天边的日落,你只要稍稍从窗户里探一 下头,那景便牢牢地抓住你的眼睛。这是有关色彩的学问,却并非画家与摄影家 的专利。无论如何这是一次机会,偶然地你心甘情愿地做一次另类感情的投入。   如同善使性子的孔雀不经意地展露一下它美丽的屏羽一般,你理想中的极致 的美丽也是那么不经意地出现。这美丽静静的,仿佛羞涩着不愿被看见,却分明 在壮大,无声地渲染了整个西天。   周围的天色是暗色的,云看上去也那么灰灰的,齐压压地向四下延伸,如同 翻滚的波涛在某处忽然定格,看不到云外的天。月亮已经升起来了,突不出云外, 没有月光响应西天的光辉。这片硕大的云就象睡熟了一般,纹丝不动,甚至不发 出呼吸的起伏。它霸道地向西边摊展着灰色的身子,慢慢地,慢慢地,也许它被 吓着了,它遭遇了一片奇异的光,被分得七零八落,一丝丝,一片片,悬在红色 的仙境里,分解着飘浮的各个细致的形状,又象是得到了分离的自由。回头再看, 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兴高采烈地改变着,陶醉着,震撼着它下面的一切。   假如每一寸云归属于它覆盖的每一寸大地,此时的大地该有千万种心情,它 仰望着金黄,它便会被刺目地转过身去;它面对着橘黄,它就会惊讶于一个崭新 的奇遇;橘红,紫红,使它不由地作了一个桃色的白日梦;它注视着粉红,会想 起了一个过去……云尽情地变幻着它自己,它不知道每一个自己都是善于感伤的 落日在寻找的一个留连忘返的理由。   能看得到的日落的痕迹,是天边那半圆的橘色,透着光的下面想必是太阳在 休息。逐渐往上,橘色淡出,仿佛一群身着橘黄纱裙的仙女缓缓消失在天的尽头。 于是不含一丝杂质的淡蓝的天终于露了出来,是海水的蓝色,但比海水更安宁。 它似乎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神秘,趁你不由得急促地呼吸的瞬间加重了色度,当你 再一次定睛地看,那躲藏在被余辉映亮的云后面的天,已经深蓝得是夜的天空了。   云太重了,那半遮半掩的天显得格外地珍贵,它矜持得好象一位有权威的严 肃的长者一般宣布着夜的到来。在它下面,在我们目光所及的遥远的城市的上空, 教堂的十字架,含蓄的古式建筑的屋顶,和针型塔的上端,在沉默地接受着这一 天的过去,它们黑暗的背面象一张张黑色纸片的剪影,以平面的表情在说明着单 调的一面。它们顶着的那云,还尽力地使着颜色,勉强的一抹灰红,分明地透着 寂寞,有如一首合唱的尾声低低的长音。耷拉着枝叶的大树与低矮错落的房屋, 高高低低,犹豫地延续着空落的城市的边缘。   一只秃尾麻雀在半空中兜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这棵它观察已久的树丫上,它 不停地探着脑袋,朝着一扇半开的窗户。窗户里亮着灯,散发着一阵阵烤肉香。 它似乎闻到了香气,兴奋地发出“吱吱”的认可声,它的伙伴寻着向它飞来。   路灯不约而同亮了,街道越发地空阔,孤独地向两边延伸着夜的线条,一个 老人漫步度着,迟钝的双脚仰仗着那支有力的拐棍,“哒”一下,“哒”一下, 长长的街他远远地走来,又渐渐地走远,朝着越来越黑的夜……   偶尔有一丝凉风经过,仍然那么微弱。暗处的角落的草丛中,昆虫们在嘶呢 地笑。   夜晚在悄悄地加深,一切都挡不住。 (寄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