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学与裸体               ·笨 狸·      我有一个表哥,当他还在美术学院念书的时候,我曾经去找过他很多次。每 当他有人体素描的课时,我总是很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到女体。有一次他说, 因为有任务,眼睛只能注意到皮肤、光线、结构等事情,没空进行性的联想,所 以这才叫艺术。可想而知,如果一个学生在上课时对着一个美丽的模特不动笔, 满脑子如何如何的想法,就不叫艺术,而是下流庸俗了。   现在的很多作家,把自己当做了美丽的模特,并一厢情愿地认为读者都是画 家,都有一种必须在文艺阅读中被教育的任务。所以一上场,就自恋地把自己脱 个一干二净。不但喃喃自语都是梦话,且不断自摸。写诗的再没有真情实感,只 有主义。指着汗水说这是体液主义,咧着嘴巴说这是黄牙主义。写小说的更伟大, 故事不讲了,想象力一概低下,就只会讲究语言,一会儿说南方人语言不行,只 有京腔才是正宗;一会儿说想象力脱离了事实,没有现实依据。更荒谬的是论人 性,好像除了脱得光光地裸露身体外,再没有其他叙写人性的方法了。如你所知, 如果这些作家身材真的如他自己所想象那么美丽,我们没有多少反对他脱的理由。 不幸的是,很多身体并没有那么高明,这就比较难受了。这些模特,已经不但不 怕读者恶心,更一上场就对艺术和读者进行意淫。他们之所以不惜一切地脱,只 为了裸体是艺术的,而那些舞着拳脚卖艺的都是些俗人。这已经不是如王小波所 说那样的媚雅了,简直就是扮雅。你可不能一边自己脱个干净,一边骂那些不舒 服或者兴奋起来的人不懂艺术或者庸俗下流。文学欣赏的过程,毕竟不是上课受 教育的过程,读者并没有那种任务。   一般如你我这样的百姓俗人,张嘴就唱的都是通俗歌曲,这无可厚非。如果 我也扮雅了,整天张嘴就是“破瓦落地”的腔调,大概过不了三天,邻居就会搬 家,可见其社会危害性颇大。现在国内作家的小说,问题最大的不是通俗,而是 扮雅。明明不是那种料,却偏要在下笔前咬牙切齿,赌咒要写一部红楼梦出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受了。所以,难怪读者们对他们躲得远远的,无论雅俗,都一 律不看现在的艺术小说了。   话说回来,扮雅的人还算知道什么叫做雅,懂得下笔前发誓要写出一部红楼 梦。更麻烦的是一批扮雅迷,就根本连什么叫做雅都不懂了。很现成的例子,《 财经周刊》有一个作者说自己根本没有看过金庸小说,就知道他是烂的,这是个 人观点,说便说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他最后说漏嘴了,原来他并不是自己有 什么成见,比如被某武侠小说害得失去了贞操之类,而只是听了别人的介绍才跟 着发现那是烂的。在这些雅人们放一个屁也要赞叹一番的人心里,雅人说雅的就 是雅,雅人说俗的就是俗,假如有人把这些被定义为俗的不小心说成雅的,就是 亵渎了艺术。看看,艺术,多么冠冕堂皇的帽子,雅人已经成了艺术的代表了, 别人不能说他,一说就是亵渎了艺术。殊不知,艺术从来都是被亵渎的,不懂艺 术者,像我这样,根本就亵渎不到艺术。只有把艺术认为是这样那样东西的那种 艺术人,才是在亵渎着艺术。有一个故事,某和尚觉得天气冷了,就把佛像拆下 来当柴烧,另外一个和尚害怕了说,你这是亵渎佛祖啊!烧火的和尚说,你才是 在亵渎佛祖呢,我明明只是在烧柴而已,难道你把我烧的东西当成佛了?!   写作不是一种工程,如果所谓文学都是写作前再三叮嘱自己以诺贝尔文学奖 作为目标而创作出来的,那么这些雅作不但没有艺术价值,简直连通俗的价值都 没有。众所周知,所谓媚俗,就是为了迎合市场需要而编造。媚雅的动机和目的 也高明不到那里去,就是为了迎合文学荣誉而编造。简而言之,这都是功利性很 强的想法。媚俗的人象商人,媚雅的人象工匠。在这些里面最等而下之的,就是 扮雅了,在这些人群里,雅并不是和俗对立的东西,只是他们为之膜拜的神而已。 他们跪在雅的称号面前,发着抖,半天连屁都不敢放,冷汗滴了半天,造就了目 前酸臭不堪的小说界。更要命的,是居然宣称这些冷汗看上去很美。   为了免得作呕,我还是去街头看卖艺人真情实意的表演好了。装腔作势的作 家,再有“艺术”,也只是三流的工匠。现在所谓被港台文化占领了市场,原因 很简单,怨不得读者,只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而已,至于称不了王的其实 连被他所看不起的猴子也不如。如果笑四大天王之一的张学友俗得连世界十大杰 出青年的称号都要了,那么我不知道那些扮雅家们干吗要挤在作协里。王小波说 过:“所谓文学,在我看来就是:先把文章写好了再说。别的就管他妈的。”我 想,如果作家们能够这样,避免了一心怕俗的毛病,或者就真的会雅起来了。            (寄自中国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