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文明上一道护栏                ·李信·   文明之间保持一段安全距离,这是丝绸之路开辟以来,人类面临的一个问题, 我手头有三件看上去互不相干的旧闻,却很像是关于“保持距离”的失败的例子, 重温它们,也是对亨廷顿“文明冲突论”的一种思考。   第一件是我国元代至元年间千户王著杀回回权相阿合马一案,史称“大都爆 动”。蒙元治国,既用北方汉儒,也用色目官隶,在两方的明争暗斗中寻找驾驭 朝政的平衡点。当忽必烈在汉儒的帮助下使新王朝初具规模之后,曾经是察比皇 后陪嫁随从的色目人阿合马,取代汉儒一跃成为大汗帐下走动最勤的人,此人为 政的绝活儿是刮地三尺、横征暴敛,外加乐于党同伐异,百姓和汉臣们吃尽了他 的苦头,逼急了,必会爆发,于是,至元19年3月17日,千户王著等汉人趁 忽必烈外出避暑之机,诱出阿合马,王著冷不防用袖中铜锤将他砸死,随后挺身 受戮,并高呼“为天下人除害”,一时传为佳话。忽必烈一生,饱经变乱,可这 一锤还是把他惊得不善,回京后便匆匆结案,尽管他明知事件的背后是汉人官僚 集团向色目官僚集团的拼死反扑,也并不深究,明智地熄灭了这场政治危机。第 二件是1965年夏天美国洛杉矶黑人区瓦茨的大骚乱,5天5夜的打砸抢,导 致35人死亡,上千人受伤,数千人流离失所,瓦茨区被推入火海,美国60年 代具有种族对抗性质的一系列暴力行动,从中可见一斑,它们的背景是保守势力 对政府致力于保障黑人民权的强烈抵制,最典型的当数震动世界的“小石城事件”, 当时的阿肯色州州长不惜调动国民警卫队来阻挠黑人学生进入白人就读的学校, 艾森豪威尔总统只好用军管的极端手段弹压局面。于是,美国社会开始在这样一 幅时代画卷下动荡不定:一边是金牧师的和平进军,一边是黑人激进分子在高喊: 烧吧,孩子,烧吧!第三件便是刚刚打完的科索沃战争,它的黑色幽默在于:按 西方所言,他们确乎制止了一场所谓的“种族清洗”,那么,现如今,正是他们 引发了另一场种族清洗。看来,只得这样解释:前一种“清洗”是该死的,所以, 后来被清洗是活该的。人道主义因价值观而异,可见,北约和南斯拉夫之间所发 生的,与其说是一场纯政治意义上的战争,还不如说是围绕不同的文明观、价值 观进行的一场诉诸武力的辩论。   有距离,才有安全。阿合马被杀时,元帝国已在中原站稳了脚根,随着元军 势如破竹的南进,汉人的文化主体感丧失殆尽,长期被囚于大都的文天祥,与元 世祖疏远汉儒的政策性倒退,对汉臣们都是刺激,这种幻灭间接诱发了王著式的 强烈反弹,这是“文明压服”的后果。当今世界,美国之善于同化异族是有名的, 但同化的精神支柱毕竟源自欧洲的白人文化圈,有色人种即便洗心革面也很难溶 入其主流中,在美利坚民族的潜意识深处,颜色一直是衡量文化优劣的标尺之一, 黑人放火,也是“文明压服”的后果。美国学者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认为: 冷战后的世界,冲突的基本根源不再是意识形态,而是文化方面的差异,主宰全 球的将是“文明的冲突”。此论一出,国际学术界大哗,很多人将其视为荒诞不 经之说,现在看来,科索沃战争中的一些迹象,可能意味着文明冲突论应验的某 种细微先兆。追根溯源地看,工业文明是一个诞生于西方而后被扩散、被认同的 概念,这个过程反映在文化上,就是使得本来平等的各种文明因为国民生产总值 和经济增长率的悬殊出现了落差,当一切文明被迫以工业文明为座标的时候,科 索沃问题就这样以电焊和切割的方式了结了,文化差异没有得到尊重,这同样是 “文明压服”的后果,而且更加危险。要保持多极化的世界,必须保持多元化的 文明,不要妄想谁替代谁。 (寄自中国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