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玩的主义                 ·李信·   小时候,看见小姑娘们在河沟边聚精会神地用小手绢、小树枝玩儿水,总是 感到匪夷所思,以为这里头其实找不到多少乐儿,瞎闹。及至大了,才明白,每 个人心中的那个“乐儿”其实都不大一样,只要不犯法、不讨嫌,玩儿你的吧, 不干旁人的事,这也是人权。   会玩的人是幸福的,能玩出水准则是无比幸福的,我知道一位,经常在潘家 园旧货市场转悠,收藏家协会的,工薪阶层,怀揣着苦挣来的仨瓜俩枣,苦淘珍 善本,有一回连车钱都搭了进去,抱回来的线装书足能买房子置地了,可他却从 不倒,说是早晚归国家,人家懒得在钱上多动脑子,许是怕扫了玩儿兴。他会玩。 还有更会玩的一家人,更有水准,这是一位尊长--张允和张家的事,她的丈夫 是语言学家周有光,她三妹兆和的丈夫是沈从文,一世沧桑、满门书香。70年 前,张先生十姐弟在苏州九如巷创办了名震一时的家庭杂志《水》,至今办着, 供稿的俱是挚爱亲朋,侃谈的多是居家琐事。张氏是世家,允和先生的祖父是晚 清道台,父亲是淮系健将,后又毁家兴学、乐善好施,张家的兴迁烙着一个世纪 的印,加上文坛、学界两担挑的后援,《水》该是琐事不琐,这是一种令我艳羡 的玩法,但学不来的。   以上都是太平年月的百姓自娱之道,没什么微言大义在里头,低成本,零效 益(基本无助于刺激消费),也不是红粉金缕、肥狗香车的对手,玩来玩去,品 的不过是一股亦甘亦苦的味儿,只是比活得不甘不苦的多些穷趣罢了。不会玩是 悲哀的,能玩不玩是无比悲哀的。双休日,总看见揪着孩子、顶着烈日上各种劳 什子班的父母,总看见光着上身、脖子上搭着毛巾在家里倒腾来倒腾去的大男人, 老远就能嗅到他们身上烫而潮的酸气,直扑我的汗腺。同志们,北京正经历着百 年少见的高温,我们还要奋斗很长时间才会最终富强起来,差不多就歇一气儿、 玩一会儿吧。人有休闲的权力,要学会行使和享用它。   听读过《资本论》的人讲,较早地重视人的休闲时间、预见到闲暇在文明发 展中的重要性、并从理论上提出问题的思想家是马克思,他在《剩余价值理论》 草稿中写道:“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也就是真正的财富,这种时间不被直接生 产劳动所吸收,而是用于娱乐和休息,从而为自由活动和发展开辟了广阔天地。 ……财富就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如此而已……”马克思还提出,一个国家真 正富裕的标志是劳动时间的减少、闲暇时间的增多。这些谆谆教诲是我从一位前 辈文中贩捎过来的,觉得在理,便拿来转告在骄阳普照的双休日登高上树、急三 火四的闲不住的人们。既然马克思主义能够指导我们成功的革命和建设,那么, 也足以指导我们好好地生活。对人的生存状况的殚思极虑的关怀是这个主义的恢 宏、慈爱之处,所以,继续按它说的去做,就对了。 (寄自中国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