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 天 涯                ·沈方·                一   杨小村在中秋节前失踪了。   他单独去广州,同几个客户单位核对发货帐目,取回一笔货款,顺便是打听 生意行情。九月二十五日,他从广州来电话说,二十六日乘飞机到上海,要他的 小舅子,也是生意合伙人郑水荣,于下午六时前到上海虹桥机场等候,当夜回湖 州。二十七日,就可以合家欢度中秋节了。   杨小村的妻子郑水英,去年就从厂里病退。他的儿子杨明,在市公安局刑侦 处当干警。他女儿杨洁,考入杭州外国语学校读书。杨小村做了十多年丝绸生意, 有了相当可观的资产,三年前就买了一幢小别墅。妻子闲居家中,料理家务。是 个幸福富足的家庭。   按照约定的时间,郑水荣在机场出口处,看着一批又一批旅客到达,就是不 见杨小村的踪影。七点钟,他去机场快餐馆,匆匆吃了一份快餐。找到机场询问 台,查询今天广州来的航班。一位制服整洁的小伙子告诉他,八点三十分,还有 一架飞机从广州飞过来。他坐在台阶上抽烟,耐心地等。最后一个航班的旅客涌 出来了。有的感到天气凉,边走边加穿外衣。有的看见接机的人在招手,连忙走 过去。旅客们走得一个不剩了。一位神色疲惫的老妇人也被她儿子接走了。杨小 村没有出现。郑水荣在出口处停留了一刻钟,然后在附近兜了一圈,又到停车场 里找了一遍,也没有。他迟疑一阵,随后就开车回湖州。   郑水荣敲开姐姐家的门时,已是凌晨一点。郑水英睡眼惺忪,披衣开门。   “姐夫没有接到,今天广州来的航班全都没有他的人影。”他说话时有些气 急。   “轻点。别把小洁吵醒了。那怎么找他呢?”   “明天上午,打电话去广州查找。”说完,他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郑水荣打电话给广州所有有业务往来的客户单位,查询姐夫的去向。 回答几乎一模一样,都说杨小村来过,办完事又走了。当问到星光服装有限公司, 姓林的总经理说,昨天杨小村和他们一起吃中饭,下午他们派车把他送到机场, 机票上的登机时间是下午十六点十分。郑水荣感到事情有些蹊跷,这么说,姐夫 是进入了机场,中途不应该有什么意外。如果姐夫临登机想起什么,改变主意, 也总该打个电话回家。他决定找姐姐和外甥杨明商量。                二   杨明和郑水荣坐在沙发里,杨明掏出烟,递给舅舅一支,点上火。母亲和妹 妹杨洁坐在对面,妹妹是昨天回家来过中秋节的。她穿着大红羊毛衫和牛仔裤, 一脸学生气,眼睛天真地看着他们。今天中秋节,因为杨小村没有回来,一家人 胡乱吃过晚饭,忧心忡忡。   这所别墅座落于城市的东部,不远处就是通往上海的公路,时而传来汽车声。 楼上楼下接近二百平方,室内装修化了大价钱,紧傍门厅是一间宽敞的客厅,墙 上挂着一幅波提切利的油画《维那斯诞生》。靠墙处,放着二十九寸的大彩电和 一套先锋音响。平时,这里是全家人活动的中心,显示出富足和安逸家境。按照 杨小村的年龄,这辈子确实是不愁什么了,儿子和女儿都已经长大。这是一个人 忙了一辈子,可以松口气的时候。   “姐夫已经有二十四个小时没有消息了,我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郑水荣 十分担心。   “舅舅,爸爸这次从广州回来,随身带有多少钱。”杨明思索着问。   郑水荣拿出计算器,边想边计算:“总数应该有五十万,不是现金就是汇 票。”他朝郑水英看一下,“姐姐,姐夫这次出门带了些什么?”   “好象就带了手提包和一只密码箱,只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身上穿了一套 皮尔卡丹西装。”郑水英茫然失措,她平时从不顾问杨小村的事,满足于照料家 务,在任何情况下,家里总是窗明几净,有条不紊。在生意人中间,杨小村算是 安分守己的,从没听说有什么绯闻,对麻将之类赌博也是一窍不通。他一门心思 扑在生意上,精打细算,勤俭节约,晚上有应酬也是尽可能早点回家。在生意人 圈子里,杨小村是出了名的。   “妈,爸爸临走有没有说起什么?”   “没有,他就说回来过中秋节。”郑水英摇摇头。   “舅舅,最近一段时间,你有没有听爸爸说过生意上另外的打算。”   “最近,因为生意行情不太景气,姐夫不可能有其他打算,从没听他说过另 外的计划。姐夫做生意已经不象以前那样大胆,办事谨慎保守。这次去广州就是 为了把一些生意上的事料理结束,作一个了断。”   “那么,爸爸前几年住在广州那阵子,结识过一些什么人,会不会还有其他 事情?”   “我觉得没有。那几年,生意上起步时间不长,惨淡经营,日子十分艰苦。 而姐夫又是遇事首先考虑后果的人,不会有不可收拾的事情。”   “妈,你们卧室里的写字台上,放着一个大纸袋,是不是爸爸留下的?”杨 洁听了他们的话,突然问道。   “去拿出来。”三人几乎同时说。   杨洁连忙上楼,把纸袋拿下来。杨明抽出里面的东西一看,是一些房产证、 银行存折和债券,还有几张别人向杨小村借钱的借据。整理得整整齐齐,清清楚 楚,好象要移交出去的样子。郑水英惊诧不已:   “这些东西以前都是他保管,我从不知道他放在哪儿。怎么会在写字台上, 真是奇怪。”   杨明在想,父亲这次没有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自杀是不可能的,从种 种迹象分析,按父亲一丝不苟的个性,他不会扔下广州的事不了结,就一去不回。 而且没有自杀的原因。这样的家庭境况,父亲没有厌世自绝的动机。很可能是由 于随身携带的大量现金,被人盯住,绑架、谋杀甚至分尸。杨明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为什么爸爸要把房产证、银行存折整理好,放在写字台上?是无意还是故意? 进了机场,又为什么没有登机?如果是离家出走,父亲总该有个去处,或者还有 婚外的男女关系,平时又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杨明一时半刻理不出头绪来。   “舅舅,爸爸可能会出事。明天早上再没有消息,应该向公安局报案。"   “好的,我看也只有如此了。”郑水荣想了想。   “妈,爸爸不会有事吧?”杨洁担忧地问。   “不会有事的,会有什么事呢?”郑水英自言自语道。                三   第二天早上,杨明一上班就打电话,问母亲,问舅舅,结果还是没有消息。 于是,他向治安处报了案,本市居民杨小村在广州失踪三十六小时。他又分别找 处长、局长汇报,请求派他去广州调查此案。局里经过研究,同意杨明的请求, 并指定刑侦处的老干警老张一同前往广州。同时,还开出请求广州市公安局协助 的公函,交给杨明。局长又打电话给广州公安局的熟人,要他们给予大力支持。   当天下午,杨明就和老张碰头。老张已经五十岁,干了三十年刑警,参与侦 破过许多大案。皮肤黝黑,满脸皱纹,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熏得一口牙齿焦黄 焦黄。老张看看杨明的脸色:   “你先给我说说经过情况。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杨明一五一十,把父亲如何去广州,如何失踪,家里如何发现一个大纸袋等 等,向老张叙述了一遍。老张皱皱眉头,嘿嘿一笑:   “小杨,你父亲不是死了就是活着。”   “这不是废话吗。”   “不过,”老张拉长声调,“活着的可能性比较大。”   “为什么?”   “你父亲是进了机场的,按照你父亲的性格和老练,一般是不可能再把他骗 出机场的。你说在机场里会发生什么事呢?”老张顿了顿,“他十有八九是想起 要去一个地方,或者来不及打电话,或者是不便告诉家人。”   “为什么?”   “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你母亲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得而知了。俗话说, 人心隔肚皮。”   “老张,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这样吧,你回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去找你舅舅,了解一些必要的情况。 明天就去广州。”老张一边说一边整理桌上的一叠资料文件,放入抽屉里。   半个小时之后,杨明和老张来到郑水荣家,了解杨小村生意状况,分析了他 在广州活动范围,以及种种可能性。按常规,杨小村一般应该住宿在位于先烈东 路的富春宾馆,这是浙江省政府驻广州办事处管理的,浙江人去广州大都住在那 里。以前,常驻广州的时候,杨小村曾在流花公园附近,长租一个小旅馆的房间, 大约住了两年多时间。那个小旅馆,郑水荣回忆好象叫“东风旅社”。这次去广 州,除了那天送杨小村到机场的星光服装有限公司之外,还有美伦公司、华龙公 司、富丽达公司、佐丹奴广州分公司等。老张一一摘录,记下这些公司的地址、 电话号码。   “常驻广州时,姐夫认识过一个叫张嫣的女人,年龄大概在三十多岁。有客 人常请她作陪,关系很密切。好象是在中国大酒店做服务员的。现在还经常打电 话来。昨天在姐姐面前,我不好随便乱说。”郑水荣介绍完情况,说道。   “最近有没有来过电话,”杨明想了想,“或者来信。”   “好象没有。”   “这是一条重要线索。”老张分析。   “不过,我没有发现姐夫有反常的迹象,从接电话的口气看,都是一般的问 候电话,偶尔谈几句,也尽是些生意上的行情之类。那女人帮助办过一些杂事。 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了。”   在生意人中间,有婚外男女关系,是比较多的,也不奇怪。而杨小村似乎一 直清清白白。这个张嫣与杨小村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秘密,或许就是查清杨小 村失踪的关键。这一切,只有到了广州,找到张嫣的下落,才能解开这个迷。   杨明和老张分头回家作准备。晚上,杨明特意向母亲交待了几句,要她保重 自己的身体。母亲平静地点点头说,你放心去广州吧。                四   大清早,杨明和老张就赶到了上海虹桥机场。他们的刑警身份,为补办机票 提供了保证,很快就拿到两张普通舱机票,登上了第一架飞广州的飞机。在飞机 上,老张一声不吭,呼噜呼噜睡觉。杨明却左思右想,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们于中午飞抵广州白云机场,第一个感觉就是有些潮热,要脱衣服。看看 手表,已经将要十二点,他们到机场左侧的餐厅去吃饭。二菜一汤,每人一碗饭。 老张说:“今天这顿饭可是廉政建设的好典型。快吃,吃完饭,我们先去机场, 查询九月二十六日,南方航空公司2518航班,登机旅客中有没有你父亲。”   “你怎么知道2518航班?”   “虹桥机场的航班时刻表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2518航班是十六点十分 从广州起飞,十七点四十分到达上海。”   “对,对。”杨明点点头,“没有登机,就说明他还在广州。”   “恐怕不见得,假如他换一班飞机去另一个城市了呢?”   杨明答不出来,“老张,这次我们如何查找我父亲的下落,有没有好办法?”   “没有。要在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没有一 定的目标,怕不太好办。我们只有根据调查到的点滴情况,进行分析,绝对没有 捷径。”   杨小村果然没有登上2518航班,从机场的记录中发现,他在开始换登机 牌前,退掉了机票。在这个航班之后,那天还有十七个航班起飞,要从数千名旅 客里查询杨小村是否换乘另一个航班,而且还涉及到九个航空公司,显然不是一 时半刻能查清的。考虑到要抓紧时间,杨明和老张委托机场公安分局帮助查询登 机旅客记录。他们解释说,这不是一个平常的旅客,随身可能携带有五十万元的 巨款,很有可能遭到飞来横祸。所以,他们马上要向市公安局领导汇报,请求立 刻展开侦查。   他们叫住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广州市公安局,向局长递交公函,汇报情 况。局长指示刑警大队给予配合,通知有关分局、派出所查阅辖区内宾馆旅客登 记,搜索杨小村的行踪。根据判断,杨小村可能会与一个叫张嫣的女人有联系, 要求流花区特别注意,尽快找到这个女人。杨明和老张则在刑警大队的配合下, 重点去几家有关的公司查找线索。                五   富春宾馆位于先烈东路,过了黄花岗烈士墓没有多少路就到了。这段路是交 通要道,来往车辆很多。进入大厅,马上就能感觉到一种不同于广州的气氛,满 耳尽是江浙口音。杨明和老张决定在这里住下来,总台的小姐看看他们,用标准 的杭州话说,欢迎光临。    他们来到601房间,放下行李,稍事休息。然后找到保卫科,从旅客登 记簿上发现,杨小村在富春宾馆一共住了六天,二十六日上午退房。也是在六楼, 住616房间。保卫科长召集宾馆的保安,了解二十日至二十五日616房间客 人的情况。保安员们反映,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只有一位保安反映,这位客人 好象每天晚上都回来得很迟。有一天,刚好是他在大堂值夜班,凌晨二点的时候, 见一位客人走进大堂,慎重起见,他上前礼貌地问了一声,客人说住在616房 间,还出示了房卡。所以他才知道是616房间的客人,那客人象是穿了一套蓝 色的西装。   回到房间时,刑警大队王队长已经在等他们,说局长交待,一定要请他一顿 便饭。于是,他们来到二楼的餐厅用餐。服务小姐介绍,这里的富春饼很有特色。 他们吃了很多富春饼。王队长告诉他们,那个叫张嫣的女人,原来是中国大酒店 二楼咖啡酒吧的领班,三个月前不知道什么原因辞掉了工作。据说是上海人,单 身住在光复北路一带。具体地点,流花分局明天就可以查清。杨明端起酒杯向王 队长敬了一杯,对大力协助表示感谢。杨明说,杨小村就是他的父亲,这次来广 州,他带有双重身份。王队长表示,在广州的范围内,一定尽全力配合。   王队长告辞后,杨明和老张躺在床上。老张点燃一支烟,闭目沉思。“老张, 我父亲一定是在广州和那个女人跑到什么地方,去过另一种生活了。也许他活到 这个年龄,对家庭厌倦了,所以就离家出走,要摆脱这一切。”   “大概如此吧。看来他很从容,早上退掉房间,中午和星光公司的总经理吃 饭,然后去机场,然后退机票。考虑很周全,而且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他最后的去 向。一个要自杀的人不会这样有条不紊,哪里还会考虑退机票。人啊,真是不可 思议。在长期的艰苦努力之后,想寻找自己失去了的自由,这不是很多人内心深 埋的欲望吗?有时候,我也在想我这一辈子,究竟干了些什么?我活着为了什么? 一转眼我也快要退休了,真好象是一场梦啊。子女、金钱、地位,一切都会象一 阵烟一样过去。比较起来,你父亲还是幸福的,象我这日子,儿子二十二岁了还 没有一个正式的工作,这才真是烦恼呢。”   “是啊。我父亲处事一直很谨慎,带了大量现金决不会随便乱接触人。不太 可能发生意外。”   “明天我们首先要去查清楚你父亲究竟带走了多少现金,如果他要就此出走, 必定会准备好足够的钱,以维持今后的生活。”老张叹了口气,“小杨,现在反 正没有事,我们不如去中国大酒店看看。”   “好的。”   他们乘出租车来到中国大酒店,进入宽敞的大厅,乘自动扶梯上楼,兜了一 圈。沿街临窗的自助餐厅里,生意兴隆,灯火辉煌。他们踱入咖啡酒吧,坐下来。 桌上的酒水单介绍,这里的最低消费是每人三十元。没有多久,服务小姐就端来 两杯咖啡,“先生,你们还要些什么?”声调很亲切。“现在不要什么了,谢谢。” 一个菲律宾乐队身穿花衬衣,正在演唱一首美国电影《人鬼未了情》插曲。爵士 鼓的敲击,声嘶力竭的歌唱,仿佛在帮助你发泄一生的未了之情。可想而知,有 许多日子,杨小村也可能是坐在这里度过的。那个酒吧领班张嫣,料理完要紧的 事务,可能过来打个招呼,也可能坐下来陪他一会儿。从那时开始,也许杨小村 就在酝酿一生中最后的重大决定了。   “老张,我父亲会不会和那女人回上海。”   “他们不会去熟人多的地方,应该找一个没有人打搅的地方才对。要是你会 去哪里呢?”                六   第二天上午,他们在广州公安局一名刑警的配合下,从有业务往来的几家公 司查清了,杨小村总共带走了二十九万现金,其余二十一万货款他没有随身携汇 票,而是委托美伦公司电汇到湖州了。他为什么没有全部带现金呢?星光公司的 林总经理回忆说:    “杨先生脸色不太好,好象有什么心事。那天在饭店里为他送行,他言语 不多。我还以为他在广州有什么麻烦,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让他不要客气。我们 是老朋友啦嘛。临走时,他打了个电话给一个什么人。看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我 坚持一定要派车送他到机场。开始他一再说不需要,再三劝说才上了车。”   “林先生,他在车上说过什么话吗?”   “是我们小区开车送他的。”他找人叫来小区。   小区说:“去机场的路上,杨先生一直不说话。下车时,他和我握握手,说 了句谢谢,就进了候机大厅。因为杨先生没有大行李,我也就回来了,没有陪他 进去。”   “林先生,你有没有发现杨先生带了很多现金?他随身带了什么行李?”老 张问道。   “现金数额好象并不大。杨先生只有一只手提包,我们公司支付给他六万元, 他提出要现金。我看他放进包里,还提醒他要注意放好呢。”   老张显然有些惊奇:“杨先生没有带一只密码箱?”   “没有。”   “可以肯定没有密码箱。我记得很清楚。”小区也这样说。   “我们马上去查找那个女人。”老张连忙向林总经理他们告辞,跑到街上叫 住一辆出租车。   “现在去什么地方。”   杨明和刑警跟在后面,摸不着头脑。   “那女人怕也已经不在广州了。”                七   在流花分局的配合下,通过街道居委会,终于查到张嫣住在流花公园附近。 是一幢旧房子,张嫣租用了二楼的一个房间。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可以看见广交 会的会场。   房东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听说他们要找张嫣,她吃了一惊。   “我也在找张小姐。”   “她搬走了?”   张嫣在这里住了五年,因为是外地户口,在流花区办了暂住户口。房东说她 每隔二个月,就要回一趟上海。原来每天都去上班,这半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 去上班。看样子是身体不太好。最近,有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天天看她,而且总 是在晚上来,还听到张嫣在哭。房东猜测有什么事发生,但又不好过去问她。三 天前,张嫣拖着个旅行箱向房东告辞,脸色白得象一张纸。她把房间钥匙交给房 东说,她要出一趟门,如果一个月不回来,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全部由房东处理。 房东感到很突然,还想问她什么。张嫣说声拜托就走了。   后来听说,一个邻居看到,巷口有一个男人和一辆小车把张嫣接走了。   “唉,我想来想去,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张小姐的房租都付到十二月底了, 她可是从来不拖欠的。”   “老太太,能不能开进去看一看。”   房东摸索出钥匙,打开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是一套 音响和一张书桌,有几件衣服也是挂在一个不锈钢衣架上。书桌边悬壁式小书架 上,放着一排书,有一套台湾作家三毛的书。整个房间显然经过一番整理的。杨 明顺手打开音响,一个清新、典雅的女声响起来,听来十分熟悉。杨明想起在家 里听到过,这是爱尔兰女歌手恩雅的一张专辑。父亲也有一张,时常会拿出来听 上一遍。   “我们走吧。”老张站在房间门口,叫杨明。   “是个好人啊。单身一人在外,不容易啊。让人可怜啊。”   那房东还在唠唠叨叨。他们转身走出房间,下楼直奔市公安局。   根据各方面收集的情况看,杨小村是和这个叫张嫣的女人离开了广州。各个 分局没有发现两个人在哪一家住宿,白云机场也没有查到两个人的乘机记录。所 有的线索都中断了。   第二天早上,杨明和老张去市公安局,向局长和刑警队长告辞。就来到火车 站,乘上了开往杭州的特快列车。                八   一个月之后,湖州市公安局接到一份海南省三亚市公安局的传真,说在天涯 海角附近的海滩上,发现两具牢牢系在一起的尸体,一男一女。根据他们在一个 海滨疗养院的住宿登记,对照身上尚存的身份证证实,男的叫杨小村,浙江湖州 人。女的叫张嫣,上海南市区人。从现场看,两人是一同蹈海自杀,被潮水冲上 沙滩。疗养院里的遗物中,有一叠张嫣的病历,据广州和几个大医院诊断,她患 了晚期败血症,已经无法医治。   与此同时,杨明从邮局收到了一张十二万元的巨额汇款单,是从三亚市汇出 的,没有汇款人详细地址,汇款人姓名栏里只有一个“杨”字。   杨明在办公室里哭了一场,才打起精神回家。 (寄自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