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必讳言“屡修”                ——答马悲鸣                ·方舟子·   马悲鸣是否在感叹中国人活该被日本人屠杀,这个问题,留给那些阅读过马 悲鸣评述抗日战争的系列文章的读者自己解答。我的文章,本来就不是、也没那 个兴趣去一一评论马悲鸣的大作,不过是拿他一百二十个字借题发挥一下而已。 马悲鸣既然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我的“段落大意”和“中心意思”,大喊冤枉,那 我就把课讲得明白点。   马文说:“入清后却被清政府平反。终满清之世,近三百年间,袁崇焕墓都 受到妥善保护和尊重。”这句话给读者的印象,是不是清政府对被自己用计杀害 的抗清英雄宽宏大量、以德报怨,一掌权就马上给予平反、妥善保护和尊重其墓? 我纠正马悲鸣的,就是还要等袁崇焕死后一百五十年,迟至乾隆年间,明朝早已 成为历史,清政府才消除了对袁的仇恨,给予平反,草草修了下墓。马悲鸣现在 辩解说“从顺至元年到宣统三年都可算做‘入清之后’”,我们姑且承认这种不 合常理的词汇用法,那“近三百年间”又如何推脱?从乾隆到清亡也不过一百多 年。我说他这句话最多只对了一半,不对吗?   马文说:“但辛亥光复了汉官威仪后,袁墓却是日渐凋零。”我纠正马悲鸣 的,是辛亥光复后,袁墓其实是日渐隆盛,马上就修了清政府不愿修的祠,民国、 共和国历届政府也都善加保护。辛亥后的近九十年间,袁墓都受到了比清时更妥 善的保护和尊重,只有文革期间和稍后的十几年内才象其他文物一样遭到破坏和 “凋零”。如果要画一条曲线,就是从辛亥后逐渐上升了五十几年,在文革十年 间突然下降,随后又恢复上升。而马悲鸣却只看到了十年间的下降,就一口咬定 从辛亥之后就是一直在下降,到现在还没降完。我说这是诬蔑,不对吗?   马文说:“现在已被周围的学校逐步侵占,任凭学生向袁墓射足球,恣意侮 辱。”我纠正说,这是把文革期间的事载到了“现在”。实际情形是,现在周围 的学校已逐步归还,而袁墓也已在1992年清明节修葺一新。马悲鸣却对这个 纠正愤愤不平,莫非以为“现在”还是文革?   马悲鸣辩解说:“在下不愿意浪费读者时间,故仅点到为止。”我看如果不 是无知的话,就是为了误导读者,而仅点出符合自己意图的部分。所以,为了让 读者觉得外族比汉族更重情义,就隐瞒了一百多年间袁崇焕未获平反的历史,把 此后的一百多年说成近三百年。为了让读者觉得中国人至今无情无义,就只点出 了文革时的凋零,并把它载到了现在,而隐瞒了此前此后的备受保护和推崇。   “攻其一点,不计其余”,其实这正是马悲鸣与人论战的一大窍门。比如, 我明明说的是“英雄墓屡毁屡修,前赴后继,这也是中国的国格”,重点在“屡 修,前赴后继”,马悲鸣却独独点出了“屡毁”,并把它当成中国的国格。只要 历史足够长,英雄墓总是免不了要被毁的,或因天灾,或遭人祸,所以“屡毁” 并不稀奇,也绝非中国特色,不信你去找找,古希腊、古罗马、欧洲中世纪的英 雄们的坟墓安在?“屡修”才是中国特色,有哪个国家象中国这样有如此多的几 百年、上千年历史的英雄墓?诸葛亮的墓被妥善保护了一千七百多年,哪一个国 家有这样的例子?   这也是马悲鸣向中国文化开刀的武器。他仅点出了宋朝岳飞、明朝于谦、袁 崇焕的例子,就大骂中原汉族文化是残害忠良的文化。我们要是用类似的方法, 举出宋朝的韩世忠、明朝的马文升、戚继光得善终的例子,是不是也可以表扬中 原汉族文化是善待忠良的文化?中华忠良究竟是被残杀的多,还是得善终的多? 我看是得善终的多,所以被残杀的几位才让我们无比愤慨、同情。如果中华文化 真是残杀忠良的文化,有忠良就杀,杀多了,杀得大家司空见惯了,岳飞、于谦、 袁崇焕等人又怎能得享哀荣,被世代纪念?专制的时代,生杀予夺全凭帝王的喜 怒,别的国家、民族,在其专制时代,难道就不曾出过暴君,就不曾残杀过忠良? 何必把专制的通病,当成民族文化的罪过? 1999.6.12. (寄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