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屡毁英雄墓的中国国格                ——答方舟子                ·马悲鸣·   《枫华园》刊登了拙作《中国的靖国神社在哪里?》,遭到方舟子痛诋(见 《新语丝》1999/04)。也不知方如何上的中学语文阅读课,如何通过 “段落大意”和“中心意思”的期末考试的。拙作分明是说国人对不起死国难的 烈士,却被方文开篇第一句话扣了个大帽子,硬指拙作在“感叹中国人活该被日 本人屠杀”。   拙作提到明末袁崇焕时只用了一百二十个字“抗清名将袁崇焕被崇祯皇帝凌 迟处死。入清后却被清政府平反。终满清之世,近三百年间,袁崇焕墓都受到妥 善保护和尊重。但辛亥光复了汉官威仪后,袁墓却是日渐凋零,现在已被周围的 学校逐步侵占,任凭学生向袁墓射足球,恣意侮辱。令守护袁墓三百余年的佘家 后代齿寒。”   方文详细论证,怒指笔者,却还是无法否认上述所言并非造谣。第一,抗清 名将袁崇焕确是被被崇祯皇帝凌迟处死。第二,袁崇焕确是入清后被清政府平反。   第三,方文说:“事实上,终清一代,袁崇焕始终有墓可安葬却无祠可祭祀, 算不上‘尊重’。”但终满清之世,袁崇焕墓总是不曾如恢复汉官威仪后般砸毁 过。且清朝官修敌手袁崇焕墓与佘义士墓,还不能算尊重吗?   第四,方文说:“至于‘但辛亥光复了汉官威仪后,袁墓却是日渐凋零,现 在已被周围的学校逐步侵占,任凭学生向袁墓射足球,恣意侮辱。令守护袁墓三 百余年的佘家后代齿寒。’则是完全的诬蔑了。”可是方文自己却说∶“文革时 神州文物遭劫,袁墓亦不能幸免,墓、祠均被红卫兵砸烂,墓园成了中学的操场。 佘家第十七代长子也在这时候搬走,不再守墓了。”方文所指与拙作有什么不同? 何来“完全的诬蔑”?   方舟子说皇太极的反间计是从《三国演义》学来的下三烂。但不下三烂的中 国满朝君臣还是中了此计。三国至明清之际已历千有余年,《三国演义》成书也 历数百年。怎么汉官威仪的大明朝君臣百姓还中这等下三烂的反间计呢?皇太极 下三烂的反间计得售,便自证明中原汉族的文化背景不行,或者说比下三烂还不 如。   笔者所没有提及,由方舟子补充的是,第一袁崇焕被清政府平反是乾隆年间 的事。乾隆难道不在“入清之后”吗?“入”是进入的意思。从顺至元年到宣统 三年都可算做“入清之后”。第二是说袁崇焕墓在辛亥之后,文革被砸之前还曾 修过,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又修过。拙作提及袁墓,只是与国军航空烈士墓和瞿秋 白墓文革被砸并列而三的例证以说明问题,(国军航空烈士墓和瞿秋白墓文革后 也都修复了);并非细说《为袁崇焕守墓--一个延续三百多年的故事》。在下 不愿意浪费读者时间,故仅点到为止。   方文结尾处声称:“斯人已去,浩气长存,只要这个民族不成为马悲鸣所捏 造出来的那个民族。”   在下捏造了哪个民族?方舟子除了愣扣几个“完全的诬蔑”与“捏造”等眼 空无物的帽子外,几乎通篇都是在给拙作补遗,并无一处正面否认拙作所列事实。 方文自己说“英雄墓屡毁屡修,前赴后继,这也是中国的国格”。“屡修”是份 内的事。日本也有靖国神社。但“屡毁”呢?   在下说了句“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民气,何来尊严?国格、人格又安在哉?” 方舟子便指出我们中国除了和其他民族没什么两样的“屡修英雄墓”以外,还比 人家多了个“屡毁英雄墓”的“国格”;岂非拿着不是当理说?   其实拙作并未如方舟子所指的那般“洋洋洒洒旁征博引”。真要说起中国人 对不起死国难烈士更不象话的事,远不止这些。抗金名将岳飞就是被南宋开国皇 帝赵构所杀。秦桧只是执行者。“莫须有”三字的意思是:不须罪名,因为皇上 要杀他。“汝自毁汝家万里长城”的檀道济也和岳飞一样,是由于遭皇上猜忌而 无故被杀的抗敌名将。明中叶北京保卫战率军抵抗瓦喇军入侵的于谦事后也被冤 杀。中国人杀自己的抗敌名将与忠臣义士,自比干以降,少说杀了三千年。西子 湖畔岳于双少保的墓也都在文革被砸。   檀道济和岳飞、于谦被杀时还算好的。袁崇焕被杀时,满城市民争食其肉。 岳飞的《满江红》词里说:“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市民们“义 愤填膺”的“壮举”可算得“壮志饥餐崇焕肉,笑谈渴饮岳飞血”了。这大概也 是方舟子力赞的中国国格与市民人格吧。   雍正时大将岳钟琪乃岳武穆之后。便有几个汉族儒生跑去策动他叛清,说清 乃金兵之后。将军岳武之子孙,当起兵反清以告尊祖。   岳钟琪佯为所动,先稳住这几个轻狂书生,然后密报上峰,将其逮捕归案。 雍正皇帝居然没有杀他们,而是写了本《大义觉迷录》辩解:我们确是胡人,但 我们治国比诸夏皇帝治得好。   后来乾隆皇帝全盘汉化,却禁了乃父这本《大义觉迷录》,说读中夏书者即 是中夏,故我们不是夷狄。这几个书生硬说我们是胡人,便是诬蔑本朝。遂翻手 杀了这几个已被乃父明诏特赦的书生。   没有全盘汉化之前的雍正皇帝尚能容几个汉儒的谋逆大罪。全盘汉化以后的 乾隆皇帝却是不容。满人全盘汉化,先杀汉族儒生。这便是汉族文化教给满人的 行为特征。   我不知道大将岳钟琪是如何考虑行事的。但我猜他心里肯定会说:我祖岳飞 不是被金兵所杀,而是被你们汉人杀的。金人挨了我祖沉重的军事打击,还盛赞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汉人享了我祖的军事成就,却把我祖残杀了。我若对 得起我祖武穆公,就该叛汉降金。今之清即金兵之后,故我当忠之。   晚清大将袁世凯也与袁崇焕同姓。可惜后来大清的军事实力是被外洋打掉的。 若无外洋,谭嗣同入说袁世凯当言:“将军袁督之子孙,当起兵反清复明以告尊 祖。”我猜袁世凯一定会说:“我祖崇焕公不是被清兵所杀,而是被明朝皇帝杀 害的。我祖击伤老番王努尔哈赤,致其不治身亡,入清后清政府却给我祖平了反。 汉人享了我祖的军事成就,不但皇上杀了我祖,满城市民还争食其肉。我若反清 复明,如何对得起我祖崇焕公?!”(袁项城乃河南人,并非粤人袁崇焕之后。 此处聊发一噱)。顺便说一句,袁世凯当面拍胸脯保证:“杀荣禄如杀一狗”; 先稳住谭嗣同;待腾出身来,再回首告发,正是效岳钟琪之所为。   方文讲到,“佘女士说:‘不为别的,就为忠义两字。’这样的民气,恐非 马悲鸣之流所能知。”在下除却佘氏一家的民气之外,还能知道争食袁崇焕肉, 砸毁袁祠,向袁墓射点球,尽情污辱,这些更其广深远大的民气。佘氏一门十七 八代,总数不过百余口。而当日仅直接生啖袁崇焕肉的人口就不止此数。   方舟子以为只要平反,只要修墓,中国便有国格了。孰不知,反不必平,墓 不必修,更不必“佘家以世代守墓这种方式……,以一家之力替全民族向英雄赎 罪”。与其等到国破家亡,“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独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之后,再效李后主般叹息“悔不该当初错杀了”某某忠臣良将;还不如彻底审视 这个残害忠良的中原汉族文化背景;该废的都废了,从此不再妄杀无辜,不再迫 害人权,庶几可以告慰那些历代被冤杀的忠臣良将。 (寄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