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 生 自 白 ── 爷 们 儿                 ·少君·   回国过年,再一次来到中关村的故都卡拉OK歌舞厅,经理老萧笑眯眯地走 到我身旁,指着不远处正与小姐们插科打诨的一伙略显粗俗的年青人说:“您要 找的几位爷们儿今天都到了,‘拿破仑’和‘人头马路易十三’(酒)我都给您 预备好了,剩下的就看您自己的本事了。”   在一曲《你知道我在等你吗?》醉人的情歌衬托下,加上我挥手要酒的大方 姿势及酒的大牌儿,连干三杯之后,我终于和那伙爷们儿套上了“磁”……                 一、板儿爷   这是一位在北京展览馆一带蹬三轮的爷。他这号人可以说是处在社会的最底 层。人们对他们的印象也极坏,都说他们太“黑”,底儿黑,心黑,人也黑,但 在生活中又有许多时候离不开他们。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从大狱或劳改场出来的, 找不到别的工作,又无本钱做生意,便完全依仗出卖体力过日子。尽管他们“宰” 人时心狠手辣,但钱挣得也着实不容易,是血汗所得。但他们在卡拉OK歌舞厅 里却显得气派十足,各种易拉罐在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南洋调酒师调制的鸡尾 酒、法国的苏打水、美国的柠檬汁、日本的一枝棒(啤酒),都在他们的享用范 围内。他们兴高采烈,听歌听得入迷,鼓掌鼓得山响,开心时还敲桌子跺脚,哄 闹中时不时也会有人上台吼一把,且不亚歌星的身段和嗓门儿……   听说爷们儿过去干过记者?您够牛气的呀!今天采访我?别开这国际玩笑了。 您知道哥们我是干什么的?板儿爷,板儿爷就是祥子!虎妞的相好呀!这年头儿 象虎妞那样铁的娘们儿不多了。我们到这儿来撒钱,不就是找个乐子,拍个“码 子”(女人)回家上床吗?!现在不都流行说:握着小姐的手,好像回到十八九; 握着情人的手,好像一切都拥有;握着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那您说我们 干吗不来这儿找回我们的十八九?那边几个跟小姐逗闷子的爷们儿也是干我这行 的。这年头儿,只许当官的到处蹭吃骗喝,就不兴我们花钱买乐?   您说这人活着奔个啥?楼下的水池里养那么多活鱼螃蟹,给谁预备的?还不 是给人预备下的!咱这号人白天黑夜蹬车累得跟驴似的,咱总不能老跟驴似的, 咱也得要吃些人吃的东西!要喝!要玩!要乐!要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问我们挣钱容易不?您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马路上,夏天您看谁出的汗多?冬天 您看谁冻得跟三孙子似的?就是我们!您以为我们拉一回家俱,送一回人,开三 张两张就是“宰”人,您就不知道我们成天受的是什么罪?!半路上有屎有尿憋 得肚子疼你得忍着!哪有那么多厕所在马路边上等着你?要不,我们看到来抄肥 的怎么那么恨呢?不揍丫的两下子,我们的气从哪出?什么叫抄肥的?抄肥就是 他妈的野驴叼夜草!谁知道那帮丫的们都是干什么的呢?动不动的就骑个破车闯 进我们的地盘拉活儿。您说,这我们能干吗?展览路这地界,我们哥儿几个包了 好几年了,他们丫的来了,不是明摆着砸我们的饭碗吗?!   得得得!您找我到底想了解点什么?这地儿我常来,不信您问问这个小姐, 她是我的磁姐们儿,我正经想攒足了钱把她从这儿的老板手里赎出来,接回家作 二房呢!这宠儿,够亮!床上那功夫更别提了!您说这乡下来的小丫头片子哪学 来的,那舌头上的功夫比毛片(黄色录像)还绝!……   嘿!车公庄那颗坐地炮上台了嘿,瞧他丫的那操性!正经一个花酱坛子,走 路外八字,前几天刚从茶店(劳改场)回来,这回是第三次了。听听,听丫的这 回唱什么?瞧东北角那桌坐着的那小妞,是丫刚顺(搞)到手的,花匠就是花匠 (流氓犯),搞女人绝对是拿手戏。我得过去搂细搂细(看看),再见,您忙, 您忙……                二、泡儿爷   他是北京人所说的“老泡”,即老泡在委托商店门口倒腾廉价商品的人。他 说他的正式职业是西城区修理公司的钳工,这些年改革开放,把他们这种半国营 的大集体单位,给改革得没活干了。一个月只发百分之四十的工资,还不够过日 子的基本开销。他又不愿正式下岗,说天知道共产党的政策明儿会不会又变了, 还是留条后路保险。于是托人办了个长期病假,干起了第二职业。说实在的,他 这个第二职业也不怎么样!我在许多委托商店门前见过他们这号人,没人上“货” 的时候,也就是他们“泡”的时候。他们在大冬天里缩着脖子,跺着脚不停地遛 达,活像一群无家可归的野狗。而“货”来了,又推三扒四地蜂拥而上,如同一 群饿扁了肚皮的狼,弄不好,抢起行市来,便会互相咬起来,打个头破血流,你 死我活,实在是可怜得很。但是他们也确实很能赚钱,刚坐在我面前就显白(表 现),像变魔术一样,从四个兜里掏出整捆的大团结(十元钱)。他不仅来卡拉 OK歌舞厅享受高级消费,而且还到街头找码子(妓女),他说他会看人,一见 女人的模样和眼睛,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货色。我还没跟他过三句话,他便和 一个陌生的女子亲热到一块儿了。“小姐想吃点儿什么?”他极温柔极气派地对 那女人说,还向我挤了挤眼睛,那意思大概是:成了!……   看您怎么这么眼熟啊?噢,想起来了,您是不是上礼拜在海淀大街找我要摩 托车的主儿?您要摩托干什么?也倒腾?还是想赚点外快?都不是?对不起,今 儿酒喝多了点,您到底是干什么的?那您靠什么到这里玩?您要是有“爵位”的 还行,否则您今晚上这账可“海”了去了。您没听说这顺口溜么:第一种人是公 仆,游山玩水享清福;第二种人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第三种人干租赁,坑 蒙拐骗带小姘……,爷们儿,您要是能沾上点边儿,我说您算是没白活,要是沾 不上,您也就和我一样的老百姓的干活──学习雷锋干革命去吧。   这年头儿,谁有本事谁发财,没本事,您撑死了,也就落个老婆孩子热炕头 儿。您说像我这样积极向上的人,不想点辙(办法)能行吗?您那儿游山玩水, 您那儿吃喝嫖赌,您那儿坑蒙拐骗,我就不能小打小闹吗?谁他妈的规定在职职 工不许搞第二职业?扯他妈的蛋!我们这种在职和下岗有多大的区别?!这年头 儿没钱行吗?没钱您进得来这门吗?没钱,您去要杯白兰地试试,人家不把您打 出去才怪呢!这是有钱人的世界,穷光蛋,您就配裹着棉花套钻下水道忍着!你 看人家李小华,当初跟我蹲一个“圈”(监狱),现在发大发了,人家大狱没白 蹲,蹲出来个亿万富翁,咱他妈的就没这个命,现在想见他连他汽车的后屁股烟 儿都看不着!   没办法,只能干点力所能及的。我们这号爷,只能天天在委托商店门口泡, 泡什么?当然是逮什么泡什么了。等出售旧家俱旧电器旧车旧什的主儿来了,不 容他进门,便拦住他,砍个价,把货截下来,就地转手给那些上委托店找便宜的 主儿,这钱就进来了。尤其是彩电音响,百八十块收,千八百块出,一天有几个 这种活,我的手头儿就活泛(有钱)多了。卖的干吗卖我?买的干吗买我的?当 然是我比委托商店买的高卖的低了,而且立马(刻)点“页子”(钱),谁不见 钱眼开啊。您卖给委托店,进去手续一大堆,还要看身份证,生怕您这是偷来的。 再说了,货给了他们,货就压在那了,三月五月的是它,半年一年的也是它,国 营商店谁在乎?到头来,您还是得来找我们这些“老泡”。对我们来说,都是轻 车熟路,没毛病的就地倒手,有毛病的回家捅古捅古(修理),再抱回来,价钱 可就翻番了。   我总在琢磨,将来从哪弄一笔大钱,也开个卡拉OK歌厅,让我儿子孙子不 用花钱就能在这样的地方随便地乐。说真的,看见那些大款傍亮妞开亮车,我现 在抢银行的心思都有,就是没那个胆儿。钱他妈的真是个好东西,有钱,甭说是 娶一个小老婆,娶八个都有挤破脑袋,一百个愿意的。您没看报纸上说沙特阿拉 伯的那些石油大亨,他们的女人能从西单排到护国寺!那样活着是什么样的气派! 气死毛主席!咱他妈的就没那福气,只好到这儿来逗逗闷子,享受社会主义的初 级阶段。这儿的妞还不错,有时即使没钱,过不了肉淫过眼瘾。像我怀里这小妞, 吃我的喝我的,摸摸不过份吧?我就爱看她们在爷们儿面前嗔出那酸模样的劲儿, 还有那给爷们儿斟酒的小架式,那样儿真叫人心里颤乎颤乎的啊!您别笑,我没 读过几年书,不会用他妈的新名词儿。您坐着,我给您上去露一手儿,保证震倒 刚才台上那小子。我还真不爱那刘欢蔡国庆毛宁费翔的歌,太肉!我给您来段梅 兰芳怎么样?保证特含情漫漫(脉脉),您听听保准倍儿像……                三、摊儿爷   他说他算是摆摊儿的,称不上爷,但别人这么叫他,他也不反对。他在五道 口附近有个固定的书摊,属小本买卖。开始那段儿时间,他每天要在露天从早守 到晚,一呆就是十几个小时,多热多冷也得忍着。现在雇了个帮手,俩人倒替着, 好多了。但那种守株待兔式的营业方式,决定了他必须每天同时间煎熬。为了多 赚钱,他都从黑道上进书,但得冒被查抄的危险。他也曾向“穿灰皮”的(工商 局的)下过跪,求他们千万别吊销他的执照,给他留下个饭碗。至于塞给他们的 好处费,他也认为这没什么吃亏不吃亏的,这年头儿大家混什么饭吃,都不容易。 而摊贩与摊贩之间的竞争也是激烈的,不次于当年国共两党之斗争。尤其是每年 进入十一月之后卖挂历,气粗的可以八折甚至五折就出手,底儿薄的卖到九折就 嘬牙花子了(赔本)。同样是代销,活份的一本只赚一折,卖得快,两个月就能 赚好几万。死性的就是一本赚三折,卖得慢,到头来,刨去日常开支,只落得个 瞎忙活。他说摊儿爷们活得并不轻松,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书摊一摆,日进 五百。这过程是需要许多付出的。他们也要有轻松一下的时候,从精神上,在肉 体上。卡拉OK歌舞厅可以说是他们的一张行军床,“奔”累了,到上面去躺一 躺,更何况还能顺手搂个小蜜(姐)。当然,到这里歇一歇的目的,还是为了去 “奔”,也正是因为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他每次来这里都要求“躺”个舒服……   大哥,您老别瞒着我了,您不就是那个叫未名的诗人吗?我在书里看过您的 相片,你们北大的人到我那儿买书常聊您,说您现在是美国的大老板。说您读书 时,就常骑个本田200(摩托车)带着小妞到处转,说您的诗都是用女孩子的 眼泪和气油泡出来的。我刚一看到您,就觉得面熟。我一琢磨,没错!前几天您 开辆切诺基(吉普车)到我摊上转过两三趟,还问过您那本诗集的销售情况,不 是作者谁那么上心啊!   您够牛的呀,诗人!我看您现在是最火的了,全北京市大报小报没有没介绍 过您的,连杂志封面都上了您的光辉形像,您算火大发了。好多女孩跑到我的摊 上,不看别的,只买《只因为还爱你》。我说您这书名起绝了!成当今大学生的 名言了。除了汪国真,还真没有一本诗集这么火过。席慕容?人家是台湾的,我 说的是咱大陆的。每天我摊上都能卖出十本八本的,您要不要哪天到我那儿来个 签名售书,保证火爆五道口!您不是出国了吗?回来过年?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也想轻松轻松?还是来找“只因为还爱你”那位?说真格的,您那是给谁写的? 让您爱得那样朝思暮想?像您这条件,爱谁谁不愿意!?我这人就跟您不一样, 没那么多的废话,爱我不爱?爱,就上床,动真枪,打真炮。不爱,就她妈妈地 滚蛋!您看见给我看摊的那丫头了吧?那就是咱哥们儿的崇拜者!打都打不走, 她觉得我能有这摊儿特牛,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您问我为什么今天不把她带出来?这您就外道了。哪能把自己的女人往这种 地方领呀,这里是最脏最脏的大染缸,良家女子只要来那么一两次,那裤子谁给 钱就给谁脱了。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再说了,这人干什么都要图个新鲜劲儿, 老跟自己的小爱人在一起腻歪也忒没意思,时不时出来散散风,这叫活得耍利 (痛快)!您别这样看我,我害怕(笑)。我到这儿可不是冲这帮小姐来的,并 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嫌脏!我到这儿来是因为这儿地方高雅、气派,一般人不 敢进来。我能进来,而且吃得起喝得起也玩得起,就图这个优越感,心爽!而且 这别人也眼气不着,甭有本事您也去挣去啊。您没见我白天大太阳底下风吹雨淋, 受尽人间苦中苦,晚上抽闲出来吼两嗓子,不为过吧?!您过去也见过我,您说 我那看摊的样子,像不像三孙子?您当客人兜里的钱都那么好往外掏呀,没几本 好书撑着,这一年到头连税钱都交不上,我不“奔”行吗?您说我能不从黑道上 进些禁书填补填补吗!   当然,卖书总的来说还是赚钱的,要不,我敢上这儿来吗?说句过心的话, 您也别净写些诗呀歌呀的,出本诗集能给您多少钱?一万块撑死了啦,这行情我 知道!您这一晚上造活多少钱?我常跟那帮教授博士们说,人活着别太委屈自己, 别太寒酸,要变着法子找乐子。这帮知识份子,买本书算计好几十分钟,累不累 呀!我都替他们犯累!我是早就想开了,当年要是还死抱着铁饭碗,甭说到这儿 了,就是到街上最肮脏的小饭铺,吃顿面条还得算计明天家里买菜还有没有钱! 所以,人要是不会找乐子,就只有哭的份儿!现在老子坐在这儿,我就是大爷! 小姐们得哄着我供着我。白天吃多大的苦,受再大的气,到这儿全没了。这样活 着,才叫有个人样。不然的话,只知道玩命地奔,不停地干,那跟牲口有什么区 别?您还甭看不起我,我正经是音乐学院大专毕业,帕格尼尼的《魔鬼的笑声》、 柴科夫斯基的《小夜曲》、罗勃特的《老人河》,咱爷儿们都在台上演奏过。只 是现在不练了,看人家练了。这叫没钱的卖艺,有钱的听戏。别侃了,都十二点 半了,我还半首歌没唱呢!哎对了,这里伴舞的有几个挺漂亮,要不要我给您找 一个?……                 四、乞儿爷   他就是大陆新闻圈里常言道的乞儿爷。他的职业就是给所在新闻机构拉钱的 同时,也往自己兜里塞。干他这一行的,并非像人想象中的,整天吃香喝辣的, 很悠哉。他得去到处去乱撞,撞上一个“冤大头”就发一笔,撞不上,只能怨自 己运气不佳。实质上,他与如今社会上的小骗子和要饭的,可以等同而论,只不 过他骗和要的手法透着一点文雅之气。例如,看准了你有钱之后,假模假式地采 访你,先在报纸登一块豆腐块大小的报导,然后再重新上门,大谈办报之艰难或 写稿之费神,可怜巴巴地请你施舍之外,话里话外还藏着几句人言可畏之警语, 让你听后,不得不掏银子给他,于心不忍之外是一种隐隐的害怕。这年头得罪了 报纸,让他们搞臭了很难再翻身,白纸黑字正反话,他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您别以为钱掏出来就完事了!干我们这行的,咬准了大鱼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对付这种人,下一步是跟他说,报导登出后反响很大,读者一致要求报社追踪报 道,于是鼓励其同意自己组织人马,或我帮他找人,系统地写出他和他单位的全 景式的文章,最好是报告文学,由报社安排版面连载。但每次刊登,不是报社付 他稿费,而是由他按字数多少付我们“版费”。   说起来,我们也曾是同行,都在报社里干,只不过您是干记者,我是干乞儿 爷。当记者对我来说太累,成天东跑西颠的又没多少钱可赚,靠“爬格子”能成 万元户吗?当编辑对我来说又太闷,成天八小时上班看稿审稿,一辈子为别人做 嫁衣,太悲哀了!您听说过如今报界的名言吗:新闻诚可贵,文章价更高,若成 万元户,两者皆可抛。人活着,自由和金钱是最主要的了,几千年来,人类折腾 来折腾去,不都是想图个最多的金钱和最大限度的自由吗!?我所说的自由不是 单纯在作息时间上,而是在自由自在的同时,又有大把的银子到手,供您花,供 您欣赏,供您享乐,就像今晚在这卡拉OK歌舞厅一样,不用考虑时间和金钱, 可以想搂谁就搂谁,想顺顺嗓子就站上去吼一把,把有限的生命化为无限的享受 之中,人!这才叫没白活。来!干了这盅!   咱爷们儿这几年也读了不少的书,学习先进发达国家的经验,也编出了好几 套《世界名人大辞典》,特好赚!先是寄封信给那些想出名的人,通知他们由于 某一项杰出的成就,被入选本大辞典,并称由此可以流芳百世,举世闻名。在哄 得您晕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时,再让您心甘情愿地挨一刀:几十字的本人简历要 您三千到五千;一寸的照片一万块,我还得说这是优惠了您,因为我再给您个特 约编委的头衔,请您再帮我物色几个“名人”,加进您这种做梦都想做名人的冤 大头的行列中来。这种烂辞典我都编了一打了,除了那些花钱买名的人,谁会看 呀!去年英国伦敦的《大不列颠名人大辞典》和美国的《WHO’S WHO》 (名人大辞典)的两位主编,都来到北京找我,说我抢了他们的生意,因为我开 的价钱太便宜了。我说你们干脆把家搬到中国来算了,反正你们在西方已经臭了 街了,趁中国还有些傻冒信你们,赚点钱养老就得了。两个大鼻子听了直感谢我, 说我真够哥儿们!是真爷!其实我是干累了,给他们留点儿残汤剩饭,别让人家 饿死。   我现在走更高级点儿的路子了:玩报告文学。前几年这种乞法主要是吃大公 司和地方政府,这几年目标转移了,瞄准出名欲高的乡镇企业和私营公司。干我 们这行的,脸皮要比城墙还厚,遇到白眼冷眼全都笑脸相迎。钱到手才是真格的。 别看我们在外面给人家当孙子,低三下四,回到报社则很吃得开,小老大一个, 总编社长都常跑来问长问短,整个报社的奖金,全指望着我们呢!干惯这行的人, 再转行干别的很难。我们报社一个颇有才华的诗人,从编辑部出来跟我干,现在 一句诗也不写了,脑子里装的只有明天后天到哪去乞钱。他说这多省事呀,无非 就是动动嘴跑跑腿,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想押不押韵,比赚稿费容易千百倍!他现 在养得一副富态相,脑满肠肥的,不像市面上那些自以为高雅的作家们,一个个 猴模狗样的穷酸像。这叫是“干低档的勾当,过上流的生活”,这格言是谁说的? 我编的。   您听台上那妞正唱的那首《白天的事一概不想》,对极了!就目前看,歌舞 厅这地方称得上是最高档的娱乐场所了,我有条件来,为什么不来?我算是把钱 看透了,钱捏在手里捏出汗来,屁事不管。只有花出去,才能换回高兴和满足。 这年头儿在国内,挣钱说不容易也不容易,说容易也容易。我看也别标准太高, 每月照着万八千块地花,就可以了。太少了不舒坦,太多了又烧得慌。当然,要 达到这个目标,您得舍得下一样东西,脸!得拉得下脸才行。脸,值什么?人家 小姐们裤子都可以脱给你看!能把钱弄到手这才是真功夫。坐到这儿里的时候, 谁会问您您的脸在哪?人家只认您手里的钱!您掏得出花花绿绿的票子,您就是 这儿的皇上,这些小姐就是您的妃子。您说想干嘛吧?想喝什么?想吃什么?想 看什么?想听什么?想唱什么?想玩什么?只消您动动嘴,抬下眼皮,打个手势 而已。什么是神仙过的日子?我说这就差不太远了!这年头儿,就得学会自顾自。 咱到哪儿说哪儿的话,什么这个那个的,离政治圈儿远些,您关心它干嘛?躲还 躲不及呢!您只要是不想跟朱熔基竞争接老江的班儿,您就照准搞钱的路走您的。 一个国家站得住,靠的是经济实力,一个人戳(站)得住,也是同样。人生如梦, 转眼就是百年,不自寻欢乐,愁您的事多啦!我到这儿来,白天的事一概不想, 我也不想上去唱,我就爱听别人唱,爱看他们一往深情的样子,爱听他们虽不够 专业但绝对尽力的歌声。我干嘛来了?消遣来啦!白天我是乞儿爷,现在我是这 儿的大爷! (寄自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