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鸟文艺电子文库】Hornbill Literary Electronic Library http://ftp.sarawak.com.my/org/hornbill ================================================================ 【犀鸟文艺】为文学综合刊物,登载诗巫中华文艺社於马来西亚日报 文苑>副刊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定栏目:【诗】【随笔、评论】【小说】 【散文】(个人或专题选集) 本刊每月廿八日出版,并不定期出版专题 增刊。 欢迎投稿 ================================================================ 【犀鸟文艺笫8期】1999年8月28日 【本期内容】 ================================================================ 1. 〖黄昏〗................................ 中国网友来稿...秋堂 2. 〖迷汤文字〗......................................... 侯越英 3. 〖铁达尼(TITANIC)〗.................................. 李笙 4. 〖绞果汁机〗........................................... 李笙 5. 〖电视机〗............................................. 李笙 6. 〖自动提款机〗......................................... 李笙 7. 〖催眠曲〗............................................. 李笙 8. 〖洗衣机〗............................................. 李笙 9. 〖在台北〗............................................. 李笙 10.〖单人床 〗............................................ 李笙 11.〖他乡茶意他乡醉〗..................................... 蓝波 12.〖茶意比酒浓〗....................................... 竹斯影 13.〖老乡一片宁静〗....................................... 林阳 14.〖身不由己〗........................................... 文鸿 15.〖夜深如海〗........................................... 晨露 16.〖老厝旧事〗........................................... 春明 17.〖游泳池〗...............................网友来稿 Houming Lu 18.〖冬夜·望〗.............................网友来稿 Hongmei Li 19.〖可人可乐〗......................................... 石问亭 20.〖没有人是一个岛〗................................... 石问亭 ----------------------------------------------------------------- 1. 〖黄昏〗中国网友来稿...秋堂 黄色环抱宇宙 西沉的火球??散哈欠 空荒的田园沉寂着 晚风??黄??黄 饥羊在远处哀嚎 佝??老农正在陇上灭亡 归雁乱聒云头 莠草瑟瑟舞荡 在那广阔的地平线上 只留下我孤独一人 秋堂 于上海liyao-b@online.sh.cn 1999年3月31日 ----------------------------------------------------------------- 2. 〖迷汤文字〗..小丘(侯越英) 灌迷汤是当着人家的面前,歌功颂德的意思。而这种歌功颂德,又必须 言过其实,大吹其牛皮,最好把老鼠洞吹成园穹门,小猫吹成大笨象。譬如 他会写文章,你就说:先生天才横溢,可以上追斑马,衙官屈宋,这便是一 种迷汤。又如:他偶然施舍一个铜板给乞丐,你就说:仁兄慷慨好义,不愧 是现代的朱家郭解,这也是种迷汤。再如:他托得起百来斤米包,你就说: 老哥力大如牛,可以说「力拔山兮气盖世」,这又是一种迷汤。总而言之, 拾得人家一点把杷,就在那个人的面前,张大其词的颂扬一番,恭维一番, 都是灌迷汤的工作。 灌迷汤当然可以讨得人家的欢喜。一个人的行为,本来小得只像一粒稗 子,而你把他加工制造,添了油,添了酱,还添了酵母,于是胀大起来了。 原来是「不得了」,一变而为「了不得」,这便成为迷汤。把这迷汤,验明 正身,向他本人灌了下去,他就会陶醉起来,「浩浩乎若登仙」了。 为什么要灌迷汤呢?拆穿来说,这是一种「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一种 手法。更明白的说,便是灌人的,对於被灌者,将有一种某个目的上的蕲 求。因为你的内心,存有某种目的,要行达到这场合必须某人帮助你的,而 某人又未必肯尽力的帮助你,于是,便应用灌迷汤的方法,就在他的身上, 拾得了材料,制成迷汤,把他灌一灌,他即使不会涕零,也会感激,岂有还 不肯帮助你的道理?好比阿Q在赵太爷里舂米,只要称赞他一声:「你的力 量真好!」他就更加卖力,那一晚赵太爷就有更白的米饭好吃,灌迷汤的效 验,不是於此可见之乎? 凡是大人先生,未有不喜欢人家灌迷汤。他明明是暴戾恣肆,你偏偏说 他是爱民如赤,视民如伤。他明明是「好货财,私妻子。」你又偏偏说他是 纤尘不染,公尔忘私。这么一来,绝对不会撞板。要灌迷汤,倘若仅是用 口,未免儿有点口臭,如果晓得用笔,那就有点儿墨香。於是文字的迷汤, 比较语言的迷汤,格外有效,格外受人欢迎。因此,文人也就比较容易得人 垂青了。 不是吗?本地,也有人喜欢玩文字游戏,把雕虫小技的诗钟,来一个 「冠顶」,是为社会名流,有钱人「冠顶」,当然有时也来一个,为自己一 小撮人,自我「冠顶」。其实,诗钟就根本不是诗,只是一对七字的联句。 但偏偏有人却把诗钟当成正流的古典诗,把写诗钟的人当成诗人。这样经过 迷汤作用,不但使「诗钟」格外受「名流」欢迎,「迷汤圣手」也格外受到 「有钱人」垂青。同时,使本地早期正流的诗钟,变成目前本地独具「风 格」与众不同的「迷汤诗钟」了。 现在的文人,似乎都懂得用文字制造迷汤的秘诀,你看:「伟大伟大! 」「了不得了不得!」的这种字眼俯拾即是。 自古称赞文人擅写文章的成语是:笔挟风雨。我不知道,于今我们是不 是应当改变口气,说是:笔挟糟粕。 为什么?不是别的,只是因为有些文字里面缺乏酒的成分,满纸是糟, 而遭里面有了渣滓的呀! 1988年10月1日刊载於诗巫〈大众报〉,这是一份官方的华文报。 石樵植字於己卯二月十六日。(清明前三天) 后记:越英离开这个世界,忽忽是第三个清明了。朋友没有忘怀他,大家只 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一厢情愿的当他是出远门,而这次是真的去得远啊! 他逝世前一二年频频远行,一去数月。归来总不忘抱回一些书籍。他游神州 回来,说到七日无雨成旱,七日濠雨成灾的安徽,苦命的人就像历历在目, 名川大山古城碉堡,春雨楼头江南小吃,价廉物美的书籍和啤酒,故国风情 山水他说得撩人心动也让人心恸。 越英爱酒,酒品又好,和他在一起端起酒杯月旦人生是一件赏心乐事。浮罗 巴比一带的小贩中心是他炎热午后浅尝小酢的去处。在此,有许多和他畅怀 共饮的友人,他们之中拉车引浆贩夫走卒钜贾豪绅白领军警,他们相识始於 何时,大家都记不起了,都说很久啦!无数回随他到这地方,可从来就没有 付酒钱的机会。曾随他学写诗填词,趋趋风雅。还记得他常开玩笑的说:做 人能做到「酒债寻常何处有」已算不错。 扯远了。今天从街上回来,经过焚烧冥纸香烛烟雾笼罩的山头,清明到矣。 身前笃信主的越英,他最不喜欢俗套,到他坟上去化些纸钱,一定惹他讪 笑,酹几巡酒,也必将被他笑话一番,「清酒,何曾一滴到黄泉!」 想想,就把这篇他的「最爱和最恨」打将起来。 当年他也「玩」诗钟,而且时有斩获,名列三甲。但就是对那些诬称写对联 为写诗之辈的不长进深痛恶绝,更藉此附庸风雅,攀附权贵,完全是斯文扫 地,诗教荡然。忿忿之下,写了这篇「愤世之作」。以他的文名,本地报章 对他的来稿是倒屐相迎惟恐不及;偏偏这篇文字就遭受不同的「礼遇」。本 地各报左推搪右哈哈,就是不见上报。皆因得罪不起权贵,更不想开罪一众 写「迷汤文字」的「诗人」。还记得他、政仁、我,几家报社像走马灯似的 上门论理--为什么这文章不可登?最后,终于有了找到一家小报纸愿意刊 登,这是一份官报,报份少,流传不广,发表了也等于没发表;但是因为是 官报,就不怕文章引起的飞短流长。回想当年,越英为了要让这篇文字得见 天日所受的种种,我既戏曰这是他的「最爱和最恨」。 清明节,越英该是洒脱的踏着杜牧的江南春:「十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 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烟雨中,他又沽酒去了。 石樵 ----------------------------------------------------------------- 3. 〖铁达尼(TITANIC)〗..李笙 上邪 风中崩裂涌动的夜空擦亮抹抹星光 亲爱的女子,浑沌初开 如子宫的冬夜刚刚降临 请容我逖听你的梦境 彷佛前世,我拨开拥挤人群 终於紧紧握住你的双手 在这艘船舫的甲板上 船舫独立宿命的海洋飘流 承载海洋的地球悬垂宇宙的边缘 潮湿而庞大黑阖降临船舷 吞噬迢迢召唤我们的冰山 亲爱的女子,请容我 垂钓你动人心魄的美目 以及哀伤 我欲与君相知 雨雪遽尔飘落 在谁也看不见方向的海上 亲爱的女子,你海水一样濡湿咸腻的 头发缓缓垂落床前 当我进入好冰冷的体内 以义无反顾之姿 裸身在下的你 躺成一截幽黑的丛林 你冰山一样的灵魂迸射爆裂 终於撞沉 我坚挺脆弱的欲望大陆 我听到隆隆雷呜 自我们拥抱死寂的恶夜中陷落.... 长命无绝衰 请容我以沉默取代话语 你子宫内侧阴冷的皱纹 彷佛唱针回旋的唱槽 回旋着沉沦苍白的乐音 但请容我紧握你双手 用跳动的脉博书写 我们爱与忧伤的墓志铭 山无陵江水为竭 在霎时黑阖的时刻醒来 梦魇像球茎一层层剥开 亲爱的女子,一如我们的预言 船身倾斜入海,以探索生命的姿势 天空倒置,??入 缀满迂??闪烁星光的宇宙 我们倾尽一生的爱默默坐?? 一轮满月冉冉 在雨歇後的宏伟骐夜发亮 在我陡生假象的视域中 我清楚听见体内骚动肉肌萎缩断裂 霎时,山脉耸然站起 海水翻涌击碎残月 淹没我们渐渐逸散热温的躯体 彷佛造爱高潮 亲爱的女子,我急急呼唤你的名字 冬雷震震夏雨雪 我们紧紧相拥,亲爱的女子 这是最後一次灵与灵 肉体与肉体的结合与撕裂 感觉你盛夏炙热的裸唇 正被我寒冷的雪意冰封 不可遏抑,一股 生命的暴雨在毁灭的雷声中 喷溅倾泻..... 天地合 天空倾斜坠落,终於 我轻轻释放紧握你的手 让你在透明的海洋中下沉,缓缓地 长发扬起舒展如 一瀑美丽而黝黑的海藻 亲爱的女子,请容我注视 你最後坠海的身姿 如游鱼不断吞吐七彩泡沫 我轻轻释放紧握你的手 让你回到生命的原点 那失落地图与坐标的太初 当天与地互相碰撞的那一刹那 所有黑阖与光亮隐入水平面下 而我们倾尽一生的爱 折叠皱褶的梦与迷惘 欲??与性器 都瞬间消蚀 乃敢与君绝 27.05.1998 ----------------------------------------------------------------- 4. 〖绞果汁机〗..李笙 螺旋回转的刀山 每颗红熟的果实都在此行刑━━ 被剜割的心迅速萎谢 寸寸碎肌喷溅如花蕾绽放 决堤的经血落桌沿... 『我是如此享受嗜血的快感。』机器说 期待高昂激越的呐喊 肥厚多??如阴唇的鲜红果肉 在钢铁的冰冷上疯狂泄欲━━ 裸体遽然崩解,欲念松软遗精 如期降临,浑然忘我的高潮... 『我是如此享受被虐待的快感。』果实说 07.11.1998 ----------------------------------------------------------------- 5. 〖电视机〗..李笙 神秘而设计完美的圣柜 蹲踞这城市阴沉的大厅 悄然地,充满精密网路的神话时代降临 在紧闭窗囗的人世 因为??释放庞大的智慧和虚无 骤然迸发火花 ━━这时,夜色倦极阖起畏光的眼睫 人类的午夜刚刚启幕 这时,世纪末的大厦们 因互相推挤倾轧而倾斜欲坠 激昂而压抑地,我们 惶惶目击整个地球悚然坐起 没有五官的荧光幕?? 将会积的黑暗一一吐出 蠢动着,那些呐喊的人群 感觉像一堆不断繁殖的癌细胞 凝聚分裂,分裂凝聚,沿着黝骐的广场 缓缓朝水柱和催弹挺进,越过 被巨兽筑起的高墙 占据散播虚妄的电台,控制着 与历史逆向起飞的机场 且与无所不在的恐惧无休止地杀伐着... 终於,我们彻夜逃亡抵达 一座日益壮大如蕈的废墟 一千座楝梁坍塌於地 丧失意识和脑叶的头颅 滚落布满陨石的岩层 那孤冷瘦长的月亮急速升起 冷冷地泛着沟水一样的泪光 四肢瘫痪而性欲狂野的的躯体,一具具 史无前例地蜷伏在 历史的黑舱爬满肥硕的蟑螂和老鼠.....我说 这彷佛是一出科幻电影??。 在突然切断电源的绝对黑暗里 ??不见前端的游戏年代 ??世界,只剩下空无一物的风 幽灵似地整夜徘徊 彷佛寻找历史遗落的幽微线索 在丧失记忆的荧光幕上 在拔除??头的城市大厅 透过怪异的积体电路 试图解读,那互相排斥又互相渗透的 真实与虚构 14.11.1998 ----------------------------------------------------------------- 6. 〖自动提款机〗..李笙 在大厦勃起的阴影下 越过红绿灯,涉过匆匆人流 30岁略微佝 的我,疲惫地 推开银行厚重辉煌的玻璃门 掏出那用风湿痛换来 冰凉黏腻而单薄的提款卡 迟疑地试着输入 早已编定的生命密码 忠实谦抑的自动提款机 彷佛不甘心地呕吐出,一叠叠 折叠整齐、金额无误的崭新钞票 走入大厦持续勃起的阴影下 在自动梯层层升高,灵魂 缓缓垂落的层楼里 在装饰着春天的广告灯牌底,却惊觉 我竟变成一台自动提款机 瑟缩冰冷墙角 所有茫然僵直的面孔,所有 潮湿、乾燥,或掌绞纠结的手 纷纷列队掏取 向我羞赧的幽冥囗袋 向我渐渐??枯瘦凋蔽的生命 索讨稀薄如纸的岁月 既羞且怒的我,使劲地 拔腿逃离阴翳的大厦 越过红绿灯,涉过匆匆人流 闯进城市边缘的地下谷仓 吞嚼着,寂寂错过的理想和青春 彷佛午夜街头贪婪的猫们 翻找隔宿腐芨的垃圾桶 而我不得不怀抱深切歉疚,注视着 ??,那孤坐阴暗角落漱漱掉泪 彷佛,永远饥饿、永远无法餍足的 空空的灵魂 28.10.1998 ----------------------------------------------------------------- 7. 〖催眠曲〗..李笙 大雨降落天使的寝室 打碎了童话的玻璃鞋 宝宝,天黑了,快快睡吧 趁着避难的美丽公主 还未流泪以前 带着早晨甜美的奶油蛋糕 快快跨进梦的栏栅 紧闭双眼,到星星的儿童乐园 找寻熊和驯鹿的踪迹 宝宝,打个呵欠,快快睡吧 趁骑扫帚的老巫婆 从後园采摘毒苹果回来以前 骑着昨天的旋转木马 ??旋荡过伤心的秋千 远远落在睡眠的草坡 把大人们小小的诡计抛在脑後 把白天赌气耍赖 一脚踢到松鼠的洞穴里去 宝宝,你徐缓呼吸着徐缓的鼾声 心事重重而失眠的世界 正轻手轻脚越过 流星跌落的陨石坑,抵达 ??蛇和蜥蜴穴居的花园 那里野兽们怀着恶意 趋近和善的羊群... 女祭司戴着详和面具 将童话的女主角卷入宽大的黑袍... 你翻了一个身胀红了脸,宝宝 是不是擅自入侵梦里 瞪着绿瞳的机器猫 碰翻了桌几摔碎了心爱的音乐盒? 你紧拥入梦的组件式城市战士 正发出稚气而神秘的呓语 窗外发酸的雨还没有停歇 你遗落草地的战车、麦当劳小丑、电子娃娃 都沾染泥泞急速褪色.... 等你转醒以後,长大以前,宝宝 不要惊动隔壁狂欢彻夜 刚刚倦极沉睡的城市 绕过文明庞大的停车场,悄悄 攀上通往外星的天梯 远足到童话放牧星星的水洼 扭开明亮的阳光和雨露 并在天空涂画彩虹 努力培养爱意.... 30.05.1998 ----------------------------------------------------------------- 8. 〖洗衣机〗..李笙 在深沉的旋转里 色泽缤纷的衣服正通过 没有情绪的白色泡沫 纠缠拧扯,晕旋滚动 一如步入大厦的我们,每天一次 卷入城市城市无法掌握的系统之中 灯火闪烁慌乱的瞳孔 ??声空洞的虚浮脚步 都在啤酒泡沫里浮现又隐没 是的,浮现又隐没 在逐渐转灰变黑的水质内 洗衣机正规律地漂白着 我们被烈日强暴渗出的汗渍 我们被一枚枚镍币豢养的体味 我们穿越建筑和人群黏附灰尘的倦容 我们悄悄放荡沾满精液的阳具 我们的记忆 ??不同质地却同样顽固的体垢 正静静通过混杂的衣物 倾听着电流搅动的狂风暴雨 是的,喧嚣和狂乱 一如我们拥抱生命 的挫折与欢呼,昨夜 迷路在城市系统突然错乱的街头 脱卸衣服後的裸身 只剩下被洗掉个性的面孔 软弱倾斜如巨厦阴影的阳具 充满洗衣粉味而无趣的皮肤 那静止无波的双瞳 迷失在大雨深沉的海洋浮沉 在洗衣机深沉的旋转旋转 复旋转旋转的速度里?? 在梦幻一般的泡沫边缘 一遍遍 我们默默清洗着那企待日光浴却 日益失血的灵魂 31.10.1998 ----------------------------------------------------------------- 9. 〖在台北〗..李笙 我寻索久远的梦抵达台北 华灯初起而城市笼罩着狂恣的氛围 站在大厦窗囗俯视 千万人群挤入思维饱涨的广场 有人欢愉高歌,有人发表政见涛涛 有人??骂广场学派的无知 以宗教教义倾向於怀疑 一些标语嚼着政客的肖像 流浪狗在街角搔着顽?? 那是世纪末,理想与知识 正被文明的节奏一一唤醒 我在台北街头????独行 手中拎着厚重的诗集 下午七点钟,书肆占领大街隔绝了示威人群 切断噪音 绕过 霓虹凋蔽的夜市 在千灯阑珊红砖广场我看到 诗人们高声朗诵爱与真理 星光下,万千人头屏息倾听 生命永夜的盛会,历史的 温和革命,手掌挥舞成巨浪层层 彷佛好莱坞的露天电影会 我跟随人潮鼓噪耿耿不寐 紧闭双,激动流泪... 但这一切只是我冥想时的幻觉 相对於丰饶而激越的景观 世纪末秋夜的台北街头 发光大厦拔起如紧绷背肌的巨兽 途人散去披衣疾走,裹着空躯一具具 下午七点钟,大雨敲落幽晦广场 我挫败的影子茫然独行,穷途 迷失混杂着神秘虚构的街衢 精神急速耗尽胃囊收缩━━━ 感觉自己多么像一名 误闯远古星球的星际旅人 手中紧握着失去坐标的舆图 一边寻索回家的路,一边流泪... 因为这是世纪末的台北街头 我站在大厦窗囗俯视,远离人群 远离所有知识和行动 一座感冒的城市文明的废墟冒着缕缕烟烬... 相对於挫败茫然的影子 我迫急骚动的灵魂已发动 穿越寂寂灯海和蒸腾的欲?? 在地球背面宁谧而晴朗的乡间小巷弄 我热切拥抱潸然而泣 彷佛相隔一整个光年外的妻儿 在梦与醒的边缘..... 28.05.1998 ----------------------------------------------------------------- 10.〖单人床 〗..李笙 我躺在孤岛般的单人床 彼时,梦搁浅在失禁的双瞳 窗外,蓄满雨意的月亮 慢慢舐着 高高耸起的远山 舐着颤动扑飞的果树上 枯黑潮湿的叶瓣━━ 蛇一般的闪电划过 刺割着因翳云堆聚而膨胀 而几乎裂开的暗夜 我躺在反潮的单人床,彼时 梦陷落成一道绽开的伤囗 流质的脓血????溢出..... 窗外,无边濡湿的风 喷着咻咻喘息的腥热 迅速唤醒我 潜伏魔性的意识 我强烈地觉感到野兽那独有 混和着精液与唾液 的紧呒躯干,在远山 在树梢在床边 在我体内最漆黑的秘密底层 屈腿弓背,步步逼近 我躺在凌乱空洞的单人床,彼时 窗外,淫秽的黑云轰隆作响 迅速戳破萤亮的裸月 在霎时日全蚀的迷茫意识中 我清楚听到 体内肉肌狂恣燃烧的声音 我翻身拥抱颤抖的影子 那头饱吸精光的兽 便迅速窜进我 金属且富弹性的腹腔 天空霎时云气翻涌爆裂━━ 暴雨 再也无法阻止无法抑制 滂沱喷泻落下 我体内的兽惊慌逃离,窜入 虚无而萎顿的天空 窜入夜色破败的窗外 最後留下 遗弃经年的梦沉沉坠落 毁失的单人床上 我乾瘪的灵魂 11.06.1998 ----------------------------------------------------------------- 11.〖他乡茶意他乡醉〗..蓝波 从洛杉矶到圣第牙哥,坐在大型冷气巴士,沿着太平洋岸线南下;一路 尽是黯蓝色的海水,粉蓝的天空,分界一线隔得清清楚楚,谁都沾不到便 宜。 老美朋友,虽上了年纪,还算精明与体力充沛,坚持要带我们南下墨西 哥的「艾丝娜大」(ESNADA )一游。原因不外是他本身未曾到过「边疆之南 」(SOUTH OF THE BORDER)。他带着我与同事,拖着行李穿过几条街,就找 到了YMCA的宿舍,建筑看起来很老旧,不过租金便宜,浴室在房外也无所谓 了。在美国旅行,能住在百元以下的旅店,已算是庆幸的了。 圣地牙哥之行,不外是要走访闻名的动物园,同事与我一早找到巴士 站,一早就抵达动物园,在里面消磨了一整天,对於动物,一向没有特别感 情与喜爱,不过看到了一些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算是大开眼界,更何况见 到了绝无仅有黑白色泽的<马来亚猪>。这种动物已在我国濒临灭迹了。 人在外,最难侍候自己的就是三餐了。我们为了晚餐,走完住处的街道 尽头,才找到一间中国饭店,在国外,能见到这样的饭店,总是亲切感的。 店门外斜站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自助餐每人三元九角,十多样食物任 吃。这么便宜的晚餐何处找?推门进去,坐在柜台内的女人抬起眼,脸上掠 过一片微微的惊异,微笑的眼神,早已看出我们是异乡人。 刚安顿坐下,她已笑着走来,问我们喝什么,因为饮品不包括在三元九 角之内。要了一壶茶。端来是一壶小小的香茗,小小的紫砂杯,竟是这么的 传统!我想中国人是喝茶的民族,而在中国以外,茶亦代表了中华民族。一 顿饭吃得我们不亦乐乎。付账时还跟她聊了起来,间中问起我们是从马来西 亚来的而感到讶异,只因我们讲得好英语和她已逐渐陌生的华语。 以後几天,我们都走上一句多钟的路程去光顾这间餐馆,到了最後老板 娘竟免费招待我们茶水,还泡上好的冻顶乌龙呢! 在澳洲与友人穿州越府,从威尔斯到维多利亚,城市与小镇,旅途相当 愉快。 那天越过南澳的小沙漠,过了一夜就匆匆赶路,来到一个边界小镇已是 相当夜了,心想一些饭店已关门了,可要饿着肚子入睡。谁知经过一处,一 家中国餐馆还没打烊。 走入餐馆坐定,老板娘来点菜,要了中国茶,她却说:「介绍你们喝一 种荔枝茶好吗?」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茶名,朋友说不妨试试,一小壶端上来,斟了两 小杯,与朋友对饮,觉得没有茶的味道,有点涩,不过倒有一点点荔枝的 味。我想是用荔枝树叶烘焙的吧?老板娘不懂,说是中国入囗的,结帐时, 她竟说请我们喝。两人愉快的走出店门,她也熄灯打烊了。 日本人是讲究喝茶的民族。传统的茶道发扬得举世闻名。一道茶道,费 时又周章,不过其中的禅与哲理,却实难于渗透,就如龙安寺石庭园内的石 头一样。不过日本人制茶真有一套,不加附属品,近年来喝绿茶颇流行,站 在银座街上,时不时有人把东西塞进手里来,看清楚时,原来是一些新出产 品在做推销,把样本送出,新登场的样本中,茶品很多,一小包一小包的带 回旅店中泡,也能吃出新茶的香味。 五月的日本天气,微暖的阳光中透着凉凉的寒意。樱花已落尽,三十三间 堂外,牡丹开得很娇人,一大朵一朵的倚在护伞下,让人觉得它真是娇生惯 养,一幅花中之王的模样,叁观了千手观音、风神雷神的精致铜像后,走在 园中,游客不多,在一处小亭中有人摆档,挂起布条;无料澈茶。无料者免 费也,我正囗喝,急步凑前,细小的杯子,泛着浅浅色泽的绿茶,上囗有微 咸,下喉很滑,甘美,好茶。 喝茶,最普遍不过了,他乡茶意贵在民族情谊;这是自己的经验! 到边疆之南,叁加了艾丝那大旅行团,来了一辆小巴士,不上十个位 子,这倒轻快,也不须久候旅客。司机也是我们的导游。 一路上,他通过扩音器讲述一路的风景,边疆卡站的情形,墨西哥人的 困境,如何偷渡入境寻找美国梦,等等,我一边听一边刘览车窗外掠过的光 秃山头,以及不设防的边界线分水岭,还有被剪破推倒的铁篱笆。车上有位 胖小姐,除了身体超重外,她脸生得娇好甜美,皮肤棕色很健康,时不时发 出铃朗的笑声,投来友善的眼神。 抵达时,已是中午,我们在一间近河的餐厅吃饭,间中还有西班牙风味 的歌唱。饭後到市街逛逛。艾丝那大是应旅客,尤其是美国旅客而生的市 镇。全部街道都是纪念品的专卖店,另外是餐馆和咖啡厅;当然更有一些色 情架步。墨西哥人的手工艺品很精致,也便宜,尤其是彩瓷碟,更令美国旅 客狂购不休。我与同事行行走走,买不上什么纪念品,想买墨西哥大草帽, 却又难带,省下了钱。 回到指定集合的地点,离回程的时间还早,我们的酒店内走走,遇上胖 小姐,与她聊天,原来她住在夏威夷,事移民厅,这次是一半旅行一半探 亲。她也是这里的常客,因为黑西哥的男人热情,谈到她每一次的艳遇时, 她就笑出铃朗声,我们也被感染。过后她说请我们喝酒。我是不会喝酒的 人,我的同事酒量很海,他不拒绝,我也随行至酒吧。她即刻要了三杯<大 奇啦>。 酒保把高脚偏圆的杯囗,轻轻的往幼盐堆里沾,倒进酒,再加一两片柠 檬,就推到我们面前。 平生不沾酒,我看着杯囗的幼盐,淡黄色的酒浮着簿簿的柠檬片,在这 热情的国度中,在热情款款的邀请下充满诱惑,我毅然举杯!同事投来疑惑 的眼光,(他是知道我不会喝酒的)我沾上了醉酒的第一囗!味道还蛮柠檬 的,在谈笑声中,我饮尽杯底! 就这样,我从艾丝那大醉到圣地牙哥!过後同事述说我的醉态:卧醉车 上,鼾声大作,满脸通红! ----------------------------------------------------------------- 12.〖茶意比酒浓〗..竹斯影 卸下工作,告别白昼的忙碌与约束,唯有夜间的我,可以自由安然的穿 梭,甚至方能气定神闲的坐下来与友人们相约的叹一番茶。 早出晚归,已惯然的总要在万家灯火下,有些匆忙,有些儿急速的赶返 家门;然而,许多时候,换好便装的欲重新伐出门槛之际,那目前已四岁有 多,益发教人疼爱的小侄儿━━益昂:「亚伯,你要去那里?」 「亚伯要跟朋友们去喝茶啊!」 「喝什么茶?为什么要喝茶?!昂昂也要去!」 「不可以!不可以!昂要长大了才可以。」 小些时候,偷偷的溜也不成的当儿,不带他去,不是死缠烂打就是以哭 来示威;稍为年长的今天,已可以搬出一些道理来说服他的顶多让他在显现 一脸的委屈和失望之馀,又不禁向往的恨不得赶忙长大的曰:「昂昂长大 了!也要打电话约很多很多的朋友去喝茶。」 不得逞而又心有不甘的他,要不就睹气的丢下一句:「亚伯每次去喝 茶,看到昂都累了!」 在一旁的老妈,难免爱唠叨的埋怨吾在教坏小孩子。 当然,依旧喜欢不受牵绊,我行我素的诈无听闻的去喝我的茶去。 与友人相约喝茶的去处,不外是普通的茶室,还是於吾之兄弟们经营底 餐厅,抑或是被刻意营造得分外浪漫净洁又高尚之酒店的咖啡厅;经常可是 聊得兴起的足可以忘了时间的把茶当酒般的穿肠而过,暂忘了紧张的生活, 偷个浮生半日闲的松懈在茶香里。 不是不爱饮酒作乐,只是把酒沾唇以后,就是找不到其中之益处在 那?! 最主要的是,那班嗜好把酒言欢的朋友们,为了前途而各自分飞之后; 有缘碰着并重组的新一批友人,大家皆爱好运动健身,讲究营养与健康并重 的只为了让生命可以走得更远;自然而然的,相聚时分,茶意肯定比酒浓的 仅是偶尔破例品尝杯中物。 说到喝茶,又总会不禁然的忆起一位萍水相逢的日本友人。 从日本到台湾,从台湾再转去泰国,而后来到了马来西亚的吉隆坡,却 在此种下情??的结织了一名残缺的女子,从於旅途不再孤单只飞的可以有人 陪伴;却是他被派遣来到了民都鲁工作的这一段日子,被「金玉满堂」捉住 了胃囗的很常在傍晚与其妻偕伴的来用膳的有缘与他熟识。因为傍晚收了工 的我,闲来无事都会躲进兄弟们开业的餐馆内坐坐。 是有一次,与可以说得一囗很漂亮纯正之华语的他闲聊下,谈起要向他 学习关於日本的茶道,谁又晓得做事总习惯要拖三拉四的我,在他要走的前 夕,还来吃饭并话别的又赠送了一份小礼物给侄儿益昂,才如梦初醒的知道 已来不及做些什么的空留遗憾! 是谁说的?为了生活而四处飘泊的游子,他们已学会了麻木不仁的对待 感情事件?! 那一夜,目送如斯懂得珍惜情感的他,扶持着他那走动的时候,整个身 躯也随之跟着摇摆又拐底内人,我有些不知所措...。 撇开有感沉重并讲究甚严的日本茶道不说,与朋友们共同举茶杯邀明月 的夜深时分,是随心所欲的呷着个人喜爱的冷热饮料,也许是中国茶,也许 是柠檬茶,也可以是加了糖的洋茶;喝茶━━━只不过是邀约时候顺囗而出 的一句囗头弹,可真不是吃上一壶壶茶的那一种。 相知相惜的朋友同桌,尽可以天马行空,天南地北,无须压抑的释放自 己通天的聊个痛快!没有言语的轻重,没有任何忌讳和设防;只要开心,只 要快乐,只要真情流露。 喝茶喝得久了,朋友当中,也有盛拳意意的提议要在当地投资的开设一 间得以消闲的茶坊。 正正经经的把喝茶的文化气息也给散播开来。 图让大家学会健康康的以茶代酒。 茶不醉人人自醉。 愿把此文献给最近较为贴心的茶友━━━林佛圣/林有钦/陈国武/黄 书强/卢忠平/吴明辉/刘运胜/还有间中打从都城归来的陈成勇。) 9.2.99 ----------------------------------------------------------------- 13.〖老乡一片宁静〗..林阳 一 喝杯吧!你总爱如斯邀我。 我依然婉拒了。我的酒量,真的不行。一两杯落肚,便是面红耳赤,浑 身灼热,难受得很。 其实很想与你畅怀共饮,试试一饮而尽的滋味,甚至挥洒酒醉的豪情。 但啤酒一入喉,尽是苦。 也许我实在是个不能吃苦的人。 因此常坐在你身旁,看你静静地品尝醇香的酒味。彼此有一句没二句的 聊着,直到夜阑人静,才肯罢休。 二 你问我那间寄宿学校好不好,该不该把孩子送进去。 我说趁此良机让孩子学习自立,学习长大,不算坏事。 你说他才那么小,弟弟更不想他离开。仿佛要跟家人话别的是你。 我读及你的关爱,你的挂虑。 人总会面临举棋不定的时候,但总得做出决定。 不管你们最终的抉择是什么,我一样支持。凡事以达观的胸怀处置,就 不容易懊悔。 三 我终于把决定告诉你,带着微微歉意。 你建议我买小一点,写一个字就行。 我知道你也希望我会鸿运当头,如果开正大奖就更加可惜了。 可我说过决定后就毋须后悔。我不想再负担这额外的开支。 你应该会体谅我,对吗?好不容易才从一场暴风雨走出来,我想回归不 必为钱财忧虑的日子。仔细盘算,我离开平澹踏实的生活经已好几个年头 了。 最欣慰的是你照旧待我友好如昔。我深深觉得,你是个真正的朋友。 四 黑夜白昼,轮流交替。 我却偏爱夜晚的气氛。老乡的夜晚,成了宁静的代号。 日间,我们各自忙于生活、工作。当夜黑掀启帐幕,让星月相映争辉 时,我方能捉住一把自由,将自己从疲惫中歇放出来,从容地做着我爱做的 事。譬如说听歌写作,欣赏心爱的电视节目,看书想心事...。 更多时候是与你在海鲜馆共同饮食。 你常爱笑,轻轻浅浅的那款。然而笑意掩藏不住你的心事。因为责任, 你需要来回奔波于城市和老乡。因为亲情,你接纳了兄长留下的妻儿,尽最 大能力照料他们。因为工作,你习惯了背驮几许风险。 你鲜少向他人诉说内心的悲喜。生命中的苦与乐,毕竟唯有自己最清 楚。于是你选择了快乐悲伤都好,全都是酒,让自己饮尽。 遗憾的是,我只能以茶代酒,与你共享老乡的宁静。 你却从不介意。勉强并没有什么意义,我向来都这么想,你亦然。 你有着海一般辽阔的心境,这正是我所不及的。 五 老乡一片宁静。 夜晚十时,街头荡着凄清。住家所溢泻的,仅有一疋疋的灯光,没有人 声。 城里火树银花,绚丽耀眼。村民竞相飞扑探撷。家乡失了人潮,丢了声 音,又怎会不寂寥? 其实宁静不算是件坏事。宁静使人清醒,纵然近乎冷漠,却享有淡泊平 和的滋味。喧嚣绚丽容易叫人迷惑,难以把持自己。 而我们都习惯了静寂,并甘于平伏。生命中没有太大和太多的起起落 落,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 14.〖身不由己〗..文鸿 夜。 黑漆漆的穹苍,在圆月的帮衬托下,构示出一幅令人????的夜景。在这种景 色下的蝉虫,啾唧声特别的响亮。 围绕着街灯起舞的飞蛾,即怡然自得,诡即岌岌可危。因它随时会遭遇到折 翼与殒没,但更加能显露它那股「勇者无惧」的可嘉精神。 它为了要享受一刹那灿烂的悦感,掠取生存的意义。而作出如此沈毅的抉 择,所要付出的代价又有多大呢?明知这是一个陷阱,偏要自取其祸。飞蛾 扑火,其实它也是身不由己。 “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个壮男囗中细嚼讲述着这一句俗谚,另一手紧持着一把锋利的西瓜刀,夸 张跋扈步入一间堂皇卡拉OK,他背后还跟随着一夥凶神恶煞的长发飞仔。 「洪飞,去你妈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打伤我的拜把兄弟--兴仔,今晚 就要你连本带利偿还!」 「阿豪,且慢……」 话未讲毕,冰冷的西瓜刀已迎面招呼而来,横劈贵宾席上的洪飞。他忽然惶 急闪避,不慎还是被劈中了肩膀,血花四溅。 洪飞身旁的兄弟同时也亮出兵器,有的顺手拿起周围铁椅博斗,一场黑帮血 腥大屠杀便暴发了……。 咯!咯!咯! 「快开门呀!快给我开门呀!」 主人厢房内哗然着,努言相斥。 「是谁呀?三更半夜,还那么大声喊叫!扰人清梦,待会儿非要教训他一顿 不可!」 「庆辉,你先别生气嘛!说不定是有重要急事发生呢?别再气了。」 「唉!」 豪华的台湾门开启了,只见一位血迹斑斑的男子蹒跚步入,而续迅捷关上大 门,那男子随着气喘如牛的,疲乏瞪着眼前俩人。 「畜生!你还有胆子回这个家嘛!不怕我打断你的狗腿吗?」 男子却默默无言,藐视着动怒的中年男子,反而他的眼神竟蔼和地盯着女主 人看。 「阿豪,你怎么会受伤呢?是不是又被那些坏人欺负了!我可怜的孩子 啊!」 女主人激动得拥抱着受创伤的儿子,眼泪不受控制地如泉涌倾泻,母爱真显 露无遗。 「羝!慈母多败儿啊!他有今日的遭遇,全都是你这做妈妈一手造成的!你 到底知不知道!」 「爸,你不要把责任全都推卸在妈妈的身上,难道你自己就没错吗?」阿豪 忿恨地说。 「我,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有你这个叛逆的儿子,才是我三生不幸!若早 知如此,甘愿把你送给别人家领养更好,免得因你的影响,而损败了我的声 誉!」 「嘿!你的声誉?你还有声誉可言吗?当初你的人格,就等於零呀! 」 阿豪恼怒继说,「整天就祗懂得吃喝嫖赌,完全不罔顾我们的存在,更加别 提尽过作父亲的责任,去照顾我们!姊姊目睹你这种狂弃的行为,甘愿离群 索居,去陌地谋生!而我也是因你间接遭殃!有书念不成,而且还把我和妈 当成你的出气筒。」 「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尽责的父亲、好丈夫呢?应有的行为和职责呢?……我 呸!」 「你是我的儿子,我就有权缚束你的自由,若你不喜欢,可即刻离开这里, 没有人会保留你这不孝子!」阿豪父亲怒目切齿地说。 「羝!我这次回来祗是来探望妈妈的,又不是专程来听你讲一大堆废话的! 一朝得志,就变得狐假虎威了,你的钱!还不是你自己作贱,巴结那只「狐 狸精」骗来的。」 「喟!阿豪,够了吧!不要??辞把她叫成「狐狸精」,她也是你妈!」 「我没有这样无耻的母亲,我的母亲就只有一个,她就是生我育我的娘!」 阿豪谠言地说。 「你现在受伤了!无处可逃才舍得回来,这叫「孝顺」吗?」 「庆辉,你就不要再骂豪仔了,好不好?毕竟他也是你亲生的儿子,试问父 子之间又哪会有隔夜仇存在呢?就留豪仔在这居住几天吧,好不好?」阿豪 母亲怜悯谘瘰。 「羝,看在你妈的份上,我就宽恕收容你几天在这,痊愈后你要即刻给我 滚!」 阿豪父亲讲毕之后,便忿忿不平地单独回房去。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阿豪与他 母亲俩人,互相慰问着。 「妈,这几年委屈了您!每天还要承受爸的怨气,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呀!」 「唔!我的乖仔。……」 ??。 朝露弥漫的晨曦,寒风刮得特别凛冽,令人倍感怠惰,慵赖在床上沈眠。温 ??的褥子亲抚着阿豪的躯体,让他更感舒适。不知不觉经过了数日细心疗 养,伤患已痊愈泰半。 铃!…铃!…铃! 无线手提电话的唤响声,响彻了整间宁静的厢房。半梦半醒的阿豪,轻揉着 双眼接了电话。 「喂!是谁呀?」 「哈罗!豪哥嘛,早安!这几天生活是否过得很舒适呢?祗是难为了有个人 要为你偿债,而且还受尽了残酷的折磨,想不想知道我讲的哪人是谁呢?」 阿豪他熟悉的声音,轻挑讥诮着。 「洪飞,我与你是私人恩怨,千万不要涉及无辜者,你想要怎样?但说无 妨。」阿豪哀求谘瘰。 「想要怎样?我想要你这条狗命??!前几天晚上你不是很英勇吗?敢来招惹 我,而且还在我脸上划下八寸长的伤疤,我定要你双倍奉还!另外,我再讲 一个好消息给你听,我刚才所提及的那个人,就是你如花似玉的女友--萱英,真料想不到你挺有福气的嘛!」 「竟会交到如此令人心动的女友,我开始有点嫉妒了!」洪飞狂妄戏??着阿 豪火热的心囗上。 「喂!洪飞,你千万不要乱来,若是她少了一根汗毛,我定与你拚到底!」 阿豪愤激地说。 「哈!哈!不要这么激动,漂亮的宝贝,我哪舍得刻意去摧残呢,除非是有 人不跟我合作,叛逆我的旨意,这就很难保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洪飞跋 扈回应。 「洪飞你这王八蛋,到底想要怎样才肯放了萱英,你说!」阿豪呵斥说。 「嘿!嘿!嘿!条件很简单,我要你赔偿五万元,作为我的医药费。时间是 今天下午 4时,祗准须你一人赴约,地点是在律南路码头货仓库晤谈,若是 你敢爽约的话,休怪我对你的萱英无情!」洪飞呶呶述说。 「好!一言为定,但我要确定萱英是否安全,请你叫她来听电话!」 「羝!麻烦特别多,现在她暂时很安全,但是过了 4时之后,若见不到五万 元的话,那我就很难担保了!哈!哈!」 稍刻,电话里头传来一道嚎啕声。 「喂!…阿豪…救我!救我!」 「萱英,你还好吧!他们这些败类有没有欺负你……我对不起…你…把你给 连累了……。」 阿豪悲泣得滴下串串眼泪,回应说。 ??。 蓦然,阿豪步伐急躁滠到客厅,皆因心烦意乱,精神恍惚的原故。竟无睹趋 而迎之的母亲,碰撞个正着。他母亲捧了一大盘食料,散播满地。从阿豪身 上竟掉下一颗金戒指及手镯,在地砖上晃动闪烁着。 「阿豪,你为什么要偷妈的手饰!」她激昂励问。 「妈,我知悉这样做是大逆不道,但我是逼不得已,请您老人家能愿谅我 这!」阿豪盱??地说。 「阿豪,即你都知这么做是错的,为什么还冥顽不灵,一意孤行呢?我的乖 孩子,回头是岸吧!妈,绝对不会怪你。」阿豪母亲叹惋说着。 「妈,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办法不这么做,若我有抉择的话。我情原受伤 害的是自己,也不愿伤害妈,您的心!」阿豪说。 「阿豪,你既也懂得怜悯母爱,那又为何不肯知错悔改呢?你一向最听妈的 话,留下来吧!肯忏悔的孩子永远都是爸妈最疼爱的乖孩子!」阿豪母亲呵 护说。 「妈,恕我今天不能依您,我是非出去不可。」 「阿豪,你不要这么顽固,好吗?难道你连妈的话都不听吗,要做个叛逆 子,你说?」 「妈……今天我所做的一切皆是身不由已的,他日我必定双倍偿还。妈你相 信我,好吗?」阿豪恻然回应。 「阿豪,日无尊长与窃盗,难道皆是「身不由已」的藉词吗?妈是不想你沦 为一个厚颜无耻的匪徒,难道妈对你的一片苦心,至今你还不明了吗?」阿 豪母亲谆谆地说。 「妈!……你不要这般为难我,好吗?」 「妈,不是故意要为难你,而是出自真心疼爱你,难道你还不懂妈的心意 吗?」 「总而言之,我所犯的错,他日我必会负荆请罪,但今天我是非出不可了, 唯有向你恳切说声“对不起”!」阿豪????不乐说。 阿豪讲毕便转头急遽步出客厅,随后传来了一阵“????”车响。 「阿豪!阿豪!阿豪!」 痛彻心脾的呐喊,响彻全个客厅。可怜的母亲,昔日都是倚门倚阁盼望他归 来。如今他竟还偷窃与叛逆地仓皇离去,怎不令她悲恸不已。 「阿豪,你变了!变得连妈的话也不听了……该让我怎么才……我的孩子 呀!」 阿豪母亲哭泣声,召引来了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轻抚着她的肩膀说着。 「老伴,别伤心了!他的态度总是“无恶不髟”就当着我们没生过这叛逆子 吧!」 呜!……呜!……呜! 阿豪母亲闻言哭泣得更凄怆,他愕然连忙蔼述。 「老伴,即然他坚持的说要走,谁也拦不了呀!包括我这做人家的父亲,也 无法劝服他!你就别太伤心了!」 「我怎能不伤心呢?他已经变质予我是在痛心他为何会变得这般叛逆!难道 一切皆是我们的愆尤吗?」 「唉!玉不??不成器的,他终会有醒悟的一日,到时他必会重投到我们怀抱 里!」阿豪父亲抚慰说着。 「呜!但愿如此!」 暮。 「风萧萧易水寒,壮土一去兮不复还!」 日薄????的码头处,馀晖照耀着一双坚韧的手腕。腕筋突现地推开货仓大 门,里面人影重重的景像,马上映入他的眼瞳里。理智告诉他里头是个「龙 潭虎穴」,有去无返的禁地。但凭他的那颗义胆磊落的作风,明知山上有凶 虎偏向虎山行。 他是绝对不会抱头鼠窜,做个缩头乌龟的懦夫老大,绝对不可能!所以他倨 傲不逊,无惧地步入货仓,??视着各人。 「嘿!你有种,果然有种!竟敢单枪匹马来赴约,不怕会“死无全尸”?中 央坐登的标悍汉子,讥刺说。 「羝!我“怕”就不会来了!我竟敢来此,早已将生死度置世外!」阿豪厉 言反驳。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呀!够胆色,够豪气!可惜像你这种人才,为何遍遍要 跟我作对呢?所以今日就更加留你不得了。」 「洪飞,废话少说!到底你肯不肯放了萱英?」 「放!人我一定会放,问题是你答应我的五万元赔偿费,到底在哪儿?洪飞 冷傲骄横说。 「你要的五万元在这皮囊里,那萱英她人又在哪儿?还不决释放了她!」阿 豪恼怒叱说。 「要我放人是有代价的,先要问过我这群兄弟们肯不肯!」 阿豪目睹形势对已不妙,马上从怀中抽出一把西瓜刀,虎视????盯着眼前这 夥人。由于,阿豪犷悍的表情吓唬了洪飞的手下,个个愣呆不敢前进。 「好??!勇者无惧,一把西瓜刀竟能唬住廿多把利刀真利害!我洪飞可真低 估了你的势力,今日若不除你真是后患无穷!为了完成你临终前的心愿,我 就让你见一见萱英!」 洪飞妒忌喝采,续说,阿仁,把萱英带出来见人!她的姘头很想念她,保证 她见后会开心得来不已呀!哈!哈!哈!」 「是!老大。」 稍刻,从偏房中带出一个衬衫破烂,满脸污秽的疯癫少女,叽叽咕咕着。 「萱英!萱英,你怎么了?」阿豪见状,撕心裂肺的呐喊。 「王八蛋洪飞,何故萱英会变成这样子,你到底在她身上搅了什么鬼,你 说!」阿豪目??尽裂,指斥说。 「没什么,我祗是要这细皮嫩肉的女人,为我这群兄弟解闷罢了,却没料到 她竟无福消享,疯掉了!真是太可惜了!哈!哈!哈!」洪飞践扈猖獗地 说。 「嘲!我杀了你这畜生!」 「兄弟们,通通给我上,谁先宰倒他,重重有赏!」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忽然暴发。 一窝蜂围攻上阿豪,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硬悍的阿豪终於杀出一条血路,真击坐出观虎斗的洪飞。他惊愕阿豪会有此 一着,躲避不及,重创在阿豪的刀锋之下。 阿豪胆前顾後,分神之际,背部随及连环中了数刀,鲜血四溅。知觉逐渐麻 木陷入歇息状态,眩晕欲倒。突又来一招当头棒喝,殆不可??。 阿豪终不支倒地,嘴里还喃喃自言。 「风萧萧…易…水寒,壮土…一去兮…不复还!」 四肢痉孪颤抖着,脑部细胞也趋停歇症兆,他的眼泪却夺眶而出,轻述。 「妈…对不…起你!我…没好…好孝顺过您,唯…有来生再…报答您养育之 恩。妈!希望您…会原谅我…的悖逆!」 近殁也令他回忆思虑起,当初自己罔顾母爱的呵护,到底对不对?重兄弟情 义,所付出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如今还连累了至爱萱英,真是旱天罔 极,哀毁逾恒,阿豪的梦完全碎了!至於,他所付出的真情真义,又有谁会 明了呢? ----------------------------------------------------------------- 15.〖夜深如海〗..晨露 夜深如海 最相宜 此刻正是垂钓良辰 鱼线长长游入如浪鼾声 独醒的人,我是 静静等候 在这芦花岸边 十年一日 嬉戏深海那一尾 闪闪鳍光乍现 若离若近溜溜一转 漾漾水花 层层波涛推前跌后 是一场最神秘的追踪 以温柔的猫步 情人的眼神 贴近闪闪那一点 一个饥饿的婴儿 搜捕 母亲的乳头 而翻腾,而潜沉 东西南北左窜右钻 听你千呼 听你万唤 不回头且扬长而去 留下一盏孤寂 映照 ????吹皱那一面心镜 且终生赴约 守候 一朵 破水而来的莲 驮在鱼背上 璨然如一则 失传的 神话九九.二.二十四美里 ----------------------------------------------------------------- 16.〖老厝旧事〗..春明 那时的天空是海蓝的,空气也是乡村的。挺拔高耸、入云的椰树,宛如 站岗的卫兵守护着我,及与我同龄的老厝。她,其实不老。父亲在那个年代 承担了她,就辗转了一段沧桑难免,且鲜为人知的悲愁岁月。这段生命历 程,至今,甚至以后,恐怕没有文字遗迹。于是,我是该执笔为她泼墨。往 事难寻,且成追忆。 故居,五路厝。简单结实的画面筑成城堡的缩影。前身屋顶为锌,后段 以亚答盖顶,屋身则全木板钉起。前后都没铺置天花板,一眼??到顶,绝不 铺张。当时谅父亲也没铺张的能力。一个依赖上天脸色作息的胶工,偶尔打 些零散厨业的主意,若对单身汉子而言,快意多于写意了。但是,他已有家 室,更有七个前跟后随的小孩。这样的工作,这样的处境,谈什么钱财积 蓄?储蓄永远是他熟悉的敌人、陌生的朋友。我想,他想都不敢这一理想, 或许奢望。况且,他也是典型的贫困的阶层,越穷越想发达,自然地,输赢 这玩意儿,就是他热爱的喜好了。因仗着赌徒惯有的特性,除了上天,父亲 厌腻他人的脸色,希里吧啦的屎粪一般,既然已说出囗,决心不移,他当然 地搬了出来,拖着妻儿幼小,在逆境中立足,建起了自己的家。那年,我满 一岁。时至今日,难于想像揣测这家的担子与父亲骨气的重量,是平衡的 吗? 从小,我就爱早晨的阳光,从椰叶缝中筛过的道道斜影,已是一种回 忆。我爱躺在五脚基,张望湛蓝的天,点数飞鸟,从椰树飞越椰树;聆听在 跳跃的鸟啭。她也一样,和我一样惬意,带着天真一起点数阳光的速度。只 是,我们都守不住那一刻,到永远。因为,我和老厝都逃不过阳光的催促。 一恍,它已窜过晨早,已过童年。 来到欢喜忧愁交集的雨季,她就显得不自在。后厅的亚答屋顶,一如她 的烦恼三千,渐渐疏落,从其发隙间更见其脸色和天空一致,黯淡。雨一来 临,她也开始哽咽不已,泪珠直滴而下,落在大桶小桶,我还以为那是热闹 的无名曲。我瑟缩在灶旁取暖,边看雨点如飞流直下,边听雨点的沉默。对 了,在雨中,父亲的沉默是积极的。我没听过他在雨中的唉叹,也许雨珠正 凝聚在双眸。 我想,他的骨气,又增肥了。 ????春分三月天,我爱登高。登上一处可寻找旧事,追溯父亲的足迹的 地方。山,已成爬山族的热爱。山径铺有洋灰,上下极为方便。那个年代, 我踏着由石头砌着的梯级,拾步而上,逐级而下。依然是林间枝头闹吐芽、 绿飘逸回荡,三月的绿,让我遐思;山路,依然坚决阻住藤蔓广阔的交游; 落叶稀疏,依然是未入定的蝉声。行至山顶,自然会向一果园驻足观望。似 乎一个小孩悠闲地坐在榴锆寮的竹凳;意暇甚,坐在风起的午后。他静听徐 风呼唤;细细数数,呼唤榴锆落地,而带来的喜悦。对园里的一树一果实, 他都了若指掌,熟悉非常。可是,这熟悉的身影,眨眼又陌生了... 转入另一山径,鸟啭幽幽,似乎在渴求什么? 途经另一打理得体的果园,见一树结果的????旁,一老伯正忙着采收。 这等年纪的山中人,依稀留在脑海。当然不认得我是什么东西了所以搭起讪 来,老伯总会问:“你什么人的子女?”我想撒谎,因如说实了,没有一次 会听到赞赏的语言。但还是给了真相。“想不到他的子也大了。唉,当初如 果他不好赌而卖掉这丘园,你们又不一样了。”我勉强抿嘴,他且随而上: “你看看你的伯父就不同了,多好命呢?”我决定立刻离开,留下一个难看 的微笑。我要追寻的是这些吗?其实,我应该问他。 “阿伯,你的骨气有多重呢?” 对于父亲,母亲是他背后的支柱与关怀,房子及孩子是他的未来,而这 丘十来依格的他父亲留下给他的果园,是他的一切。当我们这一群孺子牛步 入学校后,父亲才感受到担子的重量,已超越了骨气。他开始向现实屈服, 可以让他逃避的办法,也许只有躲在赌场。他是个爱家爱妻儿子女的男人, 我读三年级时,两个姐姐辍学了,他的确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的。为了让 一家人过得好,他一直祈求上天帮一把,在赌的时候,让他十赌九赢,财运 亨通。那时,我没感觉。上学毕竟是件快乐的事。后来,父亲说要修理房 子,我才知道榴锆园已卖掉了。那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感叹号,是对是错,孰 能明白?谁能明白,体会时常指示妻儿向近亲借粮开饭的感受?并非赌光了 工钱而断粮断炊,在雨季的悲苦下,有什么收入?这是可忍的。不可忍的是 连亲人也忍心忽略一家的晚餐。因此化铭记于心,这一切,他也恨自己,埋 怨自己贫而无谄。 如果不把果园变卖,谁来援手?父亲这种不靠他人的本色,随即在心中 种了下来。 人与事都背道驰骋,当时过境迁,人是物已非,物是人亦非。随着心境 年岁变易,总觉旧事物消逝于昨日,但已陌生而遥远。对于这房子,也是如 此。 尤其在外多时,对她的缅怀,更为炽热。所以每一次从外头回到久没喧 寒问暖的老屋身边,我都刻意去接近她,希望寻得一些可收藏在记忆??子里 的东西。可每次回来,多数见到她的面容已经父亲矫整,无以还原的岁月已 在她身上刻划了不少痕迹。此刻,我又得重新开始,每个角落去搜索她原来 的面目。她反而像个收藏家,细心地把线索收在密封的钵里,纵然她随着父 亲也啃过不少苦头,但也不见得她就此轻易地向人吐诉。这更让我发心探索 到底,至少她的心平气和,她的宽容。偶尔与家人一聚,父亲会骄傲的谈起 过去,总不忘给老厝发美言,让她如音乐盒般一经发条,即可重温心事,让 大家沭浴在自她身上散溢的母体的温馨。音乐盒收录不了她一生的咸酸甜, 为一憾事。 我对她因时空的差距如此的亲近,如此的疏远,不能尽善寻觅她的完美 事迹,某些事情因某些因素而搁置,待证实后也许已是往后事了。这背后, 似乎在强烈暗示我得再尝试。为她,我的老厝。九九/三月 ----------------------------------------------------------------- 17.〖游泳池〗..网友来稿HoumingLu 那个春天格外温暖。苏因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之后,打开窗户的一条缝, 呼吸到沁入肺腑的新鲜空气,好像肺里长了一片嫩绿的白杨。她看到窗 台上两只在阳光里唧唧喳喳的麻雀,扑打着翅膀飞到游泳池边,蹦来蹦 去喝池边水泥地上的积水。 苏因拿了一条毛巾被扶着墙走出门,浑身软绵绵的,她感到一种说不出 的轻松,象一只刚刚醒过来的冬眠的熊。苏因想,我还没死,起码还可 以挣扎一段时间。 她在游泳池边的塑料椅上躺下来,在太阳下眯着眼好像睡着了,又好像 感到阳光暖暖地象婴儿的手抚摸她的脸,成群的麻雀在树上鸣叫,直到 TOM的声音惊醒了她。 TOM把一枝红玫瑰给她,轻轻吻她的唇,“你怎么可以出来?天气还太 冷。” 苏因牵动灰白的唇无力地笑了一下,“我想春天的阳光对我有好处。”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回去和我一起住,不然让我搬来也行,你就是不 听。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我怎么可以放心”。TOM的蓝眼睛让苏因望 着他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舞台的DRAPER,让人想象幕后的戏。 “我很好。我希望一个人呆着。明天我把电话拿下来,你可以给我打电 话。” TOM对苏因耸耸肩:“如果那是你需要的。” 三点,TOM要去加油站上班,把一大堆食品放在冰箱里。苏因又是一个 人。四周安静得象没有人烟,只有麻雀在游泳池边那棵大杨树上叫个不 停。苏因呆呆望着湛蓝的池水想,这个游泳池到底有多深呢?如果我现 在一头栽下去能淹死吗? 直到她感到有点冷了,吃力地站起来走回家,她还在想,池水到底有多 深呢? 苏因每天中午当太阳好的时候坐在池边。她带着她的无绳电话,一份世 界日报和一本几个月前的READERSDIGEST。报纸就读个标题,看到有趣 的内容,就流览一下。读者文摘则是连广告每一个字都读,看到不认识 的字,她就等TOM来的时候问他。她读的很慢,一天也读不了一两页, 然后就累了,眯着眼迷迷糊糊睡过去,做些奇怪的梦,梦见好多已经忘 记的许多年前的事。她想这么读下去,到死之前可以把它读完了。苏因 读到一个母亲为女儿捐献骨髓的故事,那个母亲说她死了也没有关系, 只要女儿活着她就活着。苏因随后梦到了大学里为她吃过安眠药的男 生。自从他退学回家苏因再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她很奇怪为什么会梦 到他在县城的百货大楼里作售货员。我也曾差点儿把别人害死,苏因 想。 苏因在池边躺了两个星期,遇到了雷文。雷文披着条浴巾跑进来,小小 个子娃娃脸象是个中学生。他伸出脚尖试游泳池里的水,冻了个激灵, 又把脚缩回去。他隔着池子对快睡着了的苏因说:“你好。吃了吗?” 苏因睁开办眯缝的眼,远远地对着他笑,没说话。 “我问你吃了吗?”雷文以为她没听见。 “炸酱面。”苏因仍然笑着,低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我才不知道你是中国人。如果你不理我,我就知道你不是中国人,或 者冒充外国人。” 雷文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冒出头来甩头发上的水。“哇,冷死了。你是 北京来的?” 苏因看着他点点头,“你也是?” “在北京上学。” “哪儿?” “北大。” 苏因撇了下嘴:“北大学生说北大两个字就象富农吹他们家有两条 牛。” 雷文笑了:“人总得有点自豪的东西,好不容易上了北大,就这点值得 自豪的了。” 苏因没有说话,她看到雷文在水里站直了身子,水面才浸到他瘦骨嶙峋 的胸口,有点失望地想,我要掉下去肯定死不了 “你在北大,一定知道韩风了?” “你说那个诗人?知道。和女朋友到医院作流产,被人告到学校,差点 儿开除。” “他后来去那了?” “谁知道?出了本诗集,他送了我们班一个女生一本,我看了一眼,和 精神病院的病例没区别。” 苏因眯着眼看雷文在水里游过来又游过去,想起出国前最后一次和韩风 吃饭,韩风喝得烂醉,爬在红木餐桌上哭,说他自己是废物,把那本签 了名的诗集撕得粉碎。她现在还记得他在封里写给她的那句话:“如果 仅仅为了寻找春天,燕子不用回到她的旧巢”。 “你不喜欢诗人?”苏因问雷文。 “诗人最好有钱。钱就象碗汤,诗是味精,调调味还行,反过来就惨 了。你认识韩风?但愿你不是他女友。” “我知道他。”苏因回避道。 “你为什么不游泳?刚下来有点凉,过一会就好了,和美国一样。”雷 文用手拍水,水珠溅到苏因的脸上,凉丝丝的象针扎。 “我不能游。” “为什么?” “IAMDYING。”苏因拖长声调用英文说,她觉得用中文说我快死了别 扭。 “你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死。” “如果死神看上你,不会看你的年龄。” “死神看上你之前,肯定先看上我。我可不想死,我还没结婚。” “我结婚了。”苏因故意告诉雷文。 “那太遗憾了” “怎么?” “我第一眼看到你以为不用回国找老婆了呢。” 苏因开心地笑了:“你有绿卡吗?” “在美国只要踏踏实实慢慢熬,什么都有。刚来时我还不是穷光蛋,现 在学位工作都有了。只要慢慢等着,绿卡总有一天会有。” “老婆呢?” “老婆不一样。情人是美国的好,老婆是中国的好。” “那么说你有美国情人了?” “NOWAY。你知道感情叫什么?旋涡。只要被吸进去,就别想再冒出 来。我可不想天天为了姑娘找一大堆烦人事。我的美国梦是挣十万年 薪,买座房子,把父母接来享福,回国娶个贤慧老婆,生个孩子,把孩 子养大,让他上博士。” 苏因想,雷文的比喻挺有道理。她好像看见过去的岁月象条宽阔的河缓 缓的流过来,她 在这条河上驾着一条独木舟顺流而下。很多时候,只要轻轻点一下桨, 她就可以从一个湍急的旋涡边绕过去,但是她在想着旋涡里到底什么样 呢的同时,就掉了进去。在旋涡里呛够了水,受足了伤害,才知道许多 感情是那么无谓。 雷文游完泳,问苏因回不回去。苏因不想他看见她走路病秧秧的样子, 让他先走,然后才扶着栏杆一步步挪回家。 苏因给韩风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怎么样?” 韩风的语调平淡:“活着,给老婆孩子挣馒头。” “最近做什么?” “给小报写花边。上星期广东一个小报给我一千块钱,让我把姜文新女 朋友给找出来, 我蹲了两天坑,人影都没见着。最后找着个戏剧学院的女学生给套出 来。“ “PAPARAZZI” “你别给我来洋文,你知道我都穷成文盲了。” “你不写诗了?” “写。美国一家杂志办了个诗歌征文,一千块奖金,美元哪。得了奖就 名利双收了。” “要是我们两个结婚,你现在正给我挣窝头呢。” “苏因,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提它。” 苏因听他这么说,就把电话挂了,望着游泳池水发呆。她要是嫁给韩 风,现在会是在美国吗?她也许在北京哪座板楼里面对窗外灰蒙蒙的天 空,而不是这一池湛蓝的水。她们肯定有孩子了,孩子起名叫思思,就 像她们在未名湖边决定的那样。也许她们会一起到美国来,没钱,住在 一个很小的公寓里,韩风学MBA,她学电脑。她们一定会吵架,因为没 钱,为买菜之类的小事吵得一塌糊涂,最终离婚。但是她不会死。嫁给 韩风,她不会死。 几天后苏因见到雷文,她们谈到死。 “我要死了,你会给我办葬礼吗?”苏因问。 “我就在十号公路旁的墓地里给你立一块碑,造型和人民英雄纪念碑一 样,当然小多了。上面镌刻着金光闪闪的大字,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苏 因同志永垂不朽。背面用赵体小楷写着,苏因,女,年龄不详,出生于 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苏因从幼年时代就追求出国,努力学习英语 ...” “行了,别说了。”苏因伤感地打断他。“YOUPROMISETHATYOU WILLTAKECAREOFMEAFTERMYDEATH?” “WOW。THATISBIG。IPROMISE。” 雷文刚说完,TOM就来了。他见到TOM吻苏因,惊愕得下巴差点掉下 来。苏因看出他的惊愕,开心地说:“这是我丈夫。” TOM用标准的北京话说:“你好。” “你好。”雷文突然窘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潜水游了一个来回。他 没想到苏因的丈夫是个老外,不知道和一个中国女子的外国丈夫说什么 好。 “你别那么难堪那。他除了这两个字什么也听不懂。”苏因说。 雷文还是沉默着。 苏因早习惯了这种沉默。多少次她把TOM介绍给朋友,男人们就用这种 沉默表示对她嫁给一个美国人的抗议,而女人们会用一种不恰当的热情 和TOM寒喧,回到家里再和她们的丈夫说,嫁什么人不好,非嫁个美国 人,还不是为了绿卡。 有时苏因暗暗问自己,如果TOM不是美国人,没了绿卡,她还会嫁给他 吗?也许不会。 但这并不能说明我嫁给他就是为了一张绿卡。有多少夫妻能够理直气壮 地说他们的结合是为了爱情?人们从来不曾指责过那些更本没有爱情的 婚姻,就因为结合的双方是中国人。 五年前,当苏因提着两口皮箱登上中国民航的飞机飞越大西洋的时候就 不相信爱情两个字了。如果爱情真的象传说的那么神圣,她不会毅然绝 然离开北京,至少她知道,如果她留下来,在她情感中那片被暴风雨袭 击过的土地上,还可以重新播种希望。 二年级的时候,她在学校的走廊里被一个蓝眼睛的白人学生叫住: “EXCUSEME。你的皮肤是我见到的所有皮肤中最美丽的。” 苏因知道自己的皮肤不错,对这个美国人夸大其辞的赞美却有点无动于 衷,她说了声谢谢。美国人介绍他名叫TOM,是教育系的学生,微笑得 有点缅腆。苏因看着他的蓝眼睛,说她叫苏因,是计算机系的研究生。 她和他一边走一边一问一答说着含喧的话,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心里 一种不安的感觉串来串去。她后来意识到那是两个字,象迷宫里的耗子 似的在在她心里不停地转,绿卡。 直到TOM问苏因有没有时间一起喝咖啡,苏因才梦游似的说可以。苏因 从来没有想过和一个美国人约会,她不是那种把美国男人也包括在美国 梦之中的先锋姑娘。她更没有想过会嫁给一个美国人。和TOM约会了两 个月,她连ILOVEYOU都没说过。一天看完电影,TOM送她回家,苏 因在门口说再见。TOM吻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可以留下来吗? NO,苏因回答得很坚决。为什么?中国人不会在结婚前这样做。TOM的 唇从她的唇移动到她的腮边,耳根,那么我们结婚吧。苏因在TOM的怀 里越过他的肩头睁大了眼看看着街对面的一盏灯,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什 么感觉都没有的雕塑一样。 她做梦也没想到一个美国人向她求婚,那么快,那么容易。 第二天苏因给父母打电话,说她准备结婚。妈妈说,都不知道你有男朋 友,怎么突然要结婚?苏因说是个美国人。妈妈的语气突然变了,黑人 白人?苏因知道妈妈要这么问,没出国前,邻居一个京剧演员嫁给一个 黑人,抱着一个煤球似的孩子回来,妈妈在背后悄悄说,中国人怎么能 嫁给黑人呢。苏因说,白人,蓝眼睛,黄头发。白人就好,我和你爸爸 对你也没太大的期望,你岁数也不小了,有个家,好好过日子。爸爸 说,外国人就外国人吧,只要人好就行。中国的传统是贤慧,你要保 持,美国人一样会喜欢,对丈夫要多照顾,体贴,做点好吃的。 在国内的时候,苏因在一个部的计算中心工作。说是计算中心,就是天 天骑着自行车到办公室坐着,最多打打报表什么的。有一天在办公桌前 看人民日报,她突然就伤感了起来。我刚二十出头,怎么和退休了一 样。这张办公桌我还得坐三十年,天天就这么坐着,再嫁人,生孩子, 分一套两间的房子。世界那么大,我的同学在美国读研究生,我不能就 这么过一辈子。苏因这么想着,就给韩风打了个电话,她用手捂着话筒 底声说,我想出国。韩风说,你是不是想和我吹?不是,我就是想出 国。现在苏因要嫁给TOM,她突然又有了当年在办公桌前一眼看到五十 岁的感觉。她想到很快会拿到绿卡,毕业后找一个薪水不底的工作,买 一座房子,生一个或者两个孩子,攒钱让他上好大学。她想了很多,连 混血的孩子长什么样都想到了。但是苏因不再有一眼看到底的厌倦感。 到美国来不就是期待的这些吗,还能有什么更高的要求呢?她在教会遇 到有钱的中国人,在山顶上买几十万的房子,开LEXUS,傲得要命,一 张嘴好像从嗓子眼里往外冒钱。苏因一点也不羡慕,她想要的是一个 QuietLife,一种不愁吃穿,坐在小小的客厅里拿着书听听窗外鸟叫的 日子。 TOM没钱,他们在市政厅办了手续,没有举办婚礼,开车去LasVegas 度蜜月。苏因望着车窗外的沙漠,太阳一点点落下地平线, 留下半边血红的天。Areyougoingtotreatmewell?Iloveyou, Iwilltreatmewell?Iloveyou,IwilltreatyouasaQueen. 一个待她好的丈夫就足够了,苏因觉得所谓的爱有点虚假。 一切都会象苏因想的那样,如果TOM没有在那个夏天的中午献血。 TOM和苏因吃完午饭,走出食堂,看见了停在路边的红十字鲜血车。 我要去献血,TOM挽起袖子就上了车。你不献吗,TOM问苏因,对 身体不会有伤害。苏因摇头,没伤害她也不愿意别人白白从她身上抽 血。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TOM去上课,苏因接到红十字的电话。TOM是 HIV阳性。 苏因在听到HIV POSITIVE两个字后没有再说话,她左手中 的吸尘器滑落在地毯上,右手拿着电话听筒僵在那。电话那边的小姐 说,HELLO,ARE YOUTHERE?苏因根本没听到。后 来她听到电话里刺耳嘟嘟声,才把电话挂了。她走到沙发坐下来,两眼 直直地望着电视柜上的一个小闹钟发呆。她什么也没有想,也不知道想 什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一个或者两个小时,她意识到自己眨了下 眼睛,有眼泪在脸上凉丝丝地流到嘴角。她在茶几上拿了张面纸去擦, 面纸一下就浸透了,变成湿乎乎的小纸球。她又去拿第二张,又湿透 了。她把手指伸进盛纸的盒子,把盒子撕成两半,抓了一把纸出来,把 脸埋进去。这时她哭出了声,声音不大,但是她嗓子眼堵得要命,一抽 一抽地喘不过气,象是窒息过去。 后来她觉得舒服了点,到卫生间去洗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脸象发高 烧一样憔悴通红。 她回到客厅翻平时放重要文件的小抽屉,就象一个闯进来惊慌失错的小 偷。最终她找到她的医疗保险卡,给她的医生打电话。 苏因说她要见医生,护士说她需要预约,两个星期后才可以。苏因说她 不能等。护士问为什么。“MAYBE I AM HIV  POSITIVE。I HAVE AIDS,DO YOU KNOW  WHAT AIDS IS?”苏因抽泣着说。护士让她等一下,过了 五分钟说,你现在来吧。 苏因从诊所出来,走到车门才想起交完钱提包忘在诊所的桌子上。她转 身回去取提包,刚刚和她吵了一架的护士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后面盯着 她。 苏因从她眼皮下拿了小小的 黑色POLO手包就走,开了门转过身对护士嚷,我是HIV,阳性,SOWHAT? 苏因九0年的CAMRY在MESA上的十字路口闯了红灯。一辆崭新的FORD野马 在距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一个急煞车停下来,开车的黑人小伙子从车里 跳出来,砰地把车门撞上,骂骂咧咧冲过来。WHATISWRONGWITH YOU?AREYOUCRAZY?他看到一个亚洲女人两眼发直坐在车里,你撞死我 吧,你为什么不撞死我,她说话的语气象是念经。黑人下了一跳,甚么 也没说,回到车里一个紧急倒车,开走了。 TOM没进门就感觉有些异常,他没有闻到熟悉的中国菜的油烟味。进了 门,果真见到苏因呆呆坐在沙发里。HONEY,你病了?他走过去坐在苏因 身边,伸出一只胳膊搂她。苏因触电似的尖叫了起来,DONTTOUCHME。 TOM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去,他吃惊地望着苏因苍白的脸,HONEY,怎么 了? 苏因不看TOM,缩在沙发里,两眼无神低垂着,你是HIV阳性,红十字今 天打来电话。过了一会又说,METOO。声音低得TOM几乎没听见。 TOM惊呆住,过了十分钟才说:“SORRY。THIS IS THE FIRST TIME I KNOWIT。” 整个晚上苏因就象一尊菩萨一样坐在沙发里。半夜里TOM起来两次劝她睡 觉,她都不理他。TOM搬了个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陪她坐了一个小 时,又回到卧室去。凌晨四点多,TOM起来,看见苏因躺在沙发里睡着 了。TOM在她身上盖了条薄棉被,坐下来凝视着黑暗中她一夜之间憔悴 了许多的脸。 早晨的一线微弱的阳光射进窗口,照在苏因脸上,她好像感觉到了,睁 开眼看见TOM正凝视着她。我要搬出去,苏因终于开口说话。去哪?我 不知道。苏因坐起来,感到一阵锥心头疼,她皱了下眉,慢慢站起来。 来美国时带的两个箱子放在壁橱里,苏因把自己的衣服放进去,想了一 下,又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中文书。把箱子盖合上,拎了一下,不重,比 来美国时轻多了。她没有拒绝 TOM帮她提箱子,TOM把箱子放进CAMRY的后背箱,又问,你去哪。我会告 诉你的。苏因拉开车门,听到TOM在背后用底沉的语调说,IAMVERY SORRY。苏因扭过头来,默默看了TOM一会儿,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 坐进车里走了。 夏天来到,游泳池水暖和起来,雷文每天下班趁太阳没下山游半个小 时。他躺在池边的塑料椅上,想起好长时间没见过苏因了。终于有一天 他接到苏因的信。 雷文; 对不起没有早一点告诉你我的病。得了这种病,当然不想让人知道。这 是五千块钱支票,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后事。买块碑,刻上中文名字。 我给父母写了信,一定不要让他们来。我妹妹来你照顾一下,她很可能 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吧,把五千块剩下的钱给她,我的绿卡也给她, 说不定什么时候遇到麻烦,可以冒充我,方便一点。 TOM毕竟是美国人,有的事不理解,也办不好。 谢谢。 苏因8月11日 雷文读了信一阵伤心,吃了两口的晚饭从胃里往上翻。他放下饭碗拿着 信走到游泳池边。他用指尖轻轻抹了一下苏因习惯坐的长椅的靠背,觉 得塑料有点凉。他绕到游泳池的另一端,坐下来盯着那张椅子看。傍晚 的阳光在荡漾的池水中跳跃,他觉得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水上跳 舞,每个舞步都在水面上留下稍纵即逝的闪电般的足迹。他想,人这一 辈子真是快,圣诞节放假一定得回国娶个老婆。 今天,如果你沿着十号公路开车从LA到HOUSTON去,车过ELPASO你会在 23号出口附近路的左边看到一片墓地。如果你在墓地边停车,进了墓地 的大门一直往里走,快到尽头的时候往右转,你会看到一个小小的墓碑 立在那,上面用仿宋体中文镌刻着:苏因,生于北京,1968-1998。 ----------------------------------------------------------------- HongmeiLi Date:Tuesday,April27,199910:19AM Subject:投稿 18.〖冬夜·望〗......网友来稿HoumingLu 冬夜·望  瓦楞上的那层白霜是受过的苦 嘴角边的咸涩是流过的泪 冬夜河流呜咽 奔向远方 星光璀巍的风里缓缓靠近的是不可惑知的将来 黑暗中疼痛吞噬身体 长夜梦魇蝗虫般来袭的愤怒咀嚼心田 命运的尖刀雕刻时 听木屑飞扬的簌簌声 生命若琴弦颤栗不止 暴风雨击打每一扇闭锁的门窗 灯火飘摇存留未熄灭的温情 岁月在沧桑里拥吻了劫难 天国的光芒 是闪电划破夜空後的宁静 让我攥紧了你衣裳的褶子 长相守 步履沉重的时日 亿万年间世界化作了废墟和尘土 沧海明月最後飞翔 的 是你自由的灵魂 ----------------------------------------------------------------- 【可人可乐】..石问亭 你倒有点羡慕,对不对?不怪你,人总是人。..徐志摩 藏春宫画者八九须眉,常偷偷於暗处交换观赏,大半也是男人的事。十多 年以来,确实,我都一直干此勾当。这些小玩意,的确有其迷人之处,夜 里黄风荡然,兴而酒酣耳热时,神之狎之,乃人生一乐也。特别在录影带 充斥的今天,总令人不禁为今日春官艺术之蜕嬗而叹息。录影带只合当床 头小装饰,好的迷不住人,劣质者却倒尽味囗。可不比一画在手,当其欣 於所遇,暂得於己,快然自足。或灯下夫人互相与,耳得之而为声,目遇 之而成色,放浪形骸之外,暂得消受一个快乐的长夜,不知老之将至。 日子过得真快,当年从大力水手瞒天过海关,利用邮包偷天又换日,偶然 碰上的机缘,种种辛苦到手的声色,好比十多年夫妻,已经「平」得常常 没有劲,「淡」得往往没有味了。朋友就曾笑我,难有几张引人入胜的毛 片,可以交换来养神。娶个老婆也尽不是让人看的。我存下这数十张,就 像太太老来是好牵手一样,非常合我的味口。我珍视这些画,不时阅之为 乐,一则是多年舍不去的偏好,二来深深爱着其逢迎如意,像个情妇,当 然其中的趣味,应在那山水之间。其实藏私书画者,泰半都另有用心,虽 然如此,最好思而不淫,思而淫之是下品。虽说此中神品不离裸体与毛 发,唉,连圣保禄也认为女人头发是罪恶的泉源,但人类没有毛发又不 行;在我看来不需要太毕露,若要逼真看人好了。 你发现甚麽了? 倒不是野鸡,先生。 莎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二幕四景这句双关语甚得我一路来追求,「清 玩」的意境。春官画的淫意是把真实与虚构融合纸上,故意露得一清二楚 非为艺术者的境界。莎翁也没把罗密欧朱丽叶逼到床上去才算尽情。他对 色情描述通常是隐隐约约的,而读者反而能从每一个汗毛孔,自然地淌出 欲火来。以如此心思作的画,往往更激发观者的视觉与想像,而且其见愈 妙。我对这方面的认识,也是从俗到雅,一步步培养起来的。男人性趣是 很微妙的而且难说得明白,随着年岁增长而改变,心中欲念到了某段年 龄,就像偷糖的童儿,越一次胆更放了。收藏秽画者心理亦是一般,最让 人留连而神往倒是这一分偷,又偷不着的心理。我有一组画正表现这方面 的题材。 老实说,初初拥有这一组画时,居然没有看出苗头,随手束之高阁。可 是,事情总是这般蹊跷,每当夜深人静,灯下读书,当初夹在资料卡片里 的妖精却借着忘了盖上的香水瓶,散发了一股风月的味道。这股香气是那 麽的阴,而我又长得这麽阳,唉,人非圣贤如何抗拒的了?一时间犹看聊 斋志异中的画皮,目一迷,恢幻异的身影翩然而至。这妙龄少女底下一袭 长裙,上边封腰抹胸,一对渴望的媚眼搜索着。此时夜凉如水,阳台上秋 千轻摇,台阶清泠。每一次看这画总不期然淌出汗来,若,这可不是莎翁 笔下的朱丽叶?另一张更诱惑,古老火车上,窗外映入维多利亚小说笔调 的山乡景色。少女捧读厚皮面的言情,缠绵之极足以打发长途路程和无 聊。懒洋洋夏日,车厢内温度颇高,不知觉地少女掀开底裙:及膝长袜好 骚人,惹得邻座老头直绉眉头。虽然如此,惊色眼神亦在不言之中。第三 张是春日郊游图:绒毡式草地,少女端正坐着看书。这时侯想是翻至一段 绮思的情节,几自然地把手搭在大腿内侧,旋际蛇委而上。发人妙想,倒 不是此女自渎的下意识动作,而是那一束不经意丢在身旁的玫瑰、一篮野 餐便当两个茶杯。少女情人当然不在画中。但如此摆设不难以为他一会儿 可就转回头,成就了他墙头马上。我发现挑起观者欲念的是作为远景的苹 果树。真的,上帝诱惑之果,谁又忍得住?下一幅更为之一绝,主人按铃 唤下女送下午茶。门启,主人慌忙一把拉,下女自宽解衣裙,还在那儿半 推半就。老淫虫窝於安乐椅上的猴急像与撒了一地的糕点相映成趣。多情 的读者往往会想像底下的趣儿了。 禁画也有些俗不可耐的,常害得人三日不敢吃肉。格调几乎一致,不离肥 美女人头戴假金发,重重衣裙偏偏怂恿一排钮扣爆开一堆三层肉而肚脐以 下故意留个洞天。化东坡<石钟山记>一句话,显然是「如猛兽奇鬼森然 欲搏人」矣。最可笑,手上还卖弄个眼遮,人盘於沙发椅上摆个任你来的 横陈姿态。此画虽俗却深得一般普罗大众的喜欢,眼一瞄就马上想到女人 每寸肌肤都在等待男人去消耗他的精力与欲念。而女人身体上起伏的横 肉,粗野表达人类最原始的兽性。 一般来说,俗气的春宫画都以夸张线条幽默笔调为之,这样才能在赏者当 中取得共呜。我常带往酒吧与道友交换欣赏。几杯酒下肚,数则不文笑话 吐出来,快快乐乐地把一星期工作上的烦恼驱得一乾二净。手上有二张蛮 有味的。六十年代美国西部路边酒吧内,一群女人在跳舞、爱抚嬉乐。可 是,几个女人磨镜,不管怎样磨都磨不出性趣来,就像热的啤酒令人乏 味。外间沙暴的天气令人窒息,看样子没有甚麽人会来,但是沙漠气象千 变万化,酒吧上空忽然有海市蜃楼,一队马路黑天使从天而降。人人身上 的性器官跨大成加农炮般架在机车把手上。这群女人有没有狂呼或上前迎 之,我不清楚。另一张画得是水手上岸嫖妓的事。海上生涯多无聊与寂 寞,大家一股脑儿的幻想就是上岸找个女人。这张画捉住这一丝渴望与急 躁而发挥的。水手跨大的性器比一人般长,三四个女人争先恐后爬上去。 远观之,引人唾涎的叉烧肉似的;几个月不知鲜味的讨海人总算如愿以偿 了。 说起来,春宫画都不需刻意加重粉黛味或猛男气,主要的还是在於表达性 的意识,惟笔意必须清晰,层次分明给观者如沭春风,可遇不可求的意 境。这样的画才能持久。我有一组版自澳洲的画册,写的也尽不是罗帐半 卷的云雨:一个陶器与花草的摆设,几条扣针的图案,都呼呼捏出性来。 到今天,我才看出这是品味的问题,而且品味越高往往离「趣味」越远。 这些风月书画也有着不同阶级的玩意。如维多利亚女皇时代的英国是崇尚 礼教的社会,因此一些贵族私底下传阅的禁画都倾向於含蓄、高雅的题 材。我在第一段提到那组画想是一表中产阶级的玩味,因此跟伦敦贫民区 妓女院剌激嫖客感官的那些大不一样。虽然如此,两者所给予人的性觉却 是相同。常有人把春宫画分为艺术与下流,我常怀疑这种一加一不等於二 的说法。我虽没有刻意求这方面资料与研究,但既以为好癖hobby,可也 有愚得。日本哥磨笔下露出的粉颈、明清房中秘几张巧小的交颈图、西洋 的春宫、印度男女欢神像,摆在眼前,好比一个活生生人欲的反映。人有 所遐思有所幻想,如何始能找到甚麽道德标准? 今日道德标准之升降,往往与社会风气之变迁有关。在中国的春宫画可数 明朝末年者最黄,这还包括些章回小说中的大胆描写。满清入关不久,黄 风更荡,以後清政府开始「文禁」,这把欲火才有所抑制。可惜的是从此 不振,到了民国初立,中国几乎变成没有春宫艺术的国度了。反观西洋, 三百年来间中偶有干扰,这把欲火却是越撩越盛。这是文明没有落的序 曲,是耶?非耶?你说。廿年前我难得一张毛发画,那时日能看到半掩乳 房,一袭泳衣艳照算是不得了的事。时至今日这些并不难求也能容忍。本 来,性、爱是人生活一部份,老夫子也说过。再说青春期对性的幻想是压 制不来的事,年龄成熟就像青春痘一样,这一头挤压下去另一头又爆开 来。说起来我的好癖在那时间始。多少年来,我深深感觉到这些画充分发 泄一个青少年的幻想;他从窒息的房间了缝瞥见外头的景色,好比一个人 从宗教的皈依取得心灵的慰藉,把他深藏内心的恐惧与原罪,从画面的反 映而得到解脱。但是,思而不淫并不容易把持得,这可能是春宫画招恶的 主因。就因如此,背光月球的一面是永远见不到光的。是否真是如此?没 有人说得准,人总是人。 12/08/1990 ----------------------------------------------------------------- 【没有人是一个岛】 苏东坡「苏海识余」卷四有一则记他当年流放海南岛的事:「吾始至海南, 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之曰:何时得出此岛耶?」自哲宗绍圣年间,浮海至 此,万万想不到会是他人生旅途最後一站;时年五十八,仍然豪情满怀以天 下为己任。虽然如此,这一天与客饮酒小醉,信笔书此纸,居然心事满怀, 流露他在「水调歌头」里所作乘风归去之想。 到底望六之年了,有许多人早作引退的打算。这岁数真不见还有那些可求。 从此闭户读书,寄情诗酒都可以;虽说有酒有诗好消光景,但有些事却越消 越显放在心头磨也磨不掉的,是归心。这段话若写归心总教人担心他在叹 老;若不是更加可悲,真叫人怀疑这位半生遭受贬谪的诗人,还有一股强烈 的政治热情。 出此岛後又能往那里去?时至今日,谁当权,谁在野,东坡已经十分清楚。 朝廷新法当家而旧党政见又有流弊,他所主张「参用所长」只算清议。他能 回到那里去呢?重重心事好比离岸岩岛在潮汐中浮落,看在眼里怎不知自己 内外受困。他要离开,想家固然是原因。他在海南岛可说是举目无亲,难得 有知己。而这些朋友都如同自己的遭遇贬斥到各地去了。一方好友不受重用 关系到国家之盛衰,「何时得出此岛耶,」愤懑之情,亦在不言之中。诗人 六十六岁时北还,不久即逝世。他虽离开了海南岛但也没有到那里去,这信 笔之言给後人平添几分遗憾。 有没有离开海南岛对苏东坡来说并不重要。「苏海识余」第二段话早以开阔 之胸襟接受不以岛居为囿的事实。诗人眼中之岛不外是个客观的环境。他 说:「己而思之,天地在积水中,九州在瀛海中,中国在少海中,有生孰不 在岛者?」至此,岛的象征明矣。地球陆地本来是个大同世界的集聚。海南 岛是自己中国的土地,何必要离开呢?诗人意内言外之寄,又何尝不是他心 系故土的延续? 因为没有人是一个岛也没有人喜欢他是一个岛。英国诗人邓约翰所谓:每个 人都是大陆的一部份,整体的一片断。但在苏东坡心中却清楚,一踏上这块 新土地,家国到此就分开了。他明白这是心理上的距离。人一离开生长的地 方就像失了根的兰花。没有归燕的屋檐总让人不安心的。海南是中国的土地 却不算是自己的家。最糟糕的是,流光易逝,转瞬即须髭霜白。这些年诗人 屡经贬窜日日如惊涛拍岸,他都有「无故加之而不怒」的能耐。正因为他心 中一件事未了,就是回乡见亲旧、见亲人的泪痕和笑语。「苏海识余」末段 话正反映诗人一生颠沛流离之苦:「覆盆水於地、芥浮於水、蚁附於芥,茫 然不知所济。少焉水涸、蚁即迳去,见其类,出涕曰:「几不复与子相见! 岂知俯仰间之有方轨八达之路乎?」真的,人在,家才是故乡。他在「答谢 民师书」有言:「自还海北,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那一年回到旧 家发现一块心爱的大石也让好事者掘走,後来虽找另一石替代,到底不是从 前那块「壶中九华」了。 没有人是一个岛,又何必要离开呢? 22/12/1989 附录: 东坡在儋耳,因试笔尝自书云:「吾始至海南,环视天水无际,凄然伤 之曰:何时得出此岛耶?己而思之,天地在积水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国 在少海中,有生孰不在岛者?覆盆水於地、芥浮於水、蚁附於芥,茫然不知 所济。少焉水涸、蚁即迳去,见其类,出涕曰:几不复与子相见!岂知俯仰 间之有方轨八达之路乎?念此可以一笑。 戊寅九月十二日,与客饮薄酒小醉,信笔书此纸。 『苏海识余』卷四 ================================================================== 【犀鸟文艺电子文库】HornbillLiteraryElectronicLibrary http://ftp.sarawak.com.my/org/hornbill Keywords:HornbillLiterary,Chinese,Literature, Sarawak,Sibu,Malaysi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