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中文电脑通讯(日本)  ·=·=·=·              Dong Bei Feng              东  北  风              To  Hoku Fu             == 第16号 ==                增  刊        ★★★ 日本留学一千天(连载8─3) ★★★  1996年(平成8年)2月16日发行  1994年12月27日创刊 ==================================== 目  录●com/c1996/02z3.txt 留学生活●日本留学一千天(Ⅲ)··················小 草 ==================================== 【留学生活】             十二 日本语学校   一般说来,日语基础差的自费留学生初到日本都得先专门进修一段时间的日语 。在日本各地,为外国人提供这种学习条件的日语学校数量相当不少。我到日本的 第一年就是在东京拓殖大学附设的日本语学校学习日语的。这所学校在同类学校中 虽不能说首屈一指,却也堪称名列前茅。它有五十多名教师和几百名来自世界各地 的学生。学校根据学生的不同需要开设了各种教学课程。以程度划分,有初、中、 高级班;以学习期间划分。有三个月一期的,也有六个月一期的;设有日间班,夜 间班等等。   进入这个学校感觉最新奇的是,学生的所在学习班级并不固定,而是根据每次 考试的成绩不断加以调整。成绩好的不断提上去,成绩坏的不断刷不来,一次又一 次地循环。刚进日语学校的头一天就是一场考试,根据程度编班。我最初编在B班 (A班为程度最低),后来经过一场又一场的考试,渐渐由B班升到C班、D班· ··。   这种日本语学校的教学方法也与中国的外语院校不同。它不是把外语作为一门 专业来教授,而只不过是帮助你由此得到在日本生活的最基本能力,也就是教会你 起码的说和听的本领。所以,上课时既没人给你一字一句地分析语法,也没人教你 用日文写东西。学生们只是鹦鹉学舌地跟着老师十几遍,几十遍地练习一个个句型 。   在课堂上,我常常觉得我们这些大人都象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似的大张着嘴“牙 牙学语”。而我们的老师也确实就象幼儿园里的阿姨--绝大部份是女的,而且很 年轻。她们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登上讲台,总是用带笑的眼睛看着你,用柔和而 亲切的声音向你发问、讲述,并且特别喜欢在讲课时使用大大小小儿童玩具似的“ 教具”···   日本语学校的学习是紧张而愉快的。说紧张,不光因为每天都要满满当当地上 六节课,还因为考试很频繁,隔不久就要来一场,万一考得不好就有被“刷下去” 的危险。说愉快,不光因为老师个个都可亲可敬,在这儿学到的东西天天都能“立 竿见影”,还因为不论在哪个班级里,你都能感受到同学之间的温厚友情。   日本语学校是个国际大家庭。不同国籍、不同民族、不同信仰的年轻人从四面 八方聚集到这里,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世界。这里不是日本人的一统天下。我们每个 人都可以自由自在地按照各自本来的面目存在。精神是无比解放的,思想、性格也 是无比解放的,任何一点儿人为的自我控制、自我遮掩都成为多余。   课间十五分钟,我们一起作操、打球、跳舞。午饭时,我们把几张卓子拼起来 团团围坐在一起,一边你吃我一口、我吃你一口地进行“会餐”,一边随随便便地 交谈:目前生活的状况、做打工的甘苦、从日本语学校毕业后的打算、对日本人和 日本社会的看法,有时也会说到各个国家的不同风光、风土人情、各国食物的风味 ···而政治话题一向是比较敏感的,特别是在我们和台湾同学之间。   中国大陆和台湾岛处于完全隔绝的状态已经三十余年。在两种截然不同政治气 候下成长起来的我们和他们,如今在日本邂逅相遇,最初的一段时间从感情上讲是 有一种特别的隔膜感的。我们可以转眼之间跟日本人交上朋友,跟美国人、法国人 、阿拉伯人交上朋友,而对我们同种同族,说着同样汉语的来自台湾的人却做不到 。这确乎有点不可思议。在一个班上,关系最先世吹,并不是跟台湾来的同学,而 是釜生那些来自伊朗、澳大利亚、瑞士、新加坡···的同学。   到日本语学校的第一堂课,同学们一个一个站起来进行自我介绍。来自台湾的 同学在介绍自己国籍时,都无一例外地自称“中华民国”。我乍一听到这个词,一 种反感夹杂鄙视的感情立刻控制不住地冒上来。明明是中国的一个岛,却偏偏要称 什么“国”!   这节课刚下,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不约而同地聚到一起:   “什么『中华民国』,真荒唐!可笑!”   “咱们跟他们接触可要小心,听说那里边有人是特务。”   “真的?”   “那还有错!”   “这么说来,对他们还真得留点儿心呢···”               十三 我们和他们   虽然,直到现在为止,我也没闹清拓大日本语学校里究竟潜伏了多少台湾来的 特务,但在学生中台湾人占着极大的比例却是一个事实。其实不仅拓大,在整个日 本,台湾人所占的比例都相当可观。每个班占半数以上,甚至压倒多数的全是台湾 人。从数量上说,我们来自中国大陆的同学连他们的十分之一也没有。   或许从外国人的观点看来,我们也好,从台湾来的他们也好,都是说着同样汉 语,写着同样汉字,有着同样血统和历史文化传统的完全相同的中国人。但是,处 于现实当中的同是中国人的我们自己,却能时刻清楚地感觉到存在于我们之间的种 种不同。且抛开明显的政治分歧不说,仅在汉语的文字,语言的使用上,就存在着 我们与他们之分。   我们写“龙飞凤舞”;   他们写, “龙(繁)飞(繁)凤(繁)舞”。   我们说“衣服漂亮”,把“服”和“亮”都读成轻声;   他们说,把“衣服漂亮”的“服”和“亮”明显地读成二声和四声。   我们说“有一点儿冷”;          ∧∧   他们说“有一点冷”。   我们说“你看过那本书吗?”或“你吃了饭吗?”         ∧∧                ∧∧   他们却说成“你有看那本书吗?”或“你有吃饭吗?”          ∧∧                ∧∧   我们称自己的丈夫或妻子为“爱人”,他们听了嗤之以鼻,说“爱人”的意思 是情人。他们认为称丈夫为“先生”,妻子为“太太”则是天经地义。   我们对人打招呼,一开口就是“同志”;他们则是“先生”,“小姐”,“太 太”。   “陈小姐,你是从北平来的吗?”他们那样问我。           ∧∧∧∧   “对,我是从北京来的。”我这样回答。         ∧∧∧∧   打开双方的地图,不仅一些地名的称呼不同,省区的划分也不一样,甚至连版 图的大小都不同。   我们和他们都常在业余时间看报。自然,我们看我们的〈〈人民日报〉〉,而 他们看他们的〈〈中央日报〉〉。后来,关系渐渐熟些了,作为一种了解也不免互 相交换着看一看。但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都觉得读对方的报纸是一件头疼的事。 读满篇简化字的〈〈人民日报〉〉,对他们来说,几乎不比读日文的〈〈朝日新闻 〉〉省力多少,不认识的字一个又一个。他们说:“这样下去,我们快要变成文盲 了。”而我们对〈〈中央日报〉〉也很不习惯:麻麻扎扎,笔划繁琐的汉字;在我 们生活中已不常用,看去十分陈旧的大量词汇;以及由于读不惯竖排版报纸,常常 得象捉迷藏似地,在整个版面上来回苦苦地搜寻文章的上文或下文。。。。。。   至于说到日常的学习生活,我们与他们就更不同了。   出国学习,对我们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机会;一堂课一堂课,我们都是认真地 上,努力地学。而他们中的不少人,与其说上学是为了学习,不不如说是为了得到 个出国游玩的机会。迟到,早退,旷课,都是家常便饭。   我们,从学费到房租,饭钱。。。全要靠自己打工,一分钟,一分钟,一滴汗 ,一滴汗地去挣,去攒。   他们,却无需为钱而操心,父母会按月给他们寄来。即使他们中也有人去做工 ,但那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掉无聊的业余时间,或多来点儿零花钱。   我们初到日本,两手空空,全都不得不到别人家里寄宿;而他们一来,就都能 自己住上条件不错的公寓。   我们在生活上极其精打细算。吃也好,穿也好,用也好,都保持在最低的水平 ,只要凑合过去就行了,绝不敢多花一分钱。在学校,我们总是吃自己从家里或从 打工的店里带来的冷饭,即使迫不得已需要买饭吃,也一定是挑食堂里最便宜的买 ,或乾脆就买一包方便面。但他们却用不着为精打细算而多费脑筋,好吃的才吃, 时髦的才穿,好使的才买,一下子花个几千块全然不当一回事。   留学生活,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坚苦的奋斗。我们没有功夫玩乐;而他们却有 的是时间旅行,游览,登山,滑雪,洗温泉。。。以及看电影,跳舞,打麻将。。 。   离开了故土的人谁不思念家乡和亲人?可回国探亲需要花费相当的开支,这对 我们说来谈何容易!而他们却轻而易举地时时往返于台湾和日本之间,逢年过节跟 亲人们合家团聚。。。   由于彼此存在着种种明显的不同,特别是出于深刻的政治原因,双方在最开始 接触的一段时间都不能说不存在某种微妙而复杂的心理。既有自傲,也有自渐;既 有轻蔑,也有羡慕;既有相吸,也有相斥;但更主要的恐怕还是强烈的自尊。尤其 在某些问题上,双方彼此谁都不希望对方来揭“疮口”,更绝不愿意自己去扬“家 丑”。   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   一次课间聊天,一个台湾的同学抱怨说:日本家庭里洗澡的浴缸太小,进去转 不开身子,每天洗澡别别扭扭很不痛快。说台湾家庭里的浴缸都很宽大,可以躺在 里面休息。。。云云。   听了他的话,在一旁的一个中国同学S就说:那你还不如到公共澡堂去洗。又 宽敞,又暖和。不光有淋浴,不有大浴池。热水是这头放进来,那头流出去,很干 净。。。 S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中国大陆。说中国大陆人的家庭一般都 没有洗澡条件。住在大城市里的人还比较好,公共浴池很多,不少单位也有澡堂。 而边远的小城镇或农村就够呛了。S说,他曾去过北方农村的一个小县城,那里方 圆几百里只有一个澡堂。由于那个地区水很宝贵,澡堂的各种设施又很差,那个澡 堂总共只有一个大水池。每周一,三,五是女的洗,二,四,六是男的洗,水池里 的水两三天才换一次。。。   那天,最后一节课刚结束,同班一位姓郑的中国同学走到S身边,对他说:   “如果你不着急走的话,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说。”   郑那略显异样的神情和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坐在座位上没动,看着他们 。   S看着手表:“时间来得及,你想说什么?”   郑脸上的肌肉上下动了两下,眼睛突然睁的很大:“我请求你,以后不要再对 他们说。。。那些什么。。。一个县只有一个澡堂,两三天才换一次水什么的。”   “可我说地也不是谎话呀,你也是从中国来的,难道还不了解?”S显得不大 服气。   “大实话我也求求你不要再说!听了这些我心里难受!。。。再说,这类事情 张扬它干什么?对咱们。。。有什么好处?”郑激动地停了一下,喘口气,又接下 去:“我们也才认识不久,你可能还不了解我,大概以为我这个人很左。其实不是 那么回事。在国内时,从学校到工作单位,我一直是个落后分子,连入团申请书都 没写过,到现在连个团员也不是。可是到了日本,连我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心里 总是憋着一股气。我们堂堂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凭什么要被这些台湾来的人看不起 ?在日本,人家只要一向我问起中国的事,我就说中国好。什么好说什么。。。我 最受不了的就是听人家说我们中国不好。今天你说的这些话,要是换了台湾人或日 本人说出来,我要不揍他一顿算我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爹妈!”   S的脸色随着郑的话音渐渐地涨红了。他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拉住了郑的 一只手:“谢谢你的提醒!。。。这类话,以后我绝不再对他们讲了。”               十四 本是同根生   “到底,你们和台湾同学之间存在不存在共同语言?”   如果在我没来日本之前,有人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 怎么没有呢?都是中国人。”如果,这个问题提在我刚到日本不久,我可能会考虑 半天,然后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似乎,他们和我们不是一码事儿。”可如果 今天,再有人向我提这个问题,那我会肯定地回答:“有共同语言。我们是兄弟。 尽管我们之间有着种种不同,甚至刚接触时都产生过某种复杂微妙的心理。”   确实。和他们认识一段时间,我就发现所谓“台湾人”也是形形色色,而其中 的绝大多数对中华大地非但不存在敌意,甚至相当地热爱,向往。别看他们都是生 在台湾,长在台湾的青年,但显然中华民族的血液也同样在他们的血管中流动。只 要拨动了“中华民族”这根琴弦,我们和他们之间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共鸣。   我曾遇到过这么两件事情。   在我们拓殖大学食堂的二楼,有个大礼堂。一次,我意外地发现在礼堂台上, 层层的幕布后边竟放着一架三角钢琴。打那以后,每天一吃过中午饭,我就一个人 或邀上三两个中国同学到那里去弹琴,唱歌。   说来也怪,在国内的时候,弹琴或者唱歌都专喜欢外国曲子。到了日本,整个 相反。弹也好,唱也好,从脑子里冒出来的尽是中国的曲调。那些曾被认为简单, 普通又不时髦的东西,在这里显得那么亲切,彷佛唯有它们才足以寄托我们思恋祖 国的满腹情怀。   那天,我和两个中国同伴又到那里去了。在几重幕布遮挡的幽暗角落里,我们 无所顾忌地弹呀,唱呀: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一条大河波浪宽。。。”   “洪湖水浪打浪。。。”   “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   “送君送到大路旁。。。”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   “清凌凌的河水,蓝格莹莹的天。。。”   优美的旋律时时夹杂着我们的欢笑,时时又蕴含着我们的泪水,时时高扬而上 ,时时又低回而下。我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整颗心连同整个躯体都彷佛随着那 一串串音符升腾起来,远远地飞回到我所熟悉的天地去了。。。两个夥伴是何时停 止了她们的歌声的,我根本没有注意。只知道,当我猛地间断了弹奏时,什么地方 忽然响起了劈劈啪啪的掌声。是谁在拍巴掌?抬起头,我的夥伴也正疑惑地望着我 。我站起来,拨开几重幕布朝外伸出头。原来,台下前排正坐着几个台湾同学,其 中一位姓高的女生是我们班的。一见是我,她马上惊讶地问:   “刚才在里面弹琴的,是你?”   “见笑见笑!”   “呀,弹得真好,我们还以为是在放录音。”   “你弹的那些曲子好动人,一听就是中国味道的。我们本来只想在这里坐坐就 走的,结果你看,听着听着就不想走了,一直坐到现在。”和高一起的一位台湾女 生说。   “真的?”听了她的话,我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连忙回过头去招呼我的夥伴 :   “喂--你们听见了没有?他们居然也喜欢听咱们的曲子!”   这时,几个台湾同学都到台上来了,其中一个女生拉着我的手:“好好听哟! 这些曲子好美,好有感情,听得我都流了眼泪了,你看。”她晃着捏在手心里的一 条手绢。   “再给我们弹一首好不好?”他们几个要求着。   “可是,”我有些为难了,“就要上课了。”   “没关系,就给他们弹一个,既然他们想听。”我的夥伴对我说着,并且挤了 挤眼。   “好的。你们想听哪个呢?”   彷佛被问住了似的,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结果,还是姓高的女生开口说 :   “就弹最后那一支曲子,那就蛮好!”   “最后那支?”我连忙问我的夥伴:“最后我弹的是什么来着?”   “是〈〈十送红军〉〉呀!”一个夥伴小声告诉我。   “这。。。这。。。”我心里不禁嘀咕了一下,但还是在钢琴前坐下来。一个 小小的引子带出了如泣如诉的旋律。。。曲子结束了,可大家还都一声不吭地呆着 不动。   “快走吧,上课时间到了。”我站起来,关上琴盖。   “请问,这是一支什么曲子?”一位台湾男生问。   “江西民歌,表现送别内容的。”   “那么,有歌词的喽!”高说。   “当然有。”   “好不好教教我们?这歌好美,”那个捏着手绢的女生说:“我们那边听不到 这么美的民歌呢。”   棘手!我回头望着我的夥伴,三双眼睛迅速地进行了一下交流。   “真抱歉!”我说:“我这个人向来是只记旋律不记歌词。你们俩呢?”   “哎呀,这是一首老歌。歌词,我都忘掉了。”一个夥伴说。   “这首歌,我也背不下来。”另一个夥伴也说,但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 其它很多歌词我差不多都会。”   “别个也好!只要美。”他们说。   “当然美。我们中国的民歌是最美的!”我不无骄傲地说。   一回到教室,高就对班上其他台湾同学说起来:“晓得吗,刚才我们听陈小姐 弹钢琴了。都是中国的民歌。好好听哟!明天你们不去听听看?”   “真的吗?要去要去!”   “我也去听一听!”   他们居然也是我的知音--我觉得是那么不可思议,却又那么高兴。   还有一件事,想起来更有意思。   上课时坐在我后面的是一位从台湾来的男生,名叫张志良。个子不高,长长的 头发,金边眼镜,一副文邹邹的样子。起初,我对他并没什么好印象:上课总迟到 不说,还尽跟别人聊什么打麻将。特别是有一次,偶尔听到他跟人谈起当兵时候的 什么事,我立刻就联想起“国民党兵”,“反攻大陆”。。。不禁十分反感。课间 看到我学英文,也总是过来热心地给我讲解语法什么的。后来有那么一次,他忽然 问我:   “你去过山东吗?”   猛一听到这个问题,我觉得很奇怪:“山东?怎么了?”   “没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山东是我的家乡,我的籍贯就是山东 蓬莱。”   “真的?蓬莱,那可是个好地方!”   “是呀,这我也知道。可就是不知道那儿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好想去看一看呀 !你如果去过的话,很想听你介绍介绍。”   原来是这么回事。然而遗憾得很,我压根儿没去过蓬莱。可我又怎么能拒绝他 --一个来自海峡彼岸的同胞的如此无可非议的请求呢?我的脑子立刻转动起来, 搜索着我所知道的有关蓬莱的一切。突然,我想起不久前从〈〈北京晚报〉〉上读 到过一则“海市蜃楼”的消息。。。好,就说它!   “张志良,你虽然没有去过蓬莱,但一定听说过蓬莱仙岛的故事吧?”   “对呀,那好像也叫作'海市'的。”   “对对对,就是'海市',可那'海市',以前人们只是听说过,看到古书上 记载过,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可是就在最近,你知道吗?那个地方真的出现了一 次大的'海市',据说相当地壮观。”   “确实?”   “当然了!报纸上登的。有很多人亲眼目睹。”   “快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张志良激动起来,喊得班上其他几个台湾同学也 闻声围了过来:   “什么事?讲什么?”   “别吵嘛,听陈小姐讲蓬莱仙岛出现的事。”   我想了想:“那是几月几号发的事,看报时我也没去记,反正就是一个多月之 前。那天好像是正午过后,具体几点钟也忘了。我的记性真差劲!”   “没关系没关系,就讲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张口,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他们只好不无沮丧地散到座位上 。张志良坐在我的后边,轻轻用手指头捅了捅我:   “明天吃完中午饭!听见没有?”   我使劲点了点头。   第二天中午,我匆匆忙忙吃完饭就赶回教室。一拉开门,我吓了一跳:平常顶 多只坐十一二个同学的教室里,今天竟挤了那么多人,而且有不少人我都不大认识 。坐在最前面的张志良朝我招招手:   “快来嘛,一直在等你!别班的一些台湾同学也想来听听。”   老天爷!他们大概以为我要说评书。我一时无所措手足:“我的妈呀,这么多 人。。。叫我怎么。。。本来不过只是聊聊天嘛。。。”   “随便讲讲也好嘛,不要不好意思!”这个说。   “我们在台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听,只管放心地讲就是了。”那个说。   那位姓高的女生远远地指着前头的讲台:“站到讲台上去讲吗,大家都能听得 清楚。”   怎么能推辞呢?几十双殷切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彷佛产生出一股强大的推动力。 于是,再没有片刻的犹豫,我大步跨上了讲台。   “同志们!”我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哄地爆发出一片大笑。糟了,怎么跟他们 称起“同志”了?真是“猴吃麻花”!我急忙纠正:   “对不起,一时疏忽。失礼失礼!先生们,小姐们!”   “不要改口嘛!喊我们'同志',很亲切呀!”   “我感到无上荣幸!”。。。下面乱糟糟地喊起来。   是诚心诚意?还是开玩笑,讽刺,喝倒彩?。。。,管它三七二十一!我丝毫 没有动摇,转身在墨绿色的黑板上大笔挥出了一条弯弯的弧线:“请看,这儿就是 咱们富饶的胶东半岛。”乱哄哄的声音顿时平息了,我的讲演开始了。   “那是一天午后,天气好极了。风又平浪又静,海滩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在劳动,这时候,一个小夥子突然发现在不太远的海面上隐隐约约地,缓缓地升起 了一座山包包。。。”我屏声静气地讲着,自己的眼前彷佛出现了一片微波荡漾的 大海,从海水下面神话般地拱出来一座云烟缭绕的碧绿仙山。“小夥子觉得很奇怪 ,平常那个地方从来都是一片空旷的海面,怎么突然间冒出一座山来了?他用力揉 揉眼,再细看。没错,那的确是座山,而且正越来越大。他急忙跑向不远处的一位 老大爷: '大爷大爷!快看,那边海里怎么出来了一座山!'老大爷直起腰,用 手遮住阳光朝海面眺望了一会儿: '呀呀,'老大爷的一双眼睛猛地睁圆了,  '那可不是老人们常说的海市吗?百年不遇的海市呀!'小夥子一听,立刻忘乎所 以地大喊起来:'出海市喽!出--海--市--喽!'人们闻声从四面八方赶来 ,抬头观看。这时就见那山已十分清楚,云遮雾罩之中都能隐约地看到熙熙攘攘的 车马,行人了。。。”   教室里静极了,静极了。我一边讲着,一边在黑板上画着。时不时地从台下一 双双紧钉着我的凝神,专注的目光中感受到一股股向往中华大地的感情和爱国之心 的搏动。它们感动着我,也刺激着我,使我不能不想尽可能多地给予他们,满足他 们。原来只打算讲讲“海市”的,可不知怎么随蓬莱这个引子,有关祖国的山河风 光的话题便象决了口的江流一般涛涛不绝地奔涌而出。   我历来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可当时却象是鬼使神差般地口若悬河:从黄山风 光到桂林山水,从泰山日出到贵州岩洞,瀑布,从长江三峡的激流险滩到青海高原 的大盐湖,从白雪皑皑的大兴安岭到四季如春的西双版纳,从绿草茵茵的大草原到 黄沙漫漫的大沙漠,从充满异国情调的伊犁到弥漫着宗教气息的布达拉宫。。。万 里长城,故宫,十三陵地下宫殿,颐和园,云岗龙门的石窟,西安出土的兵马俑。 。。我把自己活了这么大所亲眼见过的,学校学过的,书上看过的,听人说过的, 加上自己一系列的想象和饱满的激情,滔滔不绝地讲呀,讲呀。。。一个中午不够 用,第二天中午接着讲。一天接一天,又一天。中华大地绮丽的山水,灿烂的文化 使他们着了魔,也使我着了魔。   “多想到大陆上去看一看呀!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去呢?”他们感慨着, 一次又一次。   “可不是么!你们真该到这边来看看,领略领略祖国的风光。我担保,一旦你 们亲眼看到了它的雄姿,一定会为自己是个中国人而自豪的。来吧!快些来吧!” 我反反复复地这么对他们说。热爱,向往祖国的感情象一条无形而牢固的纽带将我 们与他们的心联结到一起。中国--什么时候才能统一?我们和他们都在急切地盼 望着。   “小陈,”与我同班的一位大陆来的男生一天对我说:“最近,你经常使我想 起毛主席的一段语录。”   “哪段语录?”   “这一段: '长征是历史纪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 长征是播种机。'”   “对不起,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很明白嘛。我发现你是个出色的政治宣传家。”   “纯属瞎掰!宣传--我压根连想都没想过!”   当一年的学习结束,我们将纷纷离开日语学校的时候,已经亲密无间的他们和 我们彼此都在对方的本子上留下了自己的通讯地址。   “什么时候到祖国大陆来的话,事先来封信,我可以给你当向导,带你到各处 去玩。”   “欢迎你将来到台北来观光,到时候,就住在我家好了,不必客气。”   大概,就在不久的将来,有这么一天,我们和他们又会相遇。但不是在日本或 美国,而是在我们的北京或者台北--这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十五 东京交通一瞥   现代化。究竟什么是现代化?现代化的社会是什么样的?   一到日本,最先感觉到的就是交通事业的高度发达。密如蛛网的高速公路,处 处林立着的各种结构的立交桥,来往穿梭的各类车辆,一切交通工具的高速度运, 转无以数计的交通线路……而更重要的是,在你需要的时候,你完全无需为寻找某 种交通工具而犯愁,或为长时间的等待而心焦。   历史,如今已进入到这样一个崭新的时代。时间的价值被提到了空前未有的高 度。一分钟,哪怕一秒钟都意昧着“无价”的财富。平白无故地让时间白白流失已 成了最不可容忍的事。都说:“要与时间赛跑。”怎么赛?拿什么跑?腿儿?马? 牛?车三轮车?自行车?“嘣嘣车”?还是那不紧不慢,停停走走,迈四方步的公 共汽?车都不行。唯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和现代化的交通服务。   东京的交通堪称痕7b代化。想要搞清在这片面积不过21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 上究竟密布着多少条交通运输线路,颇需花费一番功夫。仅仅拿东京的电车线路来 说(其中包括十条地铁线路),据我个人粗略的统计,大约至少有四十八条(国营 电车线路约十二条,都营电车线路约四条,私营即大财团经营线路约三十二条)。   说起电车,或许有人脑海里会出现无轨电车或50年代“挡挡”响着敲钟声的 小型电车的形像来。而实际上,现在日本的电车98%都如同电气火车一样,从头 到尾长长地拖着十至十二节车厢,每节车厢都是长二十米宽二米八。正常情况下, 每节车厢的乘车人数为一百六十人,也就是说一列电车一次至少能拉一千六百至二 千名乘客。而在最拥挤的情况下,据说一节车厢往往要装进三百九十人左右(地铁 比一般电车略小一些)。   另外,东京还有无以计数的公共汽车,“挡挡”响着的小电车,旅游观光车, 大中小型运输车(帮助搬家或运送大件物品),出租汽车……总而言之,出门就有 车坐。甭管深夜还是黎明,想到哪里就能到了哪里。不用说旅游,搬家随时可以叫 到车,哪怕是一时得了急病,只需一个电话,救护车几分钟之内就会风风火火地开 到你家门口,而且不收你一分钱(日本的救护车不属于任何医院,而是单独的车队 )。   据说日本半数以上的家庭都拥有小汽车。尽管如此,除了出去玩以外,人们每 天早晨上班所利用的主要交通工具还是电车。这是因为什么车都比不上电车之快速 和准时。公共汽车和小汽车都躲不开狭窄马路上的一个个十字路口,频繁的红绿, 灯绵延不断的车队……而电车的两条铁轨则被那变幻多端,纷繁复杂的各种立体交 叉结构巧妙地一会儿牵入地下,一会儿引向半空,将一切“拦路虎”化为乌有。电 车如同飞龙一般钻天入地,在畅通无阻的铁道上风驰电掣。那种乘坐在电车上的痛 快感是不言而喻的。   更可贵的是电车那高度准确的行车时刻。隔几分钟一趟车,每班车是几点几分 发出,从这一站到那一站所用的时间是多少(一站也好,五站八站也好)……全都 象钉死在铁板上的钉子,钉是钉,铆是铆,纹丝不变,一分不差。10分钟就是1 0分,钟而绝不是9分钟或11分钟。一分一秒不容含糊。极端严肃,精确的时间 观念在这里得到了最高限度的体现。   在集中着全日本人口十分之一的东京都,人们每天的一切社会活动都与四通八 达的电车运行和电车运行的精密时刻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几乎每人兜里都揣着 袖珍东京电车路线图和各路电车精密行车时刻表。时间--这抽象而又客观的东西 ,由此变得能动起来。它仿佛就揣在人们的兜里,捏在人们的手里,听从着人们意 志的调遣与支配。   东京的公共汽车站是在大马路边上。而电车站则如同火车站一样,或是在某幢 庞大的建筑物中,或是在地下。它宏大宽敞,多层。特别是一些主要大站(如银座 ,新宿,上野,池袋),纵横交织的各路电车线路与连接着几十个出口的人行通路 主体交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曲折迂回,一走进去既象是进了前门闹市(里面 挤满商店),又象是闯入了一座迷宫。   电车票全是在自动售票机购买。车站入口处有着大排自动售票机,并悬挂着详 细的电车路线图,行车时刻表和车票价格表,令人一目了然。穿过检票口进入候车 月台,触目可见的各种指示牌上详细地向上车的乘客指示着这班车是快车还是慢, 车发车时间,运行方向,前方车站……,并向下车来的乘客指示着换什么车该朝什 么方向走,去什么单位该由几号出口出去等等。而长龙般的电车上,除了车头一位 司机和车尾一位负责开关车门并报站的乘务员外,再没有其他服务人员。车厢里只 是沿着两侧的车窗有一溜儿座席,空间很大,车厢上方有类似火车的行李架供客人 放东西。   东京的交通服务如同它的商业服务一样,细致,周到而又热情。车站里四处悬 挂着鲜明的路标,方向指示牌,地图,各个车站入口处都放着一打打印成小卡片的 袖珍电车路线图,时刻表等供乘客随意取用。每节车厢里也都张贴着详细的行车路 线和换车路线图。如果你不是个文盲(实际上日本早已扫除了文盲),单凭这一切 ,你就可以顺顺当当地到达任何陌生的地方。即使你是个文盲也不要紧,候车月台 上以及车厢里那清晰悦耳的广播会一遍又一遍,明明白白地向你说明一切。我初到 日本,由于日语不行,地图看不懂,广播又听不懂,常常免不了向检票口的工作人 员进行各种询问。不论这种解释对他们来说多么吃力,一遍两遍甚至三遍,但你绝 不会从他们脸上看到一丁点儿不耐烦的情绪。   电车就要发车了。一声长达四五秒钟的鸣笛响起,告诉人们马上要关门了,小 心。鸣笛停止,车尾乘务员一声嘹亮的哨声,于是车门关闭,电车启动。车开后, 传到乘客们耳中的第一句广播便是:“谢谢您们乘坐我们的电车,让您们久等了! ”接下去,便是一连串具体,详细,清楚而缓慢的报导。而乘客们下车前听到的最 后一句广播一定是:“您辛苦了,欢迎您再来乘我们的电车,谢谢!”   记得我住在世田谷区的时候,每天晚上打完工回家都是乘坐井头线的末班电。 车每当下车走出明大前车站检票口时,总能听到收票的工作人员依次向每位出站乘 客连声道别:“祝您晚安!祝您晚安……”   还记得有一次,我和川崎去伊豆半岛她父母家度假,乘的是长途电车“小田急 线”。由于是长途,车内供应各式各样的食品饮料,杂志和地方土产。车内的女服 务员一个个穿着剪裁精致的漂亮制服,微笑着细声细气地为乘客进行各种服务。   两个小时的行□ '7b之后到了终点。大约是下午4点多钟,天下着蒙蒙细雨。我从 车门往外走时惊奇地看见,那些漂亮的女服务员在一个个车门之外排成一长列整齐 的队伍,冒着雨向一位位下车的乘客频频弯腰鞠躬,并一声接一声地:“您辛苦了 !谢谢您!……”我不知道这列车总共乘坐了多少客人(总有上千吧),所以也就 不知道她们一共要鞠多少次躬,道多少个谢。只知道,她们的头发全被雨水淋得湿 漉漉的了。   来到日本后,经常听人家对我说:“我们日本是个法治国家,什么事情都有一 套法。干什么事情都得遵法,而不能违法。”这一点,通过东京交通,我是看到了 。   日本的交通秩序非常好,因为它的交通规则既具体又严格,比如说:在车辆众 多的大马路上(小胡同,小街巷除外),行人过马路要从有红灯的人行横道穿过, 不能想打哪儿过就打哪儿过。而且过马路也要等到允许行人穿行的绿灯亮了才可以 通过。日本人过马路是很守规矩的,再着急也要等绿灯亮。特别有意思的是,为了 方便盲人过马路,东京很多十字路口还设有一种音乐设备。当允许行人穿行的绿灯 亮起的同时,那种特定的音乐便也响了起来,于是盲人便知道可以通过马路了。   东京马路上车流滚滚,但所有车辆都严格按所照规定的车道,速度行驶,一旦 违反了规则就免不了遭到严厉罚款。   初到东京时,我看到街上全是电气自动化的交通指挥,而见不到一个交通警, 还以为不遵守交通规则也没人管。结果后来遇到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那是我从川崎家搬出来的时候。搬家那天一位好心的日本朋友开着他自己的小 汽车来帮我运送行李。东西多,路程又较远,运了一趟没运完又跑第二趟。那时天 色已晚,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了,再加上这位朋友从城里返回乡下他家还要走相 当远的路,心里恐怕着起急来,车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车正飞跑着,突见前方路 当中窜出来一个穿制服带袖标的人,朝我们吹着哨子摇手。汽车嘎然而住。我还没 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开车的日本朋友说了声:“坏了!”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前 面那个带袖标的人走过来跟他说了句什么,我的朋友又开门上了车,不往前开而是 往后倒。   “干嘛不走了?”我奇怪地问。   “唉,我违反了交通规则了。真麻烦!”   违反了交通规则又要怎么样呢?我不明白,却也不好再问。车往后倒了几米停 到路边,他又下去了。这时,前边不知何时又多出来四五个带袖标的,一律大沿帽 ,大皮靴,宽皮带,脖子上挂着报话器,腰里别着红头警棍,手枪,手上翻着厚厚 的大本子。我坐在车里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见我那位朋友被全副武装的他 们包围着,显得好不狼狈!纠缠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算被他们放了。他跳上车,发 动了马达。在汽车缓缓的起动之中,那几位警察居然整齐的排成一行,向我们举手 行,礼乾脆而又利落地一声:“对不起,失礼了!”我以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 紧接着便听到这位朋友重重地一声长叹叹,“罚了我五千块!五千块呀!”   “真的?”我震惊了,“为什么?”   “超速行驶。”他哭丧着脸,懒懒地说。   嗬,好厉害!后来,我又从其他一些朋友那里听到不少有关罚款的事。什么超 过行车线停车啦,在不该拐弯的地方拐弯啦,骑摩托车没带球形帽啦……这下,我 算领教“法治”的无情了。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朋友曾对我讲过:东京的电车每天早晨上班时间非常拥, 挤甚至于挤得关不上车门。为此竟然产生了这么一种工作--把在车门口,专管把 那些想上车而挤不进去的人推进去。当时听来,这话象是个笑话。世界上难道还有 比中国更拥挤的电车,汽车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来到东京,虽说没瞧见过干 那种往车里推人工作的学生,却实实在在地尝到了挤车的滋味。甚至觉得,说东京 的电车比北京的更挤并不算过份。   东京的交通尽管十分发达,可架不住在二千一百多平方公里的面积上挤着一千 一百六十多万人口(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五千三百多人),而人们上班所使用的 交通工具又主要是电车,你想想,能不挤吗!   每天大清早,上班的,上学的,老老少少倾巢出动,滚滚人流涌向车站。于是 乎,那宽畅的车站大厅和长长的候车月台立刻便被汹涌澎湃的人流和踏地有声的脚 步轰鸣所吞没。人,除了人还是人。摩肩擦肘,竞走般地穿过车站大厅,前胸紧贴 着后背簇拥着通过检票口,大糖葫芦串儿般地在一个个月台上排成三四十列严整有 序的三路纵队,等候上车(一辆电车有三四十个车门,一个车门前是三路纵队)。   那时候,我正住在川崎家。从她家到我所就读的日本语学校不很近,坐电车需 要一个多小时,中途转换三次车。我不知道是不是东京每条电车线路都很挤,但至 少我乘的这一路电车都非常挤。尤其是井头线,说挤得“要死”,一点儿都不夸张 。   记得还是在北京的时候,有一次上班挤公共汽车。车下的人不顾一切地猛往上 挤,这时车里一个小伙子怪声怪气地大叫起来:“别挤啦!再挤我就要弯成相片啦 !”惹得一片哗然。可到了日本一对比,却觉得北京的公共汽车往往并不是真正的 挤,而是带有某种人为因素的“挤”。车上的人不愿意车下的人多上;站在门口的 不愿意往中间移动;占据了某种优势地位(如可以倚个什么靠个什么的位置)的人 又拒不愿意将这种优势让给他人……诸如此类的顶牛不免形成了“拥挤”。其实, 那些所谓挤得开不贻d车门的车,中间难道不常常是挺空的吗?   而日本的情况则不然,那挤是不折不扣的。按说,谁不知道站在车门口下车方 便呢?谁又不知道有个靠着的地儿比干挺着舒服呢?可是,因此而挡着,堵着,横 ,着死定在一个地方不动弹的人,这里没有。车门一旦打开,不管车里还有多少剩 余空间,门外那长列的纵队便只是向着车厢里长驱直入,往里,往里,再往里。而 里面的人也就所向披靡一般贴紧,贴紧,再贴紧。仿佛车厢里装的并不是一个个有 骨头有肉的活生生的人,而是棉花,布,泡沫塑料,任凭你怎么撑怎么塞都没事儿 。你绝听不到半句牢骚甚至哼哼。   要知道,这种挤实在是很可怕的。强大而持久的压力常使呼吸几乎窒息,支撑 着胸腔的肋骨架常常象顷刻就要被压扁。万一要是遇上面前是一根铁柱玻璃窗或门 什么的,你还不得不忍受那被挤压着脑袋,硌着骨头的疼痛。夏天,还要加上个。 热尽管冷气吹着,可架不住人墙密不透风。一个个大汗淋漓的躯体愣被贴饼子似地 贴在一起,死活动弹不得。特别可怜的是那些一本正经地穿着西装的男人(在日本 ,除干体力劳动的人之外,男人上班一年四季都必须穿西装),在这种高温和挤压 之,下一个个紧箍着领带的硬挺挺的白衬衣领几乎没有不被汗水浸得透湿透湿的。   如果说东京的电车之挤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更使我惊异的还是日本人面对这 种拥挤所表现出来的忍耐力。不管车里挤到何种程度,也不管自己被挤得多么难以 忍受,大家全都一声不吭。被上千人塞到了爆满程度的电车里,除了偶尔传出粗重 的喘息之外,完全鸦雀无声。没人说风凉话,没人发牢骚,甚至连最一般的交谈都 没有,当然也就更谈不到吵嘴打架了。   不知多少次,我被挤得受不了,嗓子眼儿痒眭7d着直想叫唤:“别往里挤啦,这 儿都快断气儿啦!”“哎哟妈呀,肋骨要折了!”……可面对着同样被挤得龇牙咧 嘴却不出一声的诸位先生女士们,我便喊不出口了。   是啊,谁不觉得挤呢?谁又觉得挨挤好受呢?可问题是,大家不都急着上班? 吗时间对每个人来说不都同样宝贵吗?既然如此,除了互相理解点儿,彼此容忍些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尽管东京早晨的电车拥挤不堪,但可以说,由于等车,挤车,抢坐……而发生 冲突惹一肚子气的事完全没有。车来了,你不用担心上不去。到站了,你也不用担 心下不来。不论车里多挤,绝没有下不去一说。既不会有谁成心挡着你有意刁难, 也不会有谁冲你恶声恶气:“早干什么来着?到这会儿才想起动弹!”日复一日乘 坐拥挤的电车,我常常看到这样的情景:要下车的人一边挤着一边对旁边的人连声 道着:“对不起,我要下车。对不起!”而人们也就立刻尽量闪隍7d身。门外正要上 车的人一看有人还没不来,也马上会自觉地让开,等人家下来了自己再上。   或许有人会问:在日本,人们坐车有抢座和让座的现象吗?   据我观察,抡座的现象几乎没有。其实,谁不愿意坐着呢?尤其在劳累困倦的 情况下。可这里的人一般不把这种想法赤裸裸的表现出来。遇上有了空座,很少有 人会饿狼扑食似地去抢。相反,人人都表现得比较矜持。   至于说到让座,虽说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宣传,但出于纯粹的自觉自愿,给别人 让座的现象还是常能见到的。特别是对那些年老体弱行动不便的人,你不必担心他 们上了车会从头一直站着。不是有人主动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他们,就是人们在原有 的座位上互相挪一挪,靠一靠,给他们腾出个座儿来。   总而言之,互谦互让,彬彬有礼,是大家在乘车时不约而同遵守着的一条公共 道德。   高度现代化的社会逼迫着人们高效率地利用时间。   一上电车你就看吧:除了老人和带着孩子的妇女,差不多的人手里不是捧着书 就是拿着报纸或杂志。坐着的在埋头阅读,站着的也在埋头阅读,甚至就是在相当 拥挤的情况下也照读不误。确实,社会的高速度发展带来了信息的瞬息万变,一步 跟不上就可能落伍,甚至一败□ '5c地。必须争分夺秒地去捕捉信息和知识,从当天的 报纸,到最新杂志,书刊。   东京所有车站上都有报刊亭,那里出售当日乃至当时的最新报刊书籍。人们常 常是在上车前买一份报纸或杂志,坐一路车读完,到下车出站时,顺手扔进车站废 报箱。如果还要倒车,那就再买另一份报刊在下一段车上读。还有很多人利用乘车 时间工作--老师判作业,编辑看稿件,音乐家读谱子……除了上学,放学的中小 学生外,在电车上聊天的人一般很少。甚至就连干站着的人也很少。要是不读什么 ,就索性打盹儿,睡它一觉。   在我的印象中,北京除了长途汽车的乘客,一般都不太在坐车的时候睡觉。即 使有人打打盹儿,也只不过是在夏天。而东京则不然,一年四季,从早到晚,你总 能在电车上看到不少睡得身子歪来倒去的人。记得有一次我问一位日本朋友:   “你每天平均能睡几个小时?”   “也就是5个小时。”   “白天不觉得困吗?”   “困。所以一上电车我就睡觉。”   “要是没有座儿呢?”   “站着也照样打盹儿。”   这倒是。我常见日本人在电车上站着打盹儿,尤其在深夜电车上(东京一般电 车的末班车都是夜里12点,主要线路更晚)。他们把双手套在吊环式的圈圈里, 脑袋垂在胳膊上,身体松垮着,随着电车的颠动晃过来晃过去。我时常担心他们会 一屁股坐到地上摔一交。可他们却仿佛早已练就某种硬功夫似的,怎么歪来倒去都 不会摔倒。   由于激烈残酷的自由竞争逼迫着每个人从早到晚地玩命干,日本人每天的睡眠 时间确实是很少的。下了班后不加班加点的公司和企业几乎没有。而加班,往往一 加就要到10点以后。有几个人能在夜里12点钟之前躺下呢?在东京,夜里1点 钟能躺下的人就算是睡得早的。正因如此,人们在电车上呼呼大睡也就不足为怪了 。   东京的交通确实很便利。可是,交通费也是高昂的。   在北京,一个月只要花五块钱买张通用月票,你每天就是围着北京绕十圈也没 关系。交通费在人们生活费的比例当中可以说微乎其微。   在日本却没有这种美事儿。月票倒是有,但它跟普通车票一样是桉里程计价。 的三公里和五公里的电车票价不一样,月票票价也就不一样。虽说买月票比买车票 要便宜一点,但还是相当贵。所以在日本,人们买月票都是只买自己每天不得不往 返的一段路程的月票。   那时,从我家到学校中途要转换三次车,单程需要一个多小时,最要命的是买 一次月票就要花三万多块钱。这笔钱几乎占去我一个月生活费的三分之一。东京的 交通费高昂,连日本人都吃不消,更甭说像我这样的穷学生。自费留学,处处要为 钱而发愁。不光要考虑学费,房租,伙食费,书本费……还不能不考虑交通费用。   东京各路电车,汽车的票价是不同的。一般说来,坐公共汽车要比坐电车贵, 而坐国营电车要比坐私营电车贵。坐公共汽车,三公里之内票价是一百五十元,国 营电车是一百四十元,私营地铁是一百二十元,而私营电车则是九十元或一百元。 究竟为什么国营电车会比私营的贵,问了许多人,谁也说不清。只是告诉我,国营 电车线路的赤字正逐年上升,私营的却很少有赤字。           十六 求学篇──物色学校   留学,求学。到国外的知名高等教育学府深造──这是抱着真诚学习的目的的 自费留学生的最大愿望(这里且不说某些打着“留学”的幌子,留而不学的人)。 出了国门,进了日本语学校,这还与名符其实的“留学”差着十万八千里。要学就 要上大学,读研究生,考博士,对于官费留学生来说,这恐怕算不得什么问题。可 换了我们,却就没那么容易了。   学校少吗?当然不是。日本的大学很多。据我初步统计,日本全国共有四百七 十二所大学,其中国立九十五所,公立都立县立三十六所,私立三百四十一所,如 果再加上短期大学,夜间大学,函授大学…那就上千了。可是,所有的大学都不会 无条件向你敞开大门。你不光得交得起那笔洋洋可观的学费,关键还在于你首先得 考得上。   说来也怪,未出国之前我一点儿都没有考虑过,到国外上大学也是要“考”的 。仿佛“考”大学只是中国的事,而外国,只要你手里攥着那一沓学费就可以大摇 大摆地跨进大学了,哪怕是早稻田。可到了日本,我才惊讶地发现,这里也并非事 事处处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上大学要考试,跟中国没有两样。上不上得了,完 全取决于你的考试成绩。   高考这个字眼在中国意味着一场学习上的艰苦突击,知识,智能和意志的激烈 竞赛。它给人总的感觉是“难”。那么日本呢?一无所知,困惑不安的我,不管到 哪儿逢人就提出这个问题。   难──几乎每位日本朋友都这么回答我。──你难道不知道吗?美国的大学是 好进不好读(入学极容易,但课程繁多难度又大,不花费相当的功夫毕不了业); 而日本的大学正相反,是好读不好进。其入学考试的难度在世界上是名列前茅的。 尤其国立大学和一流私立大学,更是非出类拔萃者不能进去。正因为这样,日本的 青少年一到上中学就开始做考大学的准备。到了高中二三年级更不得了,不是请家 庭教师个别辅导,就是课外再上专门的高考补习学校。绝无一人例外,除非你不想 上大学。   这话不假。我刚进味道园不久,就遇上了几个高中生辞工。问原因,都说再过 一两年就要考大学了,从现在开始得每天去补习学校再上四五个小时的课,包括星 期天和星期六。这种补习学校收费颇高。据说最便宜的,一年也得要个四十几万, 快要接近正式大学一年的学费了。   那么,我不禁又问,日本的大学有没有比较好考的和比较难考之分呢?   这种区别当然是有的。他们告诉我,一般说来,国立大学最难考,它实行全国 统一考试。不论你是考国立第一流的东京大学还是考国立最末流的琉球大学,所参 加的考试都是一个。区别只在于录取分数线。这个考试不仅难,而且是两试制(初 试与复试)。尽管如此,竞争依然十分激烈。因为国立大学不仅学费比私立大学便 宜得多,而且毕业后能获得较理想的社会职业和优越的社会地位。至于私立大学则 五花八门。每个学校从其考试内容,范围,难度到日期全是自行一套,互不沾边。 象驰名世界的庆应大学,早稻田大学这类一流私立大学,其难考程度自然超出一般 。甚至几度考不上庆大,早大的人却能考进国立大学。与此相比,二三流的私立大 学就好考一些。但若不咬牙拼命地学习,温书,想考进去也是够呛。日本当然也有 些私立大学相当好考。但愿意去这种大学的人却不太多。这种学校在社会上没有任 何声誉,毕业文凭一钱不值,学费又往往贵得要命。有人称这种大学为傻子大学, 认为只有脑子笨得象傻子似的人才去上这种大学。另外还有一层意思,为了一张分 文不值的文凭而付出比别人更高昂的学费,这无疑是一个傻子的举动。   是不是越容易考的私立大学学费越贵呢?我又问。   那倒不见得。他们告诉我,很多难考的私立大学学费照样挺贵。这不光要看你 考什么学校,还要看你选择的是哪门专业。同一所大学里学不同的专业所交的学费 不一样。比如理工科学费就比文科贵。总的说来,在日本学医是最贵的,一年的学 费可以高达几千万。理工科,艺术,法律也都要达到几百万。唯有文科最便宜,几 十万就够了。   看来像我这样的穷光蛋是唯有读文科这一条路了。那么报考哪所大学呢?国立 大学,一流私立大学,我当然连想都不敢去想了。本来就才疏学浅,再加上语言不 能过关。太差的大学也绝对不去。我交不起,也不想交那么高的学费。再说,本人 还不至于笨到那种程度吧。   一场关键性的选择摆到我的面前。我要从几百所大学中挑出这样一个大学来: 虽不是第一流,却还比较有名;虽比较有名,但学费又不太贵;并且经过努力,我 尚能考得进去。   一本又一本介绍日本各所大学的招生情况的书刊被我翻了又翻,读了又读。比 来比去,掂量来掂量去,不是学费太高,就是考试太难;不是太没名气,就是离东 京太远(地理位置不能不考虑)。要选出一个合适的目标来,好难!   当时在班上跟我一样进行着这种选择的同学并非只我一个。大家碰到一起就进 行各种磋商。台湾同学有钱。他们普遍采取的做法是一下子报考几所甚至十几所大 学,一个一个去考过来,考上哪个上哪个。我们却不能这么做,没钱。报考一所大 学,就要花至少二万五千块的报名费。报五所大学,就得花十二万五千块钱。靠端 盘子生活的我们,哪儿出得起这么高的报名费呀,只能是一锤子买卖。   这一锤子要砸准了真不容易。我当时几乎决定乾脆就报考我们日本语学校从属 的拓殖大学了。这所大学三流以下,不能说完全没有名气。但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个 学校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反感和轻蔑。也许是因为曾听说,这个大学与台湾的关系密 切,并且是台湾一所有名大学的姐妹学校,或者是因为每天看见一队队膀大腰圆的 壮汉喊着武士道般的口令在广场上操练,总使我联想起“日本宪兵队”来吧。可就 是这个拓大,想报考的人还特多。   正在举棋不定之时,我接到了保证人安藤先生打来的一个电话。他告诉我,他 的一位老朋友的学生,叫上田,在东洋大学工作。让我到他那里去了解了解东洋大 学的情况。   在东洋大学文学系教育学科办公室,我见到了这位当事务员的三十岁出头的上 田君。   “你想知道东洋大学的情况”,上田君那双小而无光的眼睛透过酒瓶般的近视 镜片注视了我几分钟,然后拿出一份印有东洋大学校名的刊物,“可以看看这个, 上边介绍得很清楚。简单说来,东洋大学是个综合性大学,创建一百周年了。它的 创建人,是被称为明治时代三大教育学祖之一的井上丹了博士(另两位是庆应大学 的创建人福泽谕吉和早稻田大学创建人大隈重信)。它最初叫作哲学馆,是以研究 哲学为中心起家的,尤其是研究东方哲学,也就是中国和印度的哲学。‘东洋’这 个校名也就是这么来的。所以,东洋大学的哲学系在日本比较有名。当然,除哲学 本科之外,与哲学有关的宗教学,伦理学,以及汉学,国语学,教育学等也都具有 一定实力。另外,由于这所大学一直是以培养教育人材为主要方向的,所以对基础 课的教育比起其它大学来,要更为重视一些…”   听着他的介绍,我忽然想起刚进大门时着到的景象:校门入口处一块花岗岩石 壁上刻着四个人的浮雕头像,他们的名字是康德,苏格拉底,孔子和释迦牟尼。原 来东洋大学是把哲学奉为教育思想的先导的,特别是这其中有我们的老祖宗孔老夫 子。顿时,我对这所大学产生了一股无名的亲近感,尽管我并不打算研究哲学。   “这个大学好考吗?学费贵不贵?”两个至天重要的问题冲口而出。   “学费便宜,如果考文学系的话,一年的学费四十三万。其它私立大学哪个也 得要上五六十万吧。”   太──棒──了!   “至于说好考不好考,”他用手搔着乱蓬蓬的头发,“这很难说,得看对什么 人来说了。你的英文怎么样?”   “糟透了。跟完全不会没两样。”   “那可有点麻烦。你以前没学过吗?”   “学是学过,可全还给老师了。英文不好又有什么关系,这里又不是美利坚合 众国。我上的是日本的大学,学的是日本的东西。”我竟有些忿忿不平。   上田咧嘴笑起来:“遗憾的是日本的教育制度极端重视英文。你考哪儿,考什 么专业,都首先看英文。英文不灵,寸步难行呀!”   完蛋了!   “你也别发愁,从现在开始抓紧,学会多少算多少嘛。”上田显然是为了打破 僵局:“你的日文怎么样?”   怎么样,你不是都听见了吗?“当然还不行,才来日本三个月。”   “才三个月?听你说话,我还以为你都来了一两年了呢。”   “别逗了。”   “真的真的,你的读和写怎么样?”   “不行。”   “那你可得抓一抓。不然笔试一关过不去。”   “笔试都有什么内容?”   “除英文之外,根据所选的专业考试各有不同。比如要考哲学系的话,世界史 是个重点。”   “如果是国文呢?”   “重点是日文基础和日本历史。至于口试,那就海阔天空了。”   “怎么还有口试?”我大惑不解。   “当然有口试,而且占的分数比例很大。日本的大学考试全有口试,它主要是 考查学生的思维是否灵活敏捷,以及学生的气质。”   真新鲜!可就算我思维不太迟钝,用日语能稀里哗拉地表达出来吗?   当这场谈话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决定把自己的一锤子砸在东洋大学上了。不光 为了它的学费便宜。也不光为了它尚有名气,还因为它跟孔老夫子多少有点因缘。 至于考试这关,无论如何也得咬牙拼命闯过去。   你能想象这场奋斗有多么紧张和艰苦吗?离考试的时间总共只剩三个多月,而 我一天里除了去上学,打工,吃饭,睡觉还能余下多少时间呢?只能靠挤,靠提高 效率。不论是课间十五分钟还是中午午饭时间,不论是在来往的电车上还是在等车 的间隙,不论是在走路还是在上厕所,一分钟都不敢浪费。打开日文,合上英文; 捧起英语,放下日语。日文,英文,文法,单词…一刻不停地在脑子里走马灯,搅 得我日夜不宁。   有时候真累,真烦,真想大撒手一甩──不考了。可立刻又觉得这么做对不起 爹妈,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中国人”这个不平凡的称号。于是,又把劲儿绷起来 ,把牙关咬起来,坚持着奋斗下去。 (未完待续)(世界知识出版社1987年     张舒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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