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从一个案例再说我的一个小小发现 　　蛙声一片 　　我在《一个小小的发现》中说，国民的头脑中“反对对方的观点”与“禁止 对方发表言论”是连在一起的。这里有一个案例，比较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中国的“特异功能”特别活跃，“耳朵 认字”、“肉眼透视”、“身轻如燕”等功能翻新，大师云集，报刊杂志上的宣 传也非常红火。这段时间，以钱学森为首的一方极力赞成特异功能，以于光远为 代表的另一方坚决驳斥特异功能（这样说只是因为钱学森和于光远在两个阵营中 名气和影响都是最大的，并不表示双方各推举他们作首领），双方辩论十分激烈。 然而在辩论中，两个问题却是混为一团的，那就是“观点的正确与否”与“是否 有发表言论的自由”。于光远一方（反方）通过调查和测试，以充足的事实和科 学的论证说明“耳朵认字”等特异功能是骗局，表演过程不过是小小的魔术。胡 耀邦同志看到相关简报后批示： 　　“穆之、井丹、绩伟、曾涛、香山同志一阅。所有表演过这出丑戏的小孩都 没有罪。地县委居然轻信，党报居然发表，在向四个现代化进军声中，居然出现 这样荒谬绝伦的笑话，并由此推想各条战线上必然存在的能同这样笑话相比美的 事情，我们该要这么警惕啊！该要这么努力联系实际解决一些问题啊！” 　　“穆之、井丹同志：这类事情，科学工作者（应该是“伪科学工作者”—— 引者注）要怎么办可以由他们去办。但不能公开宣传。宣传这类事情对四化没有 一点用处、好处。中国还是一个落后的国家，宣传这类事只能增加人们的迷信和 思想混乱。这一点务必请你们把关。” 　　这里，胡耀邦表示了对伪科学的反对态度，但同时也限制了伪科学公开发表 言论的自由。后来还有几次批示都是建议不要发表鼓吹特异功能的文章。【方舟 子按：“不宣传”、“不发表鼓吹文章”不能说是在限制言论自由。这属于媒体 的编辑方针问题。事实上，主流媒体都不应该宣传怪力乱神】 　　钱学森一方的反击，主要是依靠钱学森的巨大影响力，“天王老子都不怕”， 继续鼓吹特异功能。他们说：“李昌同志不相信，说他看到的‘耳朵认字’都是 假的，那么再找真的看看不好么，这不是辩证法么？于光远同志根本不屑一顾， 这是唯物论么？什么叫实践第一的观点？你们有哲学家王若水同志，请他说一说 吧。连起码的哲学常识都违背了，《人民日报》作了殉葬品。”揭穿一个假的， 他们就说还有真的，不能以一个假的来否定别的真的。辩证法成了他们的遮羞布， 这是伪科学的一贯伎俩，不值一驳。 　　与此同时，他们也要捍卫他们的言论自由，他们说： 　　“难道党对有争议的科学研究能这样处理吗？难道前车之鉴还少吗？不是发 动批判过摩尔根遗传学吗？还有批判控制论，批量子化学共振论，批人工智能； 还有批数量经济学，批形象思维。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我建议您通知上海市宣 传部门的同志，正确处理《自然杂志》的问题，不要禁止它刊登科学论文。” 　　在争取言论自由方面，你就不能不承认他们说的有道理。虽然批判伪科学与 批判摩尔根遗传学不可同日而语，但在限制言论自由方面是相同的。宣扬伪科学 是有害的，可是限制言论自由的害处更大。开放言论自由，就必然也要开放“错 误言论”的自由，包括开放伪科学的言论自由。但在国人的头脑中是没有这种观 念的。正确的言论、有益于国家和人民的言论，有自由；错误的、有害的言论就 不应该有自由。所以，辩论双方不断地争辩自己是正确的，同时不断地寻找强势 人物，依靠强势人物的力量限制对方的言论自由。 　　富有戏剧性的是，在这个案例中，反对特异功能的一方由于本来就占理，再 加上有胡耀邦的强力支持，不断通过领导批示、中宣部通知的形式限制特异功能 一方的言论自由，处于攻势；钱学森一方本来理屈词穷，言论自由受到中宣部限 制，只有不断地抗争，以争取言论自由，处于守势。但结果却是，宣扬特异功能 的言论自由争取到了，反对特异功能的言论自由却被限制了。这个过程是这样的： 　　钱学森给中宣部副部长写信，表达对特异功能的支持，并争取宣扬特异功能 的言论自由。这封信辗转到了胡耀邦手里。胡耀邦看在这位著名科学家的面子上， 作了些许让步，他批示： 　　“这不是我们的科研方向和在科学上还没有充分证实之前，报刊上不宣传， 不介绍，也不批评，这两者我看是稳妥的，公正的，要坚决这么办。但可以允许 极少数人继续研究这个问题，也允许他们办一个小型的定期的研究情况汇编，发 给对这方面有兴趣的科学工作者阅读和继续探讨。” 　　胡耀邦在限制宣扬特异功能的自由的同时，也限制了批评特异功能的自由 （三不政策：不宣传、不介绍、不批评）。钱学森等拿到这个批示，如获至宝， “大加发挥，大肆宣扬”。最后变成了：特异功能可以宣传，批评特异功能的文 章无处发表。 　　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我认为有几点：1、宣扬特异功能的人有一种狂热 的宗教热情，在钱学森的支持下，还获得了一定经费，办有专门的刊物，属于职 业伪科学工作者。而反对者都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才站出来揭露他们，他们有自己 的本职工作，是业余工作者；2、中国的土壤盛产这些东西，百姓乐于相信这些 东西。义和团的迅速崛起就与此文化氛围有关。所以，伪科学传播有市场，有观 众、听众和读者。这也有利于伪科学的生存，可以说市场环境比较好。而反对伪 科学，揭露真相，难免扫人兴。这里我有亲身经历。八十年代中期，我还是个小 青年，看到央视春节晚会播了一个轻功表演，表演者是我的家乡荆州人。当时觉 得很神奇，过了几个月，听到某个广播电台（好像是湖北台）读了一封读者来信， 说；踩气球和用纸带承受人体重量是符合科学原理的，任何一个人只要操作适当， 都可以做到，与轻功无关。他说他自己在家里做得比电视上还好，实际上他是一 个机械工程师，从未练过轻功。我听了，真的有一种失落感，很扫兴；3、伪科 学工作者往往不择手段，而真正的科学工作者比较听话，上面有人说不要发表反 对文章就不发表（由于是业余工作，比较怕麻烦），而伪科学工作者不是这样。 (XYS20031216)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