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事实与“态度”——回复阎光才   赵南元   收到《三思科学杂志》编辑转来阎光才的投稿《回赵南元教授“神秘主义者 为何肆无忌惮”》(简称《回》文),文中对我的“心境”表示不满。对此本不 打算回复,因为人的“心境”毕竟是个私人领域,他人无权也无法干涉,我也没 有在电影学院或中戏攻读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没有能力像演技派演员那样 根据剧情需要随时改变自己的“心境”。况且正如方舟子所说,“争论是给旁观 者看的”,对方是否“心服口服”乃至“心悦诚服”都无关紧要。但是《回》文 中的一些论证方法和观点与反科学文化人相似,具有一定的典型性,所以还值得 为旁观者作一些剖析。   《回》文首先“澄清一个事实,我高中学的是理科,大学修的是工科,毕业 获得的是工学士学位”,言下之意是说自己对“简单的科学知识”了如指掌。这 就和那些“反科学文化人”多了一个共同点,那些人通常也是这样标榜自己的 “两栖”身份。不过学术面前人人平等,学历职称、长幼尊卑统统不算数,这一 点要比“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口号更具现实性,我就见过年轻的硕士生把知名 教授问得张口结舌。   在关于克隆人的论战中,反对“反克隆人”的一方大概只有方舟子近乎内行, 而我、何祚庥、刘华杰等人都不是学生物的,我们的根据也就是高中程度的生物 学加上科普知识;而“反克隆人”一方则势力强大,有独强于世界的美国,有中 国官方的卫生部,有几位头上顶着一大堆国际国内吓人头衔的“伦理学家”和 “哲学家”,还有顶着教授、院士、副院长头衔的生物学家(包括医生,真正的 行家里手,有能力克隆人的人)。   联合国的禁止克隆人讨论无果而终,说明某种宗教势力没有强大到控制全球 的地步;卫生部不再喊话,大概也为自己的“失态”而后悔;那些由于发表反克 隆人言论而受到批评的生物学家的表现十分有趣,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对批评进 行反驳的,一个个噤若寒蝉。原因很简单,他们知道这些批评是对的,本来作为 生物学家说错话就失了面子,再出来反驳难免越描越黑,最好让时间的流逝来抹 掉不光彩的过去。这些生物学家的“心境”不能算是“心悦诚服”,因为我们这 些外行所说的常识他们本来就一清二楚,没什么了不起的新知识,反克隆人是他 们在“道德法西斯”压力下的违心之论,现在有人出来替他们顶雷,帮他们解套, 他们的“心境”是“偷着乐”的。   这里面最不懂事的是那些“人文学者”,他们没有理解生物学常识的能力, 还在纠缠不休。拿下围棋来作比喻,那些生物医学的行家里手就像棋坛老将,下 到中盘看看败局已定,知道推盘认输,而这些“人文学者”就像不懂基本规则, 明明是没了“眼”的死棋,还硬不让人提子。何祚庥院士的访谈讲了关于克隆人 的科普知识,讲的是事实,而阎光才博士感到“难以”让他“苟同”。和那些反 科学文化人一样,阎博士只谈“心境”,不问事实。他到底认为何院士说得对不 对?我们只能进行猜测,用穷举法来列出几种假定:   1,阎博士认为何院士说得对,克隆人对人类不会造成危害是一个事实,但 是为了维护“人文主义立场”,不得不歪曲事实,反对何院士的观点。   2,阎博士认为何院士说错了,事实上克隆人确实会“危害人类”,阎博士 有必要对何院士的观点逐条予以驳斥。   3,阎博士无法判断何院士说的是对还是错,但实在是从立场上无法接受, 只好追究其“科学主义”。   假定1,可以排除,至少我不愿意把阎博士想象成一个毫无学术良知,喜欢 昧良心说话的人。   假定2,也可以排除,因为阎博士对何院士的具体观点未作任何反驳。   由此只剩下假定3可以成立,因为那些反科学文化人虽然大多具有理工科学 士学位,但无一例外的反对克隆人,所以有理由认为阎博士也不例外。   我是根据以上分析推测出“简单科学知识”对阎博士“只是对牛弹琴”,不 是看了阎博士的“鬼话”而“恼羞成怒”。阎博士说“鬼话”是阎博士自己跌份, 我“羞”从何来?该“恼羞成怒”的是被揭穿“鬼话”的阎博士才对。   《神秘主义者为何肆无忌惮》写于2月,时隔近两个月阎博士才想起要 《回》,看来当时是“感到一时间无言以对”,心不服也只好口服,但近日听肖 显静博士说“反科学主义不等于反科学”,大受启发,终于发现了我的“弹弹虚 发”,为我总结出“科学主义=科学”,“科学至上论者=以科学为志业者”两 个“公式”,但这种荒谬公式不是我的“独创和新解”,我当然不能掠人之美。 我一向认为,所谓“科学主义”或“科学至上论者”只是为了反科学扎出的稻草 人,而“科学”和“从事科学事业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与不存在的如 何相等?这种“公式”恐怕只有教育学博士才想得出来。   文化人口头上反对虚构的“科学主义”是为了实际上反科学,肖博士的文章 是抽象议论,不涉及具体的人和事,故弄玄虚玩文字游戏,还不失为自娱自乐。 而阎博士的《科学主义者也应多一份谨慎》就不同了,文章实际表演了如何抡起 “科学主义”这根棍子来打击科学家。文中虽然没有“何祚庥是科学主义者”的 句子,但“科学主义”的棍子打在谁身上却是清清楚楚,毫无多义性的。如果阎 博士说“这里批评的科学主义者不是指何祚庥”,那么《谨慎》一文就是文不对 题,一张废纸。对于何祚庥院士这个具体的人,我认为他是科学家,访谈的内容 符合科学常识,而阎博士则认为他是“科学主义者”,访谈的内容是“科学至上 论”,这是我和阎博士的分歧,而不是我在划等号。在这个分歧面前,阎博士的 错误是显而易见的,说何院士“抱定科学技术无所不能的信条”有什么根据,还 请阎博士拿出证据来。   为了反对“奉科学为圭臬而认为其无所不能论者”,阎博士主张“严守科学 边界、对科学有限性有清醒认识”。这使人联想起吴国盛教授的“反科学主义不 是反科学,而是要发现科学的限度。”以便“防止别有用心者利用科学,制造科 学的‘僭越’”。看来吴教授想要发现的“科学的限度”已经被阎博士捷足先登, 而且“严守”起来了,可喜可贺。   “奉科学为圭臬”的人我见过不少,但“认为其无所不能论者”却一个也没 见过,因为科学的“圭臬”恰恰是知道多少说多少,对于“无所不能”或“有所 不能”这种超乎现实眼界之外的事情从不妄加揣度,倒是神学和哲学有这种谈论 “宏大叙事”大包大揽的恶习,动不动就从宇宙创生到世界末日编个弥天大谎, 仿佛天下尽在吾彀中。这可不是小小不言的“僭越”,而是肆无忌惮的狂妄。   咱们的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活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知道乱说大话难 免授人以柄,所以不知道的事绝不乱说,不谈鬼神,不谈死后的世界,自己不懂 种菜就让人去问老农,因而科学的发展与他老人家的学说不矛盾。科学得以在中 国受欢迎还因为中国人的“信仰”立足于“功利主义”,求妈祖、拜关公要的是 “灵验”,能满足世俗要求才行,而科学又确实很灵验,是一切非科学、反科学、 伪科学所望尘莫及的。   西方那位少女为了掩盖未婚先孕撒了个谎,说是上帝奸污了她,制造出一个 教祖,要掩盖第一个小谎又不得不把谎言放得越来越大,教祖偏偏又年纪轻轻被 人钉在十字架上,来不及悟出撒谎的长远恶果加以修正,以至于科学来了,谎言 一个个被戳穿,弄得好不被动。对于这些人来说,未能把科学掐死在摇篮里,后 悔莫及,不得已而求其次,至少也要设定一个“限度”,让自己有个不被打搅的 清梦。牛顿把上帝的第一推动限制在太阳系的时间起点,拉普拉斯则干脆宣布 “陛下,我不需要那个假说”,现代天体物理学把上帝挤到大爆炸之前,生物学 则干脆剥夺了上帝创造的机会。神学设置的“科学的限度”不断被突破,上帝的 疆土流失殆尽。   何怀宏有个发问:“假如没有上帝,道德如何可能?”①。阎博士也作此想, 要把伦理学封为神学的专属领地,不容科学觊觎,反对“认为科学甚至能够一并 解决社会伦理问题的‘至上论者’”。他认为自己有权“拷问现代科学和技术每 一点滴进步的伦理学意义。”也就是一帮文化人坐在“伦理学”里私设公堂,用 各种大话、空话、谎话“拷问”科学,对科学实行“垂帘听政”。这种行径也不 只是简单的“僭越”,而是十足的狂妄。   “限度”也好,“边界”也好,都是相互的,互不侵犯条约也得双方签订才 有效。只许自己“拷问”别人,不让别人“拷问”自己,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哪怕你自称是警察,别人也有权查看你的证件,先“拷问”一下你的任职资格。 遗憾的是这些天天惦记着“拷问”别人的人自己偏偏经不起“拷问”,“反克隆 人闹剧”的生动表演告诉我们,“伦理学”还是个堆满神学垃圾的藏污纳垢之所, 在获得“拷问权”之前,需要大规模的清理门户,扫除神学垃圾。伦理学中门派 林立,众说纷纭,其中只有“功利主义(又称‘效用主义’)伦理学”和科学具 有兼容性,是区分“好道德”和“坏道德”的利器。正因为如此,“功利主义” 才令吴教授痛心疾首,因为“功利主义”如同照妖镜,一照便知这些神学垃圾侵 害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让害人的“坏道德”无所遁其形。   科学从不“认为它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因为“认为”没有任何用处,有 用的是实实在在的解决给你看。你如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就请拿出来比,谁比输了 只能自认晦气。科学也好,伦理学也罢,都是公共领域,只要是学问,就不是什 么人或什么方法所能垄断的,只有研究出东西才算数。因为自己什么也弄不明白, 就不许别人弄明白,这是明目张胆的白痴主义。如果再加上些花言巧语,美其名 曰“对世界之神秘和复杂的体验”,想让别人也忙于体验,断了弄明白的念想, 那当然是不折不扣的“神秘主义”和“蒙昧主义”。   喜欢“拷问”的人最在乎别人的“态度”,对事实是不关心的。这使我想起 一个真实的故事:某甲被诬陷为贪污,拷问者因其不承认而说他“态度不好”, 某甲曰,我没贪污,你总不能因为我的“态度”定我个贪污罪吧。克隆人不会对 人有危害,这是个事实,而这恰恰是拷问者所不关心的,他们要的是“忌惮”的 态度,最好让科学退回到“神学的婢女”的地位,那态度一定是大有“忌惮”的。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科学不会再成为神学的婢女,文化人如果需要婢女,还请另 找一个。   作为教育学博士,应该懂得一点基本的“忌惮”,那就是,如果要对克隆人 发表意见,起码需要先知道克隆人是什么。仅仅凭着“当下克隆人技术在科学界 的反对声音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就来捕风捉影,恐怕不能算是“小心和谨慎的态 度”。   ①   参见何怀宏:《假如没有上帝,道德如何可能?》,载《人大复印资料》· 伦理学,1999年第7期。   附:   回赵南元教授“神秘主义者为何肆无忌惮”   阎光才   读过赵南元教授的对拙作的回文,心间陡然感到起一股凛然的萧杀之气。如 此当头棒喝,说老实话,只是让我感到一时间无言以对,然则断然是无法令我这 个文理不通、甚至不懂简单“科普知识”和“社会常识”的人所能心服口服的。   首先我或许需要澄清一个事实,我高中学的是理科,大学修的是工科,毕业 获得的是工学士学位。如果赵教授认为,他所谓的简单科学知识对我只是对牛弹 琴,看来,是怪不得那些令我尊敬的师长们,也许我实在是生性愚钝,要么是高 分低能,苦修几年,竟然基本的科学素养都不具备。当然,也可能是我真得应了 赵教授所理解的鲁迅先生之“箴言”,我是走火入魔,只是说了一堆让赵教授恼 羞成怒的“鬼话”。   正常交流和对话需要有一份平静心境,这是展开讨论的前提。我想,以赵教 授地位之尊并非不通晓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当然,义愤填膺之中,一时失态, 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也能够理解。然而,让我无法理解的是,赵教授抡起他所谓 正义的“冲锋枪”一顿狂扫之后,竟然弹弹虚发,这怎能令我辈心悦诚服?在赵 文中,看得出,对于我所提到的“科学主义”和“科学至上论者”,赵教授认为 就是“科学”和“从事科学事业的人”。“科学主义=科学”,“科学至上论者 =以科学为志业者”,不知这是否是赵教授的独创和新解,我想,就是翻遍所有 的工具书,也是找不到这个公式的出处或者注脚的。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反“科学”者,甚至我珍爱科学的求真求实、严谨 审慎、不畏强权的精神。但我不能认同那些奉科学为圭臬而认为其无所不能论者。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乃是一个严守科学边界、对科学有限性有清醒认识 的人所认同的原则,绝对不是那些借用科学旗号,认为科学甚至能够一并解决社 会伦理问题的“至上论者”,我想,这大概才是鲁迅先生的本义,他反感的是那 些滥用科学名义,在科学无法企及领域横竖介入,“把科学东拉西扯,羼进鬼 话”,硬把“非”说成“是”的人。   “世间的‘理论’有两种,一种是拿来自己用的,一种是拿来蒙骗别人的。 自己用的理论当然是简单明了,能解决问题最好。”说得好!如果一些人仅仅把 理论拿来自己受用,解决问题,这自然是好事。只是可怕的是,他们非要假“科 学”之名,认为它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和现实中都不鲜见。 否则,哈耶克不会对其深恶痛绝,视之为专制主义的渊薮。自知自己无知的人, 是不敢轻易把自己所认为的“是”强加在他人身上的,倒是那些自以为“是”, 并不计后果的人,才具有这份勇气和雄心。我不知道究竟是哪种理论在“蒙骗” 人?   “如果谁喜欢无知、神秘、蒙昧,那是他个人的自由;如果他宣传神秘主义 和蒙昧主义,让别人也无知,就是危害社会。”这帽子是否太大了,总感觉到其 中些许“文革”味儿。认为科学难以解决社会伦理问题,这是“宣传神秘主义和 蒙昧主义”?耽于世界和社会的复杂性,不敢枉下结论?这是让“他人无知,甚 至危害社会”?让学生既理解科学的“真实”,也要理解生活世界的复杂性,感 受自然的神奇和神秘,生活的丰富多彩,激发好奇心,体验世界之美,在我看来, 这种教育肯定比那种一是一、二是二的独断教育不知好多少!需知,我们的传统 教育之弊端就在于那种自以为所教知识都为“是”,而强制灌输给学生的倾向, 堵塞了学生自由思考的精神。   至于我所提到的“忌惮”,赵教授一定要把它提升为一种“高贵品质”,我 委实有些不敢当。我理解的“忌惮”,其实只是一种小心和谨慎的态度,绝对是 谈不上高贵的。我想,那些真正具备科学素养的人,是不会对自己的行为和后果 毫无顾忌的,否则,爱因斯坦就不会为自己的研究可能带来的后果耿耿于怀,当 下克隆人技术在科学界的反对声音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当然,也许现在一些自视 甚高的“科技英才”比起爱因斯坦要高明的多! (XYS20030420)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