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1.dyndns.org)(groups.yahoo.com/group/xys)◇◇ 何谓人文精神？ ——观一点二阶的尴尬立场 赵南元 读完《一点二阶立场——扫描科学》（刘华杰著，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 2001.9）才能讨论对这个书名的理解。这本书给我的感觉，还是以讨论二阶问题 为主，真正一阶的问题不多。但是在二阶问题的讨论中却又坚持了一阶的立场， 那就是“不许胡说”。本来似乎人人都应该知道胡说是讨论问题的大忌，但是在 胡说风行的世界上，华杰的立场居然显得难能可贵了。一位哲学家跟我开玩笑说 “哲学就是胡说”，我为他面对现实的勇气所折服，但我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 虽然知道哲学沾上了不少神学污迹，但还是相信粪堆里能刨出珍珠来，希望从事 不胡说的哲学活动。而华杰的书使我在这方面信心大增。 华杰的一句话重重的拨动了我的心弦：“我不愿参与没有界说的讨论。”我 自己实际上在没有界说的讨论里大大地吃过苦头。所以华杰不辞劳苦在《“科学 精神”语义分析》里所作的界说对我而言是苦海里的一根救命稻草。可能有人不 赞成华杰的界说，那就请他拿出他自己的界说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关于科学精神，华杰动用奥卡姆的剃刀，把“真理”、“求是”、“创新”、 “宽容”统统刮掉，彻底铲平了伪科学的藏身之所。大部分的伪科学都是自称 “创新”而企图让科学把自己“宽容”进去的。经过华杰的分析，科学就只剩下 两个方面：逻辑自恰与经验证据。把这两条再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不许胡 说”。讲通俗点就是“摆事实，讲道理”。经验证据就是摆事实，逻辑自恰就是 讲道理。要把道理讲明白，就要求逻辑自恰；要分清事实还是谣言，就要求“拿 证据来”。 至于与科学精神相对的人文精神，过去一直语焉不详。我问过不少扛着人文 精神大旗南征北战东挡西杀的大学者：“什么是人文精神？”回答皆不得要领， 或王顾左右而言他，回避明确的界定。其实我怀疑他们心里明白，只是不敢明说。 他们心里很想宣扬神文精神，碍于中国有孔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传统，不便赤 膊上阵，只好宣扬一个神圣化的大写的“人”，然后把“神”藏在“人”的外衣 下贩卖。所以说着说着“敬畏”啦、“信仰”啦、“终极关怀”之类的神学术语 就喷涌而出了。 华杰可不是这路人，他有勇气给出人文精神的界说：“人文精神强调人之为 人的尊严，人只能是目的而非手段。”这就让我们能明白这个界说使用了更加缺 乏界说的关键词。比方说“尊严”，什么是“人之为人的尊严”恐怕很难找到一 致意见，“进化论”和“神创论”哪一个更能维护“人之为人的尊严”？其结论 肯定因人而异，信神者会认为神创论最合乎人的尊严，唯物论者会认为神创论代 表愚昧，而愚昧显然不是尊严的必要组成部分。对于尊严，可以引用李·希尔佛 的说法：“别国的国旗可能是你的抹布”（《复制之谜》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0.8）。所以什么是尊严纯属个人的自由选择，“尊严”无法用于任何“界 说”。至于“目的”和“手段”之辨，华杰自己也觉得缺乏可操作性。一男一女 在做爱，无论根据观察还是内省，谁都无法判断他们把对方和自己当成手段还是 目的。按照理查德·道金斯（华杰对道金斯的溢美之词令人感动）的理论，他们 二位都是自私的基因的复制手段。可是且慢，如果他戴了安全套，“手段论”将 不成立，他们就成了“目的”。于是乎手段与目的也仅仅是薄薄的一套之隔而已。 华杰是认真的，还进行了更深入的界说：“具体讲人文精神也有两条：（1） 人生而平等（现实中绝对不是这样），应当努力捍卫个体或者少数派生存的多样 性和价值观的多样性。……这一条意味着自由高于民主。个体的丰富性才保证了 人性的复杂和社会的健康发展。（2）人的价值高于一切，保证人的肉体与精神 的自然生存至关重要。这一条意味着，杀人或者致人不能思想，是最大的犯罪。” 然而这第一条却给人一种伪善之感，在现实中恰恰是自称最富有人文精神的 人主张禁止克隆人研究，而且动用民主——法制手段压制科学研究的自由。至于 第二条，人类中心主义，本来就是一切人考虑问题的基本立场，仅仅因为我们是 人，就不得不站在这一立场说话。科学家也是人，当然不会脱离这一立场，所以 研制一种新药时先做动物实验，没问题了再做临床实验。然而恰恰又是一些扩大 的人文主义者，捍卫动物权益，主张禁止动物实验，其结果就是直接把人类生命 暴露于疾病或药害的风险之中。如此看来，人文精神在根本上区别于科学精神的， 也就是允许或鼓励胡说。不要逻辑自恰，不要经验证据，就可以为胡说开辟最广 阔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本来人文精神这件皇帝的新衣应该锁在箱子里，不以示人，只要到处宣扬自 家藏着一件宝贝衣服如何如何漂亮，看景不如听景，不知情者自然会羡慕不已。 华杰却难忘一阶立场，打开箱子试穿一下，甚至走到大街上，难免处于理论上的 尴尬境地。这尴尬就源于一点二阶立场。纯粹站在一阶立场上的索克尔，干脆打 开箱子，拎出衣服，自己不穿，抖落给大家看。行文至此终于明白大师们为什么 对人文精神不做界说：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他们实践了鲁迅的名言：“‘说不 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不更事的勇敢少年，往往替人选定医生，遇事不谐，大 抵反成了怨府。”然而大师们的高明之处在于连“说不清”也不说，如果说了， 等于承认箱子里根本没有像样的衣服。话虽如此，我还是感谢华杰这位勇敢少年， 把我等从秀才遇见兵的困境中解救出来。 当年有一位法国科学家，说“人工智能”是MIT的Gang为了骗取联邦政府科 研经费所发明的词汇。依此类推，“人文精神”大概是一些不能或不便于站在神 学立场上说话的Gang为了开拓胡说空间争取话语霸权制约科学发展所发明的词汇。 刘华杰补注：赵老师的观点非常明确，说人文精神不可信。我本人倒不这样认为， 我勉强给“人文精神”以界说，但自觉说得不清楚，希望有高手能够说清楚，也 让赵老师这样的“顽固”者最终能转化！ 赵南元补注：本文原题为“读《一点二阶立场》”，发表于2002.2.21的《中国 图书商报》第15版时编辑所用的标题是《清晰与界说胜过“高论”》并加上了刘 华杰补注，现改为本标题投稿新语丝，以征求全球高手对“人文精神”的精彩界 定。 ◇◇新语丝(www.xys.org)(xys1.dyndns.org)(groups.yahoo.com/group/x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