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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与堕胎

·桔梗·

　　在中国，从道士听论道，从批评家听谈文，都令人毛孔痉挛，汗不敢出。然而这
也许倒是中国永久不变的人性罢。

　　——鲁迅，《而已集·文学与出汗》

　　北京的副研究员①对人讲“人文”，以为“人文”当以“不能突破的”永远不变
的“伦理”约束科学，否则人类便不久长。例如史怀泽、康德和别的一两个人所写的
是“不能突破的”永久不变的“伦理”，因此人类才能至今延续，若其余不这样，就
都将消灭了云②。

　　这真是所谓“你不说我倒明白，你越说我越胡涂”了。人类在未来因为自私而毁
灭了自己，我想，这可能性是总会有的，但竟没想到人类的消灭，乃因为没有用永远
不变的“伦理”约束科学。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一层，却更不了解人类要在未来才能消
灭，现在的副研究员何从看见，却居然断定消灭的原因是没有遵守“不能突破的”永
远不变的“伦理”。

　　只要符合我的“人文”的便是好科学，只要不符合我的“人文”的就是坏科学；
抢得天下的便是王，抢不到天下的便是贼。莫非中国式的历史论，也将沟通了中国人
的“人文”论欤？

　　而且，“伦理”是永久不变的么？

　　能人，直立人，智人，古人，今人，未来的人，如果社会真会进步，“伦理”就
不能永久不变。不说直立人，就是古人的“伦理”，我们大约就很难猜得着，则我们
的“伦理”，恐怕未来的人也未必会明白。要写永久不变的“伦理”，实在难哪。

　　譬如反对堕胎罢，我想，似乎于古有之，于今也有，将来一定暂时也还有，该可
以算得较为“永久不变的伦理”了。然而教徒从《圣经》教义出发反对堕胎手术（原
始版本的希波克拉底誓言也有“尤不为妇人施堕胎手术”的说法），今天已经有很多
人不反对为了保护妇女身心权利而施行堕胎手术。不知道倘要做长留世上的“伦理”，

要充长留世上的“伦理学家”、“人文学者”，是拜倒在圣经脚下好呢，还是赞同堕
胎好？这问题倘不先行解决，则在将来“人文史”上的位置，委实是“岌岌乎殆哉”。


　　听说，例如美国，那堕胎问题，先前大抵是因为宗教势力强大，其中自然是反对
堕胎者居多；到二十世纪后半，受了无神论和世俗人道主义的影响，就很有些支持堕
胎者了。哪一种的命长，现在似乎并不是不可知数。

　　在中国，从“人文学者”听论“人文”，从“科学文化人”听“科学文化”，都
令人毛孔痉挛，汗不敢出。然而这也许倒是中国永久不变的“伦理”罢。

注释：

①指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副研究员朱冰。

②朱副研究员在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网站上发表的《缺少学术批评规范和人文关怀精神
的“科学秀”》一文中认为，“然而极限就是极限，能突破的就不叫极限。在维持人
类赖以生存的条件之一的伦理学领域中，克隆人研究就是一个不能突破的极限。我不
是说科学上它不可能做到，而是这样的突破毫无进步意义，有百害而无一利。”

(XYS2003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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