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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挥之不去的真理概念

　　翟玉章

　　在“科学是对真理的追求”（见新语丝电子文库，2003年7月9日）一文中，
我们曾指出知识的确实性理想是不能成立的。我们认为是真理的东西，甚至我们
有恰当理由的信念，都有可能是错误的。我们还指出，认识到确实可靠的知识是
没有的，我们应该学会对自己的信念保持审慎的态度。审慎的态度，也就是西绪
福斯所说的谦虚，是一种时刻准备修正错误的态度。

　　同修正错误同等重要的是坚持真理。尽管确实性是没有的，但我们是不会放
弃那些有恰当理由的信念的，除非我们被别人或我们自己的不利的但却更加恰当
的理由所说服。坚持一个信念，就是宣布它是真理。这种宣布不必是明言的，而
且即使明言也不一定要使用“真理，”“正确”这样的词汇。正如“‘雪是白的’
是真的，当且仅当雪是白的”这个例子所表明的那样，断言一个句子（雪是白的）
也就是同时断言其真理性（“雪是白的”是真的）。说到滥用，任何好概念，而
不只是真理概念，都会被滥用。如果真理概念有着被滥用的宿命，其他好概念同
样如此。伪科学打的就是“科学”招牌，虽然一次又一次地被揭露，但却是不绝
如缕。造成好概念的滥用，既有滥用者的无知和利益驱动方面的原因，也有受众
心理方面的原因。

　　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是理性的品质，属于美好的人性。但理性向非理性屈服
的例子并不少见。有时，人们出于骄傲自大，出于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会拒绝
承认错误；有时，人们摄于强权和恶势力的淫威，不得不放弃真理。在一些重要
问题上获得真理本来就是很难的。虽然在不健全的心理和私利干扰下人们对真理
的放弃是言不由衷的，算不上真正的放弃，但真理的道路却因此变得更不平坦了。

　　真理是个语义学概念，其应用对象是陈述句。在白雪的例句中，应用真理概
念实际上是多余的。我们不必断言“雪是白的”是真的，只消径直断言雪是白的
就行了，在这样的场合中使用真理概念只是起强调断言的作用。但在有些情况下，
由于技术或理论上的原因，我们无法直接对我们谈论的对象进行概括，因而不得
不把概括转向那些谈论这些对象的句子。技术方面原因的例子：毛主席的话句句
是真理。虽然在理论上我们可以把毛主席的话重复一遍，从而不使用真理这个概
念，但实际上是很难做到的，把毛主席的话重复一遍是一种非常笨拙的概括方式。
理论方面原因的例子：任何句子及其否定句之间有一个是真理。雪是白的，或者
雪不是白的；曹雪芹是红楼梦的作者，或者曹雪芹不是红楼梦的作者；海王星是
一颗行星，或者海王星不是一颗行星……对这些例子中对谈论的对象（雪，曹雪
芹，海王星……）进行概括从理论上就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只能转而谈论句子
及其真假。

　　过去的理性主义者认为，理性的方法能引导我们一劳永逸地得到真理。今天
我们认为，科学的方法只能使我们得到有恰当理由的信念。那么，我们是不是可
以用“有恰当理由的信念”这个概念取代“真理”这个概念呢？回答是否定的。
真理是一个二值概念，而有恰当理由的信念却不是二值概念。根据排中律，任何
句子及其否定句中有一个是真理。但我们却不能说，任何句子及其否定句中有一
个是有恰当理由的信念。反例俯拾皆是，既有微不足道的例子（中国姓赵的人数
是偶数），也有重要的例子（充分大的偶数都可以表达成两个奇质数之和，即哥
德巴赫猜想）。真理这个概念是和我们的二值思维模式相适应的。对二值思维模
式的批评之声很早就存在，量子力学的兴起甚至使这种批评有了科学上的依据，
但迄今仍无取代二值逻辑的成熟方案。

　　赵南元先生在其“关于‘真理’的说明”（见新语丝电子文库，2003年7月
12日）一文中，指出“在火星上看到一只天鹅”这个报道不足以确认“火星上有
生命”这一假说。这是正确的。虽然我的本意是要表明全称判断和特称判断与它
们的个例间的逻辑关系是不对称的：个例不能证明有关的全称判断，但可以证明
对应的特称判断。但这个例子是完全不适当的。首先在形式上就是不适当的，因
为对应于“在火星上看到一只天鹅”的特称判断不是“火星上有生命，”而是
“火星上有天鹅。”但更重要的是内容上的不适当，这一点赵先生在文中有精彩
的分析。

(XYS2003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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