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医患矛盾的后果   作者:白衣咸饭   这部分主要谈医患矛盾的一些后果,题目是今天临时加的。原问题如下:   Q2:这一冲突造成哪些破坏性的后果?其中,谁受害了?是否有人获益?如 果有,谁?   医患矛盾或者说对立的后果是明摆着的,受害人是全体医务人员、患者和政 府的公信力,没有一个赢家。对医务人员而言,职业成就感越来越小,社会评价 度越来越低,给人的印象越来越坏。在这种背景下,国家想给医务人员提高待遇, 也比较难。以前文教不分家,每次调资加薪时,教师和医师都是同步进行。现在 教师的待遇在逐步向公务员方向靠近,但很少有人提出要把医务人员的待遇提高 到跟公务员一样的水平。的确,部分大医院临床医务人员的收入很好,但那些看 不到的医务人员,如不跟患者打交道的病理科医师、一级、二级医院的绝大多数 医师、三级医院年轻的住院医师甚至主治医师,还有所有医院的绝大多数护士, 待遇之低,外人难以想象。这个群体数目十分庞大,是医疗机构的主要人力资源, 却没有自己的代言人,极度不受社会重视。   在国家不投入,医院又要发展的情况下,唯一一个后果就是医疗费用大幅度 上升。所有医生都越来越具有自我保护意识。先保存自己的实力才能继续为人民 服务,否则,还没有为人民服务就先“阵亡”了,或者改行当了“逃兵”,岂不 是对不起自己和父母?在这种情况下,医生必然要寻找各种保护自己的办法,尽 量减少纠纷。由于我国在医疗纠纷的诉讼中,要求医疗机构自证清白,医师们不 得不寻找更多的客观证据,如各种无穷无尽的生化检查、微生物学检查、影像学 资料等,保存在医疗档案里,其中很多检查对治疗并无多大帮助,这种现象被称 为保护性医疗行为。据我判断,保护性医疗行为所引起的费用大约占总医疗费用 的10%-25%。这个数字是十分巨大而且恐怖的。管理行业对此采用的是典型的 “鸵鸟政策”。举个例子,现在绝大多数医院的收费标准还是97、98年制定的, 已经执行了13-14年,水、电等费用也涨了几倍了,但医疗收费标准却一直没涨。 病还是哪些病,理论上讲,每个患者的费用应该维持不变才与收费标准一致,但 实际情况是患者付出的费用在不断增长。   国家为了降低看病难,看病贵,将药费调低了24次,但效果并不明显。为什 么?因为医疗行业的特殊性决定医生的行为方式,法律法规不可能规范医生的医 疗行为。如某些肿瘤仅需要做个超声检查就足以诊断。但在不断追求利润的情况 下,在“举证责任倒置”的情况下,一个超声诊断如有误诊,医疗机构和医师要 承担的举证责任时,没有留下影像学证据的超声结果,是无法承担如此重任的。 为了自证清白,医生们自然而然地在超声的提示下,要求患者再做CT检查,有时 还要做MR检查,这个费用就自然上去了。真有必要做这么多影像学检查吗?有时 是必要的,有时是不必要的,但其费用动辄数百上千元,与下降的几十、几百元 药费相比,其实是小巫见大巫。过去在中药铺买药,有“不还价”之说。因为讨 价还价的结果,必然意味着药量的下降,而这种下降病家是不可能知道的。   除了经济上的损失外,最直接的损失当然是生命,一条条无比鲜活的生命。 医患矛盾越来越尖锐,在医疗这个高风险行业里,医生们的胆子越来越小。有很 多本来可以做的手术,医生不再做了,或者不愿意做了。取消患者手术的借口是 无穷无尽而且绝对是杀人不见血的。这个问题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了,但是大家都 不愿意说。我本人就见过这样一个例子,某些医院外科医生手术越做越小,小到 很多本来可以做的手术大家都不愿意做。宁可没奖金也不做。可是,有天来了个 车祸患者,大家都推说不会做(也许是真的不会做了),那个病人在麻醉后就一 直在那躺着,我做完了一台手术后,发现那间手术室还是没有一个医生。这个患 者的最终结局是可想而知的。这样的事情谁会说出去呢?我只能对家人说,如果 遭遇到车祸,千万别送到XX 医院去,送去等于送死。   医患矛盾也是很多医务人员转行的原因之一。外行人轻轻一句“不想干就回 家”是绝对不知道这句话后面所带来的后果的。一个医生,尤其是很多优秀的医 生,苦读5-6年本科之后,还需要继续接受正规的培训10-15年,才能算个比较 合格的医生(还不是“完全合格”的医师)。做小医生时因为只能处理小病小灾, 所以失误的后果一般不严重,还用不着转行。等哪天做到主治医师、副主 任 医 师甚至主任医师的时候,有了对疾病的决定权,一旦犯错,就是大错,往往是重 要器官损伤甚至死亡。这时候多数医生会转行,甚至自己患上精神病。我有个老 师在40多岁的时候,因为把医院某教授的女儿治疗死了,长期自责不能自拔,最 后患上了抑郁症,不得不提前退休。现在就业渠道多,很多年轻人一旦有了苗头, 或者有了更轻松或者风险更小的行业,就放弃了专业。我认识一位很有前途的妇 产科医师,手术做的很漂亮,但出于对风险的恐惧,以45岁的高龄,转行做了自 己并不喜欢的行政工作。越来越多的医生转行的结果,导致医务人员短缺。医务 人员短缺导致剩下的医务人员长期超负荷工作,结果导致更多的医疗过失,现在 已经在很多医院形成了恶性循环。现在纠正,已经比较晚了,但任何时候纠正都 比放任自流要好,都比无所作为要好得多。   所以,医患矛盾的最大受害者是那些潜在的患者,即现在没有患病,但今后 会患病的人。即使有着医学知识的人,也是潜在的受害者。比如说,过度医疗中 过多的使用抗生素,结果抗生素的耐药性越来越强,多重耐药菌株越来越多。医 务人员哪天不幸感染了这类细菌,也只能白白等死,算不算无辜受害者?在少许 而非个别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早就不适合再收受病人,因为内面的超广谱耐药细 菌和真菌的交叉感染已经非常严重,送进去监护就等于送死。   至于医患矛盾紧张中的受益者是谁?从长远的观点来看,是没有受益者的。 短期来看,也仅仅只有极少数的人,比如明明不属于医疗事故,但获得了赔偿或 与事故不相称的高额赔偿的人。前不久有位同事告诉我,有位患儿因为接产时的 产伤而获得了12万元的经济赔偿。但在拿到钱后不到三个月,这个患儿的肢体就 恢复了功能。家属高兴极了,还津津有味地对人说,“真的好爽!”她问我医院 有无办法把这12万元拿回来?尽管这样的患者是极少数,但有些精通医疗事故鉴 定和官司的人,就建议患者在重要器官损伤后,故意拖延治疗时间,使事故等级 从可以恢复功能的四级医疗事故,停留在重要脏器功能难以恢复的三级医疗事故, 三级与四级之间,在经济赔偿上的差别是很大的。而一旦鉴定赔偿完毕,再进行 手术补救,就可以赚很多的钱。这类专门找司法和鉴定漏洞的人,将医疗纠纷赔 偿利益最大化。好在这部分人不多,但对这部分人的赔偿,医院是非常冤枉的, 不仅付出了经济上的代价,很多医生在受到处理后,晋升基本上都要受到影响, 部分人转行不再做医生。当然,因医疗事故而丧失了器官功能甚至劳动能力的人, 即使赔偿的金额比他的实际收入要大一些,还算不上是受益人,那是他们应该获 得的经济补偿,二者不可以混淆。   医闹参与者当然是天然的获益者,也是这个群体的最大受益人。现在不得不 承认在某些地方医闹已经成为一种新的行业。闹一天的收入,08年在沿海地区从 30元到100元不等,中部地区是10-50元,伙食免费,拿款当日多数还会在酒店 庆祝一次。多数医闹被黑社会所控制,医闹一般要从丧家那里获取赔偿额的40% 甚至以上。但少数医闹,是由亲友和乡邻帮忙的。前者是职业医闹,后者是业余 医闹,但是都会从中获取不正当收益。某些专门钻空子的律师,属于“文明医 闹”。至于刊登医患纠纷的媒体和记者,审理医疗纠纷的法官,组织医疗纠纷鉴 定的医学会,参与医疗纠纷鉴定的专家等等,在这些活动中,都是要收取费用的, 都是医疗纠纷上的“利益相关人”。妇产科最大的手术收费也不过1800元,但一 次医疗纠纷鉴定就要3500元,医疗官司的律师费更高,而且不承担任何风险,这 些人难道不也是医疗纠纷的受益人么?在临床上辛辛苦苦劳动,月奖金还不到 3000元的医生、护士心理会平衡么?   曾经有个职业医闹的老婆,在我手里手术,本来是子宫肌瘤,结果开出来发 现合并有早期子宫内膜癌。在他自暴是职业医闹头头的一刹那,我头脑一片空白, 吓得几乎昏死过去。小心谨慎谈话后,他表示认可我的治疗方法和补救措施,我 才如负重释。他还跟我聊了很多有关他怎样组织大家“维权”的故事。但这些手 段特别恶心,我实在是不愿意回忆。 (XYS20100405)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