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现代医学在中国：同样做医生，诊疗不一样 　　白衣咸饭 　　随着国内外人员交流的频繁，现在国内很多人对国外的医生、医院和医疗技 术水平羡慕得不得了，尤其是国外的医生，对患者和蔼可亲，视患者为亲人或上 帝，给人的印象更是好得不得了。至于技术，那更是没得说。前几天寻正君举出 美国医生发生的医疗事故，我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寻正君说我是讽刺，说我或 国内的医生没有资格对美国的医疗水准说三道四。那是一种误解，我当时没有反 驳，现在也不想反驳，因为这样的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其实，他举的这几个例子， 无论是放在美国还是放在中国，都是地地道道的医疗事故。几个在美国没有判为 事故的例子，放在中国也是医疗事故，医生也得担责任。我丝毫没有为美国同行 鸣不平，也没有嘲笑美国同行的意思。还是一句老话：现代医学本身就是在纠正 错误中发展起来的。每一个错误，就意味着一起“事故”或有一个“故事”，对 患者来说，就是死亡和灾难。至于灾难过后，是建造一座抗震防灾的房子，防止 再次发生同样的灾难，还是临时搭个棚子，直到接受下一场灾难，不同的国家有 不同的做法。不过，我们的祖宗说过一句话，大家都很熟悉：好了伤疤忘了痛， 是不是有这个意思，诸君自己理解去吧。 　　话又说远了，还是说国内与国外的医生怎么个不一样法。新语丝的读者，与 别的网站的读者不同，很多人都有出国的经历，或者本身就在国外。如果生过病， 在国外看过医生，在国内也生过病，也看过医生，或者到医院探视过生病的亲人、 朋友，那对比之下的感受一定很深。 　　国外看病，除了急诊，似乎很少有直接看医生的，一般都要先预约，这是常 规，或者说这是规矩。有的是自己与医生的助手（多数是护士或receptionist） 预约，或者通过私人医师或社区医生预约。也许是本人经历不够多，只知道这些， 但我见到的就是这样。因为有预约，所以看病时排队时间很短，基本上不排队。 唯一的例外可能是英国，那里的医生很忙，很辛苦。本人有过一次经历，预约不 仅排在3个月之后（GP告诉我：看在我也是医生的面子上，才只给我排了3个 月！），而且是安排在晚上9点。等我去了之后，才发现去得太早，等到晚上10 半才轮到我，等了1个多小时。在我看来，英国的医疗体制很成问题，不仅医疗 水平不如经济同样发达的德国、瑞士，而且医生们非常辛苦。而英国的国民对他 们的医疗体制也抱怨最多，比德国瑞士的都多。国内搞医改研究的人到英国走马 观花地看了一下，回来就说英国的医疗体制如何如何好，估计是在英国的官员那 里聊了几次天，然后看了一下英伦三岛风光，回来写了点感想而已。如果到英国 的病人那里做个民意调查，估计没有几个官员会说英国的医疗体制多么好多么完 善的，当然比我们的要好得多，这是真的。 　　既然是预约，医生看病就有自己的主意和安排，比如一个上午看几个病人。 有的医生看病多一点，有的看得少一点。我发现有的医生一个上午才看4个病人， 从问病史，到做超声检查（国内将超声检查俗称B超），都是医生自己一个人做， 所以患者自己没有到每个科室去“轮转”的必要，看医生一次就看完了，不仅快， 而且至少在心理上有这样一种感觉：这个医生在为我一个人服务。即使有什么问 题，可以随时提出来，不会闷在心里说不出来。 　　中国人看病以前也是要预约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在现代医学到中国以前， 要看郎中，是要先派人去通报的，有的郎中架子很大，非轿子抬到病家不可，还 有几看几不看等等规矩。后来人民翻身得了解放，不仅这轿子坐不成了，而且一 个个的小诊所都集中起来成了医院，你（病人）自己去吧。 　　到中国看病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预约，到了医院就看。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 题：有的医生病人多，有的医生病人少，工作量冷热不均不说，还有一个质量问 题。所以要挂号，并收取一定的挂号费。由于医院的医生相对少，所以医生看病 就得多看。比如白衣所在科室，07年门诊接近11万，也算一个大科了，但只有6 个诊室，门诊常年安排6位医生，每周开业6天（周日休息），每个医生平均每天 得看50个号以上。由于患者来医院不是平均分配的，所以有时候多得坐都坐不下， 门诊一告急，病房就得先停止手术，把病房的医生临时派到门诊去支援，看完之 后再回病房做手术。医生们苦不堪言，个个疲惫不堪。卫生部网站上说，中国的 医生平均每人每天看7点几个病人，恕我说句粗话：放屁！他们自己身为高官， 到医院看病，几个医生一个上午恐怕都看不完，怎么可能跟老百姓的医院比啊？ 　　白衣最深恶痛绝的就是看门诊。尤其是看妇科门诊，病人一个劲的唠叨，问 了好久，还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会白白耽误很多时间。一旦过了食堂开饭时间， 看完门诊后，还得到外面找个小面馆什么的，解决肚子问题，几个挂号费，抵不 过一顿午餐。所以白衣跟门诊办公室商量，一个上午最多看15个号。门办没有自 主权，报告到院长，院长说“别人都至少看30个甚至更多，你怎么只看15个？” 我说我水平有限，以前的医院里我才看10个，我听不懂这里的方言，花的时间长 等等。当然这都是借口，无非是想少看几个，以免少几个误诊，免得坏了自己的 声誉。医院也没得法，最后达成协议，同意我只看20个。其实之所以同意看20个， 是因为有部分病人是老病人要复查，花的时间短点，否则，我绝对看不了这么多。 不知道是我争取的原因，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医院后来专门下了一个文，大意是 为了保证专家门诊的质量，专家门诊的号不得超过20个云云。 　　在一个男妇产科医生面前，很多病人会感到不舒服，至少不习惯，这情有可 原，文化不同。外国的妇产科医生90％以上是男的，中国正好相反。所以外国的 女人很羡慕中国的女人。我在外国的报纸上就看到过这种抱怨，为什么没有女医 生做妇产科？白衣不幸要为中国的女人服务，所以为了拉拢病人，唯一的办法就 只有靠质量了。所以我的病人，我自己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是尽心尽责。为的就 是少误诊，不误治，否则病人都跑了，那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现在抱怨中国医生服务态度和方式的很多，什么“（挂号、排队）等了几小 时，看了三分钟”等等，这些都是大实话。造成的纠纷也不止一起两起。我限号 看病也被投诉过，而且不止一次。有位院领导就对我说过，有好几次病人跑了很 远的路，结果没有挂到（我的）号，（而且我从来）不加号，问我以后怎么办？ 怎么不能学学人家XXX主任（一个老先进）？一个上午最多可以看50甚至70个号！ 我能说什么呢？沉默。其实，我说的这位主任还不是最多的，有位主任在我面前 吹嘘说她每天上午可以看90个号。我问那怎么看得完？她说，她有4位助手帮助 抄（处）方。所以，行医这么多年，白衣从来没有被评为“先进”或“优秀”， 工作量就不够啊。真是惭愧得很。 　　但是我们同样得看到，中国人把看病比作买东西，法律上叫“消费”，病人 就“货比三家不吃亏”，所以很少有病人只看一家医院或一个医生的。有的病人 要看好多家，甚至几十家。最搞笑也最可悲的一次是，有个35岁看不孕症的河南 南阳妇女，一坐下来就要我给她开超声检查，我问她病史她都懒得回答。一个劲 地说要做B超，差点吵起来。我向来厌恶病人点名检查，点名开药，所以坚持不 开。最后问了之后，发现这个不幸的女人看了11年的不孕症门诊，看过的地方有 河南南阳、郑州、北京、上海、广州、杭州等十几个城市的医院，而且有好几位 学术界名家的名字。有好几家大医院的超声检查，她说次次都是做超声，她自己 身上就带了20多家医院的超声检查报告，而且每家医院的病历本都是新的。除了 超声检查，没有做其它任何有关不孕症的检查。最后我不得不教她怎么看病，该 检查哪些，她听了之后，像发现了新大陆，说从来没有医生这样交代过。她“听 说”做了超声，就可以治疗不孕症。她为什么在看我之前做了这么多超声检查而 没有一个医生提醒她，还应该测激素，检查丈夫的精子，做输卵管碘油造影等一 些基本的检查，估计是诊治她的医生们，无论大名鼎鼎的专家教授博导还是我等 无名小辈，都没有时间问她。她点名要做超声检查，医生也乐得开个超声检查， 双方都省时省事，而超声结果又无异常发现，所以她就一家一家地看下去。 　　最令我不可思议的是，有次有个护士带其侄女来找我。她已经在一位很有名 望的医师那里诊治过，6个多月没有来月经，乳头可以挤出典型的乳汁，化验单 也显示泌乳素增高。这样一个典型的闭经泌乳综合症，本来需要使用溴隐停这个 药物治疗，但这位位居中华妇产科学会内很有名望的博导大人却开了一个雌孕激 素来调经，差点把我的大牙给笑掉了。我以为是其助手搞错了，但病家信誓旦旦 地说不是，是博导大人本人亲自诊治，花特诊费300大洋。犯这种低级错误可能 是这位老师傅当时病人太多，没有看清楚化验单吧？ 　　有过国外生活经历的朋友回国后看医生很不习惯坐在那么多人里面等医生， 一是没有一点隐私，二是没有一点尊严，三是像一头待宰的羔羊。而从国外回国 的医生，最不习惯的，恐怕也是这些：看到黑压压的病人就头痛，看到点名开单 （检查）、点名开药的病人就头痛，看到医院统计工作量就头痛。鄙人回来的比 较早，所以适应得还可以（尽管还没有同化），但有位朋友就惨了：在国外呆了 7－8年，回来也有好几年了，一个上午只看3、5个病人，还得要助手帮忙。刚回 国那阵，医院好多人问我“他在国外混了这么久，到底会不会看病啊？”好在他 还会做手术，不需要我一一去回答。 　　至于白衣的朋友、熟人找我看病，我从来不建议他们在我的门诊时间内看病。 都是约在我没有手术的时候，慢慢地看、慢慢地问，有时碍于面子，连妇科检查 都免了。好多病人的病情，其实在其它地方都诊断得差不多了，看看人家的检查， 人家的报告，再稍微加点什么，讲解点什么，病人心服口服，也还真蒙对了不少 的病人。别人以为我学问高深，医术不凡，其实，我狗屁不是，不都是师父带出 来的，跟他们的水平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看得慢点而已。 (XYS20080121)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