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   疯狂的镇坪   ◎ 葛维樱   从地理上看,镇坪县是一个圈。县城没有中心,所有机关、店铺都在一条环 形道路两旁,环绕的大巴山间是一个个村落。道路入口,是“闻华南虎啸,品镇 坪腊肉”的崭新广告牌,右下角印着那只显眼的老虎。全国媒体用尽手段报道了 好几轮,而漩涡的中心镇坪,却没有受任何外界争议影响。镇坪人相信华南虎的 存在,连最夸张的描述也被收入县林业局的《虎讯报告》:“在县政府广场上听 到了华南虎的吼叫,很遥远。”   镇坪迷阵   “我们这里有华南虎。”小店老板、摩的司机、政府官员,不待询问就会迫 不及待地告诉来客。两个月里,从县城到周正龙家的“摩的”价格,从5块涨到 了15块钱。一个月前,他们见到外地人就吆喝:“去周正龙家不?”但现在,镇 坪人更喜欢谈自己所知道的华南虎。“是我先看到而且报告了华南虎,比周正龙 早。”猎人彭国海说,他是镇坪县林业局推荐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无论哪一天去 见他,不用提问就会把原文背诵一遍。一问细节,彭国海就用非常质朴的眼神看 着来访者说,“找不到”(不知道)。第二个被访者的固定叙述是看到了“半条 牛大的动物”,再问下去就会发现她几乎对问题毫无反应,有时候还需要林业局 工作人员提示。但跟随林业局带领起码能得到所谓“目击者”,仅凭《虎讯报告》 去找人,经常得出和报告完全不同的描述。   “我二舅把老虎吃剩下的熊掌捡回家了,吃了一个,不好吃,卖了一个200 块钱。”一个司机非常诚恳地要带路去采访他二舅。林业局确实记录了有关黑熊 尸体的报告,但上面写着,熊掌、皮毛和骨头都被林业局的工作人员拿回,已经 上缴。有关熊掌的第三叙述是,被一个四川人从农民手中买走一对熊掌1000元。 这个今年内唯一的熊掌故事,被林业局当做旁证颇多的一个“虎讯”,出现了三 个版本,主人公、价格、时间、地点都不一样。而所有被访者又都指天发誓自己 不说假话。奇怪的是,镇坪人并不因此而互相怀疑,他们确信这就是华南虎存在 的铁证,并且互相传递。   除了根据林业局的安排和《虎讯报告》所演绎出来的信息,有关老虎的零星 传闻每天充斥着耳朵。“烂草黄我们这里从来就有,只不过不知道那就叫华南虎, 不知道要保护,所以从来没上报。”林业局的解释和山民们的炫耀矛盾。“我们 不知道是华南虎,老虎总知道吧,镇坪从来就有。”所谓的“从来就有”,年代 说法颇不相同。镇坪县志的确切记载有三次:两次50年代,一次1981年,都是抓 到了活老虎,或者捡到了虎尸。而山民们则把这个时间段一直延续到今天。有人 前一天说自己1999年看到过老虎,第二天就改成了1988年。包括周正龙一开口就 会引用的物证,“去年有人用老虎夹子夹掉了一个老虎的指甲,是小指的”。这 个指甲已经被证实至少有40年历史了,而周正龙同样坚持,“就是去年”。在镇 坪的记忆里,50年代、60年代和2007年没有区别。   三省交界的小县生态   在镇坪待的时间越久,越会被这种气场感染和同化。镇坪是陕西人口最少的 县,总共5万人,还比不上普通的镇,3万多人都散居在大巴山上。地处陕西最南, 与湖北、重庆交界。一位县领导说,镇坪的理想是“2019年变成大枢纽”。事实 是:去年以前,去一趟最近的城市安康,车要走12个小时的绕山土路。为了扶持 这个国家级贫困县,2006年刚开通了盘山水泥公路,到190公里以外的安康也需 要近5小时。各村子之间相隔遥远,去另一家做客的,往往都会留宿, “因为路 不好走”。除了当地人,只有个别四川人来做小生意,“连个邻居县都没有,往 省内走,还不如翻山,去湖北和重庆的小县城更近”。无论饮食、口音和生活, 镇坪人对于哪个省都没有认同感,“我们就我们自己的县政府管,没来过外面的 人管”。   镇坪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自然国心”,只有进入镇坪县的介绍网页上才 能看到这个古怪的名字。但镇坪人都很自豪,认为这里“很重要”。当地的农民 唐世兵,也是周正龙的好友,在自家的中国地图前抑扬顿挫地讲述:“从经度和 纬度上算,镇坪正处于中国这只雄鸡的鸡心领部位。”是雄鸡的心脏还是人的领 口?唐认为没有区别,周正龙希望记者去采访唐的理由是“他上过高中,说话有 道理”。不伦不类的标题下,是一个自行开发的“国心森林公园”,并没有给镇 坪带来旅游收入。另一个坐标是“陕西的南大门”,自豪感和这些地标都没有变 成看得见的利益。实际周正龙发出的感叹是“我们最偏远,连统计华南虎的时候, 都要把我们漏掉的”。   每家门口都张贴着有关华南虎保护和森林禁猎的“宣传明白纸”,周正龙所 在的文采村村长刘正香正在看电视连续剧。刘正香也会讲述自己的“虎讯”,但 他更倾向表达自己相信老虎存在的观点。他说,“在镇坪没有什么其他渠道,有 钱人都不会在这里生活,有见识的人也出去了,唯一靠得住的就是政府”。镇坪 的信息并不闭塞,这里家家都有电话,人人有手机,电视也都能收到凤凰台,但 基本上开着的电视都放在湖南台上。“我们这受教育程度低。”镇坪人不太关心 高考升学率,“没钱上学,再说大学毕业回来找不到工作的人有的是。镇坪就是 这样”。对于很多镇坪人,无论省林业厅或者国家林业局来了什么专家,大家也 就是“热闹一下,但是具体说什么,想什么,还是听县政府、县林业局的”。刘 正香猜测:“如果我们变成了华南虎保护区,老百姓一家大概能发几百块钱吧。” 但是被问到自然保护和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时,做了20多年村干部的刘正香露出 小学生一样的思考表情。   华南虎逻辑   包括周正龙在内,镇坪人随时都准备好了一句话,反击任何疑问。“那些说 我们作假的专家,到镇坪来过吗?”周正龙说得更夸张,他说要自掏腰包,请反 对的人亲自到镇坪来。各电视台以及《人民日报》都刊登了对于华南虎的质疑, 但镇坪人的底气根本就让他们忽略外界。经贸局一位女干部气愤地说:“那些胡 说八道我根本不要看,网上的东西都是乱讲,照片就是真的。”对于镇坪人,参 与鉴定照片的李昌钰是谁并不重要,“说他是神探,我们这里出了案子死了人, 也没见他来管过”。   对于外界质疑,镇坪人大多会找出一个反击武器——树叶。在华南虎论战中, 打虎派认为周正龙照片里,老虎头上的树叶几乎和老虎的头一样大,是不可能的。 针对这个批评,林业局很快带周正龙上山,找到了一个巴掌大的树叶。在杂货店 买文具,不用问就会反被老板娘一顿质问:“那个什么专家连来都没来过,就说 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叶子,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找到了?”对于巴掌大和老虎头大 这两个概念,老板娘根本不屑一顾。“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上过山,吃过苦, 他们在美国、北京的大房子里,电脑跟前,几句话就说是假的?”在镇坪,科学 的力量远比不上人们情感力量的强大。   镇坪的封闭力量不是电视、网络、电话能够打开的。政府内部,县里各机关 的干部互相调来调去,出不了圈子。林业局的前任局长去当县人大政协主席,副 局长去当公安局长,下属镇的镇长来当林业局长,粮食局副局长去当经贸局局长, 县里就这么些人,更换位置。县政府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缺少工业、商业, 当公务员是务农以外人们唯一的出路。镇坪人自觉地站在统一战线上。周正龙说 女儿考县地税局,笔试考了全县第1名,89分,却被71分的唯一一个竞争对手挤 掉了,“人家有关系”。而公务员系统也一样,机会很少。有人悄悄给记者塞了 个条子,说经贸局领导拿下属单位和本单位的双份工资,“我们这辈子也等不来 个记者,已经20年了,我想说”。但很快他就后悔了,不再多说,“镇坪就是这 样,我还是要混下去。因为在镇坪,联盟是必须的,你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   周正龙的关系网   周正龙的女儿很漂亮,大专毕业却回家里闲了几年,现在刚刚考到了当地新 建的电站。这在镇坪,是一个极为稀少的机会。对于绝大多数人,农业是人均不 到 1亩的耕作山地,只能产些玉米、土豆。道路好了,青壮年都和四川人一道去 外地出苦力下矿。周正龙是很少的没有长期外出打工的山民。“每年死得多呦!” 但没有统计数字,当地对此司空见惯。镇坪没有大企业,只有一些对农产品再加 工的简单生产,比如腊肉和药材。只有政府机关很齐全,街道上每隔几步就是一 个机关的牌子。除了县政府大楼略显气派,前面有一个小广场,其他机关都是一 些破旧的小楼。周正龙女儿的梦想是地税局,“但是我们家没有关系”。   “那道坎下都是周正龙的亲戚,这道坎上都是我的亲戚。”唐世兵说。坎下 是周妻子的家人。镇坪的多数人之间都有些关系,打听任何一个人,都会遇到他 某一层关系的亲戚。有一个人自称是周正龙的亲戚,最后绕下来是周正龙的女儿 的前男友的姨夫。在当地人看来,这些关系都是清晰的,立刻能够对号入座。这 些关系是镇坪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我们这里讲人情。”在华南虎照片事件里,周正龙身边最引人注目的是县 经贸局局长谢坤元。谢坤元是周正龙妻子罗大翠的堂哥,罗大翠的母亲改嫁,谢 家和罗家一直有所往来。尽管周正龙现在急于撇清和谢坤元的关系,还把记者带 去看他家完好的门,“因为以前打老婆,谢坤元就在这里踢门。”谢坤元从县粮 食局副局长调任县经贸局局长不到一年时间,已经将县里经营了50多年的灵麝人 工繁殖场以200万元价格卖给了四川私人老板。但在镇坪找不到有关谢和周关系 的传言。“人家借了个相机。”所有人都会这么告诉你。但是谢坤元至少在前期 起着重要作用,比如把数码相机和傻瓜相机借给周,而且还参与了周正龙和网易 之间的讨价还价。网易开出若照片为假则退钱的条件,谢坤元加上了“真假以陕 西省林业厅的鉴定为准”。谢坤元曾经说要去安康注册“镇坪华南虎”的商标, 还说,“大家一直觉得农民就应该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为什么农民就不能融入 市场经济,正确认识自身的价值,把它发挥到最大?”   即使算上谢坤元,周正龙也不是镇坪有关系的人。下着雪的深山密密丛丛, 雪花落在叶片上的声音也渐渐变大,“再往上走一户人家也没有了”。周正龙出 生在上竹乡松坪村,周家曾经是这里山上最高的那户人家。“2000年以后整个镇 坪的人家都由高搬低,现在上面已经没人住了。”周正龙说自己的父亲参加过抗 日战争、抗美援朝,而在当地生活50多年的村长说,周的父亲就是一个普通农民, 没出过门。母亲在周一两岁时改嫁。现在父母都已过世。周正龙的哥哥周正云曾 经因为诈骗罪被判入狱5年,后来再次入狱。“可以说周正龙这个人没什么亲 人。”所有人都说周正龙和他哥哥不一样,“哥哥会说,弟弟不大会,而且弟弟 孤僻没人缘,十几年前哥哥出狱,得了肺痨,去外地了,不知去向”。   底气   周正龙成为“周老虎”以后,他们家今年没吃到山里最美味的冻柿子。“还 不等冻,树上的柿子就被记者们吃光了。”镇坪人都说没感觉到周正龙的变化。 “这个人脾气坏得很,现在还是那么坏。”周正龙带着记者大摇大摆进了一家农 户吃喜酒,他拿出50块钱,对收礼的人说,“我给40”,拿回找的10块钱。 “周正龙确实和我们不太一样,孤僻。我们这里都喜欢玩牌,周从来不玩。”周 正龙和人打交道少,10米开外不到的邻居都不走动,但这并不说明周不懂得打交 道。对记者们,周正龙的见面方式是,先冷落,故意忽略,然后等问话。在这期 间,周正龙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时刻观察动向和需要。连记者接电话都能听出来 是谁打的,路边跑过的机动车也全在他眼里。“一个记者下车了,一个记者到前 面去采访村支书了,还以为我不知道。”虽然不能上网,但每天发什么稿子周正 龙全知道。   镇坪出名的猎人不少,靠山吃山,即使1998年就开始收枪禁枪,很多人家里 还是有自制的火枪,“用火药打钢珠的”,也有买来的“辽宁枪”、“湖北枪”、 半自动、全自动步枪。虽然周说自己“神枪”,但公认他最有名的是“下套”。 曾有关于他的传闻是,“一天抓住了5个”,野猪、麂子都有。在周正龙高兴的 时候,他会讲述自己怎样看到一头300斤重的野猪,然后,“一刀毙命”。周正 龙没说,那次抓野猪,他唯一的徒弟被野猪弄伤了脚,“结果周正龙把人扔在山 里,把猪给背回来了”。唐世兵说,这事大家都知道,也对周正龙颇有议论,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对谁都挺冷淡。本事是有一点,对钱特别小气”。虽然人 缘一般,但照片出来后,周正龙还是赢得了整个镇坪县的尊重,“可以随时给县 长拨通电话”。   周正龙虽然得意,却又不愿听劝告“注意镇坪形象”,他对钱的吝惜很直白。 “我去拍照片就是为了钱,专家说了找到给100万的,最后林业厅就给了2万块。” 周正龙家的电视还是20年前的“黄河”牌,“有时候能收到中央1台,有时候收 不到”。但家里有两个大冰柜,“以前用来装猎物”。周正龙80年代去过上海和 湖北打工,“但是太苦,年底就拿回来了3000块钱”。对于上山打猎几天就能挣 一两千块的周正龙,打工诱惑不大。2000年以后,封山禁猎的管制越来越严格, 周正龙尽管办了“狩猎证”,也还是大多偷偷摸摸上山去打猎。家里的房子还是 20年前的土房,“那些去矿上打工的都盖了新房,还有人不用管娃娃上学,也贷 款盖房”。周正龙的女儿上大专,3年花了7万块钱,儿子高中毕业也去河南的一 个技术学校学了1年。“这两个现在都还挣不了钱。”   尽管每次陈述都有很大出入,周正龙对老虎的说法还是越来越大胆,他说自 己至少看过20次老虎,但一问细节他就说,“今天不回答问题了,我打煤球去”。 被他这样整治过几次,记者们就不敢再追问细节,除了“拍照”一段被反复重复 和强调,还有一些周正龙愿意申诉的东西,比如人家欠他工资,人家冤枉他。周 正龙对于社会有自己独特的标准,说起“打虎派”,他就认准对方“欺负农民”。 但凡是质疑老虎照片的,周正龙都能找到一个对方的利益出发点,比如鉴定照片 的网易是广东的网站,“广东有华南虎保护区,拿着几百万元,连个脚印都没有, 所以就来闹我们”。比如县动物保护站站长李评,是唯一质疑照片的知情者, “我带专家几次上山的向导费被他扣,2000块钱”。林业局也侧面地维护周正龙 的说法。周最喜欢提到的是陕西省林业厅派来的4次“华南虎调查队”的专家。 专家们的名字被周正龙说得烂熟,怎么一起发现脚印,专家怎么样抱住自己激动 不已,还有不断拿出来的奖励证书。“什么依据?这些专家就是依据,我就相信 他们,他们也相信我。”至于专家是研究田鼠还是华南虎的,周正龙不关心, “专家都认定了:你懂!”   极少数派的陈述   “我们县小,没有局外人这一说。”李评笑着说,他已经在安康待了一个月。 自从作为镇坪县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与管理站的站长,接受媒体采访、怀疑照 片的真假以后,李评就离开了镇坪县。“请了病假。我现在就两个字——尴尬。 镇坪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县林业局和周正龙都强调李评欠周正龙的向导费, 所以现在躲起来不接受采访,但李评的电话却一打就通,他饿着肚子连说了5个 小时。   李评在镇坪已经工作了20多年,7年小学老师,15年“动管站”。“1999年 全国野生动物普查,我去陕西省林业厅开会,人家说华南虎濒危,我说镇坪早几 十年倒是有的。”野生动物普查虽然过去,但是华南虎专项调查却漏掉了镇坪, 陕西省林业厅的官员认为有必要“摸摸底”。“当时只给了1万块钱,4个人,两 个是动物研究所来的。”李评说那时的调查问到了老百姓,“但是一直到2003年 都没有什么确切的信息”。县林业局动管站截至今年初,一直只有李评一个人, “说是个站长,实际上抓盗猎、宣传封山什么的,全归我管。对镇坪的一草一木 都太熟悉了”。   镇坪的华南虎传闻已经消失了很多年,直到2004年“五一”期间,彭国海说 发现了华南虎的脚印。“此前确实没有任何传闻,现在去问,肯定都说一直没间 断过,可是我之前就是负责找这个的。”李评和猎人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山里 大大小小的狩猎活动曾全归他管,“我放生的蛇就有1万多条,所以我有个外号, 叫许仙”。他是寻找华南虎的第一个当地负责人,“以前县上对这个也不大重视, 到2004年以后重视了”。李评说2004年的脚印并没有引起太多当地的反应,“虽 然我们总是宣传,也建立了信息反馈渠道,热线电话到处发,但没什么信息报上 来”。2006年6月开始,陕西省华南虎调查队到镇坪第一次考察,李评每次都负 责安排向导、勘探路线和一切前期后期工作,“基本上一无所获”。   今年1月的第二次考察成为认定华南虎的关键,两位专家就一个脚印争论了 两天,最后因为同样认可是华南虎脚印而激动不已。“周正龙就是发现脚印的向 导。”但这种热度仍然是小范围的,周正龙本人也没有受到任何重视,甚至县里 当晚的庆功酒都忘记了叫周正龙。尽管照片模糊、论证基本没有,但这次脚印被 作为周正龙和县林业局都反复陈述的最主要证据。“看着那些专家那么激动,我 也被感染了。”县林业局局长覃大鹏说。覃大鹏2006年底上任,以前是镇长和党 校的老师。镇坪从没来过这么多的专家,何况还是“震惊世界的发现”。县政府 在电视上打出广告,“有奖举报线索”,后来很快改成“欢迎举报”。   真正的华南虎热潮是从今年的7月份开始。“7月6日华南虎调查队已经公布 说镇坪存在华南虎之后,我们忽然间就满山是虎。”此前一直想破头寻找华南虎 信息的李评,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7月7日县里就挂起了大标语”,此后的 虎讯越来越多。“看见一大片压平的草,就说是老虎交配。”李评又气又笑, “是周正龙说的。”但当时有的是比周正龙更加耸人听闻的线索,“看见老虎跳 到另一个山上去,看见老虎吃牛”,亲眼目击者有,“听到老虎叫的不计其数”。 李评去访问据说听到虎叫的一个农民,“他说声音像锯子拉树”,李评一听就觉 得不对,“和我同去的是李骞,我让他不用汇报这个没价值的信息了,但他还是 汇报了。李评后来发现,李骞常常会递交一些信息。“我说过几次,但是7月份 以后满山老虎了,林业局也好,老百姓也好,没人听我说什么。”李评的工作态 度变得很消极, “最早来的媒体不是因为周正龙,我安排了一次以后再也不想 参与了。”李骞很快取代李评,不仅接待媒体,也和向导们关系密切起来。后来 被派去检验周正龙的拍照现场的李骞,从一个蚕场调来不满一年,他说的话和周 正龙一样,无法问出细节,每一次都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两个人彼此的话也对不 上。   “只要领导相信,老百姓相信,我一个人不相信有什么用?镇坪有没有华南 虎我不知道,可是这么个搞法,我觉得不对。”一开始周正龙拿照片到林业局来 时,李评发现大家都有点背着自己了,“我一进屋大家就不说话了,照片也收起 来不给我看。”“4天以后,我收到一条新闻短信,说华南虎照片发布了,我都 没意识到是周正龙的照片。”   和李评一样,当地唯一唱反调的猎人是黄昌国,黄不大愿意接受采访,说自 己就因为“大概20多年没听过任何有关老虎的消息”的说法,“到处是谣言说我 嫉妒周正龙”。黄昌国说自己唯一一次“可能是老虎”的判断,是1990年在山里 发现了两个小熊的尸体。而且,周正龙拍摄照片的位置,是黄昌国曾经住过的地 方。“现在种香菇,放牛,那里并不是什么深山。”黄昌国现在依然是离照片拍 摄地最近的住户,他用手机拍下了两头黄牛,“离拍照的地方才几十米”。黄在 当地算富户,有个香菇场,“今年利润也就三四万元”,但他现在也有点气愤, “每天镇上有人来查我接受谁采访了,还说监听我的电话,我说你们别吓唬我, 我设置密码了,就算接受采访也不告诉你们。”■   以上文章内容选自《三联生活周刊》,详情请见《三联生活周刊》总461期 (2007-12-17出版) (XYS20080101)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dropin.org)(xys-reader.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