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中医与科幻？ 　　水巢 　　我虽然天天浏览新语丝，却没有参加过讨论，主要是因为同志们个个消息灵 通，而且理性公正。即使对同一事件有不同看法。大家也是越辩越明，我就经常 偷懒，光看不回了。然而，最近有件事，大家未必知道，我就多打些字，各位都 来看看，希望能得到关注，抵消这件事的不利影响。 　　最近发行的《科幻世界》2007年第3期，第38-40页登载了署名为“墨颠”的 小说《中医故事》，全篇段段有错，尤其基本创作观念就是为了弘扬中医。我在 这里一一列举，如下： 　　第1-2段，介绍小说主人公“史白”，此公作为正面形象，不过“四十出 头”，就“走在大街上，总有人冲到他面前，‘通’的一声跪在地上，感谢哪年 哪月史大夫的救命之恩”，然而后面紧接着又说“每天只上半天班，每班只挂八 个号，据说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三千块一个号，就这还供不应求”，前者说此人虽 然年轻，却活人无数，后者反而说他工作量小，而且被“号贩子”借来敛财？！ 且先不说“史白”医术如何，医德就有问题，为何“每天只上半天班，每班只挂 八个号”？在家里修行气功，打坐吗？而且大家应该对火车票的票贩子深有体会， 固然他们做的是缺德事，然而铁路售票系统体制的不完善才是源头！在文中这位 “史白”不但没有试图解决高价号的问题，作者已经为他洋洋自得起来：看看， 史中医多么医术高明，这样被重视，连黑心贩子也拿他来敛财！ 　　第3-6段，说明“为什么史白能在这块宝地如此受到尊敬”，居然“那大部 分原因是因为他姓史”？！原来“史氏家族，京城赫赫有名的中医世家。早在元 明时期，就显赫到了上达天听的地步。时至今日，仍旧被人时不时地请去为高级 领导把脉”。作者继续为他沾沾自喜，原来“史白”大有来头，但他的家族靠山 声名显赫，凭借的并不是对中医的发展作了什么突出贡献，而是因为他们家族诊 治过的病人有权有势，多么可笑，难道只有高官贵族才得疑难杂症？医术的盛名， 不是因为在这一领域作了什么突破，而是因为病人的显赫地位，可悲！ 　　但作者即使这样写，还怕我们误会，特意介绍一下：“史氏家族子孙虽多”， “可继承衣钵的，不过他一人而已”，为什么？因为有个“一百二十岁”的老祖 宗对他青眼有加，白天带着“史白”诊脉，“晚上研读古文，参悟病案”，“一 晃十年，才出了师”，所以“其他几个兄弟半途而废，只有他得到了真传”。 　　唉，真的“名师遇高徒”吗？首先“一百二十岁”的人虽有，但是人的精力 和智力随着年纪而衰退，到了“一百二十岁”的人，如果生活能自理一部分，记 忆还清晰，我们就要鼓掌相庆了。已经“一百二十岁”，还能从事工作和教学的 人，历史上没有这样的记载。这个夸张，太不靠谱儿。作者整出来这么个人，无 非是说“史白”的老祖宗多么了不起，多么“经验丰富”，但是医生的才能，跟 年龄没有直接关系，我们衡量医生的才能，要从诊疗病人的角度考虑。不然百岁 老人，都可以挂牌行医了，但我们已知的“百岁老人”，被捧成“宗教圣人”的 还有几个，但“百岁医生”只有孙思邈吧？而且我们对孙思邈的关注，是通过他 的著作，而不是因为他的年龄。 　　至于“晚上研读古文，参悟病案”，“一晃十年，才出了师”，那更是中医 惯用手段。“研读古文，参悟病案”？为什么不去研读最新医术文献，而去读几 百乃至上千年的古代理论？如果是为了研究历史，还说得过去，但要为的是医治 现在的病人，那不是说明现在医学的理论水平还不如古代？倒退了？十年才出师 更是可笑，学的时间长短并不能说明学到的东西多么严谨有用，就像所谓的“屠 龙之技”，花了三年的时间来学习杀龙，但是去哪里找龙呢？ 　　第7-8段，“史白”有烦恼了。怎么了？“西医指责中医诊疗药方随意性较 大，标准化迟迟不能完成”，这说的是实情，有理有据。然而作者借“史白”之 口怎么说，“史白可以说这话是外行放屁”。你看，秉承现代医学理念的医生 （就是所谓的“西医”），不过本着治病救人，辨明真伪之心对中医进行质疑， 并没有进行人身攻击。这位“史白”就开始按捺不住，大骂“外行放屁”了。怎 么外行了？那些现代医生怎么外行了？这些医生不过没怎么“研读古文”，没有 “一百二十岁”的老祖宗教，没有仗势“高级领导”，这就外行了？这些现代医 生仍然兢兢业业在自己领域里努力钻研，虽然钻研的不是“古文”，但是现代医 学日新月异的发展正是他们钻研的结果。然而中医怎么发展？“史白”为中医发 展做了什么贡献？看后文我们就知道，这位“史白”在中医领域里“顶多也就刚 迈进门槛而已”。 　　不过这位“史白”对于“中药当西药使”也有意见，因为他在跟老祖宗学号 脉之前，学的是“西医临床”（虽然我觉得一个人已经接触了现代医学理论，再 去相信阴阳五行可以用来治病太蹊跷了，不过就由着作者这样乱写吧）。我们先 不管这位“史白”先学习“西医”，然后痛骂“西医”是“外行放屁”，先看他 这样用“西医”知识来看待认识的：“中医汤药口服得经过肠道消化，进入血液 还得经过肝脏代谢，最后起到作用的药物早就面目全非，性质也温和得多了”， 所以中药提取物不能“往身体里输”。呵呵呵呵，中药提取物当然不能“往身体 里输”，但既然你也知道“药物早就面目全非”，你怎么知道这药物起的是“好 作用”呢？你又怎么确定“性质温和”呢？慢性毒药你能区分吗？ 　　接下来“史白”更生气了，他接手的好些病人都是“西医”治不好推过来了， 但是这些病人“口噤不说，灵津已尽，肾水干涸，基本的运化都已丧失”，原来 不是他治不好病人，而是“西医”耽误了病情啊？！太可笑了，如果你说“西医” 耽误了病情，那么你能说明这个病情是什么吗？即使现代医生（“西医”）限于 手段，无法治疗病人，他也能尽他的所知，告诉病人及其亲属好友，究竟这病人 得的什么病。然而你这位了不起的中医“史白”，能告诉病人他的病情吗？“灵 津已尽”？“肾水干涸”？中国中医虽多，但是病人如果死了，哪位中医能说明 死因？最后不都是用现代医学的表达方法说明死因的？ 　　第9段，“史白”也“爱起国”了，“最可恶的是日本人，把从中国低价进 口的地道中药制成口服液，高价卖到欧美，居然占到百分之九十的市场份额。赚 了大钱不说，还大言不惭地去申请专利”，还用“小柴胡汤已经申请美国药品专 利”云云来证明。新语丝常客都知道这些都是不了解实情的胡说。欧美并没有多 重视中药，美国药品专利也不会给中药，而且日本的“小柴胡汤事件”赫赫有名， 拿小柴胡汤来举例实在好笑。【方舟子按：“小柴胡汤事件”指日本曾将小柴胡 汤作为抗肝损伤的药物长期广泛地用于慢性肝病病人，后发现小柴胡汤在平均2 个月的潜伏期后引起急性肝炎，停药后2-6周恢复正常。】 　　第10-18段，“史白”这么高明，居然收不到徒弟？！怎么回事？在徒弟的 临别谢师宴上，“史白”甚至要拿出“家族里的验方我倾囊相授”来引诱。然而 作者在这里还玩儿了一个小对比，“史白”对徒弟说“以你的资质，十五年后可 以出师了”。中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史白”跟老祖宗学，只需要十年，这 个徒弟跟“史白”学，一下长成十五年了。这下学生质疑了，“我跟您世家不一 样，我现在已经三十了，您再让我学十五年，中医收入本来就不多，这期间让我 全家喝西北风啊？再说，就算我能静下心来再学十五年，您能保证我可以达到您 的水平？”哦哦哦，世家子弟果然不一样，不仅学的时间不一样，而且一出师， “三千块一个号”，还有高级领导跑来当病人。普通中医就没这待遇了。 　　于是“史白”考虑起“中医标准化”了，这位学过“西医临床”的人，是如 何看待“西医标准化”呢？“五年一拨学生出师，医疗用药和治疗手段都有明文 规定，照葫芦画瓢，多好”。也太瞧不起人了，现代医学怎么就“照葫芦画瓢” 了？现代医生治病，也是要考虑到病人的具体情况来治病的。反观古代中医治个 病，还要掐算一下天干地支，找的哪门子葫芦画的瓢？ 　　中医标准化“不容易”，为什么？“中医治病因时因地因人，向来讲究同病 异治，异病同治，变数太多，哪能像西医一样标准化呢？”顺便还举下例，“就 拿胃溃疡来说，……，（中药）至少有一亿亿种组合方式！这还只是粗算，很多 变数还没有考虑进去……”作者太“有才”了，我太“佩服”这位作者了。作者 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奥卡姆剃刀”——在竞争的理论中应取最简单的而放弃更复 杂的，或应优先考虑用已知的东西解释未知的现象。 　　作者在这里还借“史白”之口感叹一回：“老祖宗真是牛啊，这么复杂的学 问，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呀？”真是被气笑了，是啊是啊，怎么弄出来的啊？古 人两千来年连五脏六腑的形态位置功能都没有搞明白，还能搞出来“这么复杂的 学问”，并且言之凿凿，说它包治百病，“牛啊”。 　　第19-23段，最终的关键，也是这篇文章唯一的“科幻”情节，如果没这情 节，杂志还不登呢。话说中医研究所突然进了台“超弦计算机”（无语了，超弦 计算机？……），而且“号称无限计算无限存储”（我肯定这是中国广告词）， “一下子就把史白的眼球吸引住了。这要是把所有的中医资料输进去，经过处理， 建立一个简单的数学模型，在中医教学中推广，那能省多少事呀！再若把中医药 方优化组合，临床又能省了多少心思！”了不起，这位“史白”先生什么时候又 学过数学了？我可以在这里负责任的说一句：高等数学要比中医难搞多了！“史 白”花了十年时间，不过“刚迈进中医门槛”，他花多少时间才能迈进高等数学 的门槛呢？ 　　而且作者对于计算机也几近于无知，只要把“所有的中医资料输进去”，再 把“资料中各方面的关系勾勒下来”，就能得出来个“数学模型”？而且还是一 位不懂高等数学的人来完成的？且不说中医著作互相矛盾的地方甚多，就是不矛 盾的地方，也有不少含混晦涩。只输些中医资料哪里能够？还得输些五行八卦， 天干地支。尤其是数学模型，即使是精通数学的人，要对付这些乱糟糟的东西， 恐怕一个人也完成不了。这位“史白”真是“得到了真传”，能完成这一任务。 　　过了五十年，大结局在即。现在“史白”也是近百岁的老人了，不过他“望 着最后的结果，当时就昏过去了”。怎么了？是什么数学模型？原来“一个太极 图，出现在屏幕上”，我看到这里，直拍脑门，险些也气笑晕过去。作者也太不 负责吧？？？他这么写，无非想告诉我们，中医理论博大精深，深不可测，配得 上的只有阴阳理论！但是太极图表达的阴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一种朴素辩证 的思维方式。然而这种思维方式往往只能用于经验的直观外推，用于科学理论就 经常使其含混不清，难于进化。而且这是古人总结的东西，并不意味着是唯一和 普适的真理。 　　我们在这里要注意两点：1、哲学作为世界观的学说，会随着自然知识和社 会知识的丰富，而不断发展深化。古人有阴阳学说，现在的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吃老本了？2、所谓反对“科学本位”，不过是说不能用自然科学的方法，应用 到社会科学罢了。然而我们也要注意，不能将社会科学和哲学的知识，强加到自 然科学的头上。不能让人体知识，去主动适应阴阳五行。 　　说到最后，这位作者言犹未尽，还要来个后记，“日本发现其（小柴胡汤） 具有激素样作用，却没有激素的副作用。后通过拆方，发现其组方极其严谨，即 使去掉作为药引的两枚红枣，也会失去上述药理作用；而且日本同美国联合研究 发现小柴胡汤在抗hiv病毒显示较明显的作用，并申请到美国与欧洲的专利。…… 我们为祖先的聪明才智感到赞叹的同时，也感到深深遗憾，在继承与发展中医上， 我们这些子孙做得太少了”。 　　前文我们已经说过日本的“小柴胡汤”事件，而且小柴胡汤即使“具有激素 样作用，却没有激素的副作用”，即使“在抗hiv病毒显示较明显的作用”，至 多也只能说误打误撞，跟“祖先的聪明才智”有什么关系？要知道激素也好， hiv病毒也好，老祖宗根本就不知道。不然换个方子，如果“不具有激素样作用， 却具有激素的副作用”，这就说明我们的祖先愚笨了？？？而且老祖宗发明小柴 胡汤，是为了“具有激素样作用，却没有激素的副作用”吗？是为了“抗hiv病 毒”吗？这种逻辑，就跟上帝创造万物，就是为了让人类生存这种逻辑是类似的。 而且小柴胡汤真的包治百病吗？真的能抗肿瘤，抗hiv病毒，感冒咳嗽，疟疾、 耳朵发炎，眼睛流泪，冠心病，胃炎、胃溃疡，胆囊炎，胆结石、肾炎、肝炎、 肝硬化、肝癌，胸腔积液，头+咽喉+三叉神经+胁+胃脘+腹+淋+牙的疼痛，产后 发热，失眠，发作性睡病（经常昏昏欲睡……），颈椎病，小儿多动症，小儿消 化不良，小儿癫痫，肺结核，顽固性呕吐，抑郁症，血小板减少，神经性皮炎、 股癣、湿疹、皮肤瘙痒症，月经失调，输精管结扎术后不适，睾丸炎，妇女更年 期……别笑，自己查，我是不查了，再查就笑死了，小柴胡汤几乎遍及内、外、 妇、儿、五官、神经等各科领域，了不起啊，太有才了，阿司匹林算什么，脑白 金算什么？今年过节不收礼啊，不收礼，收礼只收小柴胡，那个汤。 　　总而言之，文中的“史白”真是“失败”，《科幻世界》作为发行广、影响 大的杂志，而且读者多数为青少年，登载这样的文章，实在影响恶劣。我在此建 议方舟子先生，与《科幻世界》杂志通话，在杂志的封二“科学”专栏发表一篇 中医专题的文章，以正视听，抵消不良影响。 (XYS20070309)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