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三位“巴克利先生”——观凤凰卫视的《锵锵三人行》有感   作者:柯南   天文学家卡尔·萨根在他的《魔鬼出没的世界》里曾经提到一个故事:有一 次他外出开会,“巴克利先生”来机场接他。在得知萨根就是那个“搞科学的家 伙”之后,他就开始热情地与萨根“讨论”所谓外星人的尸体、诺查丹玛斯、通 灵、占星术等等奇闻轶事(显然他认为这些是科学),随着萨根把这些奇闻轶事 一一戳穿之后, “巴克利先生”变得越来越郁闷。   看完6月11日凤凰卫视播出的讨论“何为科学?何为伪科学?”的《锵锵三 人行》节目,我立刻想到了“巴克利先生”的故事。参与这期节目的查建英、许 子东和主持人窦文涛就是三位“巴克利先生”。他们“几乎从未接触过现代科 学”,但是“对宇宙的神奇有着天然的爱好”。他们“想知道科学。只不过所有 的科学在到达他[们]之前都被过滤掉了。我们的文化基调、我们的教育体系、我 们的媒体毁掉了这个人。社会让他知道的主要是凭空捏造和矛盾的东西。社会从 未教导他[们]如何把真正的科学和廉价的赝品区分开来。他[们]对科学如何运作 一无所知。”唯一与“巴克利先生”不同的是,他们就是媒体的一部分。   尽管这期节目几乎就是一本糊涂账,其中他们讨论的一些问题还是值得在这 里重新审视一下。窦文涛在节目里举了一个算命的例子,他说他在电视里看到一 种印度的算命术,这种算命术依靠的是数千年前印度的圣人在棕榈叶上书写的经 文,它记载了人的命运。窦文涛说:   上千年前的叶子上写着什么呢?就是说,你老婆叫什么名字,你有几个孩子, 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你经历过什么事,把那日本人惊着了,他自己拿个DV在 旁边拍着,“啊?啊?”(查建英插话:讲的全对吗?一条一条的都对吗?)全 对,而且是这种具体的对。它怎么可能?于是他也留在那儿学这套一个学问。那 你说,这要咱要是争论就不好玩了,有些(人)就说那是伪科学,那就是封建迷 信。   查建英接着补充说:   有很多民族,比如土耳其那边我也听说过,中亚有很古老的读茶叶,就是喝 完了茶叶以后,留下的茶叶迹上头的纹路,可以看出来你的很多很多事。我就当 场听人家看过几次,有的也把那对方听傻了,说的全对。包括你有几个老婆,你 是不是好色,什么你的上辈子亲戚又干了什么了,以后将要怎么怎么样,给人说 的全发毛了。你怎么解释这个人?   我怎么解释这个人?其实,查建英的那句话想表达的是“科学不能解释这种 现象”。然而这里面首先有个问题:只有“真”的事情才值得科学去解释。如果 一件事是骗局,你不能说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比如,表面上违反能量守恒定律 的永动机,通常都是由隐藏的机关驱动的。你怎么解释这个永动机?这不是解释 的问题,因为这个现象本身就是假的。   当然,假的东西、骗局也需要解释——解释骗局的原理。拿窦文涛提到的那 种纳迪占星术(Nadi astrology)来说,这确实是一种很古老的骗术。纳迪占星 术士声称从棕榈叶的叶脉上读出了一个人的过去,其实这只不过是一种叫做“热 读”(hot reading)的技巧。在这之前,占星术士会向顾客询问无数问题,时 间可能长达几个小时。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尽可能地收集顾客的情报。有时候, 占星术士的助手会假扮成顾客,与真正的顾客攀谈、让顾客在没有戒心的情况下 提供自己的信息。至于预言的部分,纳迪占星术士和其他算命者(包括查建英提 到的“读茶叶”)一样,总会告诉顾客模糊的、容易让顾客产生“证实的偏见” 的“预言”。   纳迪占星术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只不过在窦文涛看到的纪录片中它被不加批 判地展示出来,并被夸大了。事实上,纳迪占星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它声称印 度古代的圣人在棕榈叶上写下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人的命运。计算从古至 今有多少人可能有些困难,至少今天的60亿人可不是一个小数。哪个占星术士能 拥有60亿片棕榈叶?   窦文涛接着说:   那你应该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吧。我倒相信这句话有的老师的解释。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说什么呢?这个世界有很多奥秘,我能知道的就知 道了,我不知道的就不知道。没搞清楚就相信,固然是迷信,没搞清楚就肯定不 信,你不也是迷信吗?   当窦文涛以相信的语气叙述关于纳迪占星术的时候,他自己就是“没搞清楚 就相信,固然是迷信”,这确实有些反讽的意味。窦文涛的后半句听上去也有问 题。“没搞清楚就肯定不信”的反面是什么呢?难道是“没搞清楚也信一点”? 当一件看上去超乎寻常的事没有证据支持,或者没搞清楚之前,我为什么要相信? 我完全可以采取怀疑的态度。   窦文涛还举了一个吃玻璃的例子,他提到在一次节目中司马南让他吃玻璃 (为了说明所谓“神功大师”的本领其实并不神奇)。他接着说:   “但是甭管这个,并不等于我同意司马南。……虽然我吃了灯泡,但是我跟 你讲,我仍然愿意相信无限的可能性。对吧,我觉得我也是科学的态度。别都拿 科学说事儿。”   相信什么样的“无限的可能性”呢?难道是指这样的可能性:“大师”能做 一些看上去很神奇但其实很普通的事情,所以他是大师?这样的“可能性”实在 有些古怪。   当然,任何情况出现的可能性都不是零。飞行面条怪物和粉红色隐身独角兽 存在的可能性不是零(考虑到窦文涛的“眼见为实”的哲学,我推荐这段关于飞 行面条怪物的录像:http://www.youtube.com/watch?v=vL7FcvEydqg);窦文涛 幕后操纵了911事件的可能性不为零;查建英会飞的可能性也不为零。既然你 “愿意相信无限的可能性”,不妨试着从摩天大楼顶楼的窗户走出去——当你跨 出窗户的一瞬间,万有引力突然失效的可能性也不为零(我们甚至不用考虑量子 力学的奇异效应)。既然有那么神奇的算命大师、有“无限的可能性”,为什么 凤凰卫视不善加利用,比如开设几档名为“有卜天天占”、“神功大视野”、 “占星资讯榜”、“天天喝芒硝”、“算命直通车”、“前世有约”(字面意义 上的)的节目?头脑开放是一件好事,但是不应该开放到大脑掉出来的程度。   此外,窦文涛和许、查三人在节目中强调“科学是发展的” (科学当然是 发展的)似乎也是为了从侧面证明那个“无限的可能性”,我猜他们是想暗示今 天的(“被打成”)伪科学的东西在明天会变成科学。这其实是一件关于克拉克 第三定律的事情。英国科幻作家阿瑟·C·克拉克曾经说过,任何极其先进的技 术都与魔法无异。这句话很有道理:如果200年前的人看到今天的移动电话,他 或许不会相信这是真的(这也就是马克·吐温笔下的一个19世纪的铁匠也能穿越 到亚瑟王朝兴风作浪的原因)。但是把这句话反过来却不能成立,也就是说,看 上去很神奇的东西未必都是真的。我们当然可以指出那些永动机是骗人的,我们 当然可以指出占星术之荒谬,我们确实能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应该称为骗 局。正如萨根所说,那些边缘人士在受到批评的时候就提起历史上也有天才被嘲 笑,“但是一些天才被嘲笑的事实并不意味着所有被嘲笑的人都是天才。……我 坚信,科学是伪科学的最佳解毒剂。”   附:“何为科学?何为伪科学?”节目摘录:   窦文涛:穿个闪闪亮的,不就爱看这个吗。而且这有点伪科学的气氛,你觉 不觉得。这跟今天的话题有关,何祚庥,理论物理学家,很有名的。对这个何祚 庥老人,我不了解,但我觉得他挺猛的。还有司马南我倒是打过交道,在他的指 导下我吃过一个灯泡。当年拍电视节目,神功大揭秘,司马南他们就砸人家牌子, 说不光我能吃,主持人窦文涛你也吃一个,当时电视正拍着的,我也躲不过去, 只得吃了。   许子东:怎么叫吃灯泡?   窦文涛:就是说有些人说是神功,能吃碎玻璃,能吃灯泡。司马南的意思是 说,人就像鸡一样,鸡经常叼点沙子,胃可以容纳,但是大家不能模仿,就是说 必须咬得特别碎,咬成沙子一样。那么人的肠胃系统可以消化这个。但是甭管这 个,并不等于我同意司马南。   ……   窦文涛:最近也有人提出,就是说伪科学这个词要撤销,要去掉。   许子东:那是另一派,就是反对何祚庥他们的。   查建英:就是反对,觉得伪科学已经变成一顶大帽子,不断用这顶帽子扣所 有他们认为不是科学的学科,或者现象。比如说中医,比如说气功,比如说任何 所谓东方式的思维的创新。   许子东:所谓伪科学就是看上去是科学,其实不科学的东西。   窦文涛:现在我觉得也不能拿科学当宗教,虽然我吃了灯泡,但是我跟你讲, 我仍然愿意相信无限的可能性。对吧,我觉得我也是科学的态度。别都拿科学说 事儿。科学……那不那天谁说嘛,科学不是宗教。   ……   你刚才说什么算命的,我跟你讲,那天我在国家地理频道还是discovery我 忘了,看见一个,印度,现在很多人都去印度,印度有一种算命的方式,叫那迪 叶。什么叫那迪叶呢?就是很早以前,可能是上千年前,据说是他们的圣人们写 下的一种树叶子,叶子上写的文字,但是这个文字需要专门的人就像咱们说的解 签的人,这个解签的人是个专门的学术,就是要学可能要学10年。他能够根据叶 子给你说。这个叶子汗牛充栋,好几个大房子多少万片叶子。然后呢,叶子上不 是有这个纹路吗,有从日本去的有从美国去的。从日本去的那小子就留在那儿了, 给折服了。就是你摁你的手印,摁你的指纹,然后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挑出你的那 片叶子,就比对啊,就跟比对指纹一样,比对那个叶子,最后比对出来之后,就 给你讲这个叶子上写着,你想,上千年前的叶子上写着什么呢?就是说,你老婆 叫什么名字,你有几个孩子,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你经历过什么事,把那日 本人惊着了,他自己拿个DV在旁边拍着,“啊?啊?”(查建英插话:讲的全对 吗?一条一条的都对吗?)全对,而且是这种具体的对。它怎么可能?于是他也 留在那儿学这套一个学问。那你说,这要咱要是争论就不好玩了,有些(人)就 说那是伪科学,那就是封建迷信。   查建英:有很多民族,比如土耳其那边我也听说过,中亚有很古老的读茶叶, 就是喝完了茶叶以后,留下的茶叶迹上头的纹路,可以看出来你的很多很多事。 我就当场听人家看过几次,有的也把那对方听傻了,说的全对。包括你有几个老 婆,你是不是好色,什么你的上辈子亲戚又干了什么了,以后将要怎么怎么样, 给人说的全发毛了。你怎么解释这个人?   窦文涛:那你应该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吧。我倒相信这句话有的老师 的解释。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说什么呢?这个世界有很多奥秘,我能知 道的就知道了,我不知道的就不知道。没搞清楚就相信,固然是迷信,没搞清楚 就肯定不信,你不也是迷信吗?   凤凰卫视网站上也有部分记录: http://phtv.phoenixtv.com/phinfo/200706/0612_45_134019.shtml (XYS20070622)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