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 不消停的烂事 良忠 　　人生所遇之事，多是琐碎无趣，所占份额仅次于此的就是烂事。新语丝原本 是文史类文章主打的网站，打假调查闻名之后，网络上没有比这更好的申诉之地 了。想来真是悲哀，这多半的文字仅是言辞而已，本来发达的人继续荣耀，高官 照做，胡话照说，谁来理睬你？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已经有不少人主动出击，官 司打到门上来，因为他们有必胜的把握。 　　旧世界的人们指责律师是为了金钱可以放弃原则的人，我不知道这原则是什 么意思。影视片所现乃是剧作家言，不好作为声讨无良律师的罪证。律师必然有 偏向，法官才必须公正。那些判方舟子败诉的审判长们，大约是一手搅浑水，让 不知情的人们以为这就是正义的判决，方舟子是在无理取闹。他们极度丧失专业 水准地混淆举证责任，同时随意地否定能充分论定事实的证据的有效性。正义的 代言人配合无良记者早前造好的声势把戏演齐活了。另一手用板砖抡向自己的脑 袋，生怕良心发现或者蛰伏的理智醒转过来，攮外必先安内，自己的思想都统一 不好，狠不下心，如何在现实中融贯地完成原告一党寄托的大任？当然这后一手 是我以小民善人之心度大人悍夫之腹，总以为他/她至少从前是好人吧，要不怎 么坐上这位子，黑袍法官毕竟不是黑法官么，世道还不至于让讽刺小说成为写实 文学吧。 　　我特别鄙视网络上那些无知无能却爱扮装成时代导师或者真理近卫军的愤青 们，而敬重方舟子这种能安身于美国，却选择为祖国人民贡献自己力量的战士。 方舟子是我们这个时代和鲁迅最相似的人，刚毅不屈，理性睿智，学问深厚。鲁 迅先生骂过很多人，那些人中有不少人都是有才学的大家，先生既有对手也有敌 人。相比之下，方舟子只有敌人，没有对手。鲁迅先生的文章很有意味，每每品 阅皆有百读常新之感。他对世事和人性的洞悉，至今看来也毫不过时，那简直就 是先知的语录。悲哀的是，据闻社会上有一种邪恶的（我不觉得这个词用得过分） 声音，扬言要删减鲁迅文章在语文教本中的份额，同时改为收录小情调文人张爱 玲甚至是汉奸文人胡兰成的文章。我曾想，若是将方舟子讲解进化论和驳斥伪科 学谬论的篇章选入中学生的课本里，那该多好。看来依仗这帮混球是没指望的。 方舟子是一个对愚昧、迷信、反科学、反理性、谣言、骗局抗争不息的启蒙者。 中文世界里太需要他这样的智识分子了。有人说他打假是为了给自己造势，这种 貌似的误解其实是恶意的污蔑，方舟子凭其科普作品和文史随笔足以在中文界立 名，何苦要吃力不讨好地去打假？有人看到方舟子批发愣功就说他是政府的打手 （别的不谈，单是时间就对不上），差不多是同一批人，见到他揭露学术腐败， 又改称他是拿美元的特务。深文周纳，无耻之尤。不赞同甚至不认同方舟子行事 的人，并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他们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出于时局的考虑而企望一 种圆滑的处理方式。但如此疯狂地诋毁、造谣实在是坏人行径无疑。 　　中医成了新语丝的讨论热点。此处早先陆陆续续登过批评中医的文字。存档 中便有《中医与科学》“新语丝之友”讨论合集篇。在新近的文章中，王澄大夫 清楚地揭示了某些中医家所谓的墙里开花墙外香、中医在美国大放异彩的故事是 于实无据的。Brook引经释典的系列短文很不错，与其让孩子们读预谋的中医教 本，不如看看这些辨伪文章。据说时下的中医院多是挂名而已，实际运作还得向 现代医学靠拢。传统的中医不搞人体解剖，不学生化，其药理分析也不知耍的是 哪门子法术，搞些不知确切所指的花样来谈玄，这种医学怎么要得？随机对照实 验，统计分析，精细的生化研究，完备的生理学知识，这都是现代医学必备的基 石。重操传统医学则是在毁弃百年来人们努力探索的成果，这不但有辱心智，而 且在实践上和作死差不多。我想，大约没有什么人认为有必要在物理学系开设讲 授牛顿革命以前的“物理学”课程，而且是作为主课程的一部分。那么天才阿基 米德的浮力定律和他开创的静力学呢？哦，那是经受住考验的实证知识，它在现 代物理学知识的大厦中只占极小一份。中医系的同学们却抱着古书啃读，那是他 们的必修经典。科学是这样的么？中医理论毫无科学性，大量的理论名词无法确 定具体所指，很多貌似实体化的概念竟然没有对应的解剖学含义或明确的生理学 功能指称，连起码的“拯救现象”的要求都达不到。中医信徒们的心愿是什么？ 至少是与现代医学平行发展，远期目标是中医指导、甚至是接替现代医学。反倒 是一些中医系学生对中医当死有着强烈的意识。中医最好改投为人类学和前科学 时代的医学史的研究对象，如此才能自保，被称为先人的文明成果才名正言顺。 　　李明说“一项研究表明，在美国，学历越高的人选择补充医学和替代医学的 倾向性越强”，我不知道这是谁对谁做的调查。可以想象，如果是西雅图的发现 研究所出具的报告，其中很可能出现如下语句：“一项研究表明，在美国，学历 越高的人质疑进化论并信仰特创论的倾向性越强”。不妨看看讲求证据的怀疑论 者是怎么说的： http://www.csicop.org/si/9607/china.html http://www.csicop.org/si/9609/china.html http://www.csicop.org/si/2001-01/medicine-wars.html http://www.csicop.org/si/2001-11/alternative.html 　　将现代医学称为西医是很扯淡的说法，好比反科学文化人喜欢把现代科学称 为西方科学，然后责问你质疑东方圣贤的伟大哲学思想，是不是对祖国文明有异 议？有人认为将所谓的西医称作现代医学是对中医的不公正和歧视！现代医学有 公认的理论体系和通行实践方法，中医则明显是前科学时代地域性很强的文化产 物。现代医学的基石建筑于现代科学之上，自然科学的一个特点即是它总结出的 自然规律具有普适性。万有引力定律在地球上成立，也适用于别的天体。如果冯 ·丹尼肯的弟子宣称他在非洲某部落发现了外星人留下的科学文稿，经他考证乃 是一本物理学著作。倘若有位顽皮的物理学家前去一探究竟，发现那东西和物理 学没啥关系。于是传承了伪考古学衣钵的弟子瞎扯一通，藉几个从伪科学书上看 来的名词勾兑出胡诌杂拌。物理学家喊停！说这讲的和物理学都对不上啊。骗子 顺势应道，这就对了，那是外星人的物理学，和地球人的不一样。听了这故事， 你会怎么想？当然，难说还真有人认为外星人的物理学就该和地球人不一样。如 此，这故事我算白讲了。不管怎样，总不能认为单是东亚人天赋异禀，生理结构 和西方人不一样，后者不认中医是因为他们形质特异，但中医医国人就是特管用， 有这种道理么？真正的西医当然是混账，不外乎我们在历史书上看到的放血疗法 和磁石疗法，还有虹膜诊断术之类的恶搞。将现代医学称为西医是不懂医学和科 学史的表现。就如不懂进化论的家伙说什么人是猴子变来的一样扯淡。方舟子写 的《什么才是真正的西医》，更详细的可参见马丁·伽德纳的《西方伪科学种种》 中的相关章节，专门揭批了未经科学改造的正统西医。 　　李明说：“叙事研究早已雄辩地说明，科学也是神话，而且是蹩脚的神话 ——至少它完全没有办法处理人心与人身之间的关系。”拾捡起西方文化人最荒 诞的呓语作为真知灼见，藉此去抹煞科学、文学、宗教的明显区别，这是反智主 义者惯用的猥琐手法。李明先给科学“祛魅”，说科学其实和古代传说、故事大 王、都市传奇一样都是人造的话语系统，然后马上跟进扣上一个屎盆，轻蔑地宣 布道，然而科学是一个拙劣的话语系统。理由是“至少它完全没有办法处理人心 与人身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完全没有办法？我希望不明真相且认同这种说法的 同志可以访问世界排名前百的美国大学的心理学系网站，看看他们的研究方向， 就知道科学家是不是拿“人心”一点都没招的。如果李明说的是哲学中的心身问 题，那么可以查询英语国家中研究心灵哲学（philosophy of mind）的哲学家们 都说些什么。这些哲学家如果没有研读过语言学、心理学、神经生物学、计算机 科学诸领域专家的相关研究文献，是不敢随意开腔发表高见的。维基百科全书上 有这一词条的解释，不过现代理论部分写得太简单了。 http://en.wikipedia.org/wiki/Mind-body_problem 　　我原本以为哲学不太在乎论断的真伪，至少远不如科学那般讲求可检验性。 以致很长一段时期我都觉得哲学家有优秀和拙劣之分，却不计真伪之别。直到出 现了黎鸣——或许按江湖规矩得称其为黎鸣大师——我才意识到自己对人类多样 性的低估和误评，这世界上确实有伪哲学家。熊良山歪释《道德经》显然是误人 子弟，但有着强烈乐观精神的各位网人不妨在责骂之余将其作为恶搞的素材，闲 时看看乐乐也凑合。可是面对战斗精神气冲霄汉的黎鸣大师，我怎么也乐不起来。 任何一本记录涵盖了1976年度的世界大事件汇编或者二十世纪数学史之类的文献， 都不会落下关于当年对四色问题的机器证明的报道。然而，纵使是欧拉、高斯、 希尔伯特再世，且合为一人之功，这等神人要去证明一个数学猜想，必须用数学 方法。即便黎鸣大师天纵雄才，也不可能用三生万物证出四色定理，谁都不行。 据说武汉公交车司机驭车的技艺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虽然不是走F1的数路，但 让舒马赫来开公交，未必能占武汉师傅们多少便宜。可是再强悍的人，不论是武 汉的公交司机，还是舒马赫们，都不能把联合收割机开到近地轨道上去。同样的 道理，常人都明白，谁不明白，要么是心智不全，要么就是智超大师。 　　那些谩骂方舟子数典忘祖的家伙，自以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其实是把自己 置于小丑的角色。如果不是专业的文史类研究者，一般来说，要和方舟子比拼对 中国传统文化的了解，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如果那人还知羞耻的话，大 约会改个网名才敢继续玩。以我的浅显理解，怎么看都不觉得黎鸣大师的三生万 物和老子的思想有多少实质关系。不能在实证知识的汪洋中遨游的人，见了朽木 也会当成传说中的诺亚圣舟，哪不管它能否救命，死抱住不放了。玄学的扯淡即 是一块典型的朽木。肖逸说中医“明显更为人本和和谐”。药理不明，凡有形者 皆能入药，解剖不事，老仵作的怪谈当宝典，腆着老脸谎称治标又治本，整出的 药有毒有害的一清单，这叫“人本和和谐”？还“明显更为”呐？ 　　哲学这东西，讲玄就是扯淡。维特根斯坦说后来自己所要做的就是通过语言 分析，向对方证明他们的哲学不过是形而上学的胡说。对于平常遭遇到叫卖的所 谓哲学，大家确实有必要加以鄙视。但严肃的技术性强的哲学并非不可能之物， 至少路德维根·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卡尔·波普（Karl Popper），伊姆雷·拉卡托斯（Imre Lakatos），吉尔伯特·赖尔（Gilbert Ryle），纳尔逊·古德曼（Nelson Goodman），威拉德·奎因（Willard Van Orman Quine），恩斯特·内格尔（Ernest Nagal），约翰·罗尔斯（John Rawls），罗伯特·诺齐克（Robert Nozick），戴维·阿姆斯特朗（David Armstrong），希拉里·普特南（Hilary Putnam），托马斯·内格尔（Thomas Nagel），约翰·塞尔（John Searle），唐纳德·戴维森（Danold Davidson）， 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等这些优秀的分析哲学家以非凡的才智在探 索由逻辑和语言构划的心灵世界的道路上立下了坚实的里程碑。谁要是以为哲学 就是玄谈，好糊弄无脑青年，那是他弱智；谁若认定哲学是诸学问中的泰山北斗， 能消苦难，免堕轮回，世间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乃是科学的科学，那是他超智。 　　认为方舟子“是一个十分勤奋并有激情、敢说真话的人”，并且对其“表示 钦佩”的陈绍华想必是从善如流的好先生，可惜善良并不能等同于对事实明晰的 判断力。陈先生的不少观点是很糊涂的，他的善心有时是在模糊是非的边界。比 如他说，“在自然科学面前，谁都没有权力指责别人的观点和假设，甚至是孩童 天真的想象，这才是科学的态度，而你身为科学博士更不应该采取这种带有侮辱 性的态度去贬损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这便是大大的荒唐。别人有发表观点的 权利，方舟子就没有批评指正的权利？我希望任何一个有学识的人在面对谬见怪 谈时，都应出面纠错辨伪，这不但是履行言论自由的权利，也是行使拨乱反正的 义务。如果孩子误以为太阳是哪吒的风火轮，月球是块超级大饼干，冰雹是天使 伤感的泪珠，做父母的不告以实情，却夸赞小孩天真的想象力，那是他们有失教 育之责。陈先生倒视此谬举为科学态度的彰显，不知是不是在玩幽默。方舟子系 统批驳的事物，都是有严重问题的东西。所谓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我觉得应该 在先秦诸子、历代史书、各类算学、天文、技术典籍中去找。某些医书可以视作 中国古代文化精髓的一支，我没异议，申遗成功也不失为皆大欢喜的善果。这不 是我们讨论的重点，我们的主张是中医理论毫无科学性，其实践在根本上与现代 医学相抵触，中医应当从医疗系统中剔除。 　　广义相对论与量子力学确实没有统一，这也能充当中医优越论的表征？弦论 恐怕是继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之后又一被反智主义者拿来把玩用以嘲弄科学的符号。 谁要是老那么没心没肺地扯自己不懂的东西来给科学扮鬼脸，请他们好好看看下 面这些话： 【对Riemann几何、几何分析感兴趣的：Riemann几何，极小子流形，调和映照， Hodge理论。对表示论感兴趣的：Lie群及其表示，代数拓扑，代数几何。对流形 的拓扑感兴趣的：微分拓扑，代数拓扑，Morse理论，示性类理论，Lie群及其表 示，联络理论，Chern-Weil理论，等变上同调理论。对指标理论感兴趣的：代数 拓扑，联络理论，Chern-Weil理论，指标理论。对可积系统感兴趣的：Riemann 面, 联络理论,辛几何，椭圆函数。对动力系统感兴趣的：辛几何，Morse理论。 对复几何、代数几何、代数数论感兴趣的：Riemann面，复流形，形变理论，复 曲面，代数拓扑，联络理论，Chern-Weil理论，指标理论，椭圆函数，模形式， Lie群及其表示。对超弦理论感兴趣的：以上全部。】 没这些数学功底，就不要扯着弦论说事，好像理论物理学家多没能耐似的。 　　陈绍华认为现代科学向自己研究不了的东西宣判死刑，这种措辞有几分妄想 迫害症的嫌疑。现代医学对替代医学的拒斥是建立在充分证据基础上的科学行为。 后者无法重复或者根本无法再现他们宣称的优良疗效，这到陈绍华处反成了现代 医学的不是，成了研究不了的无能了！像类似“我们所做的事情是否正确难道必 须由他们说了才能算吗？”这样的心灵拷问，实在是糊涂至极，好像中医存废之 争是关涉民族颜面的大事，谁主张谁就是抱西方人的大腿拆祖宗家业的台！ 　　陈绍华还有妙语说：“在中国，‘科学’这个词早已不是它本身的意义了， 更多地是使用在意识形态领域里，因而多少有点儿‘科学棍’的味道，常常可以 直接替代‘你是农民’一语。所以我对节目里那个洋小伙所说的‘国外没有什么 科学不科学的说法’这句话格外关注。”我是否可以这么说：“在中国，‘中医’ 这个词早已不是它字面的意义了，更多地是使用在意识形态领域里，因而多少有 点儿‘中医教’的味道，常常可以直接替代‘你数典忘祖’的申斥。所以我对这 些顽党诉诸羸弱的道学大旗的废话特别不屑。要论辩，列数据，摆些干货上来呀。” 那个缺乏科学素养的洋人，竟然激起了某些护（中医）教者的兴奋点，我真搞不 明白那些人到底认为中医是不是科学啊？如果认定它不是科学，那反对在医疗系 统中取消中医便是反科学的行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倘若觉得中医是科学， 那么就拿出尊重科学的样子，为那个狗窦大开胡言乱语的洋人叫好，岂不是太掉 价了？ 　　从陈绍华的措辞看，想来是个温和的人，可惜，犯糊涂的人再温和也可爱不 起来。且看此话：“我本人真切地受益过中医的神奇治疗，我坚信我们的中医 （至少在认识问题的角度上）是超越了现代西方所谓的现代医学科学方法论的， （虽然我们现在不能完全理论她，也许人类永远无法理论）西方的所谓科学与我 们数千年的中医成就是不能同日而语的！”陈先生真切地受益于中医的“神奇” （我不懂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治疗，所以反复替中医说好话，想必是个很有 良心的人。但一个更明显的事实是，现代医学对人类健康程度大幅的整体改善， 降低婴儿死亡率，治愈了许多历史上的不治顽疾，公共卫生事业为我们构筑了良 好的生存环境。陈先生对此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与我们数千年的中医成就是不 能同日而语”的判语便轻易打发了。好似一个老大哥对小弟训导道：“革命的路 还长，你跟我学着点！”中医的落后在陈先生处却成就为坚信是对现代医学科学 方法论的超越。接着，我们看到了熟悉的呓语：“我认为中医可能更接近生命原 本的真理，只是我们这种超越无法用西方医学理论这种底版本的‘软件’去打开 她而已！”是不是似曾相识，像不像某些人说的：“我认为宗教可能更接近生命 原本的真理，只是我们这种超越无法用现代科学这种底版本的‘软件’去打开她 而已！”原来如此。是不是很哲学？如果有谁认为真正的哲学就是这种调调，那 就错了。像所谓和谐、本真、本原、生命力、奋斗精神诸般词语，是根本不上台 面的玄学扯淡。用逻辑分析去澄清、消除语言的混乱运用，可以远溯到十九世纪 末哥特洛布·弗雷格（Gottlob Frege）的工作，1903年乔治·摩尔（George Moore）和伯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发起了对客观唯心主义的批判， 而后出现的维也纳学派和牛津学派，波兰优秀的逻辑学家，以及上世纪四十年代 开始在美国逐渐形成的分析哲学重镇，所有这一切使得哲学免于狂悖的堕落和谬 见的毒害，成为严谨且卓有成效的探索活动。逻辑都弄不清楚的人漫谈哲学，感 觉有点像小狗做算术（此语与陈先生无关，特此声明），貌似表演，其实不行。 　　陈先生说“科学到了中国就有了国界”，这不是科学的错，恰恰是反科学人 士和中医教徒反理性的种族主义思想造就了这个不幸的事实。又说“至少我们还 没有发现检验方法的方法”，当然有！能产生可复现的效用，实现对事件结果的 有效预测，具有良好操作性的具体实施步骤，这就是好方法的标志。也许1945年 7月16日人类首次核试验的成功让所有人，尤其是政治家们意识到核物理学家在 现代文明中的重要作用。在此我不打算为科学家们从此被妖魔化的不公境遇做声 辩，只谈最明显的事实，那就是它证明了物理学家对物质深层作用机制的理解是 正确的。解释世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故而有宗教、道学、艺术，以及科 学。但如果想切实地改造世界，仰赖被陈先生大加赞赏的天马行空的艺术想象， 恐怕现代文明的大多数成果只能永远存在于幻想小说家的文本中，甚至连具体的 形象概念都不可能有。 　　陈先生对“甚至连时间和空间都是相对的”一说很是推崇。如果让学生用最 简短的语言概括狭义相对论的要点，谁要是用这种话来搪塞，即便我是一位哲学 老师，也绝不会满意。狭义相对论表明割裂时间和空间来讨论事件是无意义的。 作为一个能用确定数学表达式表述含义的物理学理论，其要义在于确立变换中的 不变量或守恒量，确定各物理量的关系。孤立系统中的物体发生非弹性碰撞后， 机械能是不守恒的，但如果将系统因此而增加的内能纳入计算中，则碰撞前后的 能量仍是守恒的。如果有人说，这个例子表明甚至在理想状况下机械能都是不守 恒的，这话几乎毫无意义。类似的，狭义相对论蕴含的新时空观揭示了在四维的 （三个空间坐标x、y、z和一个时间坐标ict，其中i是虚数符号，c是真空中的光 速）闵可夫斯基空间中，四维位矢的模方x^2+y^2+z^2-(ct)^2是常量，普通的三 维空间和一维时间只是这个量在闵可夫斯基坐标系上的投影，在做惯性系变换时 它们都是相对量。四维位矢能唯一确定某一事件空时的位置，两个事件的空时间 隔也是一个确定量。动量和能量同样能构成闵可夫斯基空间中的一个四维矢量。 笑话人人会说，巧妙各有不同。为了增强说服力，实在没必要招引自己不甚明白 的相对论。 　　下面出场的是侯宁。学现代医学或心理学出身的人应该不会对群众眼睛判定 中医疗效的有效性抱有乐观的肯定态度。有兴趣的可以参见CSICOP网站中谈论替 代医学的在线文章。中医是否应该申遗，上报后是否够资格申遗，这都可以民意 投票的方式去定夺。但中医的科学性，只能由现代医学专家去评定，因为他们不 但有系统的现代医学知识，而且还掌握了完备的判定方法。就可靠性而论，称他 们为权威并不过分。以中医教徒的心态去体会，将现代医学视为霸权，也在情理 之中。如果一些人并不在乎科学和疗效，只是浸淫于自我陶醉的纯净的乡土情结， 那么从长远效果看，让中医进博物馆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可是入教的人已然走火 入魔，哪里知道这等明白的道理。 　　侯宁说：“‘经验科学不是科学’或者‘经验科学的说法本身就不科学’也 是方舟子攻击中医的一大武器。因为在他看来，‘经验本身并不是科学，单凭经 验而不按科学方法加以研究是不可能归纳出科学理论的’。然而，或许方舟子也 需要承认的是，即便是现代最先进的科学实验，也是科研工作者昼夜思索、相互 切磋、反复试验的结果，如此，这期间难道没有‘直觉’、‘灵感’和‘经验’ 在起作用？那些世人知晓了的‘科学理论’难道是靠方舟子眼里的‘科学方法’ 模刻出来的成果？”我不知道侯宁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鉴于此想法不只他 一人独有，考虑到其身份很可能是个谜米喷泉，所以还是纠一纠这等歪说。 　　经验和科学理论的差别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为工匠和科学家的差别。哲学家 有时会从认识论的角度将自然科学称为经验科学，但他不会因此认为中医就是经 验科学（事实上，判定一个哲学家是否具备起码的批判性思考能力，只要看他是 不是一个讲求证据的怀疑论者）。这个名称其实意指实验科学，即没有先验的途 径能构划出自然科学的基础理论。侯宁十分推崇直觉、灵感、以及被孤立的神秘 化的经验。似乎这才是推动科学精进的神来妙意。我有一个学建筑的同学，本科 需要读五年，他经常整晚通宵画图，学得很开心，也很辛苦。与他几次短暂通话 后，我突然意识到，对于那些有创意的业界人士的成就，外人看到的灵光闪现的 瞬时火花，而这背后其实蕴含了多年苦学深研的硬功夫，没有这些坚实的支撑， 任何外行的奇绚想象，不但难以实行，而且可能完全不着边际。一个好实验，如 何设计？预期观察到什么结果？是否有外来物污染？有意义的微弱信号怎样从噪 声中提取？数据如何采集？又怎样处理？这都是研究者必须考虑的问题。曾听一 位兄长简单提起他的实验，细节我都不明白。从我所能听懂的只字片语中得知， 数据处理是个重头戏，而那些入门的知识点，诸如定形、染色、抑制酶的作用等， 虽然不起眼，但只有当初科学先驱们在这些小事情上完成逐步的铺垫，实验技术 才能稳步成长起来。 　　范式变换的宏大事件固然令人瞩目，但科学知识确实有明显的积累过程。正 如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经常提醒的那样，受库恩（Thomas Kuhn）理 论的影响，众人的视线总是专注于观念的变革，事实上实验和观测技术的发展对 科学的进步同样重要，可能影响更甚。单有新奇的想法是不足以推动科学显著前 进的，它需要有更多证据去加以丰富和细化，需要好的实验去验证，这都仰赖和 现代科学方法结合为一体的实验技术。这是科学家的看家本领，很多科学哲学家 不会去思考它，甚至觉得那不是个问题。科研不是写小说，一个信手挥就的好主 意便能左右时局，力挽狂澜。科研活动不行，它需要有人一步步地切实地去做。 等待自来空中的吊钩帮我们的主人公从险境中全身而退，这种奇迹在科学探索过 程中不会出现。我们听过不少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化学家灵光闪现的故事，最著 名的是库凯勒在梦中发现了苯分子的结构。显然，不用说一个普通人，哪怕是个 不够机灵的化学家，他梦见一只首尾相连的蛇，也不大可能由此悟出苯分子的结 构。论想象力，恐怕没有第二位艺术家能像荷兰画家莫里斯·埃舍尔（Maurits Escher）那样让众多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为其画作着迷。但埃舍尔只是一个天才 的画家，并未对科学做出任何实质的贡献。他和达芬奇不一样，后者既是天才的 画家，也是了不起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故事可以有无数的版本，但真相只有一个， 纵使你有无尽的想象力，如果不能以定量的、能复现的、可操作的方式展示你对 实在的探究成果，那么你注定成不了科学家。哪怕你比埃舍尔更具天赋和才华。 至于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对问题做出的近乎直觉的快速反应，其实是极速运行的心 智运算带来的结果，在略有神秘主义情结的外行看来，那似乎是个超越理性的奇 迹。 　　在http://www.hkbu.edu.hk/~ppp/tp4/top01.html的正文最后一段，有这么 些话：Obviously, the everyday use of the term "myth" derives its meaning from our modern culture's tendency to put absolute trust in science. Yet ironically, our way of using this key term reveals that science itself shares some of the same characteristics as myths, such as ignorance of the boundary lines. And this raises the question as to whether or not the four basic thought forms might function as a cycle, whereby science itself, when taken to an extreme, becomes another form of myth. With this in mind, one of our main tasks in this course, if we are to become good philosophers in the present climate, will be to call into question the exclusive rights of the scientific world view over our minds. 　　作者是个哲学博士，看来他授课的主要任务就是让大家知道，在当今潮流之 下要成为一个好哲学家，必须质疑科学世界观独占我们心灵的合法性。说什么对 科学绝对信任的趋势构成了现代文化中新的神话含义，科学对自己的边界限于何 处毫不自知。地球是圆的，事物也会兜圈圈，科学发展到极致，就会变成另一种 神话！用维特根斯坦的话说，这家伙是犯了哲学痉挛的胡说者。且不谈现代科学 是一个有纠错机制的开放系统，科学家是这个世界上最讲求理性批判和实证的探 索者。单是对科学绝对信任一说，实在无从讲起，也许他琢磨的是某个乌托邦里 的情景。整体而言，科学家不可能绝对信任现有的科学知识，他们随时严谨地接 受新的足量的证据和更好的理论。而大众的情况正是科学素养低下得令人堪忧。 这家伙简直就像一个开着高音喇叭，向非洲难民宣扬节食瘦身和高胆固醇危害的 说客。 　　浸淫于神话和笃信宗教的人甚至没有神话或宗教“是真的”这种概念，对于 他们而言，真伪概念完全与信仰无关，所以他们对神迹与常识的严重相悖能安之 若素。就像奥古斯丁那样，说上帝的心思是超越人类理性的，接受信仰即可，不 要问那么多。最夸张的一次是有人问他时间是怎么一回事，奥古斯丁当然答不上 来，但他回复了那个人：上帝为提出这种问题的人准备了地狱！That's a good answer.符合基督教一贯的作风。 　　学哲学的如果连神话、宗教和科学的区别都搞不清楚，那就是个糊涂蛋。我 不明白他们说的相像、恰似、正如都算是哪门子论证。我是否可以照例去“证明” 希特勒和斯大林本质相异，但实质相同，富兰克林·罗斯福是伟大的社会主义者， 特创论者乃是具有科学世界观的基督徒，宗教训诫和社会主义道德观一样能感召 人向善，星相学集天象观测和超心理学为一体，是方兴未艾的高科技……这种荒 诞声称的列表可以一直写下去。如果这样的话，世界没个准，还有什么意思？ (XYS20061107)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xlogi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