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保姆揭秘:我在名教授家看到腐败 (2004年8月下半月版《打工》 口述:尉囡 作者:程采)   本文主人公,对自己看到的校园里的腐败现象痛恨不已,可由于自己势单力 薄,根本无力改变些什么。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到本刊特约记者,大胆披露了 自己看到的隐藏在大学校园里的黑幕!   在读这篇文章之前,让我们首先向这位打工妹的勇气与良心致敬!   我叫尉囡,今年23岁,是四川达县人。2000年7月,我高考落榜后来到武汉 一所知名高校的教授家里做保姆。   之所以选择到教授家打工,是因为我并没有放弃求学深造的想法,在这里不 但能耳濡目染校园文化,而且对我以后继续读书肯定很有帮助。于是,我尽心尽 力地照顾着张教授一家人的起居生活。知道他们口味清淡,我就买来菜谱学着做 淮扬菜给他们吃。很快我就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因此,从2001年1月开始,他们就把我的工资从每月350元涨到了400元。3月, 张教授为我到“自考办”报了名,要我参加自考。张教授夫妇还很尊重我,在别 人面前称我为“干女儿”,连来张家的客人也对我很客气。   张教授既带硕士研究生,也带博士研究生。大学里,师生们称他这样的人叫 “博导”。张师母曾很骄傲地告诉过我,张教授每年都要带十几、二十个学生, 想成为他学生的人特别多。我对张教授充满了崇敬,但是后来目睹了张教授对考 生的一些举动,又让我觉得很不是滋味。   2001年3月的一天,张教授家来了位客人。听了他和张教授在客厅的谈话, 我才知道,这个人叫何远国,想考张教授的博士研究生,这次是来找张教授请教 问题的。   张教授热情地接待了何远国,除了告诉他面试前要看什么书,还嘱咐他注意 身体,加强营养。张教授有那么多的学生要带,竟然还能细心到关注学生的健康 和饮食,这让我感动不已。   4月底,何远国又一次来到张教授家。这次,他很沮丧地告诉张教授,自己 的总分上线了,但是分数不高,加上名额有限,恐怕当年上不了学。何远国差点 都要急哭了,他说如果今年上不了,明年单位可能就不会再让考了,而且即使明 年能再考,也占了后来同事的名额,同事间会闹矛盾。说着,何远国拿出一个信 封递给张教授,说信封里装着3000元钱,让张教授帮助活动活动,还表示要是钱 不够,可以再送两三千来。   我本来以为,张教授会严词拒绝何远国。可是,没料到,张教授竟然接过了 何远国的信封,还打开封口看了看,然后扔在茶几上。他对何远国说:“我尽量 帮你活动。要是行,估计是要再花点钱的。”见张教授松了口,何远国一叠声地 说:“那当然,那当然!”   何远国出门的时候,冲着我礼貌地笑了笑。他的笑容很复杂,既欣喜,又有 点苦。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何远国打来的电话。因为张教授夫妇都不在家,他就问 我是否知道他读博士的名额下来没有。我说不太清楚,何远国便很客气地请我帮 忙问问。当晚我把何远国打来电话的事告诉了张教授,他沉吟了片刻,对我说: “他要再来电话,你就说你什么也不知道,让他自己来一趟。”   第二天何远国打来电话,我照张教授的话回复了他。第三天,何远国来了。 张教授对他说,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就是学校教务处那边还有点麻烦。何远国会 意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纸袋,从里面抽出一幅画交给张教授说:“这是一张 金箔画,您看看能不能送出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张教授拿着那张金箔画, 翻来覆去地看过后,装回到纸袋里,又扔在茶几上说:“行,我再去努力努力 吧!”   这天我送何远国出门的时候,发现他没有一点欣喜的表情,也没像前两次那 样对我点头微笑。他低着头,深深地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刻,我突然非 常同情他:他应该是个很好学的人,考试也考得不错,可想读书还是那么难!我 忍不住安慰了他一句:“你别太担心了,张教授一定会帮忙的。”他冲我咧了一 下嘴,就走了。   那几天晚上,我失眠了。张教授这样收学生的钱和贵重礼物算不算受贿?他 还要把东西送给学校教务处的人,那他又是不是在行贿……   然而,一直到了6月初,那张金箔画还躺在张教授的书桌上,我没看到张教 授把它拿走送什么人。我突然想到:张教授会不会是在主动向学生要钱要东西呀?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我怎么能怀疑张教授呢?他待我多好啊!我命令自 己不许胡思乱想。   到了7月份,张教授告诉何远国,他的名额搞到了,但还需要点钱最后打点 一下。何远国很快又给张教授送来了2000元钱。这以后何远国才拿到了录取通知 书,成为了张教授的博士研究生。   看到这一切,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读博士不完全是靠实力呀,何远国 读了博士,但是那些没给张教授送钱的人呢?也不知道张教授是拿掉了谁的名额 给了何远国,那人说不定像我一样来自农村,因为贫困而失去了这个机会!我突 然又对自己的出身充满了自怜。   2001年9月,何远国开始读博士了,他成了张教授家的常客。我和他也渐渐 熟悉起来。他知道我不是爱多嘴的人,就经常跟我像朋友那样聊天。   博士和硕士上课,不是像中小学生一样大家坐在教室里听讲,而是平时各学 各的,导师有事就把大家叫到一起谈谈,这种“谈谈”就是上课了。张教授就经 常把学生全叫到家里的大客厅来上课。   张教授除了当老师,自己还开了个公司,经常能接到科研项目。2002年春节 刚过,张教授就把他带的硕士研究生们叫到家里上课,问大家谁愿意到他的公司 里做活,每个月固定给500元报酬,如果项目大(也就是钱多),还能发点奖金。   有个研究生问张教授,如果他到公司做活占用了时间,论文做不出来怎么办 呢?张教授很轻松地告诉他们:“我是几家重点期刊的审稿人,你们的论文经我 的手就不怕发不掉。你只要参与了项目,就有了东西写论文。如果实在没什么成 果可写,就看别人的论文,看懂了以后,换一种角度再写一遍就是你自己的论文 了。”学生们顿时轻松了起来,好几个学生都说愿意去公司做活。张教授满意地 笑了。   过了一段时间,张教授又把博士生们叫到家里问了同样的问题,但他们的反 应就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一个博士愿意到张教授的公司里去干活——他们都说没 时间。张教授很不高兴。他对大家说:“你们不肯做项目,将来论文就很难说 了。”   我私下问何远国,为什么硕士和博士对到公司做活的态度不同。我说:“张 教授多好呀,自己开公司赚钱,还带大家一起赚。你们竟然都不愿意去,真傻!”   哪知何远国皱着眉头对我说:“你不懂就别乱说别人傻!在教授的公司干活, 那就成了他的廉价劳动力了——你活做不好,很快他就不要你做了,一分钱也不 会给你;你活做得好,被教授看上了,只要活没完,也就别想着毕业了——他会 说你的论文不过关,让你一直替他把活做完。”   何远国越说越激动:“其实,现在有很多导师都开公司,自己赚‘海’了, 买房买车,日子过得很滋润。可是谁能想到,导师们的公司是哪些人在替他们撑 着——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在读硕士、博士。刚才张教授其实就是在要挟大家帮他 做活。”   听了何远国的一番话,我真的惊呆了——在我眼里如此神圣的高等学府,竟 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料,何远国又说:“还有,导师给研究生一个月500元, 你知道他自己赚多少吗?我们这样的“员工”,如果导师到社会上去聘请,没有 几千块一个月是请不来人的。”何远国还说,他刚入学的时候就听说,他之前有 个博士生,帮张教授做了个活,张教授给了他4000元钱,可那个博士很生气,因 为那个活全是他一个人做的,张教授得到的经费是40万元啊!也就是说,除了材 料费,张教授自己净赚了大约30万元。   一开始我还不相信何远国说的话,当我亲眼见到一位博士登门造访,求张教 授手下开恩的时候,我才相信了这一切。那个博士因为不肯再廉价为张教授干活, 他的论文一直得不到张教授的肯定,因此他读博5年多了,还不能毕业,就一直 在学校这么干“耗”着。   知道了这些事,我对张教授没有了好感。我甚至开始“鄙视”他:他一个堂 堂的大学教授,竟然如此贪财!不光贪财,他还不让有才华、有能力的学生毕业!   可是何远国告诫我,不论我听到张教授的什么事,产生什么样的想法,都不 要在张教授夫妇面前表现出来,否则我可能就会在张家干不长了。何远国还说: “你也不要把这些事看得多么了不得,很多教授都是这么干的,大家都见怪不怪 了。”可是我还是很久都想不通:在城市马路上闯红灯都有警察管,这些教授做 这样的事就没人能管了吗?还是人们根本不想管呢?   在张教授家的日子长了,我对校园的阴暗面了解得也越来越多。我发现,在 许多教授们的世界里,有着我根本不知道的“游戏规则”。如果不是一次张教授 喝醉了,多说了些话,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些规则。   那天,张教授从学校组织的宴会上回到家里,很得意地对我说,在系里,他 每年发表的论文数量都名列前茅。他毫不避讳地告诉我,他当年确实是靠自己的 拼搏搞出了科研成果,论文也获过奖。但现在的论文基本上都是他带的研究生搞 出来的,学生们所有的论文他都是第一作者,因为他是导师,所以学生不署他为 第一作者,张教授就不推荐,他们的论文就很难发表。   那天,趁着酒性,张教授还告诉我了很多“黑幕”。他说,论文的好坏有很 多“花样”,而“花样”就在于论文和项目是否能获奖,能获奖就是名利双收了。 而要获奖,就一定要和评委搞好关系。评审前,要常常请评委们吃饭、旅游,他 们购买大件物品要能为他们“埋单”,只要和各位评委拉上关系,评奖就成功了 一半。评审时,还要给各位评委送点“的士费”——当然不要人家真的拿的士票 来报销,只要直接给个红包,说一句“交通补贴”人家就明白了。至于红包大小 则要根据当次评审的重要性来定了。这样下来,想不“获奖”也难哪!   张教授笑得很自然,说得很得意,但我却像吃到了变质食物一样,有些恶心, 心里充满了厌恶。   说到获奖的情况,张教授的话更多了。他说,论文和项目获奖了,在学校里 评职称就有了资本,但更关键的是,项目获奖后,就会有更多的人和单位将项目 交过来做。只要有项目做,那就一定能赚到钱。   此外,张教授还告诉我,现在有很多发了财的私企老板和行政官员为了提升 自己,都愿意到大学来“补拿”文凭。而那些人都很忙,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做 学问,于是他们的毕业论文就成了大问题。而这些人如果是他的学生,就“不能” 不帮他们一下了。再说这些人都有很强的“实力”,帮了他们就等于帮了自己。   我很奇怪:为什么平时慈祥、睿智的张教授说到这些“猫腻”时,一点也不 脸红,反而津津乐道呢?我记得中学课本里有篇文章说:“知识分子是中国的脊 梁。”可是看看这些“脊梁”们现在都在做些什么呀!   2003年4月,我终于考完了中文自考的所有课程,拿到了中文专业的本科文 凭。此后,我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到底该走哪条路——是在张教授家继续做保姆, 还是出去找个工作呢?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何远国建议我,不如请张教授帮 帮忙,让我考他们学校中文系的研究生。毕竟,拿个研究生文凭找工作会容易些。   我把考研究生的想法告诉了张教授之后,他对我说:“你努力读书,有上进 心,这很好。但现在读研究生学费太贵,你暂时负担不起;另外,我和中文系的 人并不熟悉,找起人来也很麻烦的。”   我突然想起当初何远国上门拜访的情景,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张教授不能为 我这样的打工妹“白忙活”,如果我不能“有所表示”,他是不会帮我的忙的。   最后,我选择了从张教授家“辞职”。2003年10月11日,我应聘到成都的一 家文化公司做校对,月基本工资700元。现在业余时间我仍然手不释卷,一边工 作一边备战考研,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取得硕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   备战考研的过程中,有些曾经考研落榜的考友,得知我曾在教授家里工作后, 还特意找到我,要我给他们介绍几个愿意“帮忙”的教授,想提前和导师“交 流”、“沟通”一下,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校园的腐败在老师和学生之间蔓延 开来,我不好说这是老师的错还是学生的错,难道真得就没人出来管一管吗?   (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文章中的人名、地名均做了技术处理。) (XYS20041116)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