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newxys.com)(xys10.dxiong.com)◇◇   流沙之外,尚有蜿蜒天河   作者:糠糠壳儿   好久没更了。今天讲个文学和诗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1957年前后。但要想把它讲圆润的话,得从1936年的另一 个故事开始。   一   1936年8月,上海。一个叫徐懋庸的青年公号写手,给他的偶像、公号界顶 级流量——鲁迅,写了一封信。   这年徐同学只有25岁,却已是一枚公号狗新星,杂文风格酷似偶像,以至于 时人都以为鲁大师最近换了件名叫“徐懋庸”的马甲在推送,一时传为美谈。   大师也很欣赏这个小朋友啊,经常提点一二不说,就连小朋友新出的书,大 师也慨然应邀,替他写序。   年轻人这就有点飘了,就以为跟大师说话可以没轻没重了。于是在这封信里, 他用表面恭敬、内里攻讦的语言,对大师开了火:   第一,先生给胡风、黄源、巴金这样的人做后盾,让革命青年们与这帮从政 治立场到人品都有问题的文坛败类作斗争时,感到了“绝大的困难”;   第二,文艺界明明已经打出了“国防文学”这面旗帜,胡风等人居然还要提 出一个“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的口号对着干,这就叫破坏抗日统一战线;   而先生竟然还“与此辈为伍,而不屑与多数人合作,此理我实不解”。   二   上面这段话,非中文专业出身的朋友可能不太好理解。简单地讲,这就是中 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两个口号”之争。   争什么呢?争抗战时期文学艺术界的话语权和领导权。   争执的双方,其实是一个战壕的战友——都来自已经解散的左联,也就是 “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三十年代前期我党领导的一个全国文艺界的武林,不, 文林大会。公推的文林盟主嘛,就是鲁大师。   左联为什么解散呢?因为“九一八”之后,全面抗战一触即发,迫切需要建 立打破政党和政见分歧的民族统一战线,文艺界也不例外。   原本以跟党国争夺宣传舆论阵地为宗旨的左联,自然就完成了历史使命,要 打开大门,团结大伙同去宣传抗战救亡。   所以,原左联的青年骨干,一个名叫周扬的年轻人,中共党员,牵头喊出了 “国防文学”的口号,想用这个不带政治色彩的概念来统战文艺界。   这当然是极好的。可是另一个原左联大将、非党员胡风不这么看。他总觉得 “国防文学”这个提法有点low,于是牵头喊出了另一个口号——“民族革命战 争的大众文学”。   这个逼格就要高很多,内涵外延都有了,形式上也很fashion,符合三十年 代说话的潮流。   老实讲,两个口号本质上没有太大差别,出发点都是要为抗战而创作;   但两边就是互相不服,天天打嘴仗笔仗,连日本人都看傻眼了,不知道这帮 中国公号狗要闹哪样。   周扬和胡风之间,据说也有私人恩怨,前者甚至还凭空诬陷过后者,关键是 还穿了帮,连鲁大师都知道了。   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啦,因为大师的态度一直很鲜明:两个口号都行,你们硬 要我选的话,我选胡风,因为他那个更有利于团结大多数。   结果周扬的战友徐懋庸出于革命的义愤,实在忍不住,跳出来向神一般存在 的偶像叫板了。   三   徐懋庸没料到后果有多严重——   已近弥留之际的鲁迅看了这封信,勃然大怒,调动了回光返照般的智慧和文 采,口述了一封字数几倍于徐信的回信,标题叫做《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 线问题》。   照例,这是一篇海量派送匕首和投枪的战斗檄文,原文太长,你们自己百度 去。总之,先生洋洋数千言,核心只有两个意思:   第一,两个口号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成天不干实事、专门挑动两个口号之 争的废青;他们不是民族主义,也不是共产主义,都是宗派主义。   第二,至于你,徐懋庸小盆友,你不光是宗派主义,你还是个“恶劣的青 年”,人品真的感动到我了……   可怜的25岁男孩徐懋庸,看到这回信后,据说在旅馆里伤心地哭了一整天, 认为自己彻底完蛋了,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这个沉重的思想包袱被他一路背到了延安,直到某一天伟大领袖亲切接见了 他,说了一句:   这是革命阵营内部的争论,不是敌我矛盾,放心放心。   于是徐懋庸同学便放下心来干革命,解放后官至武汉大学党委书记、副校长, 以及教育部副部长,前途光明。   可是到1967年就完了。就因为曾经力挺周扬、叫板鲁迅,他被打成了现行反 革命,备受摧残,死后才得以平反。   四   是不是觉得这徐懋庸点儿背,很冤呀?   呵呵,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他和鲁迅的信里不是还提到了好几个人吗?里面 还有更背、更冤的。   比方说那位“国防文学”话事人周扬。此人在解放后当上了中宣部副部长、 文化部部长。他在1966年后被打成了反革命,导火索跟徐懋庸差不多,都是敢跟 鲁迅面前撒野。   鲁大师素来不喜欢周同学。在给徐懋庸那封回信里,他用极具辨识度的笔法, 写了一段画面感炸裂的文字:   一位名人约我谈话了,到得那里,却见驶来了一辆汽车,从中跳出四条汉子: 田汉、周起应,还有另两个,一律洋服,态度轩昂,说是特来通知我:胡风乃是 内奸,官方派来的……   田汉不用说了,周起应就是周扬,另外两条汉子则是夏衍和阳翰笙,你中学 的时候应该学过他们写的课文的。   其实那天四条汉子不是去砍人的,而是去向鲁盟主汇报工作的。就这样都能 被描写成黑社会,可见盟主对他们有多厌恶。   所以多年后,当伟大领袖的夫人拿死去的鲁迅当辟邪神像和压路机时,以周 扬为首的四条汉子,还有徐懋庸这种小人物,自然都被整得死去活来。   那么理论上讲,鲁迅力挺的胡风、黄源、巴金等等优秀青年,就应该没事了 吧?你看,大师白纸黑字写的嘛:   我倒明白了胡风鲠直,易于招怨,是可接近的,而对于周起应之类,轻易诬 人的青年,反而怀疑以至憎恶起来了。   呵呵,没用的。早在1955年胡风同学就先倒了霉,成了“胡风反革命集团” 首犯。在伟大领袖直接指挥下成功打掉这个犯罪集团的操盘手,就是周扬,周起 应同学。   你看,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精彩:鲁迅喷的人,是反革命;鲁迅赞的人,还特 么是反革命。   结果一个反革命,干掉了另一个反革命,制造了建国以来中国文坛第一冤案, 牵连两千多人,冤死者不止一个两个。   我们自古以来,从不缺这样的戏码。都是熟悉的配方,都是熟悉的味道。   五   好了,时间已经接近1957年,该进入今天本来要讲的那个故事了。   鲁迅的《答徐懋庸》发表后两三年,湖南长沙一个14岁的少年捧着这篇雄文, 读得爱不释手。   这少年虽然才上初中,但自幼喜爱读书、博闻强记,跟徐懋庸一样,是鲁大 师麾下一枚超级小迷弟。   大师已逝,但他笔下那个鲠直而玉树临风的胡风,仍让少年心向往之。这是 他第一次知道“胡风”这个名字。他绝对没有想到仅仅十多年后,他的命运就会 与这位从未谋面的大人物紧密相连,纠缠得死去活来。   橘子洲头这位同学少年,名叫周天哲。   1944年,豫湘桂战场大溃败,周家老少七口一起离乡逃难,一路逃到了贵州 独山,忍饥挨饿,狼狈不堪。所以不满20岁的周天哲,必须去挣钱养家。   正巧,独山邮局门外贴了一张招聘启事,说军事委员会下属无线电特训班招 学员,管吃、管住、发饷、结业后包分配工作。周天哲想都没想就报了名。   等他进去才发现,这不是蓝翔技校,而是军统特务培训班。于是学了一年后 他找机会跑到了南京,凭着一手好文章进了报馆工作,很快就成了我党地下党员。   可是,这整整一年的军统特训班经历,已经给他埋下了一颗雷。   六   1954年,国家在搞“肃清内部反革命”的运动,简称“肃反”。这个时候, 周天哲同学已经从《川南日报》调到了四川省文联工作。   他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石天河。   肃反运动中,每个人都必须把自己8岁以后的所有出身经历都详细写出来, 每一步还都得有证明人,以达到层层织网、相互印证的效果。   石天河同学就被卡在了那颗雷上——你在军统那一年,到底干了些什么?   尽管找到了差不多一打的证明人来自证清白,还是难以过关。这个30岁的年 轻人急于向党表忠心,慌不择路之下,抓到了胡风这根救命稻草。   这时候,胡风已经快完蛋了。他从“左联”时期就一直坚持所谓现实主义的 文学创作理念,老是喜欢讲“文学要写真实的东西,不要回避阴暗面”;   文学要讲真话,这当然没错。可是在1950年代你还敢这么讲,还敢写成长达 30万字的所谓“意见”来叫板,这就叫吃了豹子胆。于是,全国掀起了批判胡风 反动文艺思想的热潮。   石天河其实一直认为胡风是对的。从1948年起,他读过胡风的几乎全部著作, 特别欣赏和崇拜胡风的才华,尤其是胡的一首讴歌社会主义建设的诗——《时间 开始了》,可以说打开了石天河诗歌创作的一扇灵感之门。   可是眼下顾不得这许多了。为了过关,只好昧着初心,拿胡风当投名状了。   七   可胡风的许多话都没毛病啊,无从下嘴。石天河想来想去,找了一个小得不 能再小的点来切入——   胡风说,感情这东西是人的天性,是不好给它划阶级成分的。这纯属谬论, 因为连他的恩师鲁迅都说过:贾府里的焦大,是不会爱上林妹妹的。   这篇“大家来找茬”的凑数作文,最后在《四川日报》上发表了。虽然火力 严重不足,总算视角独到,成功地掩护作者过了一关。   可是石天河同学并不开心。因为从少年时代读鲁迅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 “是非”是个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孙子的事——   落井下石,拿人家的血染自己的红顶子。   其实在那个时候,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干过。就连鲁迅那封信里与胡风并列的 好学生——巴金,也被迫写了一篇诛心檄文:《必须彻底打垮胡风反党集团》。   对,1955年5月,胡风的问题已经从“反动学术思想”升华到了“反党集团” 这个高度,内部矛盾彻底变成了敌我矛盾。他完蛋了。   30多年后,垂垂老矣的巴金用极尽忏悔的文字,写下了《怀念胡风》这篇著 名的文章。里面有这几句话:   五十年代我常说做一个中国作家是我的骄傲。可是想到那些“斗争”,那些 “运动”,我对自己的表演(即使是不得已而为之吧),也感到恶心,感到羞耻。   今天翻看三十年前写的那些话,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也不想要求后人原谅 我。   这就叫人性与理性的回归。虽然等了30年,也不算晚。   咖位比巴金低不少的湖南文人石天河,却连3年也等不得。他一向自称“湖 南蛮子”,惹急了瞅谁都是一堆肉;   终于,1956年冬天的某一天,他在一个文学青年私下聚会的场合里公开喊了 一嗓子,完成了思想与道德的自我救赎:   我根本不相信胡风是反革命。   八   1957年元旦,四川文联主管的《星星诗刊》创刊了。这是一本在全国都有影 响力的专业诗刊。   《星星》的核心团队有4个人:编辑主任叫白航,执行编辑就是石天河,此 外还有两个编辑,一个叫白峡的青年诗人,一个叫余勋坦的诗坛新秀。   当然,今天你们都知道了,这位余编辑还有个笔名,叫作流沙河。那年他25 岁。   石天河与流沙河,年龄相差7岁,志趣相投,三观相近。那时候党中央已经 提出了“双百方针”,文艺界提倡破除教条主义、放宽题材限制,形势相当好;   而诗这个东西,从古到今都自带批判属性,用它来贯彻双百方针、反映人生 与社会百态包括过去不准碰的“阴暗面”,简直不要太合适。   于是,四川这两条“河”水乳交融,非常来劲。年龄较长、学养更深的石天 河,曾以半师半友的身份深情地对有才青年流沙河说过:   以前还没注意到你,现在我开始喜欢你了。   流沙河同学没有辜负前辈这份厚爱,很快拿出了一首响当当的散文诗—— 《草木篇》,由石天河拍板,发表在了《星星》第二期上。   这是一首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排得了座次的诗。倒不是说它艺术成就有多高, 而是因为它引发了建国后诗坛第一起大冤案——   星星诗案。   九   “诗案”这个词,宋史里出现过,乌台诗案嘛。你能想象将近一千年后,它 还会出现在当代中国吗?   血气方刚的流沙河,在《草木篇》里拿“白杨、梅花、仙人掌”这种坚韧而 高洁的意象,与“藤、毒菌”这种狠毒而龌龊的意象相对比,为被打倒的坏分子 张目、恶毒攻击党和革命群众的意图,实在是赤裸裸。   他很快就成了连“藤”都不如的“大毒草”。   他不服,说自己只是反教条反官僚,木有反共反人民。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石天河也写,其他人也写,一时间各地涌现出大批知名诗人文人,争相写作 文力挺《草木篇》和《星星》。这些作文当然发不出来,这帮天真的孩纸便准备 自行油印,自行派发。   这下事情搞大了。因为形势已经陡变——“双百”完成了历史使命,波澜壮 阔的“反右”开始了。   更吓人的是,伟大领袖点了《草木篇》和流沙河的名,暗示只有与我党有 “杀父之仇”的人,才能写出这种东西。   父亲的确被人民政权镇压了的流沙河,在无休止的批斗会上率先崩溃了。 1957年七八月间,他写了一份长达一万二千字的《我的交代》,向组织上坦白并 检举了一个重大情况:   四川文艺界存在一个以石天河为首、流沙河等20多人为成员的“反党集团”。   光这还不够。流沙河还有证据——石天河以及另一位文学青年徐航,都曾给 流沙河写过夹杂有同情胡风言论的信;   这些信被他交给了《文汇报》,发了很大一版,前面还加了编者按:军统特 务石天河怎样照抄胡风经验进行反革命活动云云。   1944年埋下的那颗雷,加上胡风这把料,石天河还能往哪里跑。   十   《我的交代》之所以长达一万多字,是因为流沙河同学记性好,把大半年里 石天河在各种场合、以各种语气跟他说过的反动言论,都原音重现了出来;   虽然多数场景里都有他本人在附和帮腔,但很明显,石天河是主,而他是从。   党的政策嘛,历来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石天河无法原谅流沙河的原因,还不止这一点。在《我的交代》里,流沙河 点了大约24个“反党集团成员”的名,而实际上,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草木 篇》出事后跳出来声援他的人。   多年后石天河写了一首诗,依旧意难平。其中有两句是这样:   君自惜身无可议,人来护尔反操戈。   叫人怎么原谅呢?   面对夺命的批斗会,石天河决定不再为了自保而做骂胡风之类的亏心事。有 一次他估计扛不过去了,便带上了一本最喜爱的《罗曼·罗兰文集》,以及一把 用手帕包好的水果刀,准备好了谁敢打他就捅谁一刀,然后当场自尽,死在罗曼 ·罗兰的怀抱里。   还好,这一幕没有发生。   十一   “星星诗案”结案了。   24个反党集团要犯中,首犯石天河,现行反革命加极端右派分子,判处有期 徒刑15年。实际上,他在四川著名的雷马屏坐了差不多23年大牢,直到1980年才 彻底平反;   此外还有储一天等4人,分别被判有期徒刑。其中有个叫万家骏的,后来竟 然还被改判成死刑,幸好那会儿已是1976年了,四人帮垮在了前头,他才侥幸捡 回一条命。   另外还有18人被判劳教,说白了跟前边几个没啥区别,不到三中全会之后, 一个都别想出来。所以其中有两个文人,一个叫张望,一个叫邱原,都没能熬过 去,自杀了。   这才23个呀。对,还有一个,流沙河。排名仅次于石天河,二当家的。   他没有被判刑,也没有被劳教,而是拿到了唯一一个宽大名额——划成右派 是跑不掉了,不过可以留在四川文联机关管制劳动,做一些看稿之类的编辑工作。   原因不用再解释了吧?   1966年以后,他还是被贬回四川金堂农村,戴着右派帽子,在监督下拉了十 多年的大锯。没有这段生活,也就没有后来那本著名的《锯齿啮痕录》。   度过劫难的流沙河,从80年代开始进入了创作的井喷期,写诗,写诗评,写 散文,写纪实文学,做文字研究。著作等身,质量也相当高,配得上诗坛文坛一 代名家的称号。   他也回忆过当年的右派生涯,字里行间不乏沉痛与思考。   然而,他从来没有公开讲过自己在“星星诗案”中被迫做过的事、写过的字。 所以,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歉意。   如今更是没有这个可能了。因为就在前几天,流沙河先生驾鹤西去,享龄88 岁,可称高寿。   十二   流沙河这一去,当年“星星”那24个人里,极有可能,就只剩一位在世了。   你们想不到吧?这个人就是“首犯”石天河。我前面说过,他比流沙河年长 7岁,今年已是95岁高龄,如封面图所示,一切安好。   巧得很啊。我前面好像还说过,鲁迅在《答徐懋庸》里力挺过三个优秀青年, 除了胡风、巴金,还有一个黄源是吧?   这个黄源,是个精通俄语、日语的文学翻译家。徐懋庸骂他“没有思想,只 靠捧名流为生”,“一副谄佞之相”,结果被鲁迅劈头盖脸骂了回去。   鲁迅没有看错黄源。就是这个“谄佞之辈”,1966年后有人逼他攀咬巴金以 换取宽大处理,他一翻白眼,车轱辘话来回说:   鲁迅先生早对巴金有过结论,你们翻书去呀。   黄源因此吃够了苦头。不过他没被整死,最后活到了98岁,2003年方才离世。   比他还能活的,是勇敢忏悔的巴金。你们知道的,老爷子活了101岁,2005 年才去往天国。   面对时代的恶流,大多数人都无力相抗,最终逃不过被冲成遍地沙粒的命运。 可是,你一定要相信在这流沙之外,始终会有那么一些闪亮如星的人,聚成天河 滚滚,不竭不息。   所以我想,石天河先生的寿命,必定令人期待。   十三   1979年底,石天河即将平反,可很难再回到四川文联去接着搞《星星》了。 这时候,一所名叫江津师专的新办大学,热情邀请他去该校中文系教书。   学校地处如今重庆市永川区郊外,背靠一座黄瓜山,面朝一座卫星湖,虽然 偏僻简陋,却恰是一处风景宜人的做学问之地。   石天河来了,做了一个大学教授,专注于文学与诗学理论研究和教学,与曾 经热爱的诗歌创作渐行渐远,从此少有圈外人知。   这与流沙河的高光轨迹形成了鲜明反差。从1957年8月起,这两个曾经亲密 无间、亦师亦友的诗界先锋,就再也没有交集。   过了几年,江津师专改了个名字,叫做重庆师专。又过了几年,1994年,重 庆师专中文系来了一个新生,你们不知道,那就是我。   对,我也是石天河先生的学生。   所以我觉得,我是可以写今天这个帖子的。这个帖子之所以这么长,原因只 有一个:   好好写历史,不是为了向逝者讨说法,而是为了提醒我们的同辈和后辈,大 家一齐努力,推着这个国家一直向前走;   永远不要再回到那样摧残人性的年代。 (XYS20191130) ◇◇新语丝(www.xys.org)(newxys.com)(xys10.dxio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