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从“躲避崇高”到“人上人”的巨变看王蒙的虚伪   作者:潘正伯   这是一篇9年前写的文章,针对《随笔》双月刊2000年第6期发表的祝勇的文 章。此文共分5节,近1万字,依次驳斥余秋雨、祝勇和王蒙。   写毕寄给《随笔》,没有回信。又寄给《南方周末》,与编辑有几份Email 往还,仍未发表。从此压在我的文件夹里,只让几位亲友看过。   见到《新语丝》发表的Kingsky《王蒙,你太太喊你回家吃饭》 (XYS20100318)后,知得王蒙仍在敲打鲁迅。因而从旧日文件夹中寻出此文, 重看两遍,觉得还不过时。王蒙虽然有些变化,尚不离其宗,仍在重弹他那些老 调子。   这里挑出文中批驳王蒙的最后一节。全系当年文字,未作任何修改。   (2010-03-23)   五   祝勇色厉内荏,理不直,气不壮。装腔作势,只能吓唬人于一时,不能胜人 于长久。他自知无论在才、学、识哪一方面,他都差YJ远远。剩下一个最简便的 办法,就是取得奥援,党同伐异。于是,祝勇在自己的文章中,拿出很大的篇幅, 去引用王蒙的大作。   在中国知识界不知道王蒙先生者寥寥无几,完全用不着我来介绍。他比余秋 雨的牌子硬:余秋雨可能是厅局级干部,而王蒙是不折不扣的正部级。他俩人都 辞官不做,这在我国官场中实属凤毛麟角。其后又笔耕不辍,成为高产作家,曾 令我由衷钦佩。   我读过一些他的书和文章,但他的某些观点却令我百思不解。如:他最著名 的论点一一躲避崇高,我就想不通。既曰“躲避”,显然那“崇高”是送上门来 的,或者是由某种外力强加于己的。从这两条路上来的东西,能称之为崇高吗? 近年有句流行话语到处都能听到——“天上不会掉馅饼”。连所值无几的馅饼都 不能从天上掉下来,那无价的“崇高”会从天上掉到您头上吗?请王蒙先生从三 千多年人类文明史中举例讲讲,谁是这样得到崇高的?   曾经听说古之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辞官,回家,种地;也曾听说有几位 诺奖获得者拒绝领奖。但,那不是躲避崇高,恰恰相反,正是前者认为在东晋王 朝眼看快要寿终正寝(陶辞官后13年东晋亡,接着便开始了中土大分裂、大动荡 的南北朝时期)那样糜烂的社会里做官;后者认为在当今的社会里领奖,有损于 本人所追求的崇高。   崇高,是竭尽一个人毕生努力,盖棺尚不能定夺的东西。“躲避”二字,自 欺欺人,从何说起?   躲避,躲到哪里去?车尔尼雪夫斯基基于美学的视角,以滑稽为崇高的另一 面。如果基于社会学与伦理学的视角,则我以为与崇高相对的有两个层面:紧靠 着它的是平庸;对面则是卑劣。平庸和卑劣是两个虽有联系但却截然不同的范畴。 追求崇高而未能达者,最不济进入平庸;而背向崇高的“聪明人”,则终将被历 史无情地筛入卑劣。   然而这一口号的提出,在被人们普遍识破前,对于一个刚行改革开放的社会, 会产生很大的腐蚀作用。一切腐败分子、社会蟊贼都会蜂拥到这面大纛下,对外 以它撑门面,对内用它麻醉自己肮脏的灵魂。   王蒙的另一个著名论点——费厄泼赖应该实行,显然是针对鲁迅的。鲁迅一 生为劳苦大众抗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文革”后,我国知识界却刮起了一 阵贬损鲁迅的歪风。他们的指责点是:鲁迅太“左”,太“偏激”,“不宽 容”……等等。王蒙先生提出“费厄泼赖应该实行”论与他们相呼应,异曲同工、 交响共鸣。   宽容和费厄泼赖之是否可行,不是由一方的主观愿望所能决定的,它是由斗 争双方的势态决定的。质言之,它只适用于斗争中的主动一方即强势一方。反之, 如果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在对方举刀宰割你的时候,你却说:这是我对你的宽 容,请放心砍吧,我不会报复,我是奉行费厄泼赖的呀。果真这样,岂非亘古未 有的天大笑话。如果这笑话出自因有鲁迅先生和诸多革命烈士前赴后继、英勇牺 牲而缔造的新政权的一位前文化部长之口,我不但不觉得可笑,反惹得我满腹惆 怅和悲哀。我想,七十多年前在困境中左右迎敌的鲁迅,绝不会想到,今天啃着 他和诸多革命烈士种植的树上果实的子孙,会这样讥评他。   下面就是祝勇先生引用的全部王文:   不止一位朋友谈论起哈维尔与昆德拉的优劣对比来了。我不懂这两位捷克人 士怎么个比法。昆德拉是一个至少主要是一个小说家。他对政治生活并不那样投 入那样执著,也许他少了一些政治勇气与激情(还有兴趣——祝勇注)(这里并 没有涉及该国的政治与意识形态是非问题,反正那是别国的事,我们只能尊重该 国人民的选择),却多了一些清醒,超脱,疏离,他的选择有所失也有所得。哈 氏虽说是戏剧家,他的戏剧艺术却没有多少中国人知道,这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 绝非光荣,除非他承认自己首先不是艺术家。人们议论他是因为他从阶下囚到总 统颇有些吃罢苦中苦,而今人上人的色彩,是大“成功者”。这当然也是一种选 择,同样也是有得亦有失的。我们用不着赞叹人家的成事,正如用不着以中国的 政治标准去衡量批判他反对了苏东式的“社会(帝国或殖民?)主义”。同样也 不必以莎士比亚等为尺度去嘲笑哈维尔并非国际戏剧大师。对于一个剧作家来说, 当了总统却没留下好剧本也许是一种悲哀;对于政治家来说,成了大事至少是他 个人的能耐质素加运气。不是戏剧大师就不是戏剧大师,当了总统也找不来大师 的地位、贡献与感觉。这也正像昆德拉,没当总统,但也没得上诺贝尔奖;没得 诺贝尔奖但也在世界上特别是在中国大大红火了一阵子,以至于Kitsch变成了媚 俗,也成了有机的热门词。一位比我年轻得多的女作家告诉我:“其实昆德拉的 小说最取巧啦。”我觉得她讲得着实有理。   至于哈与昆为什么二人的选择不同,我就不知道了,主客观条件不可能相同, 还有一句话,被杨子荣在样板戏里用过的:“人各有志,不可强勉。”用惟一的 一种人作尺度来量一切人,不能认为是一种很开放的价值观念。   ——王蒙:《献疑札记》(原载《万象》第二卷第五期)   我之所以敢于写下这些文字,实在是得益于这段文章。以前我总觉得王蒙这 人上可通天下可入地很有来头,高深莫测,很难理解,更无从评论。读了这段文 字,才发现: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蒺藜者得刺,倡言“躲避崇高”者, 果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崇高。   本来哈、昆二人谁高谁低,只要评论者立足于民众中,是十分明显的事。但 若评论者刻意要将高低颠倒,而且要说得读者心服,难免不会出现一定的困难。 王蒙先生扮演的正是这样的角色:他怀着抑哈扬昆的目的出来反驳YJ,要摆出有 针对性的能驳倒YJ说服公众的理由是有相当大的困难的。于是我们看到:平时作 文笔酣墨饱龙飞凤舞的王蒙,在写这段短文时变得嗫嗫嚅嚅、逻辑混乱、语无伦 次,完全丧失了过去的文采。   他开篇就说“我不懂这两位捷克人士怎么个比法”。既然您连游戏规则裁判 标准都不懂,您缘何去充当裁判呢?是不是有人“推”您,不当不行?您不是倡 言“躲避崇高”吗?面临这样的难题您为何不一“躲”了之?看来您压根儿就不 认为此事与崇高有关。   既要执行裁判,总得有个标准。从这段短文中,可以看出王蒙先生提出的标 准共计两条:一,他先给这两人定下职业,一个是“小说家”一个是“戏剧家”。 然后按照他俩在各自的专业领域中取得成就的大小,去定他俩的高低。二,至于 如何评判成就的大小,他提出了两个互相冲突的标准:先是说尊重捷克人民的选 择;后来又变成要按在中国大陆的知名度的高低!   评价一个人,只能瞩目于他一生中贡献于社会的主体和整体,并不特别看重 他早期的职业和与该项职业相联系的业绩。斯宾诺莎终生以磨镜片为业,但他是 17世纪西方最伟大的哲学家。如果有人按照他磨镜片的数量和质量对他评价,岂 非糟蹋圣贤?柴可夫斯基1850年入法律学校,毕业后一直在司法部任职,1865年 后才转到莫斯科音乐学院,现在全世界都承认他是伟大的音乐家,没有人去研究 他办了几桩大案要案;孙中山于1886年在广州博济医院附设南华医学堂开始学医, 翌年转香港西医书院,1892年毕业获医学硕士学位。同年,先在澳门后在广州, 先应镜湖医院聘后则自己开业行医。现今却被海峡两岸的中国人公认为推翻专制、 创建共和的革命导师,没人去追究孙先生医术的高低和他治好了哪些疑难病症。 在哈维尔担任捷克斯洛伐克总统接着任捷克总统11年后,王蒙仍把他简单地定义 为戏剧家,并拿他在戏剧领域取得成就的大小作为评价他的唯一依据,是有悖于 情理的。再说,他的剧作对捷克和欧洲社会有多大影响,我们知道多少?怎敢妄 言高低!   至于捷克人民对哈、昆二人的评价,不言自明。民主国家的民选总统,在公 众心目中是崇高的象征。虽然不巧正犯了王蒙的忌。   至于在中国大陆的知名度,根本不能成为臧否人物的标准。我敢说在国际上 被评为20世纪亚洲最伟大人物的圣雄甘地和刚领诺贝尔文学奖的高行健,在中国 大陆的知名度远不如您——王蒙先生、余秋雨先生和王朔……诸人。我甚至敢武 断地说:在甘地传世的长达80卷的《文集》中,很多人(不排除您和鄙人在内) 连一篇文章也未读过。如此贫乏,孤陋寡闻,不能完全归咎于您我,因为我们在 这里找不到他的著作,岂独哈维尔乎?以如此贫乏、孤陋寡闻的人群中的知名度 “作尺度来量一切人”,的确“不能认为是一种很开放的价值观念。”   读者可以看出,王、祝二位先生在短短的文字中存在着两个共同点:一,他 俩都对“文革”恋恋不舍。“人各有志”是一句极普通的常用成语,王蒙不辞劳 苦偏要绕进样板戏杨子荣的唱腔中去引出来;两个捷克人的比较,到了祝勇那里 就变成了“‘文革’中的政治表态——想革命的过来,不想革命的滚蛋。”他们 端出这些陈谷子烂芝麻,除了说明他们对“文革”的感情深厚外,是炫耀往日的 气派?是提醒并吓唬曾遭磨难的作家和民众?还是想诱骗正在成长的青年呢?可 能这三种动机都有。二,他俩都抓住哈维尔最终成了民选总统而大肆揶揄。祝勇 开列的二元选择是:一个是总统,一个是文豪,似乎“总统”就像在赌场上押宝 一样,押对了就能捞到的,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事!王蒙说得更露骨,他抬起专制 社会里的一句谚语: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一作为污水,向哈维尔泼去,这 哪里有一丝一毫费厄泼赖的味道?民主社会中的总统,在任上是民众的代表,离 任后是民众中的一员,这样的总统我们已经看到不少。只有在专制独裁社会里, 才有人上人和人下人之分。在那样的社会里,最高统治者利用这样的谚语去吸引 民众,从他们中拉出一批效忠于他、欺压民众的走狗。王蒙混淆了这二者的差别, 他诋毁的哈维尔是一位几十年坚持与独裁政权斗争,他所要推倒的正是这种产生 “人上人”和维持“人上人”(先是“人上人”,下一步就必然地变成“人上 神”)的制度。他用自己大部分生命终于把牢底坐穿,成为取得胜利、令人尊敬 的自由民主斗士。   已故的鲁迅、活着的哈维尔,一身正气,彪炳史册,不是任何人能诋毁得了 的。   (2001-01-23初稿2001-02-12修改) (XYS20100324)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