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引文”,还是抄袭的指纹? 王晓渔 2002年1月21日深圳特区报 在文学界,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一个作家千万不要让别人迈进他的书房。 这倒不是害怕别人借书不还,而是从作家书架上的书目,就能发现他的精神家谱。 这将使得作家在闪烁着光芒的前辈们面前,不得不收起自己原先的光束。因此, 聪明的写作者,会避重就轻地、向公众坦白他写作青春期的精神奶妈。但是,他 们往往对自己写作的核心秘密守口如瓶,拒绝交供。   对于大多数读者来说,亲自拜访作家的书房,毕竟是异想天开的幻想。但这 并不意味着,作家的秘密永远无法向世人敞开。评论家会像官兵一样,在作家们 的文章中嗅来嗅去。他们不放过这些文字强盗的蛛丝马迹,以期破获整个文学团 伙。而“引文”仿佛作家的胎记,铁证如山,迫使能言善辩的人也将哑口无言。   2001年底,记者徐林正在网上发表《余杰涉嫌抄袭,是江郎才尽还是急功近 利?》,引发了“余杰涉嫌抄袭朱大可”这一文坛公案。他把余杰《我看〈水 浒〉》和朱大可《流氓的精神分析》进行互校,发现两篇文章有诸多雷同之处。 而在此前,已有多篇文章“举报”:余杰“引用”他人文章,常常有不注明出处 的习惯。大概四五年前,我也曾发现:余杰的一篇杨绛论,大段匿名“引用”已 故评论家胡河清的文章。但那时,余杰刚刚成为校园里的文化英雄。朋友们宁可 相信那是另一个重名的余杰,而不愿意接受这么一个残酷而可笑的事实——以坚 持理想、倡导良知而著称的北大学生,竟然也喜欢“剪刀加浆糊”(在电子时代, 它的程序简化为“剪切——粘贴”的键盘操作)的写作。   按照公关学的常识,余杰解决这次伦理危机的最佳方案,无非是坦白过去的 错误。按说,这对于酷爱“忏悔”的他,并非难事。可惜的是,余杰在接受《上 海新书报》采访时,竟然把此归咎于自己批评过余秋雨,而徐林正是余秋雨的崇 拜者。谈笑间,试图揭露学术腐败的记者,被丑化成报私怨的“这么一个人”。 但余杰在构筑这个“批评谱系学”的时候,肯定忘记了,是朱大可而不是他,掀 起了那场声势浩大的反对“文化口红”(余秋雨)的批评运动。   余杰不遗余力地建立自己的“批评统一战线”,上演着“半边脸的神话”: 一方面怀疑记者别有居心,但另一方面说起话来却又是那么“得体”。他声称: 自己“不相信朱大可作为一名学者能说出‘抄袭’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仿佛 很体谅地为朱大可先生设计了一个台阶——只要这时双方心神领会,就可以“庭 下和解”。余杰对此驾轻就熟,他特意指出,自己与当年论敌谢有顺早已“进行 了沟通”。(在此之前,还有与余秋雨化敌为友的成功范例。)   一位柔弱的犹太人瓦尔特·本雅明,曾为“引文”的名誉拨乱反正。他宣布 自己的“最大野心”是“用引文构成一部伟大的著作”,把“引文”从“原文” 中解放出来。余杰为自己辩护的理由,是“引用”不必完全注明出处。但是,余 杰涉嫌抄袭之处,很难被称为“引文”。“引文”会用引号通知读者自己在借鉴 前人,即使是转述,也会点明它的产权所有人。而抄袭者,则试图抹去原作者的 指纹,把它偷偷地改装为自己的私有财产。其实,这只是一场鸵鸟的自我欺骗: 虽然在抄袭者的作品中,原作者的指纹被抹去;但在原作者的作品中,抄袭者的 指纹将清晰地留在那里。   当然,余杰也不同于那些试图隐藏精神家谱的作家们。后者往往只是在精神 气质上酷肖那些时间上流的前辈,而前者却是在词语、具体的修辞这些细节上进 行“克隆”。著名学者陈平原,同样接受了《上海新书报》的采访,对余杰严谨 的学术态度作出高度评价。套用余杰的话,我也“不相信陈平原作为一名学者能 说出‘严谨’如此不负责任的话来”。   最有趣的是,作为平庸的写作者,余杰自身的干瘪,使得所谓“引文”成为 他文章中仅有的饱满的钻石。通过“改编”前后的文字证据,可以清晰地听出: 余杰面对汉语只会声嘶力竭地“呐喊”,而朱大可却仿佛在弹奏文字的钢琴。在 此,我将略带羞涩地引用奥登先生的一句话:“一般来说,当我们阅读一个有学 问的批评家的文章,我们从他的引文获得的教益要比从他的评论获得的教益为 多。”(《论阅读》,黄灿然译)。或许,从这个角度来说,余杰可以被认为是 “有学问的批评家”。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