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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界也有“空手道”

□丁尔纲

　　近些年来信多得不胜其烦！并非因我交游广阔或学术交往频繁
（我这两项的来信的确多，作为学人这是好事，我怎会烦？）主要是
许多与我素无瓜葛的单位来函，每天总有几封甚至十几封！这些单位
及其来函内容大体可归为以下三类。

　　一类是名目翻新的各种“研究会”、“研究中心”、“学术讨论
筹委会”等等，经办的好多还是“国际性”的研讨与“考察”。我是
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研究、教学与文学评论的；但是邀我参加的
此类研讨与“考察”及其主办单位，和我的专业毫无关系。其研讨与
“考察”的内容又多像既“趋时”又“重大”的事关党的最新部署与
国家重大建设的宏观问题。例如我刚收到了一封自称“中国国土经济
学研究会学术指导委员会”和“西南亚太经济技术研究院”合办的
“西部大开发———区域经济发展与建立知识创新体系研讨会”的与
会特邀函。我不能说自己与西部大开发没有关系；但我实在和经济学、
特别是“国土经济学”素昧平生。对其所列“研讨议题”如“实施西
部大开发战略需确立的新观念、新思路”、“产业结构调整与西部大
开发的契机”云云，若让我去听课，也许稍有瓜葛（然而我已年近古
稀，退休多年，有必要让我自费隔行听这种课吗），让我参与研讨，
实在不敢高攀！来函说此会设两个会址，均安排赴俄“考察”内容。
路费自理，此外应缴的费用是：去乌鲁木齐应缴会议费2700元；去哈
尔滨相对便宜：1950元。两地均安排两路“考察”：“A线路：海参崴；
费用3100元。B线路：海参崴———莫斯科———圣彼得堡；费用
19000元。”也许我孤陋寡闻，似乎俄罗斯起码目前并无可供中国西部
大开发参照的经验。即便有，能在圣彼得堡取得“经”吗？邀请函当
然包括出版论文集的内容，则又有入选论文应缴费若干的规定。说穿
了邀我这个从事文学的学人介入“国土经济学”与“西部大开发”研
讨“考察”与出书活动，实际目的是要我缴钱。粗略估计我得领三年
工资不吃不喝不花分文才缴得起。即便单位肯给退休者报销，我岂不
成了与公款旅游的腐败官僚同流合污者了吗？你赚大钱却陷我于不义，
或者让我三年不吃不喝，这就是你办会、研讨、“考察”和出版论文
集的真正效果！试问：这于西部大开发何益？

　　第二类是花样翻新的各种名人传记的“编委会”、出版社的邀请
函。起于青萍之末的当是英国剑桥大学国际名人传记中心。近些年邀
我入其《国际名人录》、《国际名人大典》等三、四种传记的来函达
四十余封。洋人率先，国人必有效法者。在近三年中我收到的国内邀
请入传的各种名目“传记”近百种，邀请函多达数百封次（其“执着”
程度竟有二、三十家来函超过十次）。有些来函单位来头似乎还相当
大，如国家人事部“全国人才流动中心”，“世界文化名人传记编委
会”等。他们竟能找到我这个既非“文化名人”更非“世界文化名人”
的学术档案资料，并不惮劳动代拟了传文要求我“订正”并“欢迎自
拟”。有些还一本正经地要求传文上加盖单位公章。来函所列的顾问、
名誉编委或编委会名单使你不得不肃然起敬！因为除党中央政治局委
员外的国家领导人诸如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政协副主席等大都榜上有
名！他们先是声明“入传免费。”一旦入传遂即发来征订单和入传荣
誉证书的缴款通知：数百元至数千元不等。通常还热情聘你为编委或
顾问。身价费则以千元为单位了。我见到一部印有顾问、编委照片的
如砖头厚的四开本传记，照片多达数百幅！原来大款们在交际场合出
示的印有其“编委”照片的钜型传记实则是数千元的交易品！人常骂
“钱权交易”、“钱色交易”，时下该轮到“钱名交易”了罢？

　　第三种来函当属“新开拓”类。一是告诉你发表的大作已被“中
央某出版物转载，如汇×百元资料费，即奉上复印件。”其实这只是
中国人民大学出报资料中心收入。他是钻你手头也许无此刊的空子。
二是说你发表的某文章他拟编入其文集。然而他不仅不付稿酬，反而
要你倒贴“入选费”数百元。一旦入集又要你购书，当然又是数百元
一册。众所周知，国家早已明令禁止卖书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的对策是堂而皇之地索要“出版补贴”且不付稿酬，不管发行。我认
识一祖传四代的老中医。其仅十万余字的祖传医著被索“出版补贴”
一万二千元。向入选论文作者要入集费或许是这种“出版补贴”的变
种？我收到的论文入集索费函近来不仅数量激增，每篇文章入集费三
百元五百元不等。购书费还在外；而且“文不对题”的事也愈来愈多
了！如我刚收到自称是“二十一世纪中国社会发展战略研究文集编辑
部”和“北京卓然文化发展有限责任公司”为其已联合出版的《二十
一世纪中国社会发展战略研究文集》的续编三、四两卷征稿函，内称：
“您1998年10月在《河北师大学报》上发表的《茅盾的婚恋变故》一
文经严格审阅，认为有较高的理论价值和较强的实践意义，拟编入本
书。”这真叫我啼笑皆非！茅盾已于1981年逝世。其“婚恋变故”发
生在1928至1930年。与二十一世纪相去太远。我在文中是从文化史与
妇女观角度考察三位当事人的心态，用考证辩析方法想对此引起争论
的往事作个了断的：这与中国社会发展战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既然
“经过严格审阅”，怎能把这相去甚远、风马牛不相及的拙文收入
《二十一世纪中国社会发展战略研究文集》中去？由此我推想，已出
版的一、二两卷，也少不了这等风马牛不相及的文章。细细思量，唯
一可相及者，是他们向我索要“入集费”！啼笑皆非之余对此等事又
颇感悲哀与无奈！

　　目前，有些人的道德品格与某些文化艺术新闻出版事业的思想文
化品位日渐下滑，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如上所述这三类劳什子事，
在其中又显得特别突出！它劳民伤财，兴师动众，给邮递、收发、印
刷、托运平添了许多工作量，但并不创造任何价值，反而给“钱名交
易”提供了捷径。这是出版界中以“空手套白狼”般的手段“生财有
道”的歪风！我在此郑重呼吁出版、财税、工商、文化等主管部门与
有关部门的各级领导与广大编辑、作者、读者，大家通力合作，煞煞
这股文化“空手道”歪风！

（中华读书报2001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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