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民族尊严来自哪里? ——西安反日风波后的思考 夏立惠(广岛) 狂飙突起的西安反日风波(以下简称风波)已经过去,肇事的日本师生解雇的解雇开 除的开除,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然而,对于这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西北龙卷风,我总觉得还 有些话不得不说。 高尚的口号和激情比事实更重要吗? 在中国,每有狂热的群众运动必伴有高尚的口号。口号之高尚当无可非议,但有两个 前提,一是必须以事实为根据,二是毋需小题大做。反观这次风波,有多少大学生是了解 事实真相的,又有多少口号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呢? 我以为,风波的直接起因是西北大学学生对日本师生行为的误读。就动机而言,日本 师生并没有侮辱中国人的心理倾向。表演时,三名日本留学生背上分别写的是“日本”、 心型符号和“中国”,这是日本年轻人常用的一种表达方式,心型符号意为喜欢。但这一 表达却被传闻成“这就是中国人”,成为侮辱中国的一大证据。就行为而言,他们的表演 属于低级庸俗那类,无非是日本电视节目中惯用的庸俗化搞笑的翻版。这种行为和日本首 相参拜靖国神社、右翼势力篡改教科书等完全是两码事。 当然,误读本身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双方的文化环境、思维方式、行为习惯都有所不 同,在对汉字的理解和表达上也有差异。问题在于,这种误读本来是可以消解的,但结果 却不是这样,由误读而发展到谩骂、写大字报、游行、打人、砸商店……而这一切又是在 讨“回民族尊严”的口号下进行的。 我并不怀疑大学生们捍卫民族尊严的激情,也相信他们不是为了胡闹而走上大街。但 这一切都应以搞清事实为前提。也就是说,人家到底有没有侮辱我们中华民族。 其实这个事实不难搞清,但在群情激愤的情形下,大学生们根本没想到要搞清事实真 相,没想到要与那几个日本人对话或给他们解释的权利。 看来大学生们尚未养成尊重事实、独立思考和倾听对方意见的习惯。我希望他们能了 解一下文革时的红卫兵运动—一当年那些高尚的口号曾葬送了多少人的青春。 狭隘的民族主义能换来民族尊严吗? 什么叫狭隘民族主义呢?狭隘民族主义是不能以平等和宽容之态度,对待其他民族的 思想意识。 如同一个人要赢得对方的尊重,首先就要尊重对方一样,一个民族的尊严也应以尊重 其他民族为前提。甘地没有侮辱英国人,马丁·路得·金没有侮辱白人,然而正是他们, 为印度和美国黑人赢得了尊严。反面的例子也有。以日本为例,小来首相参拜靖国神社, 右翼势力篡改教科书—一他们为日本民族赢得尊严了吗? 与这次风波中太多的辱骂相比,理性的批判和有说服力的分析是少而又少。前不久, 中国留学生在日本福冈杀了一家四口(其中包括两个儿童),日本人没有骂中国人(至少 没有上街大骂),也没有抵制中国货和砸中国人开的店,他们知道这几个留学生不能代表 13亿中国人,同样是留学生,中国人在日本是杀人,日本人在中国是跳下流舞,人家那边 是客观报导和按法律程序的调查取证,咱们这边是连写带打高喊“杀尽倭猪”。 纵观人类历史,没有一个民族能通过羞辱对方而获得尊严。我希望大学生们懂得这个 道理,因为中国太需要尊严了,中国人太需要尊严了。 为什么要对弱者和无辜者使用暴力? 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大学生为什么要殴打无辜的日本女留学生。是为了表示勇敢 吗?我怎么从中一点儿也读不出“勇敢”二字,有的只是“胆怯”与“丑陋”。是因为她 们是日本人吗?如果因为是日本人便生而有罪,便在可打之列,那世上还有什么人权和公 理可言。须知,她们不是一个民族的象征或符号,她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手无寸铁的女孩 子,是远离父母来中国求学的留学生。 关于使用暴力。大致有几种情形。一为滥用暴力,二为不首先使用暴力,三为不使用 暴力亦即非暴力。这三种情形其实是三个不同的层次,三个不同的高度。无论一个人、一 群体,还是一民族,一国家,都应站在第二或第三层次上。一部人类历史充满了暴力和血 腥,直到上个世纪才出现了以甘地和马丁·路得·金为代表的非暴力思想及其实践,他们 是真正勇敢的人,他们的实践是20世纪人类的一大进步。我希望大学生们能读一下有关他 们的书,尤其要读一下他们所处的环境以及他们的信仰基础。 中国人恨日本人要 世世代代恨下去吗? 在近现代史上,日本给中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我们应该记住这段历史,但不是为了 仇恨的延续。不错,当年的日本人侵略过中国,在中国犯下了滔天大罪,但这既不能构成 他们后代的“原罪”,也不能成为我们世世代代仇视日本民族的理由。 有个例子颇能说明问题。抗日战争结束后,东北华北的不少农民家庭收养了日本人的 孩子,请注意,他们是在饱受日本侵略者蹂躏后收养了敌人的孩子。50多年后,这些孩子 大多以“残留孤儿”的身份回到了日本。我认识他们中的一位并听他讲过当初的经历。那 时他饿得皮包骨头,挨家挨户乞讨。后来遇到了一对老夫妇,他们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 但自己没有能力养活他,就领他去了一户家境较好的农家。那农家虽然已有6个孩子(4男 2女)。但还是收养了他,养父母对他很好,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因为在那对目不 识丁的农民夫妇看来,孩子是无罪的。我想,当时收养日本孩子的每个家庭大概都是这样 想的。 我希望大学生们也明白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孩子无罪。 最后,我希望大学生们原谅那几个日本人。因为他们并没有想要侮辱中国人(我相信 他们在美国、法国或者日本也会做同样的表演),他们犯了一个低级庸俗的错误。但是他 们无罪。我希望原谅他们的另一个理由是他们还很年轻,是和西北大学学生一样的年轻人 ,对年轻人的宽容乃是一个社会(或民族)充满自信的体现。 (XYS20031207)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