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真者生存，伪者灭亡 钱刚 （《南方周末》前任副总编，2001年6月被撤职） （牛吃草根据钱刚在南师大的演讲录音整理） 　　来到南京，一下火车，就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一块钱三份，我一开始弄不 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稍微用点时间弄明白了，实际上是我们亲身经历着的一件 事情，就是中国报业激烈竞争的一个小小的缩影。听说在南京有各种各样的报纸 杀得昏天黑地，有金陵晚报，扬子晚报，服务导报，有商报，还有现代快报…… 有这么多的报纸杀得昏天黑地。 　　 　　其实我们一到南京就感觉到我们的压力，我们是一个报纸，也是一个实体， 我可以这样讲，我们今天来跟同学们交朋友，同时也不用讳言是一家媒体，一个 企业正常的自我推荐，我们是在推广自己的产品，是来介绍自己的团队，当然在 这样的活动中间，我们可以有更多心灵的沟通和互相的理解。 　　 　　南方周末是已经有17年历史的一张报纸，我刚才说到今天的报业市场竞争极 其激烈，大家可以回头想一想，10年以前，在我们身边的报厅上面卖的是什么， 再往前想一想，20年前，也就是1981年的时候，南京这个地方在卖什么。我当时 是解放军报派驻在南京的记者，我在南京生活过6年，作为一个军事记者住在小 营，我可以告诉大家，1981年的时候基本上没有报摊，只有邮局里的报亭，报亭 里的书刊杂志非常少，报纸尤其得少，那时文学杂志倒是大兴其道，人民文学， 雨花，是大家阅读的很重要的媒介，南方周末是在这样的一种环境里面，我说的 是在市场竞争的环境里面成长起来的。南方周末最初只有一间办公室，只有7个 人，他的发行量只有7000份，这就是最初的南方周末，他是一个周末的娱乐性的 报纸，所以我说句实话，今天的南方周末的名字和南方周末的内容多少有点名不 副实，不太相称。很多人还说，哦，你们是家娱乐报纸，有些外国来的朋友，认 为我们是个娱乐的，搞笑的报纸，但事实上，南方周末恰恰相反，他已经是一个 全国性的，大型的新闻周报。 　　我们说的更明白一点，因为今天我们中国人的购买力，我们暂时还没有发行 量巨大的周刊，但是南方周末就是一个以较低廉的价格进入到广大受众中去的这 样的一份新闻周报，从新闻的品种来说，目前还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在全国13个 中心城市开设印点，向全国包括西藏在内的所有地区进行辐射的报纸目前可能还 是唯一的，在这个过程中，南方周末从一个7000份的娱乐报纸逐步逐步发展成为 社会的主流报纸，发展成社会的主流人群所必须要关注的这样一份报纸，变成发 行量巨大，拥有众多读者的报纸。更想告诉大家的是，在10多年的发展过程中， 南方周末形成了他自己独特的一些风格，我们通常所说的关键词是，良知、爱心、 理性、使命。南方周末在发展中越来越多地和读者建立了默契，有很多读者，对 我们不满意，是因为他常常感觉到他心目中有一个标准，我经常在一个月里要看 的读者来信，厚达一二尺高，大量的读者对我们提出尖锐的批评，就在于他们希 望南方周末办成他们理想中的一个状态，而我们常常是不理想的。 　　 　　南方周末非常年轻，但南方周末又有非常深厚的历史感。我不知道大家是否 清楚100多年以前，在我们的这个城市，在南京，街上有什么报纸在流行。在鲁 迅的书里有，鲁迅他曾经在这里的路矿学堂里读书，他说，“那个总办，坐着洋 车，那个总办姓俞，手里总是拿着一份《时务报》，那天我见到时务报上登的有 《华盛顿传》”。南方周末在推广自己的广告词是“一纸风行，南方周末”，说 来也真凑巧，这个一纸风行，我们本不知道它有哪些出处，偶然的时候我发现， 当年梁启超办《时务报》，在中国的变革中起了很大作用，他声称自己这份时务 报的理想叫“去塞求通”。当时有一位著名的思想家严复先生，他对时务报有很 高的评价，“一纸风行，天下之观听为之一耸”，我们今天也很荣幸地用一纸风 行来作为我们推介的语言，其实更重要的是把一纸风行作为自己的目标。我在中 山大学推介的时候，有位同学问我，你们也太骄傲了吧，一纸风行，就你们一张 纸能风行吗？应该是纸纸风行。我说同学，您的心情我非常能理解，一纸风行的 一与其说是老子天下第一的一，不如说是一介书生的一，是弱小的一，是这个社 会上还比较脆弱的一，我们以这个薄薄的一片纸，我们想让他风行天下，传播真 理，这是我们的理想。那么南方周末的理想是什么呢？就是陈寅恪先生所说的，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我们要用这样的一种独立的态度来面对我们的现 实。 　　 　　我想向大家简单地介绍一下南方周末的理念。在2000年开始的时候，各个报 纸都派记者做2000年的报道，有的报纸甚至不惜巨资派记者到世界各地太阳升起 的地方，去报道各国庆祝太阳升起的狂欢，但南方周末做了一件独一无二的事情， 我至今引为自豪，就是这样的一个比较狂燥的，热烈的时候，南方周末却派出他 的记者回到自己的老家，回到生他养他的土地，回到他的村庄，回到他的父亲母 亲的身边。也在这个时候，南方周末本报编辑部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我们要回到 自然，回到常识，回到真实，回到真理。南方周末所有理念归结到一个根本的出 发点，就是事实至上，作为一个报纸非常重要的就是必须有一个自己的立足点， 如老子所说，“知其所者久”，你要长久，必须知道自己所在，必须有自己的立 身之本，作为一个新闻传播者，最重要的东西其实是一个最简单的东西，就是事 实。可是今天，大家知道我们说了多少年的，“摆事实，讲道理”，其实是事实 既不容易摆，道理也不容易讲。 　　 　　在今天，我们仍然将诚实作为一种道德的境界，在要求我们这个社会，在要 求我们自己。我们曾经有一篇文章讲述一个职业经理人的困境，后来有人专门写 文章论证，在我们今天这个社会，他为什么要诚实那么困难，我们今天的困难就 在于这种诚实他确实还是一种道德的诉求，他不能是一个现代公民在这个市场社 会里谋取自己最大利益的必要前提，理性的选择。我觉得这一点是十分重要的。 在今天，我们的制度如果使你说假话要付代价，要付成本，要倾家荡产，那么这 个制度可能是健康的制度，如果这个制度相反，如果你说事实反而要付出惨重的 代价，那我们一定要想一想，我们的周围生了什么病，需要我们来疗治。 　　 　　在今天的社会里，信息是一种资源，信息这种资源可以被垄断，可以被人为 地封锁，可以通过制造这个社会的信息不对称，在这个社会的搏弈中间获得自己 超额的利益，无论是通过权力，还是通过金钱。所以在今天这个社会摆事实，我 们做诚实的人，这是一个公民的权利，这是一个公民捍卫自己权利的必然的要求， 事实公民和公民之间进行权利交易的一种必然的法制的规范，而不是一种道德的 规范。是的，我们今天的信用实在是太奇缺了。 　　 　　我来到南方周末的时候跟我的同人说，我们从南方周末的门口，这条珠江， 向着下游，走不了多少公里，就可以来到黄埔军校，大革命时期黄埔军校的门口， 有一幅对联，“升官发财请走他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我就心理面常有这种 道德的激情用它来跟我们同人们说，“南方周末也是这样一扇门”。但在今天这 样的社会里我们要有无数的媒介，我们要有无数的人，我们要有无数的新闻工作 者来传播，我们仅仅靠道德的力量号召大家都来做诚实的人，常常是苍白无力的。 我们如何在推进新闻改革的过程中，如何推进一种真正的适者生存，在报纸里， 应该是真者生存，伪者灭亡！ 　　 　　也有同学问我，你南方周末就那么真实吗？你南方周末会不会，可不可能说 假话，可不可能不诚实？我要跟同学们说，完全有可能！南方周末清醒地意识到， 我们今天这样挑剔政府，这样警惕市场的时候，我们同时也在警惕自己，警惕媒 介可能会产生的话语的霸权。我们对于一个人，对于他的命运有着极大的影响， 我们必须慎重。南方周末的同人都不是生活在半空中的，他们是生活在这个土壤 上的，他们都有自己的爱憎。相当多的记者编辑出身贫寒，他们有着强烈的底层 的弱势关怀，因此，他们本能地会对恶警，腐败的官吏怀有恶意，他们对自己的 父母，对土地带有情感。可是作为一个媒介人，当滥用这种情感的时候，你在你 的宣传中间，会发生偏差。所以我们常常反躬自问，我们是不是事实至上，避免 可能产生的话语霸权。 　　 　　在本世纪初，章太炎对于报纸的情况很不满意。在民国初年，当报纸林立， 就象今天这样种种的“炒作”的时候，章太炎先生说了一段话，这段话叫“敬告 新闻记者”，他说，“诸君，不务谄媚，不造夸词，正色端容，存天下之直道”， 我的话完了，谢谢！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