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1.dyndns.org)(groups.yahoo.com/group/xys)◇◇ 　　关于黄山旅游开发 　　慕田 　　读了《黄山是世界遗产还是遗憾》，我相信记者所说都是真的。只是我想到 几个相关问题，提出来与大家讨论。 　　第一个问题，这个黄山开发公司有没有权利开山截水建旅馆？我不太懂我国 有关法律。如他们是非法开发，自然有法律对付他们（当然人大会议还说“有法 不依，执法不严”，我们假设这一问题不存在）。既然没有警车开到黄山去捉那 位副董事长许某，我们权且假设这个公司至少有一定权限去开发。 　　好，那么第二个问题是，这个上市的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一心赚钱，是否 是好事情？那篇报道的潜台词就是，我们认为黄山如此开发不对。理由呢？损山 截水破坏了黄山的自然资源。看似有理，但建旅馆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好处 就是更多人可以在山上过夜了。既有好处又有坏处，怎么办呢？进行收益成本分 析。一件事情该不该办，只看这件事情是不是在所有可能采取的行动中产生最大 的净收益。当然为了比较，所有成本收益都必须量化，都折成钱。这不就是向钱 看吗？你可以批评黄山公司的成本收益算法不对（这是下面第三个问题），但这 个以最大净收益为决定取舍的标准的原则并没有错。 　　顺带说一句，我们小时学社会主义经济学，说生产目的是为了满足人民生活 需要。这话也没有大错。但有利就有弊，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可不常见。有限 的资源用来干这个就不能用来干那个，任何事情都有个成本，在经济学中叫“机 会成本”，比如娶了一个太太就没法与另一个好姑娘结婚。为了最好利用资源， 还是必须把一切收益成本折成钱。向钱看并不是坏事情。你可以说不应该只看钱， 但面临取舍时你总要比较利弊，其实说到底也就是把抽象的东西量化，比如友谊 或官位或与丈母娘的关系。 　　再回到黄山。我们怎么算建旅馆的成本和收益呢？除了普通建筑成本外，那 篇报道的基本意思是最大成本是损坏了黄山自然风光。怎么量化呢？就看建旅馆 前后大家是不是愿意花同样的钱来买门票。如果以前平均每人愿意花80元，现在 由于风景损坏了，平均每人只愿意花60元，这个20元差价乘以年均参观人次，就 是每年风景受损所带来的成本。或者门票票价是定死的，但现在每年参观人次少 了，也可算出成本。不管哪种方法，成本都反映在门票收入的下降里。 　　再来算收益。这个更简单一些。假定新建了500间房，每间一晚600元，再假 定一年到头每间房都有人住，两个数字乘起来再乘以365，就得到一年的毛收益。 你不能说那风景受损是成本，但人不该贪图享受，不该住高级旅馆，在哪个餐厅 桌子上披件军大衣对付一夜就可以了，所以收益不能那么算。但现在是民主社会 了，你不能替别人决定。人家愿意花600元住宿，说明住宿收益对那个人来说就 是值至少600元。 　　这是我们算的社会成本和社会收益。那个黄山公司怎么算的呢？他们大概也 要算这些数字。那旅馆收入可是实实在在的钱啊。那门票损失也是挖他们的肉啊。 换句话说，社会成本等于公司成本，社会收益也等于公司收益（下面还要谈到什 么条件满足后这个结论才成立）。那不就是说，公司认为最优的决策，同时也就 是对社会来说最优的？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社会净收益是不是总等于私人算出的净收益？那 篇报道的中心意思就是，黄山公司的最优选择，不是或不一定是对全社会最优的。 这话也对，但我们要具体分析。什么时候两者不一致？第一种可能性是，黄山公 司的决策人比较笨，我们看到的收益或成本他们没考虑到。这个可能性不是太大， 因为我们只是在书斋里作作智力体操，人家可是指着这个吃饭的，如果考虑全面 点，多挣钱多发奖金不好么？退一万步说，只要他们真的关心公司利润，而只是 由于考虑不周作了错误决定，问题就很好办。这位张记者不是发现问题了吗？他 可以去与公司决策人（或其二奶，反正真正的决策人）说：我告诉你决策如何错 误，如我讲得对，替你们挽回了损失，你们要给我点报酬。这样做三全其美：记 者得了钱，公司挽回了损失，黄山又没有遭到破坏，世界上其他人也没受什么损 失（建筑承包商倒是丢了挣钱机会），多么好！ 　　再顺便说一句。古龙小说里有一个“损人不利己”，当然要不得。以前我们 受教育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只怕又作不到。其实世界上有很多机会“利己 不损人”，这是最理想的，所有人都应该争先恐后去作。这在经济学中叫“帕累 托优化”。 　　社会净收益与私人不一致的第二种可能性是，决策人私人收益成本与公司业 绩并不息息相关。比如收了建筑商贿赂，公司亏本，但个人腰包满了。再比如以 前经济体制下，一个厂经营好坏不太影响厂长收入或升迁，当然厂长才不关心决 策好坏。现在股份上市公司，后一种情况有很大改善。 　　第三种可能性是，有些收益或成本社会会考虑，但与公司无关，所以公司不 会考虑。这叫做“外部效果”。比如现在的行为会在100年后彻底毁坏黄山，但 现在公司负责人才不会管100年以后的事情。其实这也不完全准确，因为如果我 们能看到100年后黄山不存在了，现在买黄山公司股票的股民也会看到，那股价 现在就会跌，不用等到100年后。也就是说，公司决策在股价上有立竿见影的效 果，他们自然会慎重考虑。不管怎样说，原则上外部效果会存在，但我们只需要 关心那些还没有被私人公司考虑进去的部分。 　　总而言之，我想说的就是，只要产权明晰，消息对称，没有外部效果，私人 所作决策对全社会而言就是最优的，不需政府或记者以人民大众代言人的身份出 来干涉。这就是200多年前亚当斯密提出的“看不见的手”。当然具体到黄山到 底该不该如此开发，我没有数据，不能乱作结论，但我们作为旁观者，需要作的 不是收集具体数据（我们要相信，只要公司或私人的激励机制对头，他们在收集 信息方面会比我们作得更有效更准确），而是分析产权，信息，外部效果等。如 果这些都没问题，我们应该相信，私人作的决策就是最优的，如由政府去干涉， 结果不会更好，但完全有可能更糟，因为政府也有激励机制问题。 　　一切向钱看不是坏事，大部分人在大部分时间里作的事情都与自己的私利直 接相关，不需痛心疾首，深恶痛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无可厚非。只有 承认了这一点，才有基础谈更崇高的东西。高尚的情操，美妙的艺术，醉人的爱 情，在在多有。它们并不因为人的物质追求而黯然失色，恰恰相反，在向钱看的 同时，还有这么多美妙的东西，我们更应该惊叹人性的美丽。哥白尼说地球不是 宇宙的中心，达尔文把人从天生教主的地位上拉下来，佛罗伊德告诉我们人有黑 暗的潜意识，这并不影响人的伟大。恰恰相反，有这么卑微的出身，这么多缺陷， 人还能取得那么伟大的成就，那真了不起。那个亚当斯密除了《国富论》，还写 了另一部著作。你猜是什么？《道德情操论》！ ◇◇新语丝(www.xys.org)(xys1.dyndns.org)(groups.yahoo.com/group/x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