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ked Conspiracy) Chapter 6 阳谋 第六章 阳谋 丁抒著 第六章:  「一边倒」国人不齿 鸣放中被提得最多的都是积怨已久的问题。除肃反之 外,另一个便是对苏联的关系问题。前述黄绍弘列举的冤 案中那个上海医学院女学生的「反苏」一案,便很有代表 性。当时的情况是,凡是指出苏联的不是,甚至只是指出 某一个苏联人,如在华的苏联专家、顾问的不是的人,轻 则挨批判,重则入狱。苏联是个宗教殿堂里的圣物,碰一 下也算亵渎。虽然几年之后中共把苏联骂成世界上最坏的 恶魔,但当时的苏联的的确确是人们搜肠括肚用最漂亮的 词句歌颂的对象。   要弄清这一点,还得谈点历史。   一九四九年,即中共刚刚进城,新中国尚未建立之际, 毛泽东就宣布了向苏联「一边倒」的政策。在延安时代曾 帮助过中共的英国人林迈可(Michael Lindsay)一看 完报纸便提笔给毛写了一封长信,说这会把中国拖入泥坑, 中国军民八年的抗战成果,都会断送在这个政策里。他以 后和各省长谈话,或作公开演讲,都指出这个决定愚不可 及,理由是苏联的政治体系和中国文化传统及中国人民的 生活习惯格格不入。每日替他安排活动日程的王炳南告诉 他夫妇:「毛主席一有空就接见你们。」但毛显然故意避 而不见,他始终没能向毛面陈见解。(注1:林迈可一九 三七年与白求恩大夫同船从美洲赴中国。自一九三八年夏 起秘密访问聂荣臻将军领导的抗日根据地之后,即利用在 燕京大学执教的条件为中共采购药物、电讯器材。太平洋 战争爆发当日,与夫人、燕京女学生李效黎赴中共根据地, 帮助中共架设电台,培训通讯人员。先后在晋察冀、延安 工作了四年。引文见香港《明报》月刊一九八一年二月号 第三十七页李效黎的文章。)   这个「一边倒」得当与否,其实可归结为对当时的苏 共首领斯大林怎么看。要看清他的本相,得追溯至十九世 纪。   一八五八年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俄国人乘人之危, 入侵黑龙江,扬言要与英法联合对华作战,逼迫当地清军 签了《瑷珲条约》。此一条约,将黑龙江以北六十万平方 公里的土地割了去,又将乌苏里江以东的四十万平方公里 的土地划定为两国「共管」。俄国人抢去一大块肥肉,举 国欢庆,将与瑷珲隔江相望的海兰泡改名为布拉戈维申斯 克--报喜城。   当时中国积弱贫穷,不堪一击,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咸 丰皇帝出逃、圆明园被焚而告终。俄国人乘势逼迫清廷签 署《北京条约》,不仅承认了《瑷珲条约》的内容,而且 变本加厉,又将条约中划定两国「共管」的乌苏里江以东 的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割了去。   列宁领导的十月革命胜利后,苏联政府于一九二○年 九月发布第二次对华宣言,宣告「以前俄国历届政府同中 国订立的一切条约全部无效,放弃以前夺取中国的一切领 土和中国境内的一切俄国租界,并将沙皇政府和俄国资产 阶级残暴地从中国夺取的一切,都无偿地和永久地归还中 国」。   不幸列宁过早死去,未及实践此一宣言。斯大林掌权 后,先是否认那个「对华宣言」的存在,继而杀人灭口, 将签署此宣言的外交人民委员部副部长列文.卡拉罕作为 「叛国犯」枪决,从此不提这段公案。   斯大林欺侮中国,无所不用其极。外蒙独立之经过, 乃又一明证。辛亥革命之后,沙俄曾一度策动外蒙独立。 到了一九二二年,苏共又支持外蒙共产党发动革命,夺 取了政权,宣布独立。当时谓中国本土尚在反动政权统 治下,待中共革命成功后自当回归云云(假设这是列宁 的善良本意)。中共领导人表示相信这个说词。毛泽东 三十年代在延安接见外国记者时还说:中国革命成功后, 外蒙将自动成为中国的一部份。   但斯大林继承沙皇的衣钵,处心积虑欲将蒙古变作 其附庸。他在二次大战后又用计逼使国民党政府签订 「中苏友好条约」,承认了外蒙的独立。   一九四九年后中共执政,刚进驻紫禁城的那个「黄 圈圈」的毛泽东发现,在斯大林控制下,外蒙「自动」 回归祖国的梦想已经破灭。「新中国」要多方依赖苏联, 毛在蒙古事务上只得放弃原则,服从莫斯科的意志。他 步国民党的后尘,亲自到苏联签订了又一个「中苏友好 条约」,承认外蒙独立,并与外蒙建立「外交关系」。 从此,外蒙正式脱离中国,成了苏联卵翼下的一个附庸。   中共执政前,斯大林做过的对中国人可以称为好事 的,是抗战中的军援以及在日本投降前夕出兵东北。但 细细说来,出兵东北这件事也做得并不光彩。   一九四五年,日本在冲绳对美决战失败,海空军覆 灭。七月间,美军大举轰炸东京,日本已毫无希望,只 在苟延残喘。美国于八月六日在广岛投下第一颗原子弹; 八日,苏联对日宣战。九日,第二颗原子弹投在长崎, 苏联在该日出兵东北。十日,日本照会盟军表示投降意 愿,十五日正式投降。   斯大林在日本于冲绳对美决战失败、海空军覆灭, 又在原子弹打击下举国斗志瓦解之后才出兵东北,实在 是一本万利的事。他如不出兵,日本亦会投降,但原本 被沙俄从中国夺去、日俄战争俄国失败后转割让给日本 的库页岛和千岛群岛就该回归战胜国中国。斯大林可不 愿做这好事,他当初同美国总统罗斯福就对日作战问题 讨价还价,第一条就是要回库页岛、千岛群岛。他出兵 的目的主要在于。而罗斯福也不觉得用那本属中国的土 地换取斯大林的出兵有何不妥。而中国又没有发言权, 便宜便尽让苏联得去了。   斯大林不费大力就取得了库页岛、千岛群岛,但他 还不满足,又在东北大肆劫掠,拆工厂设备,甚至搬走 商店的布疋、百货以及各地粮库的粮食,及至各类家俱, 行径与强盗无异。苏军代表巴甫洛夫斯基中将对中方经 济委员会主任张公权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苏联红军来 解放你们东北老百姓,流了不少血,要求这一点经济利 益,难道你们都不肯吗?」(注2:香港《大成》杂志 第十二期,赵世洵《东北闻见录》。) 当时负责与苏交涉苏军撤离事宜的国府官员蒋经国曾对 驻苏使馆武官李修业说:「要是东北的房屋和土地能搬 走的话,他们都会搬走!」(注3:《文史资料选辑增 刊》第一卷第一六五页。) 按李修业的估计,东北工业设备约被拆走了百分之六十 五。   为了搬运那些物品,苏军违约拖延撤兵。国民党政 府虽然发表声明,予以抗议,但未能有效阻止苏军的抢 劫。   能搬的全搬走了,搬不了的工厂、矿山,苏军统帅 马诺夫斯基元帅则于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五日对赴苏军总 司令部(设于长春)商谈的蒋经国、董彦平、张公权等 人说:「我方认为,所有东北的重要工矿事业,均为苏 联对日作战所获之战利品。现在,苏联决定以百分之五 十之股权让予中国,作为中国与苏联合作经营之资本。」 (注4:同注2。) 并以拖延撤兵为要挟,企图逼迫国民政府接受其要求。   所以,毛泽东攻击蒋介石,说他抗战胜利后从峨嵋 山下来摘桃子,夺取了全国人民的抗战果实是诬词,跑 来摘桃子的第一个应数斯大林。   对这件事,中国人民深恶痛绝。所以在鸣放时,当 年曾雄踞云南的龙云就把对苏联的问题作为他的第一条 意见「放」了出来:「中国抗战胜利,日本投降,苏联 出兵中国的东北,将东北价值二十亿美元的机器和物资, 搬去到了苏联,至今未归还,怎么算是友好和兄弟国家 ?」   龙云是个军人,可是粗中有细。他说「日本投降, 苏联出兵」,却不说「苏联出兵,日本投降」,大概是 对毛泽东的「苏联参战,决定了日本的投降」一说表示 异议。龙云曾主滇十八年,抗战时为中国陆军副总司令。 由于与蒋介石关系不佳,抗战胜利后被蒋的嫡系部队挟 持到南京。名义上他是军参议院院长,实则没有行动自 由。后来他化装逃出南京,到达香港,派人到昆明推动 云南省主席卢汉起义,使云南得以和平解放。一九五○ 年初,他在香港接见记者,表示「阻碍中国建设繁荣的 毛病扫除得乾乾净净,全中国人民都清楚看到了我们国 家的远景」,随即北上到了北京。   在人民政府里,他享受「副总理」的待遇,但此公 不好好享清福,遇事总爱发言,意见又往往与中共主流 不合。一九五○年中国出兵朝鲜,他当时就表反对。这 件事在肚子里憋了几年,现在又放了出来,目标还是直 指苏联:「朝鲜战争是苏联指使北朝鲜发动的,反要中 国去抗美援朝,而所用的武器又是用中国的物资,尤其 是粮食,向苏联换取的,一切战费皆由中国负担,这样 是公平合理的吗?」(注5:当代出版社刊行《鸣放革 命实录史》第六页。)   本来,共产党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斯大林和金 日成想解放南韩,自有其说词。但这一对冒险家不审时度 势,不计算成功的机率,以为划了三八线,美军撤退,南 韩几成军事半真空,他们便可来个闪电战,突然袭击,一 举击破,于是仓促行事,挑起了战事。他们虽然一度打到 了汉城,但美军一个回马枪,杀得金日成老本丢光,南韩 没有得到,北韩也差点输掉。此时本应由肇事者斯大林自 己出兵相救才是正道,可是斯大林这个老孤狸却要他人收 拾残局。中共不希望鸭绿江对岸出现一个敌对的政权,为 安全计,为「无产阶级国际主义」计,都可以成为出兵朝 鲜的理由。但是,中国出了人不算,还要出武器。斯大林 一个子儿不出,却大做其军火生意。苏联提供的一枪一炮 都要中国付钱,天下无赖,无出其右。韩战三年,中国伤 亡三十三万,(注6:《党史研究》一九八○年第五期第 十一页:「志愿军在朝鲜打了三十三个月,战斗减员三十 三万(不算北朝鲜)」。)国内百孔千疮,百废待举,但 毛泽东却硬充好汉,让几亿百姓勒紧裤带向苏联还债。所 得收益如何?毛泽东有如下说明:「一九四五年,斯大林 就是阻止中国革命¨…革命胜利后,又怀疑中国是南斯拉 夫,我就变成铁托¨…斯大林相信我们从甚么时候起呢? 是从抗美援朝起,一九五○年冬季,相信我们不是铁托, 不是南斯拉夫了。」(注7:一九六二年九月二十四日, 毛泽东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的讲话。) 打了韩战,取得了斯大林的信任;可是战争结束,斯 某也死了。这么一打,中美关系扣上死结,台湾问题解决 无日,中共实在是损失惨重。有些人认为中共敢于同世界 头号强国交锋,而且打了个平手,甚至可以说打了胜仗。 (如不出兵,北韩共产政权必定垮台。不过事后挑起战祸 的金日成并无谢意。文化革命中双方交恶,朝鲜反说中共 是拍打到自己国土上,才跑到朝鲜去打的,吃亏的反是他 们。)殊不知与此同时,对苏联老大哥要忍气吞声,吃了 哑吧亏反而不敢张扬,实在是办了一件大大的辱国外交。 只是由于「家丑不可外扬」,中共默不作声,世人不予注 意罢了。   中国人民吃了斯大林如此大的亏,中共的宣传机构仍 然天天在喊「向苏联老大哥学习」,「苏联的今天就是我 们的明天」,其么事都要挂上「中苏牢不可破的友谊」, 广播里则反覆高唱「莫斯科--北京」,「斯大林和毛泽 东率领我们¨…」   批判知识界崇美思想时,官方最爱引用的一句是:「 (他们)认为美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现在崇苏,几乎 是「苏联的烧饼比中国的月亮圆」。有例为证:一位干部 去过苏联,回来说了一句「苏联的红场比我们天安门广场 小」,结果被逼当众检讨,说自己错了。其实人人心里明 白,莫斯科红场只顶天安门广场的一角。   一九五三年斯大林死后,全国到处有人痛哭。然而这 只是表面现象。一九五七年鸣放,中共许诺「言者无罪」 时,人们心中的不平就一股脑儿放了出来。这里不妨举几 个例子。   昆明航空工业学校的两名学生许其武、童纫卿写大字 报:「今日新中国向苏联一面倒」,「飞机以及各种武器 皆是自苏联买来的,专家顾问也是苏联人。¨…我们觉得 一个国家的重要事件,操在外国人手里,总是不好的,迟 早要出问题的。不问同主义不同主义,人种土地是不同的。 不管苏联如何的好,他总是外国人,绝不是中国人¨…共 产党昏迷沉醉,死投于苏联怀中,必有亡国灭种之一日。」 (注8:同注5。第一○四页。)   「亡国灭种」,似是危言耸听。但十多年后,毛泽东 的确也有「苏修亡我之心不死」的语录告示全国,差别只 在于先知与后知而已。   早在一九五六年十月苏军用坦克镇压了匈牙利人民的 起义之后,就已有人站出来抗议了。如北京航空学院学生 马云风(时为学生党支部书记)就贴出过一张大字报《苏 军滚出匈牙利》。北京地质学院学生吴弘达则在会议上发 言:「一个国家派兵到另一个国家,无论如何是违反国际 法的。」尽管催逼赫鲁晓夫出兵匈牙利的中共领导人把反 苏视同为反中共,当时还是容忍了这些言论。(马、吴二 人被抓去坐牢、劳改是几个月之后的事。)   到了一九五七年四、五月间,中共号召鸣放,人们也 壮起胆子放了。   上海第二医学院的学生在黑板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 中国人的呼声》的文章,文章说:「今天已解放八年了, 中国人民应该站起来了。应该由中国人来管理自己的国家! 遗憾得很,现在哪一个地方没有苏联专家和顾问!那些所 谓中国干部们¨…把苏联专家捧得七丈高,把中国专家看 作饭桶!苏联专家甚么都好,即使放一个屁都是香的。中 国专家被排挤得透不过气来¨…发表与苏联专家相反的意 见就要大祸临头,一连串『反苏』、『反共』、『反动』 等大帽子暴雨般地打下来¨…在中国境内,中国人没有说 话馀地,这是甚么样的社会?」文章还喊出了「精简全国 苏联专家」的口号,呼吁「需要者留下,蹩脚货叫他们回 去!」(注9:《提高惊惕,粉碎右派阴谋》第一○五至 一○六页。)   蹩脚货是有的。广州水力发电设计院副总工程师马乾 是当时中国最大的水电站新安江水电站的设计者之一。在 鸣放中,他写了这样一张大字报:   「苏联老大哥派来的所谓专家,在经常来我们院的十 几位中,除三几人真正够得上条件外,其他充其量只不过 工龄较长的熟练工人,或刚从大学毕业而全无实际经验的 黄毛小子而已。例如¨…(略)¨…又如(略)¨…再如 水工组的一位所谓专家,甚至连计算排水隧洞的系数也不 懂。可是他们仍被奉为(权威)和每每以绝对权威自居, 乱下指示,乱发批评。另方面生活特殊,如每个月都有一 个星期假日去从化温泉休养¨…这到底是为了甚么?难道 这便是『一边倒』的代价?」(注10:小链《广州水力 发电设计院鸣放记》,引自香港自联出版社《鸣放回忆》 一书。)   华中工学院副院长刘乾才的批评则直指高等教育部:  「高等教育部¨…有一个时候,曾经这样强调:『百 分之百学习苏联』、『不折不扣学习苏联』¨…对于资本 主义国家的东西,一概加以否定¨…闹了不少笑话。譬如 有些有东西苏联没有的,而资本主义国家却有的,我们就 闭著眼睛加以批判,结果现在苏联也有了,我们就只好自 我解嘲一番。」(注11:一九五七年五月十九日《光明 日报》。)   教授们也有类似的不满。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教授陈 友松便在《人民日报》上批评了校方「只重视苏联专家, 躺在苏联专家怀里,没有重视中国专家的潜力」。   关于中国专家受排挤的问题,可以下列事实为佐证。   一九二八年自日本归国后,与宋庆龄、鲁迅等人发起 成立「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并被选为执行委员的经济学 家王学文,抗战前夕到达延安。一九三八年五月,中共成 立「马列学院」,由党总书记张闻天亲任院长。王学文则 任副院长兼教务处长,并亲自上课堂授课。一九四○年, 王担任过总政治部敌工部长。一九五○年,他将受原华北 人民政府主席董必武委托编写的《政治经济学教程》的第 一部份「绪论」写成,《人民日报》予以连载,并刊印发 行。但不久后,一位苏联专家提出这本书有问题,与斯大 林的某些观点不一致,于是原先称赞该书「别开生面」的 陈伯达立即转舵,对王大加批判,而审阅书稿的陆定一、 胡乔木也未坚持应有的原则。于是王被罗官撤职,从此赋 闲在家。   地位、功劳高如王学文,尚且遭如此对待,一般与苏 联专家意见不合的中国专家的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譬如 优秀的经济工作者顾准,入党已二十多年,担任过上海财 政局长、税务局长。可是在中苏开发黑龙江水利资源的谈 判中,他作为中方代表,□制了苏方的无理要求,又说过 些批评时弊的话,就被说是「反苏」,成了右派。 (注12:《民主与法制》一九八一年第一期第十五页。)   当然中苏专家合作无间的例子也有,在此不提。   中国专家不受重视,中国专家的书自然也不受重视。 人民出版社副社长曾彦修抱怨道:「解放后,大部份力量 和纸张都用于翻译苏联的小册子,这简直没有用。」「解 放后基本上停止了学术著作,而让苏联的小册子泛滥于市 场。」(注13:一九五七年七月三十日《人民日报》。)   高级知识份子如罗隆基,说话就比较委婉:「中国的 宪法,是从苏联译过来的,行之于中国,不可能无问题。 五年计划也是抄写苏联的,内中也有许多不妥。」「社会 主义国家,由苏联领导。苏联一手拿著和平以及平等的旗 帜向世界招手,一手指挥大军镇压匈牙利人民,干涉他们 内政,这种和平阵营可能粉碎。¨…将来是不是有麻烦的 问题出现,累及中国,也要作个远见的估计。」 前国民党高级将领、农工民主党中央秘书长、副主席 黄琪翔则更加直接地抨击苏联的政治制度:「苏联制度, 无论党内党外,皆无民主,绝对是党阶级和领袖独裁。我 到苏联去考察,所得的事实是如此。它那种政治制度,完 全是百分之百愚弄苏联人民的。¨…人民穷困,物质缺乏, 物价高昂,生活不易。社会主义不过是宣传而已,其实行 不通。¨…人民失了望而不信仰,故到处设了集中营的黑 牢,凡一人反社会主义,全家以及亲友可以连罪。这种社 会古今中外也没有听闻过。中国共产党以苏联为领导,学 习苏联的先进经验,也弄到党内外缺乏民主,缺乏自由, 动辄镇压和肃反¨…这都是苏联式的政治制度,向苏联看 齐学来的。实在太危险了。」(注14:同注5第十一至 十二页。)   过了大约一个月,中共中央宣传部长陆定一在七月十 一日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发言,对鸣放中的反苏语论作 了总结:「我们同右派的另一个根本分歧,是对社会主义 苏联的态度。」「中苏团结是世界和平主要支柱,是整个 人类的最大利益所在。」「右派¨…的言论,¨…就是要 把苏联说成是『赤色帝国主义』¨…」他还引经据典说, 「继续发展和巩固」中苏友谊是上了宪法的,所以「右派 的反苏活动,在我国是违反宪法的。」(注15:引自 《新华半月刊》一九五七年第十六号第一○四页。)   这一条,龙云等人在鸣放时多半没有想到。在这个没 有人认真将宪法当回事的国度里,人们确实忘了宪法中的 那一条文。   但也许鸣放者并没忘记宪法,只是认为自己说的事实, 并非「反苏活动」。民盟女中央委员王立明抨击了抗日战 争后苏联红军在东北到处奸淫妇女的行为。这种事,东北 无人不知晓。本书作者在东北生活八年,苏军丑闻听过无 数。一九七一年,本书作者到牡丹江市,当地人仍愤慨地 谈及此事。一九四五年时尚是中学生的一位干部说:他当 时的女教师全凭剃了光头,混在男学生堆中劳动(清理战 争废墟等),才未被红军官兵认出,拉去奸污。此类事, 中共官方并非不知,但为了拍苏联马屁,硬说王立明「造 谣」,「破坏中苏友谊」,给了她一顶「右派」帽子。   二次大战后联合国成立时,王立明曾作为当时的中国 政府代表团的成员出席。当上右派后,她在家中写了一份 改造联合国这个组织的计划,打算日后有机会时呈交周恩 来。不幸文革来临,她家被抄,这份计划成了她「里通外 国」的证据。她被捕入狱,死在那里。   王立明之当右派,说冤也不冤。早在一九四九年,东 北作家萧军就因为批评苏军军纪太差、到处强奸中国妇女 而被一棍子打倒,在中国文坛上消失了。王立明对此应当 有所闻知。苏共、苏军是碰不得的禁区,硬要去碰,焉能 不遭劫?   党内也有人因为「反苏」成为右派。当时的中共浙江 省委宣传部部长陈修良有段文字说明自己是怎样成为「极 右派」的:「一九五六年,刘晓任驻苏大使,将赫鲁晓夫 在苏共二十大所作的『秘密报告』寄给了中央,还附上了 自己写的一份报告,认为斯大林搞肃反扩大化,强迫实行 农业集体化,搞个人迷信是完全错误的,赫鲁晓夫揭露这 些问题是正确的。报告在省委高级干部中作了传达。¨… 我同意刘晓的看法。在讨论苏联问题时,我发表了类似的 看法。不料在『反右』时这却成了『反苏』言论,成了把 我打成『极右派』份子的罪名之一。」(注16:《新华 文摘》一九八九年第八期第一三五页。)   中共宣传部长陆定一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发言中还 宣称:「不要联合苏联,那就只能亡国。右派的主张,就 是要我们亡国,就是要我们人头落地。」(注17:同注 15。)违宪外加人头□地,有了这两条罪名,对右派们 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了。   「反苏」有罪,反俄也不行。   一八五八年,沙俄用武力强迫清廷官员签订「瑷珲条 约」,将中国的黑龙江北岸六十馀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割去 时,在那片土地上有六十四个中国居民村屯,共约两千户、 一万馀人,散布在黑龙江以北、结雅河以南、南北七十公 里、东西四十公里的土地上,史称「江东六十四屯」。条 约规定,那些中国人「照旧准其各在所住屯中永远居住」, 仍由中国官员管理,俄人不得侵犯。可是到了一九○○年, 沙俄决清除被其割去的土地上的中国人,在海兰泡一带 「将华民之在俄界者十馀万人」,「尽行屠戳」。 (注18:清军将领增祺一九○○年十月十八日致朝廷奏  折,转引自上海人民出版社《沙俄侵华史》第三五一页。) 事后,六十四屯人民纷纷避往黑龙江以南。七月二十日, 哥萨克骑兵闯进六十四屯,将未及渡江的七千多中国居民 全数杀戳。俄军将财物抢劫一空之后,放火烧掉全部村屯, 从此霸占了那片土地。(注19:清吏周树模致朝廷外部 《俄人占瑷珲六十四旗请据理力争函》,见《沙俄侵华史》 第三五二页。)   当年十二月,列宁曾著文谴责沙俄侵略者「杀人放火, 把村庄烧光,把老百姓驱入黑龙江中活活淹死,枪杀和刺 死手无寸铁的居民和他们的妻子儿女」。(注20:《中 国的战争》,见《列宁选集》第一卷第二一五页。)可是, 如今自称列宁信徒的中共领导人却为了向苏共示好,不准 人民再议论此事。北京大学历史系学生雷光汉说了一句 「苏俄霸占我国江东六十四屯」,便被定为「反苏」,扣 上右派帽子发配到中国最西端的边境塔城劳动改造去了。   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一位中学历史教员,上课时曾画了 一幅地图让学生认。学生看不明白,他便说:「这是我们 的东北。」说著将十九世纪时两次被沙俄割去的黑龙江以 北、乌苏里江以东的土地的轮廓勾勒出来,问学生:「看 这剩下的,认出是我们东北了吧?」这样,他便被定成了 「反苏」的右派。   南京工学院学生陈森辉看了苏联小说《库页岛的早晨》, 对同学说库页岛原本是中国的,这也构成了定他为右派的罪 名,他被「宽大」,被下放到苏北泗洪县一家工厂去劳动改 造,但工资却只发给一半,以为惩处。   中央美术学院年仅十八岁的学生袁运生,鸣放期间正在 外地写生、作画,在旅顺见到用俄国将军命名的街道时,对 同伴表示过「真叫人扫兴」。回到学校,同伴告发了他的上 述言行。领导将他叫去,说:「经过研究,你被划为右派了 !」他就成了京郊双桥农场一群右派份子中的一个。   吉林省长春市的东北人学教授陆钦墀在一个并非「鸣放」 的科学报告会上发表了一篇《东北边界改变》的论文,论述 帝俄如何在一百年前夺走中国的领土,并批评中共的历史学 家范文澜及理论家胡绳(中宣部副部长)在他们的书中有意 「刷去」这段历史。不久,中共反右,说他用「狭隘民族主 义的反动观点,捏□了一些¨…史料,向社会主义、向苏联 和中国共产党进行了疯狂的攻击」。(注21:一九五七年 八月八日《人民日报》。)其实他只是指中共不该为讨好苏 联而「刷去」这段历史而已。   由中共给陆教授所安的罪名便可看出,中共一向标榜的 「爱国主义」里,并不包括为中国人普遍接受的民族大义。 当然,毛泽东不是石敬塘。他只是斯大林的小弟弟而不是儿 皇帝,自不肯将国土拱手让人。只是为了夺取政权,巩固政 权,他不得不依靠苏联。既然苏共不肯将其沙俄老子抢去的 中国领土还回来,毛泽东只好禁止人民发议论了。   早在中共夺权成功之前,天津市南开大学历史系教授雷 海宗就这样评论过中共:「共产党若是剥去外来的名词和口 号,不过是一个半秘密半公开的,带有宗教性的,以饿民为 基础的割据势力。它的唯一真正特点,就是依附外力与否认 国家民族¨…」(注22:一九五七年八月二十二日《人民 日报》。)这外力就是秉承了沙俄扩张、侵略本性的苏共。 到了一九五七年,雷教授当然就成了「右派份子」。  第六章完 .待续. 阳谋--「反右」前后(修订本) 作者:丁抒 出版:九十年代杂志社--臻善有限公司 香港铜锣湾琉璃街三号向南楼1楼A座及B座 电话:887-3997 传真:(852)887-3897 1993年9月修订本初版 板权所有,翻印必究(在网路上转载时请附此段) 打字:海生怒潮(Micky Wong) 于枫叶之国.屠龙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