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往事决不如烟 ——谢谢章诒和女士 瞿德霖   听说“往事并不如烟”被中国有关当局禁止发行,我才抽空拜读。不 读不知道,一读竟然兴奋得不能入睡。原因有三,其一,章诒和女士点明了中 国知识分子受迫害的根源在于权力集团的极其狭窄的统治心理;其二,近年来, 有很多回忆文字出现,搜寻历史真相,大多是为权力集团内自相残杀中失败的 人物翻案,真正为中国被迫害的知识分子群说话的,本书为一特例;其三, 除了章伯钧先生外,书中还有几位前辈是和我父亲有关系的或是我自己认识的。   我想说的是,泪和血,喜和乐,情和谊,冤和仇,善和恶,所有 往事决不如烟。   章伯钧先生曾是中国民盟的领导人和交通部部长,从这个意义上,他 是我父亲瞿伟民先生政治思想和专业职务上的长官。我父亲的远洋船长职位就 是章伯钧部长委任的,我家珍藏的证书照相版(原件可能在文革中被烧毁)是这 样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交通部远洋轮船驾驶员证书   兹有瞿伟民年三五岁省上海市县人业经本部检定合格堪充远洋轮 船船长职务合行发给证书以资证明   交通部部长章伯钧(签名印章)   海运管理总局局长杨X人(签名印章)代   右证书给瞿伟民收执(照片)   公元一九五五年三月一日   中央人民政府交通部印章   我父亲出身于一个庶民家庭,幼时丧父,就读寄宿学校,后转南洋 中学,再入上海交大领航专业,抗战起,随交大入迁内地,毕业后放弃优厚 领航薪水,毅然投身中华民国海军,加入二次大战,在美国盟军海军训练学 校受训时,参与美国海军在大西洋追剿德军潜艇,击溃德意日法西斯。二战胜 利后随中华民国海军八舰环球远航舰队光荣回国,任中华民国海军总司令部驻 上海海军基地参谋官。后转回中国商船业。我父亲既帮助中国国民政府军队撤 退到台湾,又帮助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运输紧缺物资,在章伯钧部长领导下, 克服遭受外界经济封锁的困难。   我父亲航海生涯绵延几十年,全球各海域图上都有他的痕迹,他不但 是中国航海现代航海业的先驱,还身传言教地带领出大批领航员,他们都成为 中国远洋船队的中坚。无论是作为现代航海业的精英和前辈被中国政府高薪聘用, 还是面对同一个政府的忘恩负义,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惨无人道的迫害,我父亲 从来就是不卑不亢,没有一丝得意或消极的观念,而是爱护关心我们全家,象 个巨人般地挺立,他是我们心中的光辉榜样。   我父亲年轻时英俊潇洒,年长时端庄慈祥。他抚养老人,接济亲友, 爱护我们的母亲,更是慷慨子女。最重要的是他灌输给我们的是彻彻底底的平 民思想,而他为我们树立的却是完完全全的精英榜样。   我父亲去年圣诞节去世前,我每天探访他,都要问他前一天做什么梦。 他的最后一个梦,就是毛泽东终于落入和文革中所有被迫害的知识分子同样的 命运,被五花大绑游街示众。我听后很惊讶,告诉父亲,这不是梦是真的, 他笑了。   无独有偶,我父亲也是章伯钧先生领导下的中国民盟的交通支部的一个 普通成员,他的入盟介绍人就是章诒和女士在“往事”第275页中提到的上海知 名右派陈仁炳教授。   我父亲称陈仁炳教授为“大哥”,因为陈仁炳教授的小妹陈美安女士 是我父亲的未婚妻,还没结婚,就因病不治去世。我记得小时家里有她的照片, 很漂亮。文革中和文革后,父亲有几次带我去探望陈仁炳教授,和章诒和女 士书中描绘的一样,听大人高谈阔论,得益非浅。我也见过陈仁炳教授一个 在四川第四军医大学做教授的弟弟,和“大哥”同样的相貌堂堂,没有我父亲 魁伟,但比我父亲还高个,文革中挨斗,差点被打死。   我所知道的人物,都不是“往事”中的主题人物,比如史良,储安平, 张伯驹,康同璧母女,聂绀弩,和罗隆基。但读完“往事”,数了一下, 直接认识的有上述陈仁炳教授和下述张沧江教授,间接认识的有刘王立明,荣毅 仁,见过的有刘海粟,也读过王铁崖朱光潜的著作。   “往事”中“最后的贵族:康同璧母女之印象”一章,更令我亲近。 文中第190页提到的三位教授之一张沧江教授,是瞿氏家族的一员。张沧江教授 的妻子瞿慧英女士是我父亲的堂姐。我父亲告诉我,张沧江教授曾经被卷入 北京轰动一时的炮打天安门暗杀毛泽东冤案。八十年代初我在张罗留美的事情, 张沧江教授来上海美国领事馆办事,顺路到我家小坐,因为我家就在美国领事 馆隔壁。他当时留下的名片是这样写的:   美国驻华大使馆新闻文化顾问张沧江   北京光华路十七号电话五二二O三三分机二四三   ZhangCangJiang   PressandCulturalAdvisor   AmericanEmbassy   17GuanghuaLu,BeijingPRC,Tel:522033Ext:243   张沧江教授得知我要去明尼苏达大学,就给我两位明大教授的名字, 说是他的同学,在医学院和东亚系。我当时确实很想向张沧江教授在签证上求 助,但始终开不了口。六十多美元抵美后得知原来文科研究院答应“考虑”的 资助其实就是“不考虑”,我拜访过当时任明大中国中心主任的东亚系教授, 也开不了求助的口。后来在学校打工时,还清扫过那位医学院教授的办公室, 但从没见过面。现在20年过去了,回想起来特别骄傲,在美的天下是我赤手 空拳打出来的。   在“一片青山了此身:罗隆基素描”章文中提到的刘王立明女士(第 329页注5),是沪江大学校长刘湛恩先生的妻子。刘湛恩先生以在日本侵略军占 据上海时期不畏强暴,敢于挺身而出保护学生而深受敬仰。他们的女儿刘光坤 女士是我上中学时的英文老师,有口皆碑,但没有教过我所在的班级。刘老师 的大女儿和我同级,高挑漂亮,是我那时的梦中情人,可惜我也从来没有开 过口。2003年校庆60周年时重相逢,借口单独同影,不胜荣幸。   “往事”提到荣毅仁先生是文革中唯一受毛保护的资本家,但他家也 被烧了,“火苗从一楼窜到顶层”(第186页)。我记得荣府是上海很少见的一 栋红砖砌的单层楼住宅,在上海市第54中学对面,没有顶层。不过罗仪凤也有 可能提到的是荣的其他住宅。荣有几位侄女和侄孙女,都是很善良很有作为的 朋友。   我是如何见过刘海粟大师的呢?上海画院地处我家和我上的中学之间, 也是文革开始后的那个深秋,我和同学到大门敞开的画院里看五彩缤纷的大字 报,正碰上所有的“牛鬼蛇神”被造反派叫到院里训话,我才见到刘海粟大师, 现在记忆模糊,好像他蛮胖的。后来有同事和刘海粟大师是邻居,常听他讲起。   王铁崖先生的名字是在“两片落叶,偶尔吹在一起:储安平与父亲的 往来”中提到的。抄家后,家中有两本有关国际法的书没有被拿掉,一本是苏 联的国际法教材,另一本就是王铁崖先生有关国际法的中国案例探讨,具体内 容已不记得。另外在“君子之交:张伯驹夫妇与我父母交往之叠影’中提到的 朱光潜先生,我也是在抄家后的垃圾堆里淘出他的一本美学书,完全记不得内 容。   往事决不如烟,章诒和女士书中,包括现在网上刊出的被删部分, 每个字的喜怒哀乐,我都有同样的体会。谢谢您,章诒和女士。   2004年4月28日 (XYS20040430)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